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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逝眼梢抬了抬,也不逼迫她,便把碗收了回来,自个喝。凤以寻酸牙道:“你得病啦,有事没事喝什么药?你自己喝也就是了,干嘛让我喝……喂……唔……”   哪想趁着她说话的空当,善逝捏住了她的下巴便凑上来,舌撬开了她的牙关,把那药汁一点点渡到她口中,一滴也不洒。   凤以寻又羞又恼,扒住善逝的头便在他唇上狠咬一口,霎时就咬破了他的唇角。两相喘息着松开时,凤以寻看见他唇角上的那小破伤口,给他整个人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她这才满意了些。   善逝拭了拭自己的唇,看见点点血迹,却声音放柔道:“你咬也咬了,就不许生气。”   凤以寻问:“你给我喝的什么?”   善逝:“安胎的。”   “安胎……”凤以寻缓慢地回味过来,愣愣地看着善逝,“你再说一遍?”   善逝捞过她,把她收紧在怀,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半低着的眼漾开柔和的笑意,道:“我们有孩子了。”   凤以寻整个就是傻的,靠着善逝,忍不住拿手去摸自己的肚皮,然后就傻傻地笑了。整整一天,她都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养胎的日子,善逝对她是百依百顺,每天亲手熬煮吃的喝的哄着她吃喝。她很是飘飘然,觉得自己过的日子真真是比神仙还快活。   想当初凤以寻母亲怀上她的时候用了千八百年,天后娘娘怀二殿下的时候亦是如此。然凤以寻此次却有些不一样,她肚子长得很快,没多久就挺起来了。   这件喜事本来跟向玉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继而凤以寻就忧伤地发现,她对毛过敏。这一旦过敏了,善逝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物,想来大白在琉璃境还能有立足之地么?   尽管大白已经极力不让自己掉毛了。可它还是免不了要被送出琉璃境的厄运。   这个时候,向玉就自告奋勇地来接大白。凤以寻觉得向玉这个人她还喜欢得紧,且大白跟她一起也闹腾,于是就勉强同意了。   向玉的劫,发生在百年之后,且来得毫无征兆。   那日竹林里,向玉正趴在大白身上睡觉。她正在做一个漫长的梦,那个梦漫长得让她回顾了自己的前尘往事。   莫看大白平时又笨又蠢,一遇到关键事便十分的警觉。竹林里的风丝丝阴冷,连空气都在颤抖。大白忽地睁开了虎眼,动了动鼻子嗅着四周气息。紧接着它咆哮了一声,立刻窜起来,把向玉攘醒。   云烬闻讯赶出来的时候,颜色大骇。只见青蓝色的火焰,一团一团地倾泻而来!   向玉清醒了反应过来,临危不乱当即翻身从大白的身上跳下,并用力一推,把大白推出了竹林外。   “小离儿?!”   一瞬间,天地黯然。青蓝色的火焰落下,眨眼便把整片竹林焚烧殆尽。   云烬见过不少升仙的人历劫,基本上像向玉那点儿修为的,历劫的天火不会是这样,更不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明明是火焰,可是空气中的气息却是阴寒的。   那是冥火!   来自黑暗一边的冥火!   一片竹林化作黑色的灰烬,云烬与大白腾上祥云,抬手在大白身上捏下结界以免它被冥火灼伤。可大白根本不惧怕这样的场面,仰头咆哮的声音一声赛过一声。   再看看下方地面,向玉被这一遭击下来,青碧色的衣衫残破,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坚持着不倒下。云烬岂能看到她受伤,立马又飞出结界朝她的方向俯冲而去。   他怎会不知道这是向玉的历劫。他虽不能代替她历劫,但他无论如何也会陪着她。   只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烬突然被一道坚固的屏障给拦下。他冲撞了好几次都没能冲过去。   向玉又是被冥火一击倒地。她侧着脏污的脸,看着冲撞的云烬,而后缓慢而坚定地站起来,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笑弯着眼眸道:“师父,这次,我自己来。”   她何时,竟会这样的法术!   最后,满天的冥火,如落雨一般纷纷朝向玉砸来。顷刻间,只见强光一现,似能将万物都烧成了灰烬。云烬这才得以看清,那些冥火居然都被一道坚固的屏障与外界隔开。   忽然,似有一根弦崩断了。青碧色的烟雾四起,向玉长发飘飞。她的每一滴血,悬浮在空气中,就能变作一只有尖喙利眼的青雀。   当年天后娘娘锁了她的千年煞气而没有化解,一来是那煞气难以化解二来她也想看看云烬喜欢上的女子会有怎样的造化。   而今,一次历劫,把封印打破。使得千年煞气回归。   那些以她的血而化成的青雀,竟然能吞噬从天而降的冥火。那一刻,向玉的眼眸,都已经蜕变成了青色,仿佛在不断地吸取冥火的力量。   最终她历劫成功了。她吸取了冥火的力量,自身被火焰焚伤的伤口自动愈合。身上破烂的衣衫,渐渐从头到脚发生变化。裙衫纷扬,衣带飘飘,浑身自成一股仙气,那一抹教人眼前一亮的青碧色倩影,脚下生云离地三尺,立于一片黑色的废墟中,从此存于仙界之中。   那样的变化,美得惊心动魄。   连大白看得都忘记了咆哮,更莫说云烬,他看得也忘记了挣扎冲破屏障。   向玉缓缓回过身来,拂手熄灭了地上残存的冥火,一片大地自她手中重新生长出青翠的竹林。她青色的眼眸尚未褪回黑色,眉目较以往更加细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但又比画更美。   云烬觉得,若是他描画,尚且不能描出向玉万分之一的神韵。   向玉遥望着天边的云烬,浅浅笑道:“烬师父,我回来了。”   是,她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再和他分开了。   与此同时,九重天上,天帝从未停止过关心南山的情况。他在一面巨大的水月镜上看到了南山所发生的一切。彼时天后娘娘就坐在他身旁。   天帝白皙的手指掂了掂下巴,与天后娘娘抬高了声音道:“你没化去她身上的煞气?”   天后娘娘神情自若:“当初青华帝君嘱咐过,对她不可强行用手段。她是自有机缘的。眼下从头修行,通过历劫而重获过往,这样不是很好嘛。”   天帝思忖了一下,问:“那你觉得她现在适合云烬了么?”   天后娘娘眯了眯眼:“莫心急,再看看。”   当是时,一位执法天王手持天命之书前来觐见。他朝天帝跪下,便神情严肃地道:“启禀天帝,南山新历劫的散仙向玉,被载天命之书,为下一任的冥界之主!”   所谓机缘造化,应当是有得有失有取有舍。   向玉跟云烬,终于能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岁月来在一起,云烬也终于能够兑现承诺带着她去游历山川玩遍山水,走过仙界里的每一个地方。   向玉潜心修行万载,一身灵煞之气,也便只有云烬不会惧怕她。万年之后,她顺应天命,成为了冥界之主、十八阎王之主。她身边的大白,头一次有了一个威风八面的官职,成为了冥界里的伏耳藏王。   万年的时间,足够云烬修成仙界上仙。但他未回归九重天,却是随向玉一道入了冥界,只愿与她做一对朝夕相伴的夫妻。他虽早已不是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但凡仙族人在他面前,也应是要恭敬有加地尊其一声“大殿下”。   小番①   自从凤以寻怀了孩子,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时时刻刻粘着善逝不放。善逝走哪儿她就跟哪儿。以她的话来说,她现在是有孩子的人了,跟在善逝身边一来善逝能够好好儿地保护她母子,二来身边也多了一个可使唤的人。   这天善逝在药殿里炼药,凤以寻拎了小板凳带着小话本,去他旁边坐着,一边翻话本儿一边嗑瓜子。   善逝回身过来就把她的瓜子碟取走了,道:“吃多了上火。”   凤以寻抬头,无辜地望着善逝:“不是我想吃吗,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想吃吗。”   善逝的眼角隐约间跳了一下,平静地道:“你问问肚子里的孩子,看他还想吃什么。”   凤以寻便一样一样地数了起来:“烤鱼啊,九色莲的莲子啊,还有池塘里的那只老王八,唔用来烧烤的话,配上婆罗树下埋藏的果酒最最合适……”她掀起眼皮,看见善逝已经在不动声色地捏药丸了,不由咽了咽口水,“的了……”   那药丸很补,但是味道奇苦无比。   善逝看着她道:“那这个他还想吃吗?”   凤以寻摇头:“不想了……”   然后善逝转身,给那奇苦无比的药丸裹上一层厚厚的糖衣,两指夹着送到凤以寻嘴边,见凤以寻继续摇头,他眼帘垂了垂,神色柔和,稍稍勾了勾嘴角道:“乖,吃了,晚上我便把池塘里的千年王八和九色莲的莲子拿来炖给你吃。但是果酒,需得化去酒力你才能喝,尝尝果味便可。”   小番②   向玉刚入主冥界的时候,对冥界的白天黑夜还不是很能分得清楚。导致每日十八阎王候殿苦等她早会的时候,她还在呼呼大睡。   这怪不得向玉,要怪就怪仙界里的大殿下,平时总在向玉耳边进谗言。向玉觉得天要亮了的时候,大殿下总很慵懒很惺忪地张眼看了看,然后淡定地合上那双风华绝代的凤眸,道:“才将将天黑,离天亮还早得很,小离儿放心睡,到了时辰我叫你。”   于是她一天也就睡过去了,一到晚上就精神头儿十足。大殿下见她这般有活力,岂会轻易放过她,几乎夜夜与她闭门逍遥啊。   曾一度,大殿下的此种做法引起了十八阎王的不满。他们觉得大殿下太会惑主了。十八殿下又不能把大殿下怎样,无奈之下只好联名向向玉弹劾大殿下。   向玉觉得,她的烬师父委实很会惑她,她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个问题。考虑的结果便是,向玉要跟大殿下这段时间分房睡。   没想到大殿下对这个结果欣然接受。   向玉从此便早睡早起勤奋处理冥界事务。可是她感觉,没有大殿下在,事情反而多了起来,她似乎怎么忙也忙不完。后来有一次她批阅生死簿,看着看着就困意汹涌,一头栽下睡着了。   等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却见旁边坐了一位黑衣青年,墨发长垂,素手执笔,正帮她处理那么厚的一本生死簿。他效率十分高,该批注的批注该批准的批准,那银钩苍潦的字迹跃然纸上十分有气魄。   向玉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看得愣了。她觉得大殿下果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分外的有诱惑力啊!然后就又幡然顿悟,难怪之前没分房睡的时候她觉得事情很少自己很清闲,莫不是大殿下都是趁着她睡着了的时候来帮她做这些事情吗?   大殿下眼帘抬也未抬,只习惯性地扬了扬眉毛,温沉道:“看够了没有?嗯?”   向玉脸贴着他的手臂蹭了蹭,打了个呵欠道:“看不够啊。”   晚上,当向玉抱着自个的枕头巴巴儿地跑去敲响大殿下的门时,里头传来疏懒的声音:“自己进来吧,门没上锁。”   她推开房门,便瞅见此刻大殿下已褪去了外袍,只着了一身雪白的长衫,正慵懒地靠在榻上,手中闲闲地袖着一卷书。   向玉踟蹰了一阵,服软道:“烬师父……我能邀你同眠吗?”   大殿下挥手关闭了房门,缓缓抬起眼来,凤眸中光华暗转,薄唇如勾:“小离儿过来,为师饿了。”   ——全文完201.第201章199洞房前开赌   向玉道:“可能是吧。”   “可能?”   “隐约觉得是,但是记得不是很清楚。”   凤以寻知道向玉被洗去前尘锁住煞气的事,连带着她的几世记忆也一并被锁住,便道:“你有时候是不是想知道从前发生的事?”   “我的从前一片空白啊,”向玉道,“不过应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的,只是我不记得了而已。最开始的时候怎么努力想都想不起来,最近努力想时总能隐约想起个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是个什么。”   凤以寻思忖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随着你修为加深,总有一天会全部想起来的。”然后她就又开始对着各种胭脂水粉发愁。   “我也希望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觉得,只要能跟师父在一起,我就已经感到很幸运了……”向玉一把夺过凤以寻准备往脸上涂抹的胭脂,“莫要乱涂,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她拿了唇红抠了一点点准备往凤以寻嘴唇上抹,“来,弄点这个可能会好看一些。”   当天后娘娘进来时,两个女子已经把梳妆台搞得乱七八糟。天后娘娘觉得有一瞬间的眼前发黑,立刻气急道:“让她乱抹吧,一会儿善逝嫌弃你,可是你活该!”   于是最终,向玉被赶去角落里了,天后娘娘该给凤以寻怎么上妆还得怎么上妆。这时房门被某物拿爪子刨得哧溜哧溜响,还不等天后娘娘阻止,她便黑着脸看向玉欢实地跑过去开门放门外的那头玩意儿进来了。   可不就是一天不生事一天就提不起食欲的白虎儿,大白。   大白张着那对虎眼儿瞅见向玉,先是悚了一悚,被向玉扒进了房间里,和她一起蹲墙角。向玉可喜欢这头白虎儿了,偏生白虎儿知她是云烬的宝贝徒弟又发作不得,生生被玩儿掉了一层毛。   向玉可没有闲着,去梳妆台那边顺了两盒胭脂过来,往大白的两边虎脸上各自一抹,抹出了两团腮红。然后手指一捻变出一朵大红花别在大白的耳朵处。这点喜好,倒跟当年凤以寻一家有点相似。   吉时到时,东极以东的琉璃境东门大开,东极与琉璃境之间的混沌灵界慢慢变得清晰。天边的云彩汇集了过来,在空中铺成了艳丽无比的长毯。   想当年的琉璃境药师祖善逝,是个避世不出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人物,而今他娶亲倒是震惊仙界铺张得很,恨不能让全天下所有人仙凡鬼魔都知道今日他娶亲。   入红尘与遁佛门,就是不一样。   他答应过要给凤以寻在仙界办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   琉璃境前来迎亲的队伍,站在妙严宫的宫门口,浩浩荡荡地排了好长的队伍,这头已然入了东极那头还在东极与琉璃界之间的灵虚境徘徊呢。绯色的花瓣如落雨一般纷纷扬扬地撒下,只见那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青年,着一身红服,衣襟交叠得整齐,广袖垂下袍带翩翩,那一头银冷的长发,微微拂风而起,清淡当中更添英俊非凡。   他便是药师祖善逝。   在众神仙们看来,能一睹药师祖的尊容实乃他们千百年修来的福气,不过传说中的药师祖应是淡漠无情的一个人,起码从来没谁亲眼见他笑过。   今日,他一直在笑,眼梢轻抬,风情无限。那种如春风拂过一般的感觉,能把他平素的冰山冷清的形象给彻底消融。   向玉站在云烬的身边,看着善逝从天后娘娘手里接过凤以寻的手,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妙严宫的白玉长阶。   那样一对新人,转身的背影相互依偎芳华刹那,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是最般配的一双男女。   向玉不知不觉握紧了云烬的手,白玉长阶上铺满了花瓣。她不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脑中朦朦胧胧地似又有了一些画面浮现。   不管她忘记了什么,五百年前的过往是怎样,她心中都无比地庆幸,此刻还能陪伴在自己师父身边,真好。   而今善逝娶了凤以寻,理应向凤以寻双亲伏地磕头。然凤以寻的双亲羽化了不说,论起辈分,善逝起初乃佛界尊神,他与凤以寻的双亲不相上下。因而在走完那一段白玉长阶之后,善逝对着妙严宫深深一揖,权当是对羽化的青华大帝与羲和君上表示敬意。   后来平日里正经惯了的善逝一反常态,竟于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的新娘子拦腰抱起走在前头,后面随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和各路前来吃酒的仙神们。大家伙都跟着起哄热闹,天边的彩色长毯,如一座恢弘的虹桥。   云烬带着向玉,随大流一起进了琉璃界。   琉璃境曾是佛药圣地,入目之处,满是花药开满远处的山头,近处则花红柳绿一年四季都春意盎然。   琉璃境有里三宫外三宫,外三宫乃炼药之处,里三宫则为平时善逝多为走动的地方。这筵席,从宽阔的里三宫一直摆到了外三宫,可见阵仗之大场面之热闹。   这琉璃境的酒,可都是妙严宫窖藏的百年果酒,今日全部都搬来了琉璃境,让众仙畅饮个痛快。   凤以寻要敬大家酒的时候,善逝显得十分的小气,不仅让她以茶代酒,自己也以茶代酒。这时,天帝天后踩着点儿来了,善逝迎他们上座,天帝便似笑非笑道:“药师祖大喜乃仙界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喜事,怎的却不喝酒?”   善逝一点也不含蓄委婉,道:“既是喜事,天帝天后和各位宾友尽兴就是,我与寻儿新婚大成结为夫妻,这个时候喝酒容易误事。”   下头有人八卦地嬉笑了一句:“也是也是,药师祖大人还得跟帝君洞房吗……”   关键是,凤以寻喝酒后无酒品,善逝喝酒后无人品啊。   于是满堂就跟着喝彩起来。凤以寻又嗔又羞,就善逝那货还面不改色自在得很。向玉笑眯眯地望着二人,道:“师父,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真好啊。”   云烬顿了顿。   向玉垂下眼,眼里笑意未散,端起一杯酒便试着舔了舔,觉得味道还不错,有些像甜酒,不等云烬发现并阻止她的时候,她自己就仰头咕噜噜地喝干了,还满足地叹了一声。   云烬扶了扶额,道:“小离儿一会儿要醉了。”   向玉道:“那有什么,我很……高兴啊。”说罢一头栽下,不省人事。   向玉醉酒之际,妖界的妖王姗姗来迟。他一身红衣似火,生得比女子还要美,带着妖后一起,向凤以寻送上大礼,道了一句“恭喜”。   这位年轻的妖王,曾是凤以寻的青梅竹马,玚珏。   曾经,仙界里的神仙们都觉得,玚珏最终会和凤以寻成就一段良缘,只可惜有些人等不来,有些情不长久。他跟凤以寻,始终差一点差一点,到最终就差了一大截。   现在,各自有各自的家室。   凤以寻一句话没说,善逝宽慰地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身侧,便与玚珏寒暄了几句,邀玚珏夫妇入席就坐。   这场婚礼是毫无悬念的。在场的宾客,都十分的尽兴。听说光是酒席在琉璃境就摆了三天三夜。   不过啼笑皆非的一件事是,当晚善逝好等的一场洞房花烛,故意被凤以寻放了鸽子。凤以寻因为白天里自己被取笑,当晚不给善逝上床。   善逝岂肯轻易罢休,自从和凤以寻在一起了之后同房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喜好之一,于是新房里就各种鸡飞狗跳打打闹闹。约莫是强与被强的各种挣扎,几乎是要打起来了的样子。   一堆八卦的神仙把新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还有神仙公然在石桌上下注开赌盘,赌今晚药师祖成事和不能成事的,各自都有。   恰好醉了一天的向玉在这个好时候醒了过来,兴冲冲地带着云烬给的夜明珠去下了三百注,依照云烬的吩咐赌今晚药师祖能够成事。   开赌这件事,被房里头的凤以寻眼尖地听到了。其间房门被她撞开过一次,她怒道:“我们夫妻间的情趣,岂容你们拿来下注赌博……”善逝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她身后,环过手臂把张牙舞爪的她给捞起,脚尖轻巧地合上房门。凤以寻还在咆哮,“你们有种今晚过了夜别跑……唔……”   紧接着,屋中又是乒乒乓乓了一阵,动静渐渐地小了下来。新房里的红烛,嗤地一下熄灭了。   两人过了一个十分坎坷但有十分有激情的洞房花烛夜。凤以寻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一晚上都没消停过。用凤以寻的话来说,那就是一条喂不饱的狼。   当夜,向玉成了赌盘上最大的债主,乐呵呵地收起了各种宝物,准备往回走。   有神仙就问:“喂你赢了就跑,好歹报个名号,是哪里修行的?”   向玉想了想,回眸笑道:“南山的云烬仙人门下。”   所有神仙一致沉默。   回到暂歇一晚的房中时,云烬褪了外袍,正闲散地袖书而看。听到动静,抬眼笑睨了一眼回来的向玉,道:“今晚赢了多少?”   向玉把赢来的宝物纷纷摊在桌上,一样一样地细数了起来,道:“还真不少。烬师父你怎么知道药师祖会成事?”   云烬了然地笑了笑,道:“就凭他今日白天不肯沾一滴酒的觉悟。”   桌上的宝物,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大都是神仙们平素随身所带之物。其中还有一两本书籍。向玉心想那定是宝贵得不得了的天书一类的宝贝,恰好眼下云烬在看书,她也可以陶冶陶冶看看书。   是以向玉捧着那两本书,满足地贴了过去。她靠着云烬的怀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头枕着他的腿,也开始翻书看。   先是一看,她觉得有些惊奇。再是一看,她又觉得奥妙无穷。   不一会儿,女子已经看得津津有味深入其中。   要是一般的佛经道经一类的书籍,向玉是沾也不会沾的,一沾就来瞌睡。也就只有话本戏本一类的书,能让她稍稍上心一些。在南山的时候,云烬就没少托南极仙君给她弄些话本子来。   见向玉看得这般认真,云烬挑起眉忽然问了一句:“里面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向玉舔着手指翻了一页又一页,道:“具体的故事倒是没怎么讲,但还算有趣。”云烬便问是怎么一个有趣法,她沉吟了一下,道,“这房中术……委实是件妙事。”   云烬一呆,随后抬手取过向玉手中的书籍翻了翻,只见上面男女赤【身裸】体正以各种高难度姿势相纠缠,眉角有些抽搐,问:“哪儿来的?”   向玉道:“赢来的。”   云烬便道:“去,把你今晚所赢的东西全部拿来给为师看一遍。”   向玉照着做了,于是云烬当着她的面儿,把一切有可能误导她的东西都收走,诸如春【】宫册啊春潮如意丹啊等等。向玉恍然大悟,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家师父,道:“原来师父好这口儿。”   云烬石化。他回过神,危险地眯着眼睛,缓缓凑近明眸女子,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看着她怔怔的表情道:“为师到底好哪口儿难道小离儿不知道吗?”   他靠近得,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呼吸融入彼此的呼吸。等云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两人便这样静静地维持各自的姿势。   向玉剪水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云烬的影子,满室的烛光都不及她的眼神明亮。她眼睫轻轻颤了颤,张了张口却似艰难地一个字都说不出。然后她便看见云烬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往下俯头来。   鼻尖稍稍错开,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刹那,脑子里便炸开了锅,轰然一声,把向玉炸得一片茫然。   心里,有些痛。但是她暂时还没完全弄明白,究竟为何会痛。那触感落在她唇上,如此的熟悉,明明是温凉的,却比火焰还要炽热。   莫名的情绪,煎熬着她。   云烬只是轻轻一吻,以唇感受着描摹着,不两下便睁开眼松开。怎料,再看她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有湿润的泪痕。   云烬蹙了蹙眉,手指拭过她的眼角,将她抱着,轻声哄道:“小离儿别哭,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便不这样了。”   向玉有些颤抖,手紧紧抓着云烬的衣襟。五百年来,云烬一直在恪守一直在忍耐,对她从不为难分毫逾矩分毫。因为他觉得,在向玉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时候那样亲近她,对她不公平对自己也不公平。   方才,是云烬失态,一时间竟没能忍住。   半晌,向玉依旧止不住颤抖,头埋在云烬的衣襟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忽然她带着哭腔道:“师父……你能不能,再、再亲我一次……”   云烬凤眸微瞠,闪过明媚的欣喜。他捧着向玉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道:“小离儿,快点记起来……”随后,再度俯头,在她唇边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那个吻,越是深一分,向玉就觉心越是痛一分。   她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淌,蹭起了身,泣着伸出双手去抱太子殿下的头。口中青涩的小舌,渐渐婉转而笨拙地回应着他……   琉璃境热闹了几日之后,仙客们都相继散了,琉璃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冷清。不过凤以寻嫁到了这里来,身边****有善逝陪着,她一点也不觉无聊。闲暇时,她还跟着善逝一起上山,看那满山的花药。   凤以寻乃龙族,偶尔给花药布云洒水之类的活计,她是主动揽上身。但那降落的雨水,却是从仙界荒海那边引来琉璃境的,如此颇有些费心神。善逝平常不准她随便就布云招雨。   而向玉,自从跟云烬一起回了南山以后,也一直是相安无事。只不过她跟云烬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层,那让她觉得欢喜,时不时还偷着乐一番。   偷乐之余,她还迎来一件对于她来说的大好事。   听说,凤以寻怀孕了。   这天琉璃境照样阳光明媚,碧荇宫里的暖水池中,佛莲已经换成了盏盏九色莲。一盏莲九瓣颜色,在水中开成一片,十分的绚烂。   每日清晨来池中沐浴净身,是善逝的一个习惯。有时候,凤以寻心血来潮也会早起个一两回,伺候自家夫君早浴。   可近来一段时间,善逝沐浴完毕,还准备好了早膳以后,回到寝房一看,凤以寻还在睡。刚开始他没在意,今次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凤以寻脸色不大好,似有些梦魇,若有若无地蹙着眉头,形容让人心疼得紧。   善逝把凤以寻叫醒,她洗漱以后坐在饭桌前,看见早膳却没有胃口吃。照理说,她不是一个禁口的人,反而相当的贪吃。   善逝眉头也没动一下,兀自拉过凤以寻的手腕探了一探。他乃药师祖,仙佛两界,在医药造诣上谁人能排在他前头。   然他这次读脉,读得也忒久了一些,眼中神色变幻莫测,且一遍遍地重复,就像是个生怕出了什么差错的孩子。凤以寻还不太清醒,瞅了瞅自家夫君一眼,惺忪道:“善逝,你是不是医术退步了?我就叫你晚上别太操累吧,你以为我是在害你么……”然后又絮絮叨叨地碎碎念,“术业有专攻,你花多了时间去钻研房中术,自然医术上就会有所退步,以后…200.第200章198赴宴   向玉有一个师父,且是生得好看的师父,对她温柔又体贴。她跟她师父就住在这片竹林里,与世隔绝。   她觉得满足,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师父会教她很多东西,向玉聪明,学得快,但是有点懒,不轻易学。她师父总是要拿一碗糖水亦或是几只野果才能诱哄着她学习。   没花多长的时间,向玉已经能够以青竹为肉身,不再是一缕幽魂。闲暇时,向玉会乖乖地趴在师父怀里,偶尔听师父鸣琴,或者喝师父煮的茶。她打从记事以来便有了这位师父,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位师父她的记忆里却一片空白。   这天,向玉啜着茶,双脚蹬掉了足袜,玲珑剔透地摇晃着,碧色的竹叶从她的脚背上轻轻扫过,感觉很是舒服。云烬一出来,便见她如此,不由轻声斥道:“小离儿,这么闹会凉着。”   向玉想了想,歪着头看他,话不沾边儿道:“师父,你为什么是我师父?”   云烬眯着凤眸,过来捞起她,为她暖着双脚,清浅道:“等小离儿努力修行,修成正果的那一天,便知道了。”   向玉问:“什么叫做修成正果?”   云烬沉吟了下,道:“就是天下之大,小离儿随处可去。能够上天入地腾云驾雾,能够去外面见识大世面,接触大人物。”   他说得向玉的眼睛亮了一亮,看来出去见识对于她来说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云烬笑容里带了两分无奈与宠溺,抚过她的发,又道:“只不过,为师要被困在这里五百年,五百年以后才能出去。小离儿若是闷得慌,快些修成正果,可以先出去,回来的时候把外面的故事讲给为师听。”   向玉往后靠了靠,靠进云烬的怀中,软软地道:“那,我也不出去。等着跟师父一起。讲故事都不比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好。”她扭身去捧了捧云烬的脸,“我要跟师父一起。”   南山位置处于南极,是南极众多仙山中的一座。当初云烬带着向玉来过此地,正是取灵竹种子来的。而今两人都居住在里面,也应是得偿所愿。只不过南山四周有封印结界,云烬出不去,但是外面的神仙却可以进得来。   这段时间南极仙君对云烬跟向玉也是颇多照拂,时不时就会送来一些南极脆甜的夏果来给向玉解馋,且那货又是个爱八卦的,云烬好茶招待他,他便憋不住话把仙界大小事都要在云烬耳边过一遍。   云烬从来就是不出门知天下事啊。如今混成这副样子了,这个惯例还没能改,真真是闲听花开花落,淡看云卷云舒啊。   最近的一次南极仙君来,八卦了东极的女帝君凤以寻。   听说凤以寻的一个重要朋友被琉璃界的一个邪仙给做了,凤以寻一怒之下提剑找那个邪仙单挑。那一架打得是天地昏然变色,几天几夜都不得消停。   南极仙君讲的唾沫横飞,然后神秘地凑过来,道:“女帝君是个烈性子,而那邪仙到底又是修为深不可测,使得女帝君打得走火入了魔。啧,差点就跟当年的烬殿下那般成了个堕仙。”   云烬挑了挑眉。这南极仙君真真是八卦到了家,连当年云烬险些成为堕仙这件没多少人知道的事情他居然也知道。   紧接着,南极仙君喝了口茶,咂巴了两下又道:“幸好琉璃界的药师祖善逝去得及时,把女帝君从走火入魔当中解救了出来。唔,后来究竟是如何发展的,总也教人猜不透。感觉药师祖和女帝君,着实是有那么两腿,但是我又听说药师祖本就是佛界中人,只要再历一劫便可荣登佛尊,这个时候他来跟女帝君传绯闻着实是不值当。”   然后,南极仙君就开始妄自揣测,“莫不是药师祖凡心一动不想修佛了?他打算跟女帝君双宿双飞?”   云烬笑了一笑,神秘道:“那也未尝不可。”他回忆起以往,又道,“从前听西极如来佛祖讲佛的时候,我见过他,届时他冷冷淡淡六根清净完全是将入佛门的样子。如今听你道来,我倒有些想知道,药师祖入了红尘该是一番怎样的光景。”修长的手指拈着茶盏,嘴角噙着淡淡的玩味之意,“没想到以寻妹妹的魅力,还真不可小觑。”   这回八卦不久,南山便迎来了一位贵客。   可不就是那东极的女帝君凤以寻,还随身带着她的大白。大白是一头很有历史的白虎,已经被当宠物养了许多年,愣头愣脑的十分可爱。   结果他们才将将进入结界,向玉一眼便瞧上了大白。还隐藏在竹子里,给了大白好几下敲,成功地惹恼了大白,当即大白就跳起来磨牙霍霍想把明媚的女子当做加餐哧溜一下给吞了。   当然,最后大白自然是不能够得逞的。   对于凤以寻,向玉也记不得她,但是通过南极仙君的描述向玉很会对号入座,心想她便是与那个佛门药师传绯闻的女帝君。   按照辈分,向玉还应称呼她一声师姑。   凤以寻跟大白来没待一阵,就又走了。好似摆在凤以寻面前的还有千山万水等着她去走。也是事后,向玉才从南极仙君口中知道,原来这凤以寻是临阵脱逃了。   药师祖眼看处于最后一关考验的当口,其似乎没有心思接受考验了,于是这个时候凤以寻就脚底抹油不见了。南极仙君揣测,凤以寻应是不想毁了药师祖的前途。   彼时云烬了然地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诚然,这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向玉默了默,才惦念地开口:“师父,那头老虎……”   云烬扬了扬眉毛,明知故问:“老虎怎的?”   向玉眼巴巴儿地望着自家师父:“师姑是师父的妹妹,下次师父可不可以把那头老虎弄来我手上?你跟师姑要,她应该会同意。”   云烬沉吟了下,笑眯眯地道:“可以,等小离儿修成正果历劫之日,为师让你师姑来观看,届时就可向她讨赏。反正大白那玩意儿,已经转手数不清多少回了。”   于是,为了能弄到那头老虎,向玉修行比平时就多了一丢丢的努力和动力。   待到五百年云烬的封印解除时,她已然修成了一介小仙,只不过历劫之日尚未到达。   五百年后,云烬携着向玉一出南山,即迎来了仙界的一大盛事。   听说凤以寻又躲又逃地过了近三百年,最终还是被放弃了入佛门的药师祖给找到,两人在人界做了一段时日的幸福夫妻。眼下回了仙界,打算再补办一次婚礼,并广邀各路仙神前去做客。   这日期拿捏得准,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云烬一解禁便要到了那好事之日。   凤以寻成亲这日,云烬带着向玉一起来东极,然后准备陪嫁着去琉璃境。天还不亮,九重天派下来的仙子婢女们纷纷开始忙碌,百花盛开,星辰明亮,织锦仙子飘逸地飞在空中,以平素织七彩云彩的手法把东极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红彩。   向玉还从来没有来过东极这样的地方。一时间仰头四望,看得惊奇又新鲜,时不时长长地“哇”一声。   云烬算得上是凤以寻的娘家人,因而当他们入东极的时候,仙侍便很有分寸地把二人往妙严宫引。彼时凤以寻正呆在妙严宫里,被一群天后娘娘身边的仙子扒拉着沐浴更衣,而后是天后娘娘亲手为她梳头上妆。   凤以寻双亲不在,她的这位天后小姑,宛然如娘亲一般温柔待她。这也是令她感动的地方。   天后娘娘柔和地笑着,好似自己嫁女儿。手上动作很轻,那乌黑的长发她一梳子便从头梳到脚,道:“小寻,这么些年,苦了你。”   凤以寻像个承欢母亲膝下的少女,笑得明艳动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道:“起初是觉得自己有些辛苦,那是因为把什么都看得紧要。后来便轻松了许多,因为越是紧要的东西越是要珍藏在心底里。流锦小姑,你莫说这些煽情的话,我在人界嫁给善逝的时候我母亲尚且未像你这样说,多酸人。”   天后娘娘眉头一挑,道:“怎么,在人界已经见过羲和阿姊和青华帝君啦?”   凤以寻点点头,再无往日失去双亲时即便是笑着眉间也暗藏不住忧愁,道:“见过了,我运气比较好,在人界找到了我父亲母亲的转世。”   “那看来你在人界的时候过得也还不错。”天后娘娘笑道,“善逝也是个执着的人,找了你三百年总算是把你找到。”   说到善逝,凤以寻连眼角都带着笑:“嗯,他很好。”   天后娘娘打趣道:“他要是不好,我能把你安心地嫁给他?”   话语间,外面仙侍到了,候在门外恭敬地道:“回禀天后娘娘,烬殿下到了。”这个时候,称呼云烬一声“烬殿下”委实算不上妥当,因为云烬仅仅是个南山来的散仙。不过话又说回来,云烬虽不是仙界的太子殿下了,但血缘关系上也还是仙界的大殿下吧。这仙侍是位圆滑的仙侍,能揣测几分天后娘娘的痛儿心情,因而斗胆再用了一次“烬殿下”这个称谓。   天后娘娘动作一顿,情绪已然在脸上暴露无遗。凤以寻握了握天后娘娘的手,道:“小姑,烬哥哥来了,你帮我给他开开门吧。”   天后娘娘放下了梳子,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前站着的,果真是久违的云烬,唇畔噙着一抹悠闲而淡然的笑意,手中牵着一位明眸皓齿的青衫女子。   云烬看着眼前红了眼圈的天后娘娘,以长幼之礼揖道:“小神参见……”只说了这几个字,看见天后娘娘眼圈儿更红了,云烬那笑却是装不下去了,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语气放得低柔,“孩儿给母亲行礼,母亲身体可安好?”   天后娘娘手摸上云烬的脸,道:“好,一切都好。倒是你,在南山被困了五百年,你好不好?”   云烬笑笑,道:“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他侧眼看去,见向玉一眼不眨地看着天后娘娘,知她谁也不认识,便介绍道,“小离儿,这是为师的娘。”   向玉慢慢地回过神来,呐呐道:“你别哭,师父他很好,跟我一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天后娘娘愣了愣,她便蹭着往屋里走了几步,“你跟我师父,说说话吧,我进去,瞅瞅师姑……”说着就往屋里走去,走了两步脑中半是迷糊半是清明,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天后娘娘,“我应是见过你吧?”   天后娘娘:“应是见过吧。”   向玉进到里间的时候,看见梳妆台前俏生生地坐着一位女子,身着红彤彤的嫁衣,长发还未挽起来,但那模样神态已经是极美的了。她当然认得那是她的师姑。   凤以寻自个梳头发,然后瞅了瞅梳妆台上的各种红妆发饰,觉得有些头大。她弄不来这些,更是不晓得先后顺序。本着凤以寻怕麻烦的本性,这些玩意儿一个仙诀就能够解决,但是天后娘娘说了,成婚是大事,马虎不得。   向玉一看便立马来了兴致,捞了捞衣袖,缓缓走近,道:“师姑,师父他娘正跟师父说话,你有什么帮忙的可使唤我。”   凤以寻闻声扭身过来,看见捞着衣袖准备大干一场模样的向玉,似笑非笑道:“哟,小徒侄来了。你觉得你能帮我什么?梳头发?上妆?”   向玉想了想,道:“这也无不可,我权且试试看。”   凤以寻抽了抽嘴角,她只不过是玩笑玩笑而已,没想到向玉当真了。三两步走过来,拿过凤以寻手里的梳子,便为她梳起了发。   向玉没做过这种事情,她觉得她是第一次应是会手忙脚乱的,可她感觉又似从前看着镜子里的别人给她挽过头发。但事实证明,看过不一定会做,她挽的头发松松散散,不适合出嫁。   于是向玉又把凤以寻的头发给放下来,兀自道:“不行,这个还是等师父他娘来做好了,来,我给你上妆。”   凤以寻看她游刃有余的表情,满心的惊疑:“你……会吗?”   向玉看了看梳妆台,拿过一支青黛眉笔,凑近道:“你莫怕,我会一点点的。”她给凤以寻描了眉,没想到描得非常好。   那是凤以寻唯一感到满意的地方。她手指抚过眉角,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问向玉道:“你以前经常描眉么199.第199章197因和果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吗。况且这九重天安顺了万八千年,这里的神仙吃饱了撑得寂寞不八卦还能干啥。也恰恰是这守门的几个八卦大嘴巴,使得白襄喜欢青离的这件事不日便在九重天传得沸沸扬扬。   这可是九重天有史以来明目张胆的第一对龙阳啊。   后来司命星君写重口味话本正好以此做题材,兴奋得提笔的手都在颤抖。   眼下白襄骂完了之后,拎着酒罐儿就欲往嘴巴里灌酒,凤以寻见状哪里还使得,赶紧把酒罐夺下让一位仙兵拿着,让仙兵背身过去,结果白襄满地找酒,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以后,就要哭了。   凤以寻赶紧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何必这般折磨你自己。况且,一罐酒而已,回头你跟我去东极,我那里的藏酒多的是,保证让你喝个痛快。”随后就拖拽着白襄往别处走,一边走一哄,“跟我来,我带你去喝酒。”还不忘回头对几位仙兵眨眼一笑,看得几位仙兵眼睛都直了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愣是回不过神来,听她嗓音清丽柔婉道,“那罐酒就送你们啦,可是本君亲手所酿,平素只有天帝天后喝,绝无仅有的。”   但凡更八卦点儿的人都知道,当年羲和君上,也就是凤以寻的母亲,在酿酒这门技艺上是天上地下都无人能及的,她的这门好手艺还死死地勾住了青华帝君的心。如今凤以寻传承了她的母亲,自然是手艺也极好。   待到凤以寻拎着白襄走远了以后,几个仙兵对着那罐儿酒就开始咽口水。   到底喝不喝呢?   现在他们正当值,喝了是犯纪律的。可是不喝又浪费了吗,反正眼下这边又不会有人来。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以后,几个仙兵决定一人喝一小口。一小口又不会醉。   太子殿下在这边隐着身形,那酒香隔了老远都能飘到他的鼻子里。他低了地眼眸,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窖藏了起码五百年的陈年果酒啊,亏凤以寻她还这样舍得。   这此间情意,他暂且记在心中。   果真,几人才将将沾了点酒味,没品出个什么味道来,立刻就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随即身体一倒不省人事。那撒在地上的酒渍,还泛着微微的光泽,想来是在里面还加了些什么东西。   要想加药还不简单?白襄那块白豆腐就是出自药师祖门下的,想要个什么药不容易?等到明天,这几人便完全记不起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更不会知道凤以寻和白襄曾在这里来过。   这个办法委实要比硬闯要划算得多。   诛仙台禁地无人再守,太子殿下步履清浅地走过去,轻车熟路地进入了诛仙台刑场禁地。   这头,凤以寻拎着某嚷嚷的少年,拎得手都酸了少年还疯疯癫癫。凤以寻把他扔地上,叉腰道:“喂白襄,你莫装蒜啊,该醒醒了。”   白襄哼哼着:“青离……混账……”   这少年就是一个嘴硬又傲娇的家伙。莫看他隔三差五就要跟司命宫里的那位掌文仙君闹出什么别扭来,一日不见吧嘴上骂着心里却念着。   这回,凤以寻找对了时机,正好在白襄闹别扭的气头上。白襄虽然是来跟凤以寻做戏的,可也禁不住暗自伤神啊,于是有一口没一口的酒就把自己给灌糊涂了。   凤以寻思忖了一下,弯身再把少年拎起,道:“算了,好事成双,老子就好人做到底。既然你这么念着你的青离,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于是当晚,凤以寻悄悄地摸进了司命宫,找到了掌文仙君的寝房,将某少年丢了进去。正好丢在了仙君的床上。   当时少年醉醺醺的,满口胡言,无非是什么青离混账啊之类的。他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自然要被教训得整整一晚都不得消停,第二天一天都下不来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太子殿下一入刑场,里有一个巨大的封印。封印呈八卦形状,散发正明亮的金光。而那八卦各角,守着一位执法天王。执法天王见他来,个个横眉冷竖,声音隔空传来:“尔敢擅闯仙界禁地好大的胆子,还不快速速离去!”   怎知太子殿下非但不离开,反而素手执剑,凝目细细看头顶的那个巨大八卦阵,忽而捕捉到了那阵眼,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用力划去,将阵眼划破。顿时八卦阵散,进行了一半的封印突然停止,各角的执法天王均被那金光所反噬,纷纷落地,有的包不住的已经痛苦地呕出了一口血。   而封印的余威,将诛仙台震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方才被压制的邪念,这时如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漫出。几位天王来不及发怒,见状连连变了颜色,爬起来便结印企图把诛仙台冒出来的青烟邪念给压制下去。   只是越压制还越反弹。   一位天王道:“等不及天帝下令了,现在即刻肃清诛仙台!”   太子殿下这回没阻止,死死地盯着诛仙台一刻也不放松,他看见无数的魂烟执念被天王收进了法器内。过不了多久,它们便会被无声无息地消磨殆尽。   终于,诛仙台底下深渊里的青碧色烟雾也缓缓被吸了出来,一出诛仙台便化作一群活泼的似重获自由的青雀。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抵挡不住天王手里法器的灵力,一点一点被吸进去。   就在这时,太子殿下挥剑斩下,生生斩断了法器和那群青雀之间的灵力。一时间,天王惊怒不可言,而青雀则乱飞乱窜。   太子殿下眯着凤目看着上空,露出了久违的舒缓的微笑,唇角浅浅地勾着,“小离儿……”   “大胆!”两位天王立刻手执法器向太子殿下攻来。   太子殿下正面回击,剑上积蓄了仙法挡了个满招,霎时沙尘四起衣袍翻飞如烈,那闪烁的光芒另满天星辰都刹那无色。   随即太子殿下飞身后退。那青雀儿围绕着他亦是跟着后退,得到了缓和之后盘旋着落地,化作人形。   衣裙已经破烂了,遮不住她雪白的肌肤,一头秀发如黑绸,双眼澄澈有神,容姿天成。好一个灵俏无双浑然似碧玉的女子!   她扎头便扑进太子殿下的怀中,力道之大令太子殿下往后踉跄两步,身体轻微地颤抖。   太子殿下连剑都握不稳了,叮咚一声丢在了地上,抬起双手想抱她,但是又舍不得抱。生怕他那一用力的抱,就把怀中女子给抱折了。   “小离儿……”   女子蹭着他的衣襟,声已带着哽咽:“我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她可不就是向玉,在诛仙台下被关了上千年,不毁不灭。   几位天王岂会不知,女子出来时满身煞气阴沉得很,那些被吸进法器里的邪念都不及她一个,且还能随随便便落地就化作人形。他们此次肃清诛仙台的目的,就是为了她,把她捉进法器里让她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渐消逝。   话语间,天王的矛头纷纷对准了向玉,语音儿甫一落地,尖锐的仙光袭来,向玉与太子殿下双双腾飞,如一对比翼双飞燕。太子殿下于空隙间脱下自己的外袍把向玉裹住,颤抖的手勒住了向玉纤细的腰肢。   那实实在在的触感,顷刻把他空洞了这么多年的心填满,他觉得开心极了,手臂有力地把女子箍着。   天王喝道:“尔等藐视天庭法纪触犯天条,还不束手就擒!”   太子殿下凌空拾起剑,扬臂往诛仙台下狠狠一斩,顿时诛仙台被斩成了两半。向玉抬手,无数青雀自她手上生出飞起,那乌黑的一群仿佛能遮住星辰日月让天地无光,她发丝扬风而起,眯着眼睛,浑身煞气四溢。   而被收进法器里的那些邪念,即刻胡乱地横冲直撞了起来,仿佛得到了向玉的某种指示。   向玉道:“时过千年,烬师父的天劫已过,我也能够重见天日。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再让我心甘情愿地被困哪怕是一天。我不想复仇,也不想向你们神仙招惹事端,但若是你们苦苦相逼,我也不会退缩半分。”   说着,天王手中法器,居然随着邪念的叫嚣而变了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邪念冲破。   天王及时施法稳住法器。向玉缓缓又道:“诛仙台已毁,它们若是冲破牢笼出来了,就再没有地方可以关住它们。届时邪气四散,天地遭劫,你们难辞其咎。”   天王合力镇压法器,怒道:“好你个妖孽!”   向玉无谓地笑了一笑:“我就是妖孽,那又如何。”   抱着她的太子殿下,始终如一地宠溺地看着她。他太了解自己的小离儿了,即便背负这满身煞气,依旧保持着最初的一颗单纯而善良的心。   他知道,向玉只是嘴上这么说,不会真的那样做。   这是他们唯一能和天庭对峙的筹码。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微弱白。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整个九重天。   天帝与天后循迹赶来时,太子殿下、向玉正跟数位执法天王对峙着。天帝难抑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移而来,单手劈开了太子殿下和向玉,将两人分开。随即半转身便是一耳光,把太子殿下打落在了地上。   这是天帝头一遭这般动手打他,但太子殿下很平静地应受了。因为他觉得,这是他该得的,他让天帝颜面无光威严扫地。   向玉眸光闪了闪,同落地便跪了下去。想来有天帝在此,几位心急的天王也不至于这个时候造次。   天帝冰冷地睥睨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尔所求,以天下苍生作要挟,用心之恶,与那些恶灵又有何区别?”   向玉虽是跪着,但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若非如此,怎能使天帝现身。”她虔诚地在天地脚边磕一响头,“求天帝成全,只要能够跟着烬师父,我愿意化去一身千年煞气,不危害任何一个人,不怀丝毫野心,不做一件坏事,并且潜心修行,从头开始。”   天帝问:“若太子不是太子,你也还愿意跟着他?”   向玉应道:“愿意的。”   天帝下令天王收了法器,此刻法器内的邪念已平静了下去。他道:“把这二人押往仙牢,听候发落。”   太子殿下跟向玉双双被押,行至天后娘娘面前时,向玉挣了挣,而后朝着天后娘娘又是一跪,道:“向玉知恩图报,多谢娘娘千年前的一片善心。来日若有机会,向玉定当报还。”   随后两人被上了枷锁,押解到了仙牢里。   这仙牢,向玉进来二次了,一切恍若隔日。但是不同于上次,尽管中间的八卦阵仙芒薰得她阵阵难受,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因为,身边有人陪着她。   向玉蜷缩在角落里,依偎在太子殿下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脸色有些差,但还是很开心地笑着,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她在诛仙台下的千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起初,落下去的时候生不如死,她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那时她听见了上面太子殿下在受天刑,放心不下,一心有股执念想要为他挡住天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总之是做到了。   待落进了深渊之后,下面很黑很冷,她遭到了很多恶灵的欺负。几乎有五百年的时候,她都是被恶灵邪念欺负着,它们想吞噬她,怎奈却一直吞不掉。后来向玉奋起反击,竟能把它们给逐渐吞噬了。   这让下面的邪念开始忌惮向玉。直至后来,完全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说起这些的时候,向玉还有些自豪,明明笑眼弯弯,眼角却闪烁着泪花,鼻尖抵着太子殿下的鼻尖,问:“烬师父,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殊不知太子殿下每多听一句,就多一分心疼。他狠狠得吻过小离儿的发,点头,“厉害,小离儿很厉害……”   向玉蹭起来,冰凉的手指轻抚太子殿下的凤眸眼角,眼圈儿红红的,指端描着他的眉,滑过他的鼻梁,摩挲着他的唇,缓缓闭着眼角感受、回味,笑着道:“烬师父,我可真想你呀……”   话一说完,太子殿下扶着向玉的后脑,深深地俯下头去。一双人火热非凡缠绵悱恻,仙气朦朦胧胧,他们抵死紧紧拥吻。   第二日,两人被带上了刑台。一人赏了一顿鞭子。   还好这鞭子只是普通的鞭子,不似上次太子殿下受的那种鞭刑中的极刑冰鞭。鞭笞的时候痛一痛也就过了,伤口愈合得也快。权当是二人破坏诛仙台所受的惩罚。   随即天王宣判:诛仙台下的罪魂向玉,本为凡胎,因缘造化荣登仙界,诛仙台锁其千年毁其身而不毁其魂乃是天定之果。如今重回仙界,念其本性为善,免去收入法器遭焚噬之苦。但功过相提并论,向玉触犯天条,即日起化去千年修为,重新修行,能否修成正果全凭其根骨资质。仙界太子云烬,为情所困屡犯天条,执迷不悔,废仙界太子之位,贬为散仙,圈禁南山五百年不得出。   太子殿下欣慰地笑了,带着释然,与向玉一起,跪头谢恩。向玉心中酸涩难当,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落,约莫是觉得太子殿下为她放弃了这么多,让她也为他心疼。   今日起,太子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只是即将被圈禁南山的一位散仙,云烬。   天帝今日没来,天后娘娘却来了。临去南山前,天后娘娘为这二人送行,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云烬是她儿子,今日一别,凭着云烬那点儿仙阶,岂能轻易再踏足九重天。   天后娘娘垂泪道:“这便是你们的果了。”   云烬抬手为天后拭泪,笑得云淡风轻超然出尘,道:“母后莫哭,这个结果,是孩儿心甘情愿的。只不过,往后孩儿不能孝顺母后,是孩儿不孝。以后,孩儿再修成上仙便是了,还能去九重天看你。”   天后娘娘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你父尊不来,是因为亲手把你送走,他也很难过……”   云烬点头,道:“多谢母后的体谅,还有父尊的成全。孩儿都知道。”   天后娘娘看着与云烬双手交握的向玉,她对这个女子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想喜欢吧可是她又害得云烬一无所有,讨厌吧可她倔强的性子又跟年轻时候的天后像极了,最终只得轻叹一声:“罢了。”随后亲手为向玉锁了满身煞气和修为。   向玉懵懂,隐约间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被清洗,后面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睡过这样好的觉了。   醒来以后的向玉,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竹屋里的竹榻上,她纯白得如初生的婴孩,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很陌生。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黑衣挺拔的青年站在门口,看见她微微一笑,身后是一片幽幽的竹林,满目的青绿色成为他最好的映衬,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味道,一室生辉。   青年坐在向玉床前,递给她一碗糖水。她嗅了嗅,闻着味道尚好,便捧过来咕噜噜一口喝干,满足地叹一声,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心中觉得有些欢喜但不知道欢喜的由头在哪里,问:“你是谁啊?”   青年摸摸她的头,笑得一脸温和无害:“我是你师父198.第198章196一家人   太子殿下在禁地门前站了一会儿,道:“我就进去看看,不会生事。”   仙兵正义凛然:“天帝命令在此,吾等不敢有违,还请烬殿下见谅。”   “让他进去。”这时一道淡淡的声音暗含威严,仙兵定睛看去,见是天后娘娘不知何时现身,正缓步走来。仙兵连忙见礼,天后娘娘道,“出了什么事,由本宫负责。”   仙兵不敢再违背,只好开了门禁,让太子殿下进去。   太子殿下进了刑场,刑场十分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满地的黄沙也未有丁点的沙尘飘起。他每走一步,便在黄沙地面留下不深不浅的足迹。   到了诛仙台边缘,下方隐约可见青烟漂浮,沉睡着没有被唤醒,但很快它们似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到来,纷纷翻滚了起来,隐约可听见凄厉非凡的咆哮。   渐渐青烟越来越张狂,企图飞窜而出。可惜与地齐平的空中布了强劲的封印,它们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太子殿下在边缘站了一会儿,忽然缓缓矮下身,身后天后娘娘跟了进来想出声阻止,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太子殿下便手臂撑着地面坐了下去,竟冒险地把自己的双腿垂在了诛仙台的外面。   他主动把自己的腿伸进了封印里,顿时下面的青烟十分的嚣张,一股脑地冲他的双腿涌来,像是发现了新鲜的食物,恨不能把太子殿下整个人都拖拽下去。   那锐气,在太子殿下的脚上划出了淡淡的伤痕,他无知无觉。然还不等青烟肆无忌惮起来,突然从下面直窜起一股森寒无比的烟雾,缠绕着太子殿下的双腿,把那些青烟纷纷挡在了外面。   而那些青烟似乎又有些惧怕,停留在三尺之外,不敢贸然进攻也不甘心就这样沉寂下去。对峙了片刻,忽而一声比风还疾利的呼啸,似从耳边擦过,那些邪念青烟竟各自逃窜往深渊里沉去了。   太子殿下瞠着凤目,怔怔地望着脚边温柔萦绕的烟雾,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再弯了弯身,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在烟雾中穿绕,像是最疼痛的抚摸。那烟雾蹭了蹭他的手心,化作一只小巧可爱的青雀,扑腾着翅膀好似很开心的模样。   太子殿下收了手掌,刚想去捉住它的时候,怎料它又变回了一缕烟雾,让人捉摸不到。太子殿下有些慌,去捉了几次,都是徒劳。最终那烟雾慢慢远离了太子殿下的手,亦如其余的青烟邪念那般,缓缓沉【】沦。最终消失在了黑暗里,看不见半点儿踪迹。   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坐了许久。   天后娘娘终是不忍,道:“青华帝君也说了,这是她的机缘。不过时机未到而已。太子勿要太过担心,保重身体。”   太子殿下轻声问:“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此乃天机。”   太子殿下本就不信天命,更何况这个天机。如今他修为剩半,很多事情都不如从前。   别栖宫终年冷清,虽处九重天,却几乎等于避世。一年到头,没人见过他出别栖宫参加过什么仙会仙宴的。   匆匆千年,他都没能等来天后娘娘所说的这个时机。   后来,东极出了大事。东极的青华大帝与羲和君上,双双顺应天命而羽化,东极神女凤以寻成为身份尊崇的女帝君。只是,女帝君年少,失去双亲,到底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没出多久,凤以寻悲痛欲绝便跳下了东极的崖底,以冰雪封印覆盖自己,从此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这一睡,睡了三百五十年。   三百五十年里,仙界一切照旧。   其间,太子殿下闯了一次锦云宫。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遭出别栖宫。锦云宫是他小时候与天帝天后一起居住的宫殿,记得天帝给这座宫殿命名的时候,取了天后娘娘名字里的一个“锦”,再取了他的名字里的一个“云”。   仙界二皇子殿下,生得白白嫩嫩的一个团子,颇有太子殿下年轻时候的风范。只不过这位二殿下被深养在锦云宫内,天帝天后深怕他将来也养成了太子殿下如今的一副性子,当是万分的小心,不再实行放养政策,通常不让他出去接触什么不好的人见什么不好的世面。   小孩子容易学坏。   想当年,太子殿下年少时,就是跟当年的妖王弦衣鬼混太久了。妖王弦衣风华正茂也是一副风流不羁的性格,天后娘娘一直觉得太子殿下的人格就是在那时无形当中被影响的。但太子的本性又随他父亲,因而才这般执着不休。   趁着天帝天后都不在锦云宫里,太子殿下轻车熟路地进来,恰好与自己年幼的弟弟碰个正着。二殿下此时正在园子里埋头苦写自己的功课呢。   见太子殿下来,他仰起脑袋看了他半晌,这两兄弟真真是一个模子,只不过一个是扩大版一个是缩小版。随后二殿下便软软糯糯地笑了起来,道:“烬哥哥。”   太子殿下淡淡点了下头,道:“在写功课?”   二殿下皱起了小眉头,苦着脸道:“父尊说不写完不准玩,一会儿他回来会检查。真是……丧心病狂的父尊啊。”正好新近他学了一个成语叫丧心病狂,他觉得就是为他父尊量身打造的,没有什么词比这个更能形容他父尊的了。   太子殿下难得停下来,指导了自己的幼弟两句:“做功课讲究的是心平气和,不能心浮气躁。你继续慢慢写。”   后来太子殿下去了锦云宫里的一处偏殿。偏殿冰冷,地面用深邃的古铜色琉璃铺就,四根华表柱镇守的中间,赫然横着一把古琴。   古琴虽已蒙尘,但却不是一般的琴。它乃中天大帝从上古流传至今的一把琴,只不过不是谁都能驾驭的,弹不响不说,还极有可能被其反噬。   此琴名为七音绝,它最大的作用,一旦琴音响便织成幻境,能够让人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就能改变过去,但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七音绝一直被存放在这锦云宫里,谁人敢擅动。况且有心觊觎,普天之下也没几人能弹响它。因而这七音绝的把守一直不很严密,只以四根华表柱里的神兽看守。   太子殿下便是想取这七音绝。   但是最后,他无一例外是失败了。神兽凶猛非凡,且不会看前来盗琴的人是不是仙界的太子殿下要不要给予礼遇,除了天帝之外它们不会相信任何人。因而太子殿下盗琴之心一旦被神兽所知,四个神兽纷纷自华表柱里出来,齐齐对付太子殿下一人。   太子殿下双拳难敌四手,又加上修为折损,对付起来异常吃力。最终他被神兽锋利的爪一举抓破了胸膛,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他跪倒在地面上喘气不止。   神兽见他还不离去,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再度齐齐攻过来。就在这时,太子殿下身前结起一道白光,把四个神兽阻挠。   只见天帝不知何时回了来,此刻正站在太子殿下身后,单手撑起那强光,广袖盈风而动。四个神兽立马就安分了下来,磨磨爪子粗哼了两声,才转身飞回了华表柱里,成为了华表柱上雄浑一体的神兽刻纹。   天帝冷冷淡淡道:“你要是有能耐取走七音绝孤不拦你,你要是一心来送死,孤也不会拦你。孤就只说这一次。”   天帝走后良久,太子殿下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了一眼胸前的伤口,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如今他身上已经有许多的伤痕,分不清究竟是哪一次留下的。不过这对他来说,影响不大。能让他深切感觉到痛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一件事情而已。   诛仙台下,每一天都会发生一些变化。这不得不引起天帝的注意。   当初青华大帝的那句“也不知是好是坏”,终于慢慢地应验了。残魄在诛仙台下面能够存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千古奇象,它非但没能被无数邪念吞噬,还能保持清醒和独立,并随着年岁的增加而不断地沉淀变大。   当初小小的一缕幽魄,如今过了千年,变得厉害了不说,还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下面的邪念。再继续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一旦它把所有的邪念都吞噬干净,强大非凡,那诛仙台便再也困不住它了。   若是到时它出来为祸苍生亦或是报复寻仇,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天帝想肃清诛仙台下面的邪念。   这已是三百五十年以后发生的事情,彼时东极神女已经苏醒,似乎也陷入了一段不可自拔的情当中,时不时要来九重天窜一窜门。   要肃清诛仙台,无意当中就被凤以寻给听了去。同时为了永远断去太子殿下的念想,天后娘娘还特意托她去东极以东的琉璃境药师祖那里去求一枚足以让他忘却三世之情的忘情丹。   送忘情丹来别栖宫那日,太子殿下便于竹林里煮茶,招待了凤以寻。谁承想,太子殿下亲眼看着满庭的灵竹开花了。   这一开花,便要亡了。   在太子殿下的印象中,灵竹万年常青,是不会开花而亡的。   凤以寻见状有些震惊,只当是这些乃普通的竹子,只没想到在仙界也能存活,如今开花了预示着什么呢?她心中一沉,嘴上却淡定地安抚太子殿下,若是喜欢竹子,改日去南极寻灵竹回来,重新栽过。   她偷偷把忘情丹融入了茶水中,递给太子殿下喝。   不知怎的,脑海中蓦然就浮现出了当初凤以寻去人界时见过的那位青衣女子。她有些能够体会,那女子的心境。因为凤以寻也爱上了一个似乎不可能的人。   想来,那女子的残魄,能在诛仙台下坚持那么久不灭,该有多么深的执念。   太子殿下将那杯茶送到了唇边,凤以寻抬眸看着他,眸色有些不忍。她看见太子殿下身后的青竹,白色小花在竹枝间缓缓绽开,心生痛怵,下定决心一般霎时就拂手扫去,将太子殿下手中的茶扫落在一边。   凤以寻道:“别喝了,里面掺了忘情丹。”   太子殿下愣了一愣,淡然一笑:“那又如何,即便是喝了,你们也休想我忘记她。”   顿了许久,凤以寻又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烬哥哥你是对是错,一切都是天命。但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证明你自己是对是错。”太子殿下安静地看着她,她继续道,“这些竹开花,不是没有因果的。天帝不日将肃清诛仙台,届时里面的所有都会烟消云散,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包括你的小离儿。”   太子殿下一听,脸色一变便惊站起来,凤以寻及时拉住了他,道:“这个时候诛仙台重兵把守,你去做不了什么的。”   傍晚,太子殿下难得再去了一次锦云宫。彼时天帝将将办完公回来,天后娘娘正在园中照看二殿下边吩咐神厨传膳。   一家人和和乐乐,孩童天真烂漫,父亲母亲满目慈爱,仿佛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被隔绝在外。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天帝连眼都没有抬一下便道:“还想站一晚上么?既然来了,便一起用膳吧。”   天后娘娘回身一看,这才发现他,愣了愣,眼中明显有欣喜的神采,道:“云烬,你怎么来了也不吭一声。快过来用晚膳。”   太子殿下走了进去,缓缓撩衣而坐,二殿下很是喜欢自己这位兄长,一个劲儿地往兄长身上爬,非得要兄长抱着自己才肯好好吃饭。   二殿下拿筷子戳着碗中的白米饭,软软糯糯地问:“烬哥哥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住在这里?”   天后娘娘顿了顿,道:“你烬哥哥长大了自然要去外面住,等将来你长大了你也得一样去外面住。”   太子殿下淡淡地笑着,整个人相较以往真的平和了不少,那眉宇之间哪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一股隐隐的死寂。他执筷给小殿下夹了些菜,道:“快吃吧。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一家人这样吃一顿饭了。”   天后娘娘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眶都有些红,她生怕太子殿下夹不到远一点儿的菜肴,不停地往他碗里夹,都是以往太子殿下喜爱吃的,道:“你也别光顾着你弟弟,你也应多吃。以后,别老是闷在别栖宫里,多过来走动走动,一家人吗,应该经常这样一桌子吃饭的。”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天后娘娘给他夹什么他便吃什么。   日车从天边滑过,昴日星君收工回去闷头大睡,就轮到卯夜星君当值。九天银河,如一条纯白色的绸带,波光粼粼,一入了夜便成为一道美丽的夜景。天幕上闪烁着稀稀疏疏的星子。偶尔有的星子气数运势弱了便落进了银河里,成为里面晶莹剔透的星石。   难得一家人,饭后还要有点儿夜宵,天后娘娘催着天帝拿出他多年的手艺——烤鱼。   二殿下灵活如泥鳅,闻言便率先冲进了池塘里,欢脱得很,且莫看他年纪小,身手动作却快得很,不需用渔网一类的器具,他一会儿小手逮一尾鱼儿便丢了上来。池塘里满池的莲花都被惊扰。   最后二殿下上岸时,手中还拎着一只大螃蟹,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意味。   时辰有些晚了,太子殿下吃了几口烤鱼,现在的味道跟从前他还小的时候吃到的烤鱼味道有什么不同他记不得了,只回去的时候,忽然间转身,看见天帝完全没有白日里天帝该有的威严,正悠闲地收拾地上的鱼骨头,他道:“谢谢母后,父尊。”   那一句谢,蕴含了多少情谊,他自己也不知道。   出了锦云宫,太子殿下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见不远处有片婆罗林,他转身便拐了进去。穿过婆罗林,抄了近道,径直去了诛仙台禁地。   禁地依旧有仙兵把守,但看起来人数虽有所增加精神却不如白天里的好。他刚想走过去,哪想这时却有人先他一步去到了那边。   凤以寻正扶着一个全身白得跟豆腐似的水嫩少年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那水嫩少年似乎喝醉了,一路上都在大声地嚷嚷,抱怨他满腹的委屈,手里还不依不饶地拎着一罐儿酒,凤以寻怎么劝都劝不动。   最后被守门的仙兵给拦下。仙兵见凤以寻眉间额印,知其身份,不敢不敬,只恭声让她和那个白衣少年离这里远些。   白衣少年嘟嘴一个不满,斜乜着若干仙兵,道:“你们知道我从哪里来吗?我告诉你们,我是,嗝,我是不会再回去司命宫那个烂地方的!呜……青离你这个混账……”   仙兵面面相觑,显然摸不着头脑。   凤以寻笑眯眯地,拍拍白衣少年的背,道:“他情伤,喝醉了,各位大哥还请多多见谅啊。”   仙兵连连作揖:“小仙不敢。”   这时有位八卦的仙兵,随口问了一句:“司命宫的仙子本就少之又少,他是看上谁了?”   凤以寻神秘一笑:“唔,你们没听他念叨么,青离。”   “青离……”又一仙兵惊诧,“是不是司命宫司命星君的得意门生,那掌文仙君青离?!他不是个男的吗?!”   “嘘——”凤以寻示意莫刺激白衣少年了。   怎想白衣少年听了,大骂一句:“青离怎么了,惹你们啦?你全家才是男的!”   这位白衣少年不才,正正是脑子与他衣裳一样白的、打东极以东琉璃界过来的白襄,是药师祖善逝座下的近身仙侍。却因为阴差阳错,喜爱上了九重天司命宫里的掌文仙君青离。   看这样子,两人应是闹了什么别正文   1.第1章可看可不看的......楔子   这日天雷滚滚,九天之上撒下来的闪电如一尾又一尾的银蛇纠缠不休。天边堆积的云层分外厚重,没有了往昔祥和安宁的霞光,亦淹没了无色无彩的一抹斜阳。   听闻,仙界第一惊人大八卦,那九重天上被称为最是风【蟹】流多情、惹得花痴仙子们前赴后继飞蛾扑火的仙界黄金单身汉的太子殿下,下界历了劫。   历劫这种事情,对于常年游走花丛的他来说理应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   可偏偏这一回,他却失败了。   败在了情劫上。一听就让人笑掉大牙。   这个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太子殿下身份十分的尊崇,就是再八卦的神仙也没有哪个敢亲自去探一探真假。   冥界的黄泉河水一浪高过一浪。河中白骨森森怨气冲天。   云烬一袭暗红色锦袍,身量修长挺拔,三千墨发如一匹黑瀑顺得安然,出现在黄泉河的河面上。他不用渡河的老妪为他撑船,独自站在一叶木舟上,素白的手亲自擒着木浆,面色平静,一下一下深深浅浅地拂开河中白骨,抵达对岸。   双脚上岸落地,河水红浪饶是再猖狂也不敢沾湿他的衣角。   他便是仙界里常年端坐九重天的太子殿下,名云烬。   忘川河上横着一座奈何桥,桥头放着一块三生石。一位白衣散发的苍白少女,在三生石前伫立了许久,手里拿着略尖的小石块,在上面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刻画着一个名字。   夏云烬。   后来她被鬼差强行拉上了奈何桥。她带着软软的哭腔,道:“我想再等等。兴许,再等等他就能够看得见了。”   奈何桥上,排着队全是等待轮回的小鬼,若是每一个小鬼都想要等上一等,岂非是冥界要大乱了?   鬼差不耐烦道:“再等,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情!”   甚至连后来,那一碗孟婆汤,由不得她拒绝,都是被鬼差给强行灌下的。许许多多的一世画面,在脑海中如排戏一般重新编排了一遍,然后又如戏散了一点点消散在脑海。   她一直觉得,她跟夏云烬,应该有一个完满的结局。只可惜后来阴差阳错了,她没能够等到夏云烬,便转眼之际来了这昏暗苍茫的幽冥。   云烬匆匆进了冥界,冥主前来迎接他也顾不上,径直闯去了奈何桥,于万千鬼众当中独独寻找那一抹令他熟悉的身影。   一道沉远的风,扬起了彼岸的朱华红蕊,落入了忘川河里。   几经辗转,猛回头,云烬便看见她桥头上,怔怔地。   一袭暗红光芒飘过,云烬长臂一捞便将她稳稳地捞进了怀:“小离儿。”   他唤她小离儿。   那一刻她有些想哭,红着眼圈儿,闷闷地道:“公子你真好,你看那些鬼大哥都不会随随便便就抱小鬼的,就你还不嫌弃。我觉得你的怀抱挺熟悉挺舒服的。我在这里站了很久,想不起要等个什么人,我有些灰心了,估摸着我想找的人可能不在这里。不过我却是没时间再等了,你是不是也在等个什么人呢,你要是还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等一等,大家都要从这里经过的。唔,我要走了。”   她轻微地挣了挣,可云烬却抱得更紧。他轻声道:“不是说了让你等着我,我会来接你?嗯?怎的这样不听话。”   也不知云烬说的是她生前还是她生后。   时辰尽了,她额上显现出了冥界的烙印,将入轮回。但凡是有此烙印的小鬼,误了时辰不入轮回,那便再也无法投胎转世唯有游荡在天地之间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云烬晚了一步。他来的时候,他的小离儿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忘记了他。   那缕背影飘忽而茫然,越走越远。云烬忽而失魂落魄道:“不是说了,让你等着我的么。如今,又是要到哪儿去?”   转瞬之间,他身上仙气肆意,红光堪比朱华红蕊。墨发飘飞,丝丝缕缕浸着光。他竟想要强行留下那缕凡人幽魂,打破她的烙印。   当是时,倏地一道凌厉剑光劈天斩下力道惊人,生生斩断了云烬和那凡人幽魄联系在一起的红2.第2章女国舅摊上大事了   元宵节这天,官国公家的幺女、新封的女国舅爷官向玉摊上了大事。   年仅十四岁的她被绑架了。   也不知绑匪是寻了个什么样的犄角旮旯,总之官向玉是被绑在一间昏黄的屋子里的破烂椅子上,结实得就像一只粽子。   但她生来淡定。因为人若遇急又莫可奈何的时候,除了淡定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绑了她之后,屋中两个面生的劫匪却为了一张绑匪通告而崩溃得抓耳挠腮。当绑匪也是需要文化水平的,可十分不巧的是这两只又都是文盲,大字不识几个,连一张像样的通告都写不出来,于是一张严肃的通告上尽是圈圈叉叉教人不忍直视。   官向玉伸长了脖子瞅了瞅,有些不忍,道:“你们连我的名字都写错了,送去我爹那里的时候他怎么能相信这不是恶作剧而是我真的被你们给绑架了呢?官向玉,官是宝盖头的官不是关门的关,还有玉字,不是****的欲。”   绑匪望着官向玉,认真地请教:“宝盖头的官怎么写?你那个玉又怎么写?”   官向玉大方道:“你们过来,我写给你们瞧瞧。”   于是绑匪给她松了一只手腕,她蘸了蘸茶碗里的水,在桌面写下了她自己的名字。绑匪便学着她的笔画重新写上了她的名字。再纠结了一阵,抬头带着一丝虔诚,道:“‘警告’俩字怎么写?”   官向玉再蘸了蘸水,在桌上写下,边道:“你们都是学什么的,怎么文化这样差。可要看清楚,我只写一遍,下回你们绑别人的时候也好用得上。”   绑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边抄边道:“我觉得你的文化就不错,要是每一个绑票都能像你这样配合就好了。”然后再写了几个字,皱着眉头指指桌面,“‘撕票’俩字又怎么写?”   官向玉刚想写,对方干脆眉毛一拧改口不要脸道:“‘官老爷,你女儿官向玉在我们手上,特此警告请准备百两白银速速换人,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撕票了’,这一整句话,干脆你都写在桌上,我们也好照着誊。”   官向玉想了想,道:“桌上字迹干得快,这样,你们把纸和笔给我,我帮你们写如何?”于是两只绑匪给她松了另一只手腕。在写的时候,官向玉咬着笔头,思忖着又道,“一百两白银,是不是太少了?”   绑匪就问:“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官向玉落笔就写了个一千两,道:“我觉摸着怎么我也值这个数才对。”   绑匪由衷地赞叹:“还是你懂行情。”   外头烟花爆响的声音是一下接连一下,欢呼雀跃声也起起伏伏。两只劫匪在屋里煮起了毛豆,抓了一把给官向玉,道:“说实在的,皇亲贵族就是不一样,忒有素质。你放心,等明儿我们哥俩送了信拿到了银子,就毫发无损地放了你。”   官向玉有一颗没一颗地剥着毛豆,道:“这有什么,我穷得就只剩下钱和素质了3.第3章女国舅要拜师   官向玉有一颗没一颗地剥着毛豆,道:“这有什么,我穷得就只剩下钱和素质了。”   三人乐呵乐呵地畅谈了一阵,绑匪还好心地送来一条毯子给官向玉搭上,让她就地在简陋的榻上将就一晚。   谁承想,才将将一睡下,外头就响起了一声尖细的猴子叫。官向玉一听就连忙坐起身来。两只绑匪见状有些紧张又有些凝重,道:“妹子莫慌,我们去外面看看。”   还不待他们走出屋门,忽然一道凉风袭门而入,两人急急后退数步,那老旧的屋门便被人一脚踢破开了来寿终正寝。   一袭玄黑的衣角首先跃入官向玉的眼帘,随着那沉稳的步子略飘拂。屋外有月光,成了一幅极好的背景,将那抹身影映衬得修长、挺拔。   那是一位戴着黑纱斗笠的黑衣少侠。看不清脸,但轮廓却是十分清冷而秀丽的,一双眸子里闪耀着屋里昏黄的烛火。   而后三两下就让两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绑匪败下阵来。   那个时候在官向玉眼中,这种黑衣掩面少侠是极为厉害且吃香的,也只有在武侠话本子里才见过。一时惊得嘴巴都长大了,并很崇拜地长长“哇”了一声。   一只绑匪见形势有所不利,当即瞅着一边的官向玉也顾不上道上的道义了就挺身飞扑了过来。   然黑衣少侠动作却是极快的,先一步飞身顿往榻间,修长的手臂往官向玉腰间一揽,带着她凌空而起并一个旋转,落地的瞬间一脚踢晕了那个绑匪。   另一只绑匪见状,啪啦一下,装晕了过去。   彼时官向玉一眼不眨地瞅着黑衣少侠,怔愣愣地问:“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黑衣少侠闻言晃了一晃。   她又道:“我觉得你刚才很威风,我最是欣赏你们这种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施恩不图报英雄救美的侠士了,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了你们的存在才变得更加的精彩刺激五颜六色哀鸿遍野险象环生……”   她也不知道自己用的这些成语对不对口,反正她是觉得自己把一切美好的褒义词都用尽了,正不知该说什么词好的时候,黑衣少侠弯了弯眼角像是抽搐了一下,道:“你说重点。”   官向玉逻辑很跳跃,道:“我很崇拜你,你收为为徒吧。你先别急着拒绝”,少侠也不急着离开,反而略有些玩味地往屋墙上一靠,容官向玉缓缓道来,“我觉得我正好缺一个师父教我本事,你若跟了我,不,我若跟了你,绝对不会后悔的。”少侠不置可否,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蛮有钱的。”   少侠黑纱下的眉毛一扬,薄唇如勾,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我不缺钱。”   官向玉皱了皱眉,又道:“名利、权力、地位这些东西虽颇有些俗,但当我师父就是要这样俗得够彻底。怎样,你有没有兴趣,教我些功夫?”   怎知少侠十分的傲慢,也不领情,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流出浅浅的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这些,我也不缺。”   “那你级别还蛮高的,如此,我就更想要你当我师父了。”官向玉道,“这样,你救我一命,要是再收我为徒,我以身相许给你你看划不划得来?”少侠愣了一愣,随即官家小玉想了一想,不等少侠回答又自顾自道,“这样的话,似乎我是有点吃亏的。罢了罢了,当我开的玩笑。”   就在她准备再接再厉苦口婆心地劝收这位黑衣少侠时,外头整齐的队伍沿着小巷摸索着过来了。他们也是受不明人士的传信说官小国舅被劫就在这附近,因而一刻不停地过来搜索。   少侠兀自轻轻笑了两声,上下打量着官家小玉,道:“你还这样小,说的话倒大胆。我挺喜欢。”外头火光照亮了巷弄越来越近,他抬起素白的手,往官向玉耳边轻巧一扫,将她的一只翡翠明玉耳珠扫在了掌心里,把玩了两下,又道,“等你及笄的时候,我再来收你。以此为证4.第4章人生何处不坑爹   说罢他飞身而起,如一只翱翔在黑夜之中的夜鹰。官向玉再度崇拜地长长“哇”了一声。堆丛里,一只小猴子欢天喜地,伸手进嘴里,捏出了一声口哨来。   小猴子名叫胡豆,是官向玉的宠物。   官家小玉明明只是一个娇小娃,她的人生是由被封为女国舅这件事开始转折的。一切缘由都来自于她有一位坑爹的皇后姐姐。   姐姐叫官向婉。顺康皇帝的后宫本就冷清,难得他相中了官向婉,在后宫里官向婉几乎是独宠。进宫两年,她给顺康皇帝诞下了一位小公主,被封为后,又连连有孕三次,但都自然小产,十分伤神伤肾。结果官姐姐迷信地找来钦天监夜观星象,瞅瞅究竟是什么在作祟。约莫那钦天监也是个胡诌起来不带眨眼睛的,竟说官姐姐的娘家官国公府男丁子息十分薄弱,阴盛阳衰导致她不易怀龙子,若是怀了龙子则容易自然小产。   为此,钦天监想出了一个坑爹的补救之法。那就是把官家小玉用来当男孩子养,增添娘家的男丁子息气,还连夜给官向玉测了一个颇有男儿气概的字,叫靖离。一道圣旨传到官国府,从此官小国舅的人生就有坑不完的爹。   打从她十四岁那年刚封国舅不久就被绑架了一次以后,她老爹官锦岚尤为小心谨慎,为了防止自家闺女被贼人惦记,将她圈在官国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官小国舅被黑衣少侠英雄救美以后心中的江湖梦就噌噌噌地膨胀。每每想起话本子里的那些江湖儿女闯荡江湖的事迹,什么一笑泯恩仇啊什么飞檐走壁什么武林高手啊,官小国舅就十分的心潮澎湃。   无奈走不出官国府的大门让她结识江湖豪杰使她感到非常的苦恼,几度跟官锦岚洽谈未果以后,她自己也彻底地恼了,想出一个糟糕的办法。   就是让胡豆出去放消息,告知广大的劫匪同胞们,要是谁能把官向玉从官国府里绑架出去,赏金百两黄金,赎金还另算。   这赏金是她出,至于赎金嘛,就该是她老爹出了。   这在劫匪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知真相的劫匪们皆以为这是官小国舅对他们干这一行的赤【蟹】裸裸的挑衅,之所以能这么高调地放消息求绑架,是官向玉觉得官国府的治安和防御相当的周密,所以又出酬金又出赎金,觉得几乎没人会成功地把她绑架走。   于是她成为了绑匪界一颗炙手可热的明星。   绑匪不管是一流二流还是三流不入流的,通通都想借此来展示自己手段拳脚让自己名声大噪。因而从那以后,官国府时有贼匪闯进企图绑架那官小国舅。   但官锦岚是何许人也,官皇后又是何许人也,纵使是劫匪们前赴后继,居然连官向玉的闺房都没人清楚方位过。   屡战屡败,后来劫匪们很沮丧。跟那百两黄金和不知数目的赎金相比,被抓起来蹲个年把的大牢还是要严重许多。因此他们的热情慢慢降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官向玉十五岁及5.第5章心肝又见心肝   官向玉的及笄礼是由官皇后亲自出宫来官国府操持的。   这天上午,官向玉被一堆丫鬟围着摆弄,外头颇有些热闹,大都是官锦岚在朝中的同僚们相继前来道喜。   搞得这好像根本不是官向玉的及笄礼,而是官锦岚的一样。   一个郁卒,官向玉就吩咐一位丫鬟道:“你,去把我爹叫来,就说,唔,说我一下子倒地不起不省人事了。”   丫鬟领了这个苦差事,悻悻出去。   果真不到片刻,官锦岚就紧张兮兮地进来了,一瞅见自家闺女正好好地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妆,不由捏了捏鼻梁,伤神道:“官向玉,你不是昏了吗?”   官向玉沉默片刻,应道:“又醒过来了。”   官锦岚只吩咐丫鬟们好好给她上妆,话不多跟官向玉说一句,扭头就要走。这头官向玉皱眉,有些难过地扶着头,道:“爹爹果然是我的心肝,不,我果然是爹爹的心肝,爹爹这一走,我立马又觉得有些昏胸口有些痛了。”   其实官锦岚脾气算好的,在家一日如三餐一般被官向玉气三顿,也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倘若姐姐官向婉的性子随娘一样强势,那官向玉的性子就不知是随的谁了。   随的官锦岚?唔,貌似官锦岚没有这样逗比过。   官锦岚面皮一抽搐,深吸一口气回身过来,语重心长道:“玉儿,今是你及笄,你莫要胡闹。”   官小国舅一本正经脸:“你也晓得今是我及笄,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觉得是你自己及笄呢。你请那么多人来没一个我认识的,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我原本是想着,好不容易今是我及笄,按照我的计划,原本我们一家人去酒楼里你请搓一顿,再去梨园听场戏,披星戴月地回来,这样不好吗?”   官锦岚以长辈的身份正义凛然地斥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及笄是姑娘家的大事,岂可儿戏?”   官向玉秀眉拧成了一团,沉吟了一下道:“照爹爹这么说,那我还是当今的国舅爷呢,弱冠礼还有个三四年,那今我不办了。”   官锦岚冷笑:“你不办老子就把你办了。”说着他就吩咐丫鬟,“去找一捆麻绳来。”   麻绳,在官国府也算得上是一种刑具,将官向玉捆起来,官锦岚想让她怎么做她就得怎么做。莫看她这个女国舅在外头人人传得威风,在家里一旦惹怒了官锦岚,还是毫无人格可言的。   官向玉再沉吟了一下,道:“及笄其实也蛮有意思的,今办一次,大不了等弱冠的时候再办一次。”   官锦岚点头满意道:“那就好好收拾。一会儿你姐姐该到了。”他走了两步,再回头过来看了官向玉两眼,“玉儿眉生得好,好好描一描。”   官向玉觉得,每个人的五官都生得一样,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她基本上对容貌的审美等于零,但她自己也感觉自己的眉生得好。   弯弯柳叶儿,如一勾月牙。   官向玉拿起眉笔自己就描了起来,在官锦岚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嘴上迸出三个字:“老不死的6.第6章大表侄   官向玉拿起眉笔自己就描了起来,在官锦岚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嘴上迸出三个字:“老不死的。”   “嗯?”官锦岚淡定地眯眼。   官向玉更加淡定:“胡豆你个老不死的,你化什么妆,矫情不矫情。”   一旁的正玩着官向玉妆粉的胡豆,拿着胭脂往自己的屁股上抹,闻言默默中箭。经常它都成了官向玉跟官锦岚中间的挡箭牌。但今日它这个挡箭牌当得很欢喜,耳朵上别着一朵小红花,猴子屁股也别样红。   说来官锦岚虽已不惑之年,却也风度翩翩。岁月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他的背影,看在人眼里都是温文儒雅的。   不久,官皇后就驾临了。并主持了官小国舅的及笄礼。   官国府里十分热闹,分里外两重。官小国舅饶是再有风头也是个妙龄少女,不宜在官锦岚的官场朋友们面前抛头露面,因而这外重宾客都是官爷公子,里重宾客则是贵夫人小姐。   而官锦岚在今日邀请这么多人,又让官向玉精心打扮了一番,无非是想在这及笄礼上给官小国舅爷物色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家。   外间与里间隔了一层薄纱。官皇后就坐官向玉旁边,有些头大地看着官向玉教导胡豆吃饭要斯文,也给官向玉布了两筷子菜,语重心长道:“小玉,成天跟这猴子混你能混出个什么猴样来,还不如看看外头,今来了不少公子,你可瞅瞅谁最顺眼。”   官向玉掀起眼皮就瞧了一眼,道:“我觉摸着都挺顺眼的。”   官皇后问:“那要是让你在他们中间挑选一位夫君呢?我觉得今年的新科状元不错,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就是那位着白衫的。”   “嗯。”   “还有李尚书家的公子,也是翩翩儒雅。就是那位拿折扇着青衣的。”   “嗯。”   “那位着紫衫的,是大理寺卿尹家的公子。”   薄纱之下,皇后连连给官向玉指了好几位公子,但都是在听官皇后说,长得如何隔着纱帘也无法看得准确清楚。官皇后问官家小玉的意见时,小玉也委实认真地思考沉吟了一番,随后拿筷子头指着外面一位着沉丹色锦袍坐在上座,神情自若正端酒浅酌的男子,“我觉得那个是不错的。”   那沉丹色的袖襟上,绣着云纹,长发如一匹黑瀑。约莫是感受到了官向玉的目光,他饮酒的动作顿了一顿,缓缓抬起眼来。   十分安静,且温沉。眼梢细长,生的是一双凤目。   一时间四目相对,官向玉夹了一粒花生米入口,边嚼边道:“还真是不错。”   官皇后黑着脸,在一旁提醒道:“今随我一道来的,还有你的大表侄,他代他父皇来入席。你指的那位恰恰就是你那大表侄太子殿下夏胤。”   这不怪一层薄纱作怪,要怪只能怪官小国舅天生有些脸盲。她那大表侄见是见过几回,但她基本上还是记不起大表侄长个什么模样。   官向玉收回视线垂了头,再夹了一粒花生米,道:“我说的是这花生不错,又香又脆。”说着她就给官皇后夹了一粒,“你尝尝。”   皇后顿觉这一桌菜还没怎么吃就已经饱了,被气的。   等到筵席都散了,那位太子殿下并未在官国府久留。只是临走之际,他掏出了一只小巧的锦盒来,递给官国府里的丫鬟,道:“这个,送给官国舅的及笄礼,劳烦你送去给她。”   丫鬟恭敬应了一声“是”,而后双手捧着那锦盒,迈着小碎步进了后院。殿下看着丫鬟身影走远,才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时值入夏五月。官国府院前栽种了两颗樱桃树。他从那簌簌红果下走过,挺拔修长,景致美7.第7章又是一年元宵【一更】   当官向玉打开那只锦盒时,看见里面躺着一只细小银链穿着的浅碧色如意锁时,不由打心里赞叹了一番。这只如意锁十分精致漂亮,锁外沿镀了一层银边,放在手心里凉凉的有些沉。   不等官皇后阻止,当即官家小玉就将如意锁挂在了自个的脖子上,落入领口内,与官皇后道:“这锁挺贵的,我又甚喜欢,放着可惜了倒不如自个戴。回头你帮我谢谢大表侄。”   这种贴身之物,不是谁送都可以随便佩戴的。官皇后见此也只有恨铁不成钢。   说起女国舅爷的这位半路捡来的便宜大表侄夏胤,乃顺康皇帝唯一的儿子。但夏胤的生母不是官皇后,而是已故的孝纯皇后。后来官姐姐做了皇后,就捡了这么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便宜儿子,而官向玉一口念叨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大表侄,一点也不觉得别扭。   一直到她十七岁,官皇后再度有孕肚皮都很大个了,官向玉都没能成功地相一门好夫家。她跟那些贵公子们不对眼,总还惦记着年少时自己心中的那个江湖梦,以及邂逅厉害逴绝的江湖侠士。   这年元宵,本也不干官向玉什么事,反正没一群人跟着她是不能轻易上街去猜灯谜看烟花的。   可早早一个月,官小国舅就开始为元宵佳节这天的自由而精心策划。莫看胡豆只是一只红屁股红脸的猴子,它也是官向玉在官国府里最志同道合的伙伴兼帮凶。   一个月前,胡豆又出去散播了一桩八卦——官国公丧妻多年生活孤寂,近日终于有续弦之打算。   想当年,官向玉的娘刚去世后不久,那时官向婉尚未入宫,官锦岚也是新科状元将将入朝为官,官府一度成为了京中众媒婆的争抢之地,想要为官锦岚再纳几门房室。只可惜被官锦岚无情地拒绝。   而今,虽然隔了些个年头,但是官锦岚这人生得好也不显老,一听此消息众媒婆仍旧是十分欢喜为官锦岚做媒。   官向玉将做媒的时间定为元宵当夜,并包晚饭的一顿饺子。媒婆们做媒这么多年,哪里在官国公府吃过饺子,因而佳节也不过了,街中热闹也不凑了,傍晚时分纷纷往官国府来蹭饺子。   一入夜,前堂的官锦岚被媒婆们轰炸得焦头烂额,后院儿这厢,官小国舅从闺房里搬出了一截……手工自制长梯,往院墙上一竖,胡豆做先锋顺着梯子爬上了高高的院墙,随后再是官小国舅习着胡豆的动作安全上墙。然后一人一猴再把长梯拉起来往院墙外面一竖,啪啦啦地爬了下去。   官向玉把梯子藏在一棵高头叶密的树下,然后跟胡豆一起往正街那边走去猜灯谜看烟花了。   说起胡豆的身世,它颇有灵性,不是一般的猴子。它是一只高调的猴子,由匈奴胡国特意进贡来的,第一次跟官向玉见面就很自来熟地当着宫宴那么多人摸了官向玉的胸,令满座哗8.第8章高调的猴子【五一快乐~】   若要是个寻常女孩子,当场定哭得梨花带雨生不如死。被一只猴子占了便宜,是何等要命的事情啊。   可官向玉生来淡定。她的人生字典里,哭有三个要领。一来是被揍哭,比如跟邻家小童打架输了的时候;二来是乞可怜哭,比如她老爹准备了鞭子要抽她的时候;三来就是生离死别的哭,比如她娘病逝的时候。但就是没有被占便宜这一哭法的。   况且当时官向玉并不觉得委屈。   于是,她淡定地,礼尚往来,伸手也摸了摸猴子那几乎平坦的胸,顺便再眼梢往下一移,看了看猴子的下三路。   当即猴子一手捂胸一手捂胯,嗷嗷两声羞愤欲死。   满座再度哗然,惊得连眼珠子都要掉下去了。就只有官向玉她老爹官锦岚和上头端坐的姐姐官向婉扶额抽搐,浑身不好。   幸好官向婉还顶着一个国舅爷的头衔,无人敢说三到四。   后来,那只猴子自觉失了贞操,需得要官向玉负责。官向玉一只香蕉丢给它,将它欢欢实实地哄回了家去,成了她几乎寸步不离的宠物。并取了一个很合胡人风格的名字,胡豆。   胡豆手拿一只棉花糖蹲在官向玉的肩上。晚间长街挂满了红彤彤喜庆的灯笼,街上人潮涌动十分热闹。平常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姑娘们也能在这天出门来看烟花猜灯谜。于是胡豆相当的躁动,但凡一见有漂亮姑娘堪堪行过,它就会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吹一声响亮的口哨,人姑娘一听,尚且觉得猴子讨喜,都掩嘴一笑而过。   京城里繁华,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不乏胡国来的胡人。猴子便是胡国的产物,因而养猴子当宠物并不稀奇。自从官小国舅养猴子当宠物了以后,一些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效仿,便没人注意到官小国舅的猴子长什么样子,也没人注意官向玉的身份有什么特殊。   胡豆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吃了一半的棉花糖在它看见了糖葫芦之后它就不吃了,把棉花糖塞给了官向玉,而自己趁着卖糖葫芦的小哥不注意,小哥擦肩而过之际它够着手臂看抽了一只出来,舔一舔,再笑一笑。   官向玉则边吸着胡豆吃剩下的棉花糖边站在一处边角看大家猜灯谜,她心里万分激动,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在这种场合下出来放风了。因而吃完棉花糖又买来一包花生米,边嚼着边看灯谜。   这种情况下,官小国舅一心图个畅快,是很难藏拙的。平时的文化课她没有习多少,唯有这灯谜和对对联是最感兴趣。因而旁人拿了灯谜还未及猜,她瞥一眼儿嘴一顺就把谜底说了出来。   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谜底都不带停顿的,一时间官小国舅成了灯谜这边的一枝独秀。   她只顾着大显身手了,没有注意到人群里几缕不同寻常的目光。   对面茶肆二楼,有人手里轻轻转着茶盏,茶盏里的清酿芬芳扑鼻。他目色深寂,透过窗柩便看见楼下的热闹,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少女身9.第9章公子有请【一更】   对面茶肆二楼,有人手里轻轻转着茶盏,茶盏里的清酿芬芳扑鼻。他目色深寂,透过窗柩便看见楼下的热闹,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少女身上。   十里长街,每隔几丈就支起一根木杆,木杆中间连着线绳,线绳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不远处,一抹修美柔和的人影斜斜靠着木杆。   一双眼眸里,掩映着万千灯火,滟潋而璀璨。   薄唇如勾,他便看着人群包围中那肩上蹲着一只猴子的正猜灯谜的少女。随后抬手压了压头上的黑纱斗笠,转身走远。   他去了花街柳巷的一家极为淫【蟹】靡的勾栏院。门前风情万种地倚着几位卖笑的姑娘,里头更是娇声软语猥笑连连。   没理会门前搔首弄姿的姑娘,少侠行至僻静处翻墙而入直接杀进了后院。   这家勾栏院新开不久,老板是一介胡商。表面上与京城里的别家勾栏院差不多,但实际上私底下却干着见不得人的买卖。   他们低价从京城周边的乡野里买进清白人家的姑娘,然后偷偷转运出周国,卖给胡人当老婆。   俗称人口贩卖。   但凡进入周国的胡人,绝大多数都喜欢往京城里扎堆。不仅仅是因为京城的繁华是别的郡县无法比拟的,还因为周国的京城盛产美人这一说早已就胡人当中流传开来。他们基本上达成了一个共识,在京中这些美人儿当中属两位尤为出挑。   一位是大周皇宫里母仪天下的皇后官向婉,另一位则是大周女国舅、官皇后的妹妹官向玉。   少侠今晚来这样一个地方,注定要将这窝贼人一锅端了。   这厢勾栏院的暗室下许多清白少女被解救时,官差将勾栏院围得水泄不通,逮住了罪魁祸首;那厢官小国舅猜灯谜猜得口干了,这时对面的酒肆有一小厮送上一杯暖茶,指了指二楼的斜窗,道:“有位公子,让小的给姑娘送茶哩!”   官小国舅不拘小节惯了,想也没想,接过来就一口灌下,临了还仰头望向二楼窗户,看不清里面的人长何模样,但隐隐可见一袭坐着的华贵身姿。   通常这样的情况下,女孩子但凡得了男子的主动示好,皆应该主动进茶肆里去谢一谢那位分茶的公子,说不定二人就此还能衍生出一段情短情长。可官小国舅就另当别论了。但见她将茶盏还给了小厮,道:“再来一杯。”   小厮卡了一卡。二楼的公子,那沉寂的眸色闪了一闪。   小国舅瞅见小厮转身进楼去添茶,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能再给我的猴子分一杯茶,那你就完美了。老天会酬谢你的。”   是以,当看热闹的人重新围了上去也跃跃欲试地去猜灯谜时,官向玉跟胡豆就坐在一边石阶上,一大一小,抿着暖茶。   半盏茶的功夫,这时来了一个胡人打扮的男子,五官平凡普通得属于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但就模子比中原身深了一些,说话的口音也生涩两分。   那男子站在官向玉的背后,突然道:“这位小姐,我们公子有请10.第10章再被绑架【二更】   官向玉瞅着他指的正是对面的茶肆,便潜意识地以为这人口中的公子是方才分茶给她喝的那位公子。遂起身,拂了拂裙角,随他一起过去。   怎知对方却将她领进了一间临后街的房间。这根本不是靠窗可以看见下面猜灯谜的地方,窗户外面是颇显清冷的后街。   官小国舅的脑子一向不怎么转,她只觉得此情此景,就跟她十四岁的时候绑匪诓骗她说有人找她结果把她领到巷子里绑架了的情况有些神似啊。   她扭头想问这个胡人男子,怎料才将将转身还不及说上一句话,突然对方一方白帕子伸了过来捂住她的口鼻。顿时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她的嗅觉里,浑身一瘫一软,倒地不起。   当是时,一直没在状态的胡豆见状,顿觉大事不妙,当即四蹄一撒,趁着胡人男子无暇顾及就夺门出逃。   官家小玉瞠了瞠眼,随后沉着地阖上。   她心中有了一个准确的念头,这给当年哪里是神似,简直是如出一辙嘛。   她终于再一次被成功地绑架了,这种熟悉的感觉阔别几年,又回来了。   官向玉醒来的时候,是被绑在墙角的。地面上铺了干草堆,像是一个泥巴房。官向玉环视了一下简陋粗糙的泥巴房,尚觉得新鲜,也不知是那家街头巷尾的房子,最终视线定格在了一旁往炉子里添火取暖的两个男子。   胡人男子侧头来看她,目光上下打量漂浮不定,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口音生涩道:“你终于醒了。”   官向玉淡定,且和十四岁那年相比更像一个被绑架的少女,先是问一句:“你们把我捆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一男子手指顺了顺鼻子下头的两撇胡子,涎笑道,“这官家二小姐真是不错,不枉头儿让我们在官国府附近蹲点儿了半把个月,越看越有味道。”说着他就掇了一掇同伴的胳膊肘,“不如在把她卖出去之前,我们先尝尝?”   同伴还算理智,道:“她是要卖去给大当户的,要是被知道了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大当户,在胡人国那边,是显赫的贵族。   官小国舅此时也晓得自己是要被人口贩卖了,要是没有江湖少侠及时相救的话。但小国舅比较好奇,问:“那你们瞅摸着,我能卖个什么价钱?”   胡人男子自豪道:“一万金珠少不了。”   官向玉了然地点点头,道:“那应该跟一万两黄金差不了多少了。这样,你们不如把我卖回给官国府吧,跟他们讨价还价说不准还能讨个一万五千两黄金。”   对方嗤笑一声:“你当我们傻啊,把你还回去了,我们还能有命么?等把你卖给我们的大当户以后,我们回自己的地儿过逍遥日子,不管是皇后还是官国公就是想抓也抓不到了。”   见此说不通,小国舅把注意力移到了暖炉上,道:“你们为什么不在炉子上烧水煮毛豆?”   很快,外头有了响动。官向玉伸长了脖子从栅栏小窗里望出去,心中一沉。来的不是胡豆,却是有一个行色慌张的胡人。   胡人进屋,与两名绑匪呱啦呱啦地用胡国话交流了一番,还频频将眼神投过来。最终,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看官向玉的眼神开始肆无忌惮,且猥琐非11.第11章劫色【一更】   胡人进屋,与两名绑匪呱啦呱啦地用胡国话交流了一番,还频频将眼神投过来。最终,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看官向玉的眼神开始肆无忌惮,且猥琐非常。   官向玉忽然得一领悟,似乎她逃不掉了。那些赤【蟹】裸裸的眼神,让她极为不舒服,皱起了眉头,勉强镇定地道:“你们这样看我,莫不是又想出了别的幺蛾子?”   三人向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道:“我们老大被抓了,自然也不可能把你交给他卖给大当户换那一万金珠了。我们也想尝尝大周国女国舅爷的滋味,然后再把你卖去我们那地的楼子,价格也不会低。”   官向玉有些懵,可能是这几个绑匪变卦变得太离谱,说的话信息量也太大,一时间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道:“要不咱再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销路?”   一人伸手过来抬起了她的下巴,手顺势就在她纤白的脖子上揩油了一把。一种很突然的惊悚感和恶心感顿时袭遍了官向玉的浑身。她侧头躲开,毕竟还是十七岁的少女,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终于有些害怕了。   从前她设想还是太不周到了,只能说她十四岁遇到的那回绑架实在是太小儿科且绑匪又实在是太不专业,才使得她转危为安。可眼下,是实实在在的危险,她躲也躲不掉的危险。官向玉回想起她一心求绑架怀揣着江湖梦的那段回忆时,忍不住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啐了一口。妈妈的怎么没人告诉她绑匪不仅贪财还有贪色的呢?   这时又有两只魔爪伸了过来,一只捏上她的脸一只欲往她襟口里探。   官家小玉被绑着的双手徒然地挣扎着,惊惶地说:“能不要一群猪一起拱一颗白菜么,白菜脆,不经拱。”   “哪个是猪?”胡人瞪着眼睛问。   官家小玉害怕地往后缩了缩,道:“话糙理不糙。”   莫说小国舅这话是难听了些,但这个理儿还真是说到了口子上。于是三个胡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就先来后到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刻地探讨。可惜各抒己见没有统一的意见,就以拳头说话,打起来了。   看得小国舅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了一会儿以后,就有些津津有味了起来。   后来一个胡人被揍趴在了地上,一抬头就见官向玉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不由怒从中来恍然大悟,爆了一句本地的粗口:“臭娘儿们,一起上!”   官向玉情急之下,大叫:“胡豆你个杀千刀的臭猴子,你娘有难快快搬救兵来啊!”   原以为这一嗓子嚎,也不过是绝望之中给自己壮壮胆罢了,不想外头却真的也有一嗓子嚎叫回应了她,尖尖细细焦急万分,官向玉一听就晓得是胡豆回来了,委屈地嘤嘤哭泣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这三个胡人就要碰着官向玉了,突然几枚碎石从窗射了进来,破空之声咻咻咻,随即就重重打在了几人的手上,几人呼痛,捂着手警惕地看12.第12章故人重逢【二更】   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是何人出手,只见一道沉魅的黑影倏地就窜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人踢开,转瞬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了绑着官向玉的绳索上,在不伤着小玉儿的情形下生生扯断了来。   官家小玉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被人搂进了怀中。眼角泪迹未干,怔怔地瞧着他。   黑衣黑发的青年,带着黑纱斗笠,身体的线条绷紧,像是怒得很了。隔着那一缕黑纱,一双狭长的眼缓缓地垂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嗓音低沉且温柔,道:“不怕,谁敢欺负你,我定让他们悔极。”   明明语调很轻,柔柔的像是安慰,官向玉却听出来一股寒冷的意味,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继续方才那未完的嘤嘤哭泣。   倚在青年怀中的那一刻,官向玉一颗芳心都安宁了下来。抱着自己的人,如当年那个少侠一样,身着玄色黑衣,带着黑纱斗笠。多年未见,她怀疑这个青年就是当年的那个人,不爱转的脑子突然就转动了起来,半是委屈半是嗔怨着说:“怎么才来呀,英雄救美也要赶早不赶迟的呀。”   对面三个胡人齐齐出手,青年抱着官家小玉上飞下窜,以双脚跟敌人打斗。他这双修长的腿,抵敌人六只拳头绰绰有余。   官向玉惊呆了,青年的身手这样好,比当年还好。尤其是他搂着她的腰在半空中转圈的那个动作与当年一般无二,行云流水,她看在眼里总之就是帅得掉渣,也更加坚定了他就是当年的斗笠少侠。于是缓缓地张大了嘴,暗暗地“哇”了一声。   年少时候被掐熄的那个江湖梦,顷刻之间似乎又有了一点复燃的苗头。   对方见不是他的对手,立马就撤退。而他又怎会给他们机会,抬脚踢翻了炉子,火星四溅衣角翻飞,两人的长发在空中隐隐飘过相互纠缠,淬着暖金色的烛光。她只顾着愣愣地看着他。那些燃烧着的木棍纷纷击向三个胡人,将他们敲得晕头转向,最终不敌昏死了过去。   那对如寒星一样的眼眸重新落回官向玉的身上,柔和了下来,“不哭了,下次我早点来。”   原本就已经停止哭泣了的官向玉,闻言,再看见胡豆悠悠闲地蹿了进来熟稔地蹲在青年的肩上,瘪了瘪嘴道:“原来你真是猴子派来的救兵。你还记不记得我,三年前,我就是被绑的那个,你救的我。”   黑衣青年扬了扬眉毛,官小国舅就又开始嘤嘤哭泣,继续说:“你记不记得倒不要紧,重逢的客套话什么的也一概免了。但是既然你又来救我了,我还记得你答应收我为徒的这件事,依你看……”   青年好笑地勾了勾唇,伸指去拭掉小玉儿眼角的泪痕,道:“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看来我不答应你,你哭一晚上都不会罢止了。”   小国舅边抽噎边点头:“是啊是啊。”她捏着袖子像模像样地擦擦鼻子,瞅瞅青年,絮絮叨叨地说,“你没看出来我有多害怕吗,学功夫才是硬道理,况且我已经及笄了你也看不出来吗,你不是说等我及笄你就收我的吗?”   看她陪着小心瞅自己脸色说话的模样,任哪个见了心肝也禁不住要软成了稀泥,更甭说这位黑衣青年了。他眯着眼看着她,一会儿才温润道:“我收你13.第13章万里挑一的徒弟【一更】   看她陪着小心瞅自己脸色说话的模样,任哪个见了心肝也禁不住要软成了稀泥,更甭说这位黑衣青年了。他眯着眼看着她,一会儿才温润道:“我收你。”   顿时小国舅就不哭了,若无其事地擦擦自己哭花的脸,声音有些哑,将挤出来的眼泪都往他袖子上擦,道:“你早答应不就好了嘛,你看看,这样多麻烦。”然后又很乖巧很守礼地对着啼笑皆非的青年一拜,“徒儿拜见师父,请受徒儿三拜。”   作势小玉儿就要给他磕头。   她这正经的架势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住,还有板有眼地问:“师父想要什么拜师礼?钱可以吗,我除了钱好像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想了想,又道,“你都不要,莫不是还惦记着以身相许那回事?”再想了想,继续道,“以身相许在江湖上很流行吗?以后我要是入了江湖,看来是免不了俗套的了,不过还是等我入了江湖再议吧。”   青年抽了抽嘴角,“你想得很深远。”   索性这三个正正经经的磕头礼,最终小玉儿还是没能磕下去。外面又来了官队开始挨家挨户地排查。   官向玉机灵,瞬时就扑了过去抱住了青年的大腿。这回青年总不会又像上回那样一有人来就逃之夭夭了吧。   果真,他十分地无奈,弯身将官向玉捞进怀,趁官队进来之前,就飞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最后黑衣青年将官向玉送到了官国府外她出来时走的那条巷子里。这个时候官锦岚尚在前堂对着满堂子赶也赶不走的媒婆焦头烂额,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官向玉出的幺蛾子。媒婆们说得天花乱坠之际,他只管磨牙霍霍地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收拾那个逗比女儿。   深巷子里,青年挽着手臂斜斜靠着墙,听小国舅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我觉摸着方才你的轻功使得不错,回头我第一样要学的是轻功;还有你腿功也蛮好,我蛮想学;那个扔小石子的动作也很帅……”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总结一句,“你会什么都全部交给我吧,对了师父你要从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青年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除了教你这个徒弟以外我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因而很忙。每个月月中之夜来教你一次。”官小国舅心想,每个月来一次,且还是固定的月中之夜来,这跟来月事有什么区别么?刚想反驳,青华薄纱之下的眉眼略弯,又道,“不是万里挑一的徒儿我不会收,一个月一次你要学会我的全部功夫,绰绰有余。”   当然他没有说,这个每月一次绰绰有余的期限,到底是十年二十年呢还是三五十年一辈子呢。   官小国舅一听,十分受用,应承了下来:“师父说得有道理,那每月月中之夜,你还得来此处接应我。”想了想,又道,“可是万一我有急事找你怎么办?”   青年略一思忖,道:“你的猴子不是会吹口哨么,届时让它站在墙头吹三声口哨。”   小国舅:“它吹口哨是我教的,那一定要它吹才可以吗,我自己吹行不行?”   青年:“……只要能吹响就行14.第14章似是而非的心上人【二更】   于是小国舅去大树后头搬出一张长梯来,竖在墙上。对青年肩上的胡豆招了招手,道:“你先上,我垫后。”   小猴子爬上了院墙,等着小国舅也爬上院墙,一人一猴就开始默契地抽梯子,然后在把梯子往墙院里面一竖。小国舅挥一挥衣袖,跟她新拜的师父告别道:“师父你回去吧。”随后又跟胡豆道,“我先下,你垫后。”   官小国舅爬下了长梯,落在自个闺房前的后花园里,理了理群裳,还不等胡豆下来她就淡定地抽了长梯。猴子急得哇哇叫,她一回头才恍然道:“噢原来还把你给忘记了。”她将长梯又搬回来,还没来得及竖在墙头,想了想,又抽了回去,“我觉摸着我把你忘记了就好似今晚你让我落单很久把我给忘记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下来吧。”   当官锦岚实在忍无可忍,差人把满屋子的媒婆都赶了出去,兴冲冲地来后院要找官向玉秋后算账时,一开门,便看见官向玉正端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枚铜镜,神经兮兮地摆出各种表情翻来覆去照镜子。   官锦岚眼皮子忍不住抽了一抽,面对女儿的反常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手里拿的是照妖镜吗?”   官向玉没回答,半晌才咂巴了一句:“是照妖镜吗?难怪我突然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我从来没觉得我自己有这样好看过。”   官锦岚败。   之所以小国舅她有这样的想法,实属平常。因为平时她几乎不照镜子瞧瞧自个的脸,就是瞧了她也没有一个美丑的概念,觉得自己长得都是这个模样又没有变过。经过今天一晚上的惊险遭遇,她开始正视自己,并得出一个结论:她长这副模样是挺招人犯罪的。   接下来的几天小国舅余惊未消都在家里安顺地呆着,没跟官锦岚作对这让官锦岚觉得很不习惯。偶尔想起几年前和那一晚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这让她稍微有一点点失神。   而官锦岚一口辣喉的老姜,何等的老奸巨猾,恰恰就抓住了她的这一失神,问:“先前让媒婆元宵夜来家里吃元宵,是你安排的吧?”   官向玉点点头。   官锦岚又问:“其实那天你是偷偷出去玩了吧?”   官向玉再点点头。   官锦发飙正欲让人拿捆绳和鞭子来,官向玉忽然又没有意识地闷了一句:“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觉得他应该长得蛮好看的。”   官锦岚愣了,随后警惕地问:“哪个长得好看?”   官向玉还想接话,怎知一转头就看见官锦岚虎视眈眈的模样,牛头不对马嘴道:“娘去世有一些年头了,爹是应该续弦。”说罢就起身走开。   “你究竟说哪个好看?!”官锦岚被气得跳脚了,“还有那晚你出去都干些什么了?!”   “天一回暖就好困。”官向玉进房,倒床就挺尸呼呼装睡。   官锦岚思前想后,再总结官小国舅的种种反常,得出的结论大不妙——他女儿定是有心上人了,且还没见着心上人长什么模样就爱上了人15.第15章你能顺利闯皇宫吗?【一更】   官锦岚思前想后,再总结官小国舅的种种反常,得出的结论大不妙——他女儿定是有心上人了,且还没见着心上人长什么模样就爱上了人家。   这可如何使得,万一喜欢上了哪个登徒子呢?官锦岚就觉得,一放官向玉出门就准没有好事。于是乎,他当日就修书一封差人给送进宫里官皇后的手中,叙说家事。   后来听说太子殿下破了一起案件,有关胡人贩卖人口的。胡国送来文牒殿下并未理会,雷厉风行地将所有犯人一并入狱,有几个极其恶劣的还被斩首示众。胡国近来似乎有些猖狂,如此一来就给胡国一个很大的下马威。   官小国舅私心里觉得她那大表侄做得很好。斩首示众那天,若不是官锦岚把她绑着,说不准她就要去刑场看斩首了。   很快,宫里头传来了官皇后的口谕。如今官皇后已有孕近七月,挺着一个大肚子十分不便,宫中小公主才五岁需要人监督辅导她的课业,遂官皇后特意让官向玉进宫,帮着拉扯她那五岁的表侄女儿几天。   官向玉是一喜又一忧啊。   喜的是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她那可爱的表侄女儿了心中很是想念。可忧的是她这一进宫好歹得等官皇后怀胎十月顺利产下龙子吧,起码还得三四个月;如此一来每月月中跟她师父学功夫这件事,岂不泡汤了。   是夜,她略一思量,又从闺房里的床底下拉出了长梯,爬上墙院手指伸进嘴巴里就捏了三声口哨。不多时,她便看见夜色当中,万千灯火成了成了极美的背景,黑衣矫健的身影在屋舍房梁上掠过,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口不喘气地停靠在了官向玉所蹲着的墙院上。   那挺拔修长的青年,微微俯头看着官向玉,薄纱下的唇角勾出一抹薄凉的笑,道:“不是说了,有急事方可找为师。不是每一次你吹口哨叫,为师都在这城中的,今日碰巧。”   官向玉还没从她师父方才那飞檐走壁的惊艳当中缓过神来,问:“你这身功夫,能够顺利闯皇宫吗?”   青年一怔,眼角流开笑意点点:“为何这么问?”   她托着下巴,烦闷地吐了一口气,道:“我明天就进宫了呀,进宫陪我小侄女儿。但我没有忘记每个月都要学功夫的,要是你能够闯皇宫的话,就到皇宫里来掳我好了。”   还不等青年回答,当是时,突然院子外头想起了官锦岚的声音,约莫是听到刚不久官向玉吹的几声口哨觉得有蹊跷,故而前来查看。   胡豆正悠闲地坐在回廊上剥花生吃,闻声探头探脑地看向院墙上的官向玉和她师父,随后淡定地吐了一口花生壳,开始捏着手指吹口哨,一声赛过一声。   而这厢,青年抬脚将长梯一踢,倒没进了花丛里。他揽过官向玉的腰,转而就往外飞落在了巷子里。   官向玉尚且惊疑不定,双手毫不自觉地攀着青年的肩。听闻院子里头传来官锦岚的骂声:“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吹什么口哨!不许吵!”   胡豆满院子跑,然后欠揍地边吹口哨边往外院蹿,很快就将官锦岚引了出去,官锦岚气得大声道:“把这泼猴给我抓起来16.第16章表侄女儿【二更】   入宫这天,是个艳阳天。只不过现下时值初春,仍旧免不了一番春寒料峭。官向玉着一身浅绿色的曳地长裙,外皮一件帽兜白色披风,在宫门口下了轿子来,眼睛眯起一条缝儿,举止看起来是落落大方含蓄温婉,很符合一位大家闺秀的标准。   来之前她爹就千叮咛万嘱咐,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进了宫要注意形象。这不仅仅是关乎她一个人的名声,也关乎着整个官家的名声,丝毫大意不得。她这一进宫,未免胡豆跟着进宫会闹起鼓子来,遂官锦岚不可动摇地将胡豆捆在了官国府里。   且,宫中的那位官姐姐,相较于官锦岚而言,在官向玉心中更加有威信。因而一路上她都做得十分的矜持端庄。   只可惜,落地站立不久,忽而一道夹着寒意的风拂过来,撩起了官向玉的发,同时也使得她打了一个寒噤,团了团披风蓦地张嘴就冒了一句:“妈的今天风真大,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四个家丁装了官向玉的抬着轿子来,眼下又抬着空轿子回去,没走几步就晃了一晃。   宫门打开,有宫人出来相迎。一位半老嬷嬷手里牵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团子,走起路来趔趔趄趄的十分讨喜。   小团子着了一身新崭崭整齐的粉粉宫装,可不就是康顺皇帝与官皇后那才将将五岁的心肝儿小公主、官小国舅的表侄女儿夏棂儿。   小棂儿瞅见官小国舅,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再是一跺小短腿,就噌噌噌地朝小国舅跑了出去,欢欢实实地糯糯喊一声:“我的小姨姑嗳~~~”   小棂儿的这个调调,需得适应。小小年纪,说起话来跟唱戏没什么两样,这一度让官皇后很是头疼。无奈,康顺皇帝喜欢听戏,她从两岁起就时时跟在康顺皇帝身边一大一小去梨园里听戏,孩童对旁门左道一般都比对学堂里的功课要上手,她没有像台上的戏子那样拈来就是一整段地唱已经是不错了。   官向玉很能理解小棂儿的这个调调,一张开手臂就给夏棂儿来一个热火朝天的拥抱。她也用不着嬷嬷牵着小心着了,径直爬上小国舅的背上趴着,小国舅背着她一搭一搭地进了宫。   小棂儿委屈地巴巴儿地说:“小姨姑,人家老早老早就想你了,你怎么迟迟不来瞧我呀?今天还来得这样迟,人家等了你很久很久啦嘿~”   不是官向玉她不想早点来,而今早要出门光是想甩脱胡豆,她就颇费了一番功夫。胡豆一见她要走,立马便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阿爹用来绑它的绳子还顺道被它甩上了屋梁打了一个结,将脑袋放进套绳里,只要官向玉敢走,它就踢开凳子。   于是官向玉跟胡豆冷战了半天,在门口又坐了半天,起身淡定地回房,帮小猴子抽掉了脚下的凳子……   小猴子大哭大闹,简直就是要控诉官向玉谋杀亲子。   等到它喘不过气了,官向玉才将它抱下来,哄了哄,给它端来一脸盆的花生让它慢慢剥着,道是等它剥完了她也就回来了。小猴子这才不闹了。   眼下官小国舅露出一副唏嘘的心酸的表情,道:“可不是,小姨姑也想死你了,茶不思饭不念的。”入宫这天,是个艳阳天。只不过现下时值初春,仍旧免不了一番春寒料峭。官向玉着一身浅绿色的曳地长裙,外皮一件帽兜白色披风,在宫门口下了轿子来,眼睛眯起一条缝儿,举止看起来是落落大方含蓄温婉,很符合一位大家闺秀的标准。   来之前她爹就千叮咛万嘱咐,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进了宫要注意形象。这不仅仅是关乎她一个人的名声,也关乎着整个官家的名声,丝毫大意不得。她这一进宫,未免胡豆跟着进宫会闹起鼓子来,遂官锦岚不可动摇地将胡豆捆在了官国府里。   且,宫中的那位官姐姐,相较于官锦岚而言,在官向玉心中更加有威信。因而一路上她都做得十分的矜持端庄。   只可惜,落地站立不久,忽而一道夹着寒意的风拂过来,撩起了官向玉的发,同时也使得她打了一个寒噤,团了团披风蓦地张嘴就冒了一句:“妈的今天风真大,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四个家丁装了官向玉的抬着轿子来,眼下又抬着空轿子回去,没走几步就晃了一晃。   宫门打开,有宫人出来相迎。一位半老嬷嬷手里牵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团子,走起路来趔趔趄趄的十分讨喜。   小团子着了一身新崭崭整齐的粉粉宫装,可不就是康顺皇帝与官皇后那才将将五岁的心肝儿小公主、官小国舅的表侄女儿夏棂儿。   小棂儿瞅见官小国舅,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再是一跺小短腿,就噌噌噌地朝小国舅跑了出去,欢欢实实地糯糯喊一声:“我的小姨姑嗳~~~”   小棂儿的这个调调,需得适应。小小年纪,说起话来跟唱戏没什么两样,这一度让官皇后很是头疼。无奈,康顺皇帝喜欢听戏,她从两岁起就时时跟在康顺皇帝身边一大一小去梨园里听戏,孩童对旁门左道一般都比对学堂里的功课要上手,她没有像台上的戏子那样拈来就是一整段地唱已经是不错了。   官向玉很能理解小棂儿的这个调调,一张开手臂就给夏棂儿来一个热火朝天的拥抱。她也用不着嬷嬷牵着小心着了,径直爬上小国舅的背上趴着,小国舅背着她一搭一搭地进了宫。   小棂儿委屈地巴巴儿地说:“小姨姑,人家老早老早就想你了,你怎么迟迟不来瞧我呀?今天还来得这样迟,人家等了你很久很久啦嘿~”   不是官向玉她不想早点来,而今早要出门光是想甩脱胡豆,她就颇费了一番功夫。胡豆一见她要走,立马便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阿爹用来绑它的绳子还顺道被它甩上了屋梁打了一个结,将脑袋放进套绳里,只要官向玉敢走,它就踢开凳子。   于是官向玉跟胡豆冷战了半天,在门口又坐了半天,起身淡定地回房,帮小猴子抽掉了脚下的凳子……   小猴子大哭大闹,简直就是要控诉官向玉谋杀亲子。   等到它喘不过气了,官向玉才将它抱下来,哄了哄,给它端来一脸盆的花生让它慢慢剥着,道是等它剥完了她也就回来了。小猴子这才不闹了。   眼下官小国舅露出一副唏嘘的心酸的表情,道:“可不是,小姨姑也想死你了,茶不思饭不念的17.第17章什么是房中术【一更】   眼下官小国舅露出一副唏嘘的心酸的表情,道:“可不是,小姨姑也想死你了,茶不思饭不念的。”   小棂儿就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进宫来?”   官小国舅再唏嘘心酸道:“从昨夜小姨姑就谋划着今日的行程,想着能来看你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是以当晚无心再眠只得半夜对月空悲叹。怎奈……早上就睡过头了嘛。”   小棂儿手指头在官向玉的后背上画着圈圈,心中纾解一半,道:“看来小姨姑是真的真的很想我啦嘿~~~”   后走了一阵,官向玉突然问:“你今不用去学堂吗,这么有空?”   小棂儿闻言,不大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头,道:“嘿,人家这不是来接你么。上学堂多大点儿屁事啊。”   “所以呢?”   小团子两手一摊:“所以人家就逃课了啊。一会儿你去给我母后请安,想必母后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去学堂接人家。我在门口等你,你就不用绕去学堂那么大一圈啦嘿~”   官向玉面瘫,这才入宫的第一天,她就要为虎作伥站稳队形了啊……   官皇后的昭德宫就在不远。小棂儿在昭德宫外的树林子底下等着,官向玉则独自进昭德宫去向她姐姐报道。   果真是知母莫若女,彼时官皇后正在院子里给一盏裹了花苞的茶树修剪枝叶,挺着一个大肚子倒能折腾。她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便慵懒闲散道:“玉儿来了啊,你这个时辰慢吞吞地来,等一会儿去接了棂儿下学以后将将能赶上午膳,若是再晚一点,就赶不上午膳了。”   她的弦外音很分明。就是小国舅连饭都不吃也得去学堂接她那表侄女儿下学。   “你女儿其实……”官向玉捧着一杯茶,啜了两小口,目光有些深远又有些呆,官皇后剪花枝的手顿了顿,她便改口道,“罢了,看在你怀着孩子的份儿上我就不气你了。我这就去接她回来用午膳。”   官皇后又继续修剪,道:“你也见到了,我这近三四月来行动不便,棂儿便交由你这个姨姑来照料。吃饭不能让她挑食,做功课需得好好做。”   “知道知道。”官向玉捣头,“一切包在我身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官皇后美眸眯了眯,又道:“若是让我晓得你教她什么歪门邪道……”她看了一眼官向玉,官向玉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官皇后手里的剪子咔嚓一声剪落了一朵茶花花苞,笑得甚是让官向玉胆寒,“你应该也知道后果的。”   棂儿在棂姝宫摆了一桌酒席给小姨姑接风洗尘压压惊。两姑子喝的是爽口的甜酒,官小国舅略有些沉重,道:“今你不去学堂我暂且替你瞒下,明开始你还得继续去学堂,下午我们再一起玩。”   棂儿一杯接一杯,豪爽地打了一嗝,努着樱桃小嘴巴道:“小姨姑你不晓得,学堂里的夫子,迂腐!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从他们身上学习的了,上次我连请教他们什么是房中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下官小国舅露出一副唏嘘的心酸的表情,道:“可不是,小姨姑也想死你了,茶不思饭不念的。”   小棂儿就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进宫来?”   官小国舅再唏嘘心酸道:“从昨夜小姨姑就谋划着今日的行程,想着能来看你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是以当晚无心再眠只得半夜对月空悲叹。怎奈……早上就睡过头了嘛。”   小棂儿手指头在官向玉的后背上画着圈圈,心中纾解一半,道:“看来小姨姑是真的真的很想我啦嘿~~~”   后走了一阵,官向玉突然问:“你今不用去学堂吗,这么有空?”   小棂儿闻言,不大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头,道:“嘿,人家这不是来接你么。上学堂多大点儿屁事啊。”   “所以呢?”   小团子两手一摊:“所以人家就逃课了啊。一会儿你去给我母后请安,想必母后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去学堂接人家。我在门口等你,你就不用绕去学堂那么大一圈啦嘿~”   官向玉面瘫,这才入宫的第一天,她就要为虎作伥站稳队形了啊……   官皇后的昭德宫就在不远。小棂儿在昭德宫外的树林子底下等着,官向玉则独自进昭德宫去向她姐姐报道。   果真是知母莫若女,彼时官皇后正在院子里给一盏裹了花苞的茶树修剪枝叶,挺着一个大肚子倒能折腾。她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便慵懒闲散道:“玉儿来了啊,你这个时辰慢吞吞地来,等一会儿去接了棂儿下学以后将将能赶上午膳,若是再晚一点,就赶不上午膳了。”   她的弦外音很分明。就是小国舅连饭都不吃也得去学堂接她那表侄女儿下学。   “你女儿其实……”官向玉捧着一杯茶,啜了两小口,目光有些深远又有些呆,官皇后剪花枝的手顿了顿,她便改口道,“罢了,看在你怀着孩子的份儿上我就不气你了。我这就去接她回来用午膳。”   官皇后又继续修剪,道:“你也见到了,我这近三四月来行动不便,棂儿便交由你这个姨姑来照料。吃饭不能让她挑食,做功课需得好好做。”   “知道知道。”官向玉捣头,“一切包在我身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官皇后美眸眯了眯,又道:“若是让我晓得你教她什么歪门邪道……”她看了一眼官向玉,官向玉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官皇后手里的剪子咔嚓一声剪落了一朵茶花花苞,笑得甚是让官向玉胆寒,“你应该也知道后果的。”   棂儿在棂姝宫摆了一桌酒席给小姨姑接风洗尘压压惊。两姑子喝的是爽口的甜酒,官小国舅略有些沉重,道:“今你不去学堂我暂且替你瞒下,明开始你还得继续去学堂,下午我们再一起玩。”   棂儿一杯接一杯,豪爽地打了一嗝,努着樱桃小嘴巴道:“小姨姑你不晓得,学堂里的夫子,迂腐!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从他们身上学习的了,上次我连请教他们什么是房中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18.第18章斗蟀【二更】   官向玉觉得脑子有些昏,她虽晓得这房中术是需要男女在房中修炼的,但具体是个什么术法也不得而知,遂道:“看来你学习文化蛮前沿的,都已经涉及到姨姑这个年纪都还摸不清的知识了,委实你去继续上学堂有些屈才。”顿了顿,又问,“房中术这个词,是哪个教你的?”   棂儿吃菜吃得小脸红红,道:“我太子哥哥要准备纳太子妃了呀,上回父皇在书房跟太子哥哥说话时提到的。”   官向玉道:“那你干嘛不直接去问你父皇和太子哥哥?”   “问了呀”,棂儿道,“父皇咳着说还有事就走了,太子哥哥摸着我的头说一时半会儿跟我说不清楚,让我去请教学堂里的夫子。可哪晓得,连夫子也不知道。”官向玉给她夹了两只藕粉丸子,她囫囵又道,“先前小姨姑没来的时候我尚且可以去学堂打发时间,现在小姨姑来了,我明起就不用去学堂了,你觉得怎么样?”   官小国舅陷入了沉思,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怎么样,关键是被棂儿的母后知道了她自己会怎么样。是以她告诉棂儿,要先有礼后才会有理,回头需得给学堂里的夫子好好儿送送礼。   官皇后新近也不轻松,大肚子走哪儿不方便不说,后宫的琐事也得经她一一打理,如今能把夏棂儿丢给官向玉拉扯,她觉得很合适,既管住了夏棂儿又套住了官向玉。那对小姑侄在宫里,总不会掀出个什么大风大浪来。   自打她怀孕以来,夏棂儿的功课多半是康顺皇帝在督促,偶尔太子殿下检查一下,如今康顺皇帝见小国舅来带自家女儿了,更加是乐得清闲。小公主的父皇母后皆甚少过问她的功课。   她跟自家小姨姑平安且自在地玩耍了几日,两耳不闻学堂事,这几日里一直相安无事。然后小国舅一颗悬着的心就慢慢落了下来,也开始玩耍得心安理得。   随着天气变暖,御花园里桃李结苞,晨间草叶尖儿上凝起澄澈的朝露,暖阳升起,满天盈暖。   半上午,棂儿跟小国舅一起,神清气爽地去御花园转转。转着转着,棂儿便在花丛里发现了有蛐蛐的痕迹。于是两人蹲在了花丛中,摁蛐蛐。   后来棂儿抓住了一只小黑,小国舅抓住了一只大黑,便顺道在小径上,让小黑和大黑斗了起来。   官向玉跟夏棂儿一人嘴里叼着一支尾巴草,不断地拿小木枝去戳大黑小黑以鼓舞士气。   夏棂儿激动地小脸嫩红,不住呐喊:“小黑冲啊!快上!秒杀了你前面的敌人,中午我一定好好犒劳你,我给你捉好多好多的蚯蚓吃!”   她根本不知道,蛐蛐儿吃不吃蚯蚓,只想着能赢了比赛。   而官向玉就比较淡定,嚼了嚼尾巴草挑着眉头道:“大黑,你且赢了这场比赛,我封你为蟋蟀中的战斗蟀,你要是输了我就把你拿去喂鸡。”   没多久功夫,战势分了优劣。大黑属于慢热型的,把热血的小黑几度摁趴,小黑有些怂了。夏棂儿内心一边崇拜小姨姑的口号喊得十分有影响力,一边又不服气要想一个更加有影响力的口号来,遂闷了闷大吼道:“小黑你赢了我就封你为蟋蟀中的霸王蟀,你要是输了,哼,我就把你拿去喂蚯蚓!”官向玉觉得脑子有些昏,她虽晓得这房中术是需要男女在房中修炼的,但具体是个什么术法也不得而知,遂道:“看来你学习文化蛮前沿的,都已经涉及到姨姑这个年纪都还摸不清的知识了,委实你去继续上学堂有些屈才。”顿了顿,又问,“房中术这个词,是哪个教你的?”   棂儿吃菜吃得小脸红红,道:“我太子哥哥要准备纳太子妃了呀,上回父皇在书房跟太子哥哥说话时提到的。”   官向玉道:“那你干嘛不直接去问你父皇和太子哥哥?”   “问了呀”,棂儿道,“父皇咳着说还有事就走了,太子哥哥摸着我的头说一时半会儿跟我说不清楚,让我去请教学堂里的夫子。可哪晓得,连夫子也不知道。”官向玉给她夹了两只藕粉丸子,她囫囵又道,“先前小姨姑没来的时候我尚且可以去学堂打发时间,现在小姨姑来了,我明起就不用去学堂了,你觉得怎么样?”   官小国舅陷入了沉思,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怎么样,关键是被棂儿的母后知道了她自己会怎么样。是以她告诉棂儿,要先有礼后才会有理,回头需得给学堂里的夫子好好儿送送礼。   官皇后新近也不轻松,大肚子走哪儿不方便不说,后宫的琐事也得经她一一打理,如今能把夏棂儿丢给官向玉拉扯,她觉得很合适,既管住了夏棂儿又套住了官向玉。那对小姑侄在宫里,总不会掀出个什么大风大浪来。   自打她怀孕以来,夏棂儿的功课多半是康顺皇帝在督促,偶尔太子殿下检查一下,如今康顺皇帝见小国舅来带自家女儿了,更加是乐得清闲。小公主的父皇母后皆甚少过问她的功课。   她跟自家小姨姑平安且自在地玩耍了几日,两耳不闻学堂事,这几日里一直相安无事。然后小国舅一颗悬着的心就慢慢落了下来,也开始玩耍得心安理得。   随着天气变暖,御花园里桃李结苞,晨间草叶尖儿上凝起澄澈的朝露,暖阳升起,满天盈暖。   半上午,棂儿跟小国舅一起,神清气爽地去御花园转转。转着转着,棂儿便在花丛里发现了有蛐蛐的痕迹。于是两人蹲在了花丛中,摁蛐蛐。   后来棂儿抓住了一只小黑,小国舅抓住了一只大黑,便顺道在小径上,让小黑和大黑斗了起来。   官向玉跟夏棂儿一人嘴里叼着一支尾巴草,不断地拿小木枝去戳大黑小黑以鼓舞士气。   夏棂儿激动地小脸嫩红,不住呐喊:“小黑冲啊!快上!秒杀了你前面的敌人,中午我一定好好犒劳你,我给你捉好多好多的蚯蚓吃!”   她根本不知道,蛐蛐儿吃不吃蚯蚓,只想着能赢了比赛。   而官向玉就比较淡定,嚼了嚼尾巴草挑着眉头道:“大黑,你且赢了这场比赛,我封你为蟋蟀中的战斗蟀,你要是输了我就把你拿去喂鸡。”   没多久功夫,战势分了优劣。大黑属于慢热型的,把热血的小黑几度摁趴,小黑有些怂了。夏棂儿内心一边崇拜小姨姑的口号喊得十分有影响力,一边又不服气要想一个更加有影响力的口号来,遂闷了闷大吼道:“小黑你赢了我就封你为蟋蟀中的霸王蟀,你要是输了,哼,我就把你拿去喂蚯蚓19.第19章撞个正着【一更】   这话委实放得狠,就连小黑一只听不懂人话的蟋蟀也有要听懂的趋势,闻言扭身就拖着自己伤残的躯体决定当逃兵了。后头大黑紧追不舍。   林荫这头,细碎的阳光在石板上投射出细细碎碎的光点。沉丹色的衣角迎风翩跹,墨发丝丝后扬,大周国传说中的英明干练独当一面的东宫殿下正不疾不徐地走过,身边跟着一个精明的小太监。   这位殿下将将下了早朝,眼下要回东宫去。   昨日,胡国的使节来了大周,向大周前不久处置一批胡人要犯讨要一个说法,说是大周国礼法无度无视友国邦交,他们想要将胡人要犯引回胡国,同时还要求减贡。   胡国不安顺屡屡进犯周国边境,先帝还在时曾领兵御驾亲征输得胡国心服口服。但先帝颇为仁德,念及胡国尚为一族之部落,一棒打死不是仁君所为,故而放胡国自治,不得再进犯周国边境一步,且每年要向周国纳贡。   如今胡国日益成长,那不甘臣服之心也跟着膨胀。   早朝时,这件事交由百官讨论,那叫一个群臣激愤。康顺皇帝问太子殿下:“太子以为此事当如何?”   殿下面色沉邃,勾了勾薄凉的唇却未有一丝笑意,窄了窄一双凤目,道:“胡犯不放,岁贡也不减。”   小太监叫夏小川,啐了一声义愤填膺道:“胡人的胃口真大,殿下莫伤神,回头要好好整治整治他们。殿下寅时就起忙到现在才能喘口气,要不奴才先回宫一步为殿下张罗着,殿下回去也好休息一番?”   小道旁,夏棂儿大叫:“快点,小黑跑了!”   “你且去将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叫来见本宫,回头安排一下,午时本宫与胡国来的使节一起用膳……”太子殿下淡淡吩咐道,听闻一声稚嫩的童音,随即脚下啪嗒一声使他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未说完的话。   夏棂儿跟官向玉随着蛐蛐儿一起跟了出去。那两货的四只眼睛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地面上那一跑一追的蛐蛐儿身上。   才不过数尺的距离,突然,一只黑色绣着暗红色云纹和冷金镶边的锦靴,出现在夏棂儿和官向玉的眼帘里,亦是随着那啪嗒一声,她俩抖了一抖。   林荫下,瞬时安静了下来。   四双眼睛稳稳当当地盯着那只脚,啪嗒一声踩死了竞逐的小黑和大黑。   夏棂儿瘪了瘪嘴,当即就要哭要哭的,可是她仰头一瞧,突然就哭不出来了小身板缩了又缩直往官向玉怀里钻,把整个小脸都遮住。妈妈的今上午可是她该去学堂的时间,眼下斗蛐蛐被太子殿下撞了个正着她还有脸哭?   官小国舅自以为表侄女儿是不忍直视小黑大黑的莫名惨死,对这个踩死小黑大黑的凶手感到害怕,是以一边拍着棂儿的背安慰着一边中气十足地抬头望去。   首先对上一双狭长的黑眸。沉丹色的衣袂款款而飘,他逆着光,神态安静。新近学会了看脸辩美丑的官向玉,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个人长得比自己还惹人犯罪,属于真他妈的好看级别,还有一丢丢的熟悉,但即便是这样,这个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踩死了她们的蛐蛐儿还吓坏了她的表侄女儿。这话委实放得狠,就连小黑一只听不懂人话的蟋蟀也有要听懂的趋势,闻言扭身就拖着自己伤残的躯体决定当逃兵了。后头大黑紧追不舍。   林荫这头,细碎的阳光在石板上投射出细细碎碎的光点。沉丹色的衣角迎风翩跹,墨发丝丝后扬,大周国传说中的英明干练独当一面的东宫殿下正不疾不徐地走过,身边跟着一个精明的小太监。   这位殿下将将下了早朝,眼下要回东宫去。   昨日,胡国的使节来了大周,向大周前不久处置一批胡人要犯讨要一个说法,说是大周国礼法无度无视友国邦交,他们想要将胡人要犯引回胡国,同时还要求减贡。   胡国不安顺屡屡进犯周国边境,先帝还在时曾领兵御驾亲征输得胡国心服口服。但先帝颇为仁德,念及胡国尚为一族之部落,一棒打死不是仁君所为,故而放胡国自治,不得再进犯周国边境一步,且每年要向周国纳贡。   如今胡国日益成长,那不甘臣服之心也跟着膨胀。   早朝时,这件事交由百官讨论,那叫一个群臣激愤。康顺皇帝问太子殿下:“太子以为此事当如何?”   殿下面色沉邃,勾了勾薄凉的唇却未有一丝笑意,窄了窄一双凤目,道:“胡犯不放,岁贡也不减。”   小太监叫夏小川,啐了一声义愤填膺道:“胡人的胃口真大,殿下莫伤神,回头要好好整治整治他们。殿下寅时就起忙到现在才能喘口气,要不奴才先回宫一步为殿下张罗着,殿下回去也好休息一番?”   小道旁,夏棂儿大叫:“快点,小黑跑了!”   “你且去将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叫来见本宫,回头安排一下,午时本宫与胡国来的使节一起用膳……”太子殿下淡淡吩咐道,听闻一声稚嫩的童音,随即脚下啪嗒一声使他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未说完的话。   夏棂儿跟官向玉随着蛐蛐儿一起跟了出去。那两货的四只眼睛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地面上那一跑一追的蛐蛐儿身上。   才不过数尺的距离,突然,一只黑色绣着暗红色云纹和冷金镶边的锦靴,出现在夏棂儿和官向玉的眼帘里,亦是随着那啪嗒一声,她俩抖了一抖。   林荫下,瞬时安静了下来。   四双眼睛稳稳当当地盯着那只脚,啪嗒一声踩死了竞逐的小黑和大黑。   夏棂儿瘪了瘪嘴,当即就要哭要哭的,可是她仰头一瞧,突然就哭不出来了小身板缩了又缩直往官向玉怀里钻,把整个小脸都遮住。妈妈的今上午可是她该去学堂的时间,眼下斗蛐蛐被太子殿下撞了个正着她还有脸哭?   官小国舅自以为表侄女儿是不忍直视小黑大黑的莫名惨死,对这个踩死小黑大黑的凶手感到害怕,是以一边拍着棂儿的背安慰着一边中气十足地抬头望去。   首先对上一双狭长的黑眸。沉丹色的衣袂款款而飘,他逆着光,神态安静。新近学会了看脸辩美丑的官向玉,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个人长得比自己还惹人犯罪,属于真他妈的好看级别,还有一丢丢的熟悉,但即便是这样,这个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踩死了她们的蛐蛐儿还吓坏了她的表侄女20.第20章杀蟀凶手【二更】   好歹她也是个国舅,端出一副女国舅的架子来,首先对着这个杀蟀凶手勾了勾手指。   杀蟀凶手略沉吟,眼梢轻抬如玉润春风,他对着身边的夏小川摆了摆手,夏小川择路去办他吩咐的事情了以后,方才缓缓蹲下身来与小国舅齐平,挪了挪脚,把大黑和小黑的尸体挪出。   小国舅瞅了瞅地上的小黑大黑,再将目光移回凶手的脸上,平静地问:“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夏棂儿在官向玉怀中又是一抖。官向玉顺着她的背,“不怕,小姨姑没教训你,教训的是别人。”   杀蟀凶手挑挑眉,如实道:“本宫是踩死了两只蛐蛐。虽说这蛐蛐儿是你们的,但这条路却是大家的,你们在路上斗蛐蛐儿,这不是本宫一个人的错。”   官向玉听后的第一感觉便是,这货居然还敢狡辩。以至于她华丽丽地忽略了凶手口中的“本宫”二字。她道:“你的意思是,这还是我们的错了?”   “小姨姑……”棂儿咕哝了一句,默默从官向玉怀里蹭起来,拉着她就往回走,“我们回去吧,不就两只蛐蛐儿而已。”   “两只蛐蛐儿而已?”官向玉面瘫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小姨姑还以为你难过得紧,存心要帮你出一出头。”她仰头再对着杀蟀凶手道一句,“小家伙不想跟你计较,这个头我也不出了,不管你错多错少我都原谅你了。多少你还有有作孽,你就帮我们把小黑和大黑埋了吧。”   这一大一小,将将转身,后头的太子殿下浅浅笑了一笑,拎着两只死去的蛐蛐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弯身埋进了花丛里,漫不经心道:“棂儿,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学堂么?你在这里跟小姨斗蛐蛐儿,母后知道么?”   小棂儿瘪了瘪嘴,转回了身板,软软巴巴儿地叫了一声:“太、太子哥哥啦嘿~~~”   官向玉跟着扭头过去看他,细细再瞧了一遍,终于明白那一丝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原来他就是东宫的太子殿下、她的大表侄么。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见到这个大表侄是什么时候了。认人先看脸,是以她再详细地瞧了一遍,还没想好是要用一家人的那个调调还是该用官场上的那个调调跟太子殿下说话时,殿下便往前走了两步,道:“前两日就听闻小姨就已入了宫来,今日不想在此地碰上。许久不见,小姨别来无恙。”   这一声小姨,叫得短促却自然而然。仿佛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少女,是他的小长辈,他也乐于接受。官向玉一听,就晓得还是要用一家人的调调比较好,随放下了架子,道:“都是一家人,大表侄别客气。”   她也没觉得,叫这位比自己大六岁的殿下一声表侄有丁点的不自在。   官小国舅带着棂儿有些灰溜溜地回去,走前棂儿三步一回头,瞅见殿下眼里流出的点点笑意,咽了咽口水,像是念咒语一般,道:“太子哥哥,你今天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身后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又慵懒道:“回头,本宫会找两只肥硕点儿的蛐蛐,给小姨送去,赔偿今日小姨跟棂儿的损失。”好歹她也是个国舅,端出一副女国舅的架子来,首先对着这个杀蟀凶手勾了勾手指。   杀蟀凶手略沉吟,眼梢轻抬如玉润春风,他对着身边的夏小川摆了摆手,夏小川择路去办他吩咐的事情了以后,方才缓缓蹲下身来与小国舅齐平,挪了挪脚,把大黑和小黑的尸体挪出。   小国舅瞅了瞅地上的小黑大黑,再将目光移回凶手的脸上,平静地问:“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夏棂儿在官向玉怀中又是一抖。官向玉顺着她的背,“不怕,小姨姑没教训你,教训的是别人。”   杀蟀凶手挑挑眉,如实道:“本宫是踩死了两只蛐蛐。虽说这蛐蛐儿是你们的,但这条路却是大家的,你们在路上斗蛐蛐儿,这不是本宫一个人的错。”   官向玉听后的第一感觉便是,这货居然还敢狡辩。以至于她华丽丽地忽略了凶手口中的“本宫”二字。她道:“你的意思是,这还是我们的错了?”   “小姨姑……”棂儿咕哝了一句,默默从官向玉怀里蹭起来,拉着她就往回走,“我们回去吧,不就两只蛐蛐儿而已。”   “两只蛐蛐儿而已?”官向玉面瘫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小姨姑还以为你难过得紧,存心要帮你出一出头。”她仰头再对着杀蟀凶手道一句,“小家伙不想跟你计较,这个头我也不出了,不管你错多错少我都原谅你了。多少你还有有作孽,你就帮我们把小黑和大黑埋了吧。”   这一大一小,将将转身,后头的太子殿下浅浅笑了一笑,拎着两只死去的蛐蛐儿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弯身埋进了花丛里,漫不经心道:“棂儿,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学堂么?你在这里跟小姨斗蛐蛐儿,母后知道么?”   小棂儿瘪了瘪嘴,转回了身板,软软巴巴儿地叫了一声:“太、太子哥哥啦嘿~~~”   官向玉跟着扭头过去看他,细细再瞧了一遍,终于明白那一丝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原来他就是东宫的太子殿下、她的大表侄么。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见到这个大表侄是什么时候了。认人先看脸,是以她再详细地瞧了一遍,还没想好是要用一家人的那个调调还是该用官场上的那个调调跟太子殿下说话时,殿下便往前走了两步,道:“前两日就听闻小姨就已入了宫来,今日不想在此地碰上。许久不见,小姨别来无恙。”   这一声小姨,叫得短促却自然而然。仿佛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少女,是他的小长辈,他也乐于接受。官向玉一听,就晓得还是要用一家人的调调比较好,随放下了架子,道:“都是一家人,大表侄别客气。”   她也没觉得,叫这位比自己大六岁的殿下一声表侄有丁点的不自在。   官小国舅带着棂儿有些灰溜溜地回去,走前棂儿三步一回头,瞅见殿下眼里流出的点点笑意,咽了咽口水,像是念咒语一般,道:“太子哥哥,你今天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身后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又慵懒道:“回头,本宫会找两只肥硕点儿的蛐蛐,给小姨送去,赔偿今日小姨跟棂儿的损失21.第21章皇后问功课了==!【一更】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每每这个时节,宫中的苗圃里就忙碌非常。一边催熟花盏盆栽一边又要为各个大小花园里的花树忙嫁接。   官皇后酷爱种茶花。为了讨得这位尊贵的孕妇的欢心,苗圃里花了大工夫终于精心培育出一盏并蒂金茶花,形态十分的优美且高贵,便风风火火地给送来了昭德宫。   这天阳光正好,官皇后在园子里欣赏这盏新品种金茶花,安排好了太子殿下的选妃事宜并通知给殿下之后,觉得自己还有空闲的时间,可以顺便关心一下放养了几日的那对姑侄。是以一道口谕,召了官向玉和夏棂儿姑侄前来,美其名曰赏花。   当两人怂怂地来到官皇后跟儿前,瞅着官皇后宝贝地拨弄着金茶花时,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棂儿便噌噌噌地挪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蹲在官皇后身边,天真无邪地问:“母后这是什么花儿呀真真是好看呀嗦~”   相比起小公主的活泼,官国舅则略深沉,跟着挪了过来,细细欣赏,道:“委实是不错。姐姐这修剪的手艺,尤其好。”   官皇后慢条斯理地收了手,让宫人来将金茶花搬去廊脚晒太阳,瞧见跟前这一大一小,微微笑了一笑,先是以阿姐身份问官国舅:“玉儿在宫中几日可还习惯?衣食住行都还好?”   小国舅答:“好得不能再好。”   “如此我就放心了。”官皇后道,“你帮我带棂儿,还能适应么?”   小国舅答:“很能适应。”   “棂儿正值学习阶段,你抽时间多多督促督促她,不可让她放慢了功课。”官向玉抽了抽眼皮,默默地把眼光移到了夏棂儿身上。官皇后再以母亲的身份与棂儿道,“母后数日未曾检查你的功课,都学得怎么样了?”   夏棂儿抱着官皇后的大腿就开始撒娇,头埋在她膝间不住蹭,糯糯道:“学得、学得简直不能再好了!学堂的夫子都很听话,不,我都很听学堂的夫子的话,上课好好听讲,下课不做完作业通常不会出去玩更不会吃晚饭!”   官向玉私心里觉得,小棂儿有些太夸张了……想当年她经常逃课遇到官锦岚的审问时,都是十分淡定地数夫子的毛病,从不会夸耀自己学了什么,如此官锦岚回回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不尊师重道上,没有一次是细问她的功课了的。   果真,官皇后一听便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就开始问:“哦?那你给母后说说,这几日都学了什么了?”   小棂儿一愣一闷,然后道:“当然是夫子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呀,我对知识又不挑剔。唔,小姨姑有跟我去过一两回学堂,母后且、且问小姨姑吧……”   官向玉也是一愣一闷,然后略沉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道:“总的来说,棂儿满努力,琴棋书画各有射猎,但毕竟孩子还小,可能学的东西也记不熟,同一个知识还得多学几次才能记得牢。姊姊且放心,有我看着棂儿,姊姊就再也不用担心她的学习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每每这个时节,宫中的苗圃里就忙碌非常。一边催熟花盏盆栽一边又要为各个大小花园里的花树忙嫁接。   官皇后酷爱种茶花。为了讨得这位尊贵的孕妇的欢心,苗圃里花了大工夫终于精心培育出一盏并蒂金茶花,形态十分的优美且高贵,便风风火火地给送来了昭德宫。   这天阳光正好,官皇后在园子里欣赏这盏新品种金茶花,安排好了太子殿下的选妃事宜并通知给殿下之后,觉得自己还有空闲的时间,可以顺便关心一下放养了几日的那对姑侄。是以一道口谕,召了官向玉和夏棂儿姑侄前来,美其名曰赏花。   当两人怂怂地来到官皇后跟儿前,瞅着官皇后宝贝地拨弄着金茶花时,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棂儿便噌噌噌地挪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蹲在官皇后身边,天真无邪地问:“母后这是什么花儿呀真真是好看呀嗦~”   相比起小公主的活泼,官国舅则略深沉,跟着挪了过来,细细欣赏,道:“委实是不错。姐姐这修剪的手艺,尤其好。”   官皇后慢条斯理地收了手,让宫人来将金茶花搬去廊脚晒太阳,瞧见跟前这一大一小,微微笑了一笑,先是以阿姐身份问官国舅:“玉儿在宫中几日可还习惯?衣食住行都还好?”   小国舅答:“好得不能再好。”   “如此我就放心了。”官皇后道,“你帮我带棂儿,还能适应么?”   小国舅答:“很能适应。”   “棂儿正值学习阶段,你抽时间多多督促督促她,不可让她放慢了功课。”官向玉抽了抽眼皮,默默地把眼光移到了夏棂儿身上。官皇后再以母亲的身份与棂儿道,“母后数日未曾检查你的功课,都学得怎么样了?”   夏棂儿抱着官皇后的大腿就开始撒娇,头埋在她膝间不住蹭,糯糯道:“学得、学得简直不能再好了!学堂的夫子都很听话,不,我都很听学堂的夫子的话,上课好好听讲,下课不做完作业通常不会出去玩更不会吃晚饭!”   官向玉私心里觉得,小棂儿有些太夸张了……想当年她经常逃课遇到官锦岚的审问时,都是十分淡定地数夫子的毛病,从不会夸耀自己学了什么,如此官锦岚回回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不尊师重道上,没有一次是细问她的功课了的。   果真,官皇后一听便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就开始问:“哦?那你给母后说说,这几日都学了什么了?”   小棂儿一愣一闷,然后道:“当然是夫子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呀,我对知识又不挑剔。唔,小姨姑有跟我去过一两回学堂,母后且、且问小姨姑吧……”   官向玉也是一愣一闷,然后略沉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道:“总的来说,棂儿满努力,琴棋书画各有射猎,但毕竟孩子还小,可能学的东西也记不熟,同一个知识还得多学几次才能记得牢。姊姊且放心,有我看着棂儿,姊姊就再也不用担心她的学习了22.第22章道德是什么【二更】   “是吗?”官皇后懒洋洋地看了官向玉一眼。   当是时,外头宫人前来传话,道是太子殿下来了昭德宫。   夏棂儿抬起小脑袋来,跟官向玉面面相觑。   很快,太子殿下就闲闲散散地进了园中来,云淡风轻。他惯爱着沉丹色的衣袍,腰佩黄须暖玉,衣襟以白色里衣为衬修叠得十分整齐,身量修长而挺拔。   手上拿了一直盅,大方得体地向官皇后见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官皇后摆手免礼,眼神落在他手中盅上,问:“太子手里拿的是什么?”   殿下笑了一笑,道:“回母后,是两只蛐蛐儿罢了。前几日儿臣下朝回来在路上不慎踩死了棂儿妹妹与小姨的两只蛐蛐儿,故而答应要送两只好的弥补。今本是要将这蛐蛐儿送去给棂儿妹妹和小姨,不想去了棂姝宫却落了个空,听说棂儿妹妹和小姨在母后这里,便折了过来。”说着他还将盅放在地上,让官向玉跟夏棂儿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两只好动的蛐蛐儿,嗓音柔和如春风,“看看喜不喜欢。”   官皇后眯了眯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货,问太子殿下:“太子是说,下朝以后,看见棂儿跟玉儿在一起斗蛐蛐儿?这么说,那天棂儿没去学堂?”   殿下闻言,露出一个十足惊诧的表情:“没去学堂吗?我见着棂儿妹妹连续几日上午都随处转悠,还以为棂儿去学堂的时间已经变成下午或者是晚上了呢。”   官皇后抬高了声音道:“这么说,夏棂儿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学堂了是吗?”   小棂儿跺脚:“太子哥哥你怎能这样坏~!明明我们说好了,你那天没有看见我~!”转头又撒娇,“母后别听太子哥哥胡说,我学得可好了啦嘿~~~”   官向玉心中明了,这个太子殿下没安好心啊。她有些唏嘘,棂儿怎会有这么一个黑心变【】态的家伙当哥哥?她顶住压力,好心劝道:“姊姊快莫气莫气,气坏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棂儿才这么小,放养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官皇后冷笑三声:“陪吃喝玩乐你倒是在行得很,让你监督夏棂儿的学习,你还教唆她逃课。要是这样放养下去,她长大以后跟你一副德行岂不玩儿完了?”   官向玉很冤枉。但官皇后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由嬷嬷扶着起身就进屋,又道:“看来你这个小姨姑当得十分有失水准,应当好好再教育一番。首先,你要学会的就是如何当一个道德的小姨姑。”   官皇后让嬷嬷将书房里的道德经,简体繁体流行版珍藏版全部搜罗了出来,扎成一捆拿小车装着,带给官向玉拿回去抄。抄不完不准休息。   这头官皇后在屋里忙活的时候,外头官向玉就多看了太子殿下两眼,道:“大表侄,你觉得你这样就很道德吗?”   殿下正喝茶,闻言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抬起了眸子,落在官向玉身上,眼睛一眯一笑,道:“你跟我说说,道德是什么?”“是吗?”官皇后懒洋洋地看了官向玉一眼。   当是时,外头宫人前来传话,道是太子殿下来了昭德宫。   夏棂儿抬起小脑袋来,跟官向玉面面相觑。   很快,太子殿下就闲闲散散地进了园中来,云淡风轻。他惯爱着沉丹色的衣袍,腰佩黄须暖玉,衣襟以白色里衣为衬修叠得十分整齐,身量修长而挺拔。   手上拿了一直盅,大方得体地向官皇后见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官皇后摆手免礼,眼神落在他手中盅上,问:“太子手里拿的是什么?”   殿下笑了一笑,道:“回母后,是两只蛐蛐儿罢了。前几日儿臣下朝回来在路上不慎踩死了棂儿妹妹与小姨的两只蛐蛐儿,故而答应要送两只好的弥补。今本是要将这蛐蛐儿送去给棂儿妹妹和小姨,不想去了棂姝宫却落了个空,听说棂儿妹妹和小姨在母后这里,便折了过来。”说着他还将盅放在地上,让官向玉跟夏棂儿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两只好动的蛐蛐儿,嗓音柔和如春风,“看看喜不喜欢。”   官皇后眯了眯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货,问太子殿下:“太子是说,下朝以后,看见棂儿跟玉儿在一起斗蛐蛐儿?这么说,那天棂儿没去学堂?”   殿下闻言,露出一个十足惊诧的表情:“没去学堂吗?我见着棂儿妹妹连续几日上午都随处转悠,还以为棂儿去学堂的时间已经变成下午或者是晚上了呢。”   官皇后抬高了声音道:“这么说,夏棂儿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学堂了是吗?”   小棂儿跺脚:“太子哥哥你怎能这样坏~!明明我们说好了,你那天没有看见我~!”转头又撒娇,“母后别听太子哥哥胡说,我学得可好了啦嘿~~~”   官向玉心中明了,这个太子殿下没安好心啊。她有些唏嘘,棂儿怎会有这么一个黑心变【】态的家伙当哥哥?她顶住压力,好心劝道:“姊姊快莫气莫气,气坏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棂儿才这么小,放养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官皇后冷笑三声:“陪吃喝玩乐你倒是在行得很,让你监督夏棂儿的学习,你还教唆她逃课。要是这样放养下去,她长大以后跟你一副德行岂不玩儿完了?”   官向玉很冤枉。但官皇后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由嬷嬷扶着起身就进屋,又道:“看来你这个小姨姑当得十分有失水准,应当好好再教育一番。首先,你要学会的就是如何当一个道德的小姨姑。”   官皇后让嬷嬷将书房里的道德经,简体繁体流行版珍藏版全部搜罗了出来,扎成一捆拿小车装着,带给官向玉拿回去抄。抄不完不准休息。   这头官皇后在屋里忙活的时候,外头官向玉就多看了太子殿下两眼,道:“大表侄,你觉得你这样就很道德吗?”   殿下正喝茶,闻言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抬起了眸子,落在官向玉身上,眼睛一眯一笑,道:“你跟我说说,道德是什么23.第23章表妹萧郡主【一更】   后官向玉眼神跟小棂儿对视了一下,再往廊脚的那盆金茶花扫了扫。继而她装作游园,游到了廊脚,不着痕迹地伸手顺势一掐,掐了一朵并蒂的金茶花,再不着痕迹地走回来,站在太子殿下的面前,道:“那我就教教你道德是什么。你先伸出手来,我有东西送你。”   殿下目色一转:“你有东西送我?”   “你伸出手来便是。”官向玉认真道。   殿下看着她的神色,眉头有些拢起有些古板,肤色如白瓷,唇色如丹朱,不由笑着伸出了手去。他掌心葱白,她将金色茶花放在他的手心里,竟意外地协调好看。官向玉道,“送你的。”   恰恰此时,官皇后踱出了屋,夏棂儿立即配合地哭天抢地:“太子哥哥你居然、居然摘了母后最喜欢的金茶花~!我都说不能摘不能摘了,母后看见会难过的~!”   官向玉亦道:“我也说了不能摘不能摘,姊姊看到会难过的。”   太子殿下这果然是糊涂一时啊。最终他不得不忍痛将东宫里最爱的一盏火红郁金香搬来昭德宫给官皇后赔罪。   官皇后拟好了一份名单,选定了四名女子作为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人选。殿下如今二十又三,选妃一事已不可耽搁,便初定在端午节后将太子妃定下来,进行封妃大典。   这四名女子分别是,萧筱、赵万锦、魏渺和沈芊。能被官皇后看上,就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了。只不过这萧筱要除外。   萧筱年方十六,乃前萧皇后的表侄女儿、太子殿下的表妹。萧皇后去世后,康顺皇帝为照顾其娘家人,给萧皇后的哥哥封了一个闲王,前往封地任职。而萧筱自幼便在封地长大,被封为郡主。   官皇后何其思虑周全又面面俱到,与康顺皇帝一提她有意召郡主萧筱进宫时,康顺皇帝就龙颜大悦。萧筱是前萧皇后的娘家人,如今官皇后这般关照,如何能不让康顺皇帝欣慰欢喜?   因而萧筱这个太子妃人选,走的是后门。   是以萧筱进宫这一日,官皇后特意让太子殿下去接她。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太子就萧筱一个表妹,年华十六且本宫瞧了画像生得如花似玉,太子当珍惜。”   太子殿下应道:“儿臣知道,谢母后关怀。”   半上午,时辰尚早。君主的鸾轿就抵达了宫门口,太子殿下不得不放下手头事务,前去迎接他的这位表妹。   鸾轿轻纱飘飞,传说中的萧郡主款款下轿,瞧见宫门站着的那英挺之影,一时有些认不得,直发愣。   太子殿下墨发袭肩,沉丹色的衣袍衬得他宽肩窄腰身量修长肤色莹白,眉间疏懒,嘴角的笑意淡到几乎没有,道一句:“表妹远道而来,何故干站着。”   萧筱郡主这才回过神来,脸颊飞上两抹红晕,娉娉婷婷地走了上去,福了一个礼,道:“表哥安好。”   这个时辰,夏棂儿正在学堂里听夫子授课是听得昏昏欲睡,而官小国舅则去当了陪读,一面监督小棂儿的学习,一边抄道德经抄得手抽筋。小棂儿透过学堂窗户看见外面的春意盎然之景,不由诗兴大发文思泉涌,空悲叹一句:“呜呼哀哉,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让我好崩溃!”   夫子倒。后官向玉眼神跟小棂儿对视了一下,再往廊脚的那盆金茶花扫了扫。继而她装作游园,游到了廊脚,不着痕迹地伸手顺势一掐,掐了一朵并蒂的金茶花,再不着痕迹地走回来,站在太子殿下的面前,道:“那我就教教你道德是什么。你先伸出手来,我有东西送你。”   殿下目色一转:“你有东西送我?”   “你伸出手来便是。”官向玉认真道。   殿下看着她的神色,眉头有些拢起有些古板,肤色如白瓷,唇色如丹朱,不由笑着伸出了手去。他掌心葱白,她将金色茶花放在他的手心里,竟意外地协调好看。官向玉道,“送你的。”   恰恰此时,官皇后踱出了屋,夏棂儿立即配合地哭天抢地:“太子哥哥你居然、居然摘了母后最喜欢的金茶花~!我都说不能摘不能摘了,母后看见会难过的~!”   官向玉亦道:“我也说了不能摘不能摘,姊姊看到会难过的。”   太子殿下这果然是糊涂一时啊。最终他不得不忍痛将东宫里最爱的一盏火红郁金香搬来昭德宫给官皇后赔罪。   官皇后拟好了一份名单,选定了四名女子作为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人选。殿下如今二十又三,选妃一事已不可耽搁,便初定在端午节后将太子妃定下来,进行封妃大典。   这四名女子分别是,萧筱、赵万锦、魏渺和沈芊。能被官皇后看上,就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了。只不过这萧筱要除外。   萧筱年方十六,乃前萧皇后的表侄女儿、太子殿下的表妹。萧皇后去世后,康顺皇帝为照顾其娘家人,给萧皇后的哥哥封了一个闲王,前往封地任职。而萧筱自幼便在封地长大,被封为郡主。   官皇后何其思虑周全又面面俱到,与康顺皇帝一提她有意召郡主萧筱进宫时,康顺皇帝就龙颜大悦。萧筱是前萧皇后的娘家人,如今官皇后这般关照,如何能不让康顺皇帝欣慰欢喜?   因而萧筱这个太子妃人选,走的是后门。   是以萧筱进宫这一日,官皇后特意让太子殿下去接她。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太子就萧筱一个表妹,年华十六且本宫瞧了画像生得如花似玉,太子当珍惜。”   太子殿下应道:“儿臣知道,谢母后关怀。”   半上午,时辰尚早。君主的鸾轿就抵达了宫门口,太子殿下不得不放下手头事务,前去迎接他的这位表妹。   鸾轿轻纱飘飞,传说中的萧郡主款款下轿,瞧见宫门站着的那英挺之影,一时有些认不得,直发愣。   太子殿下墨发袭肩,沉丹色的衣袍衬得他宽肩窄腰身量修长肤色莹白,眉间疏懒,嘴角的笑意淡到几乎没有,道一句:“表妹远道而来,何故干站着。”   萧筱郡主这才回过神来,脸颊飞上两抹红晕,娉娉婷婷地走了上去,福了一个礼,道:“表哥安好。”   这个时辰,夏棂儿正在学堂里听夫子授课是听得昏昏欲睡,而官小国舅则去当了陪读,一面监督小棂儿的学习,一边抄道德经抄得手抽筋。小棂儿透过学堂窗户看见外面的春意盎然之景,不由诗兴大发文思泉涌,空悲叹一句:“呜呼哀哉,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让我好崩溃!”   夫子24.第24章真是灰暗的人生啊【二更】   官小国舅活动活动了手腕,累得吐血,道:“妈妈的有空没空写什么道德经,老子才是最不道德的那一个。”   等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两姑侄下学了,小国舅肩上挎着小公主的小书包,小公主站在学堂门口老气横秋地感慨:“这辈子我是真讨厌上学啊!”   小国舅沉吟了下,道:“你的这辈子才刚刚开始你就发现了有自己讨厌的东西,委实是有点坑爹。别放松,成长的烦恼会接踵而至。随着你长大了,你会慢慢发觉,不光是只有读书会占据着你的生活。等你长大一点儿你得学习《女儿经》里的古板礼仪,那些比学堂里学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要枯燥很多;再长大点儿你还得学习宫中礼仪知道怎么做一个知规知矩的公主才算合格;然后就得开始学习女红了,等以后嫁了人还得帮你丈夫做内【蟹】裤,当然你是公主有可能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可在你找到一个完美的驸马并嫁给他之前,你得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一样学习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当做乌龟一样养在深闺。等你嫁了人之后吧,你可能又会发现你的驸马并不是那么完美,他有可能酗酒,有可能喝醉了打老婆,还有可能纳小妾。紧接着你发现你怀孕了要生孩子了,生孩子要像你母后那样挺肚子十个月,不能做这样不能做那样,生孩子的时候还要痛个一两天、撕心裂肺的,等你生完孩子以后你再发现……”   小公主包着一包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吓得说话带起了哭音:“小姨姑你别再说了……”   官向玉怜爱地摸摸小公主的头,再怜爱地叹口气,道:“小姨姑说这么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需得明白,往后人生中让你崩溃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那些坑爹狗血的事情堆积在一起,你讨都讨厌不过来。”   小公主害怕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呀?”   官向玉想了想,道:“除了讨厌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强迫自己由讨厌变成喜欢吧,所以你还是暂时讨厌着。习惯了就好。”   后来小公主一直对官向玉能长到这么大感到无比的惊讶。准确地说,她是对任意一个女孩子能长大成人都感到无比的惊讶。   回到棂姝宫以后,棂儿仍旧十分的低落外沮丧,她不知道往后该拿她那灰暗的人生怎么办。午膳时,她坐在桌前唉声叹气,官小国舅则吃得津津有味。   她夹了一只牛肉丸子给小公主,自己吃了两只,慢条斯理道:“今中午厨子做的菜不错。”   小公主拿筷子戳着肉丸子,没什么胃口,叹道:“我怎么就这么悲惨呢。”   官向玉以筷子头掂着下巴,道:“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也有过这些成长的烦恼,但几乎没什么用。你要是再惆怅,饭吃不饱下午我不带你出去玩耍,你就又少了片刻童年的乐趣。要是你一直这样多愁善感下去,那你的童年就全玩儿完了。”   小公主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端起碗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着喝着,一顿饱饭下来,也将那些烦恼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官小国舅活动活动了手腕,累得吐血,道:“妈妈的有空没空写什么道德经,老子才是最不道德的那一个。”   等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两姑侄下学了,小国舅肩上挎着小公主的小书包,小公主站在学堂门口老气横秋地感慨:“这辈子我是真讨厌上学啊!”   小国舅沉吟了下,道:“你的这辈子才刚刚开始你就发现了有自己讨厌的东西,委实是有点坑爹。别放松,成长的烦恼会接踵而至。随着你长大了,你会慢慢发觉,不光是只有读书会占据着你的生活。等你长大一点儿你得学习《女儿经》里的古板礼仪,那些比学堂里学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要枯燥很多;再长大点儿你还得学习宫中礼仪知道怎么做一个知规知矩的公主才算合格;然后就得开始学习女红了,等以后嫁了人还得帮你丈夫做内【蟹】裤,当然你是公主有可能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可在你找到一个完美的驸马并嫁给他之前,你得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一样学习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当做乌龟一样养在深闺。等你嫁了人之后吧,你可能又会发现你的驸马并不是那么完美,他有可能酗酒,有可能喝醉了打老婆,还有可能纳小妾。紧接着你发现你怀孕了要生孩子了,生孩子要像你母后那样挺肚子十个月,不能做这样不能做那样,生孩子的时候还要痛个一两天、撕心裂肺的,等你生完孩子以后你再发现……”   小公主包着一包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吓得说话带起了哭音:“小姨姑你别再说了……”   官向玉怜爱地摸摸小公主的头,再怜爱地叹口气,道:“小姨姑说这么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需得明白,往后人生中让你崩溃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那些坑爹狗血的事情堆积在一起,你讨都讨厌不过来。”   小公主害怕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呀?”   官向玉想了想,道:“除了讨厌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强迫自己由讨厌变成喜欢吧,所以你还是暂时讨厌着。习惯了就好。”   后来小公主一直对官向玉能长到这么大感到无比的惊讶。准确地说,她是对任意一个女孩子能长大成人都感到无比的惊讶。   回到棂姝宫以后,棂儿仍旧十分的低落外沮丧,她不知道往后该拿她那灰暗的人生怎么办。午膳时,她坐在桌前唉声叹气,官小国舅则吃得津津有味。   她夹了一只牛肉丸子给小公主,自己吃了两只,慢条斯理道:“今中午厨子做的菜不错。”   小公主拿筷子戳着肉丸子,没什么胃口,叹道:“我怎么就这么悲惨呢。”   官向玉以筷子头掂着下巴,道:“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也有过这些成长的烦恼,但几乎没什么用。你要是再惆怅,饭吃不饱下午我不带你出去玩耍,你就又少了片刻童年的乐趣。要是你一直这样多愁善感下去,那你的童年就全玩儿完了。”   小公主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端起碗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着喝着,一顿饱饭下来,也将那些烦恼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25.第25章逛桃园【一更】   饱劲儿一上来,人就容易犯困,特别是眼下的洋洋春日,明媚无方。   两姑侄便双双瘫在回廊上的躺椅上,不动声色。良久棂儿搡了搡小姨姑的手肘,有气无力地问:“小姨姑,下午我们去哪里玩耍啊?”   小姨姑昏昏欲睡,道:“一会儿说,一会儿说……”   于是不一会儿两只货就四仰八叉地呼呼睡起了午觉来。半下午的时候,姑侄醒了过来,决定出去放放风儿。   小棂儿刚刚睡醒有一点起床气,走了一会儿就不愿意走了,趴官向玉背上让她背着走,还不住地念叨:“我们去玩儿什么呢……唔,要是前两天太子哥哥送来的两只蛐蛐儿,我们收下就好了……”   官向玉道:“你忘记了你小姨姑抄《道德经》和你拼命补作业的事情了吗?”   小棂儿一听,气鼓鼓又道:“对,不能要,太子哥哥是坏人!”   后来路上听说御花园里有一片小桃林开花了,开的不是粉色桃花,而是三色桃花,是苗圃里嫁接出来的新品种,姑侄觉得十分新鲜,故而走去桃林里瞧了一瞧。   三色桃花是要比粉色桃花好看一些,有绯色花瓣、粉色花瓣和白色花瓣。空气里漂浮着甜甜的桃花香。棂儿欢呼一声,从官向玉的背上爬了下来,噌噌噌地跑进了桃园。   玩耍了不一会儿,棂儿扒着桃树,就大喊:“小姨姑快来,这树长虫了~!”   且说上午太子殿下将萧筱郡主接进了宫里,下午其他三名名门闺秀也相继进了宫,一起居住在秀****。   太子殿下选妃一事做得甚低调,官皇后并未帮他张罗着选秀。四位名门闺秀进了宫里,官皇后也仅仅是借着宫中小宴为由,让她们多住一些时日。   但几人心里头都清楚官皇后的用意。因而进宫以后一言一行都格外小心。   可萧筱是皇亲国戚,比之其他三位就多了许多自由,活泼好动,官皇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半天的时间,她就逛了不少地儿。   她也是听宫人们提及,这个时候御花园里的三色桃花开得最好,故而想过去瞅瞅。当她一蹦一跳地将要接近小桃林时,好家伙,突然眼尖地发现小道那边太子殿下正缓缓走来。   斜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淬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发线丝丝缕缕地浸着阳光,连瞳孔里也流光溢彩。太子殿下刚从康顺皇帝那处出来,眼下正发闲,随意散了一下步。   那头萧筱来不及思考便脆生生地开口叫道:“表哥~~~”   殿下脚步顿了一顿,循声望去。看见那抹娇俏的人影时,略眯了眯眼,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随即抬步往萧筱那边走了过去,口吻自然而然道:“表妹,也出来散步?”   萧筱点点头,指了指前不远处的桃林,欣欣然道:“我听说这里的三色桃花顶好看,就过来瞧瞧。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表哥。表哥也是来看桃花儿的吗?不如,我们一起?”   殿下扬了扬眉毛,看向小桃林,与她并肩走在一起,道:“去看看也好。”饱劲儿一上来,人就容易犯困,特别是眼下的洋洋春日,明媚无方。   两姑侄便双双瘫在回廊上的躺椅上,不动声色。良久棂儿搡了搡小姨姑的手肘,有气无力地问:“小姨姑,下午我们去哪里玩耍啊?”   小姨姑昏昏欲睡,道:“一会儿说,一会儿说……”   于是不一会儿两只货就四仰八叉地呼呼睡起了午觉来。半下午的时候,姑侄醒了过来,决定出去放放风儿。   小棂儿刚刚睡醒有一点起床气,走了一会儿就不愿意走了,趴官向玉背上让她背着走,还不住地念叨:“我们去玩儿什么呢……唔,要是前两天太子哥哥送来的两只蛐蛐儿,我们收下就好了……”   官向玉道:“你忘记了你小姨姑抄《道德经》和你拼命补作业的事情了吗?”   小棂儿一听,气鼓鼓又道:“对,不能要,太子哥哥是坏人!”   后来路上听说御花园里有一片小桃林开花了,开的不是粉色桃花,而是三色桃花,是苗圃里嫁接出来的新品种,姑侄觉得十分新鲜,故而走去桃林里瞧了一瞧。   三色桃花是要比粉色桃花好看一些,有绯色花瓣、粉色花瓣和白色花瓣。空气里漂浮着甜甜的桃花香。棂儿欢呼一声,从官向玉的背上爬了下来,噌噌噌地跑进了桃园。   玩耍了不一会儿,棂儿扒着桃树,就大喊:“小姨姑快来,这树长虫了~!”   且说上午太子殿下将萧筱郡主接进了宫里,下午其他三名名门闺秀也相继进了宫,一起居住在秀****。   太子殿下选妃一事做得甚低调,官皇后并未帮他张罗着选秀。四位名门闺秀进了宫里,官皇后也仅仅是借着宫中小宴为由,让她们多住一些时日。   但几人心里头都清楚官皇后的用意。因而进宫以后一言一行都格外小心。   可萧筱是皇亲国戚,比之其他三位就多了许多自由,活泼好动,官皇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半天的时间,她就逛了不少地儿。   她也是听宫人们提及,这个时候御花园里的三色桃花开得最好,故而想过去瞅瞅。当她一蹦一跳地将要接近小桃林时,好家伙,突然眼尖地发现小道那边太子殿下正缓缓走来。   斜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淬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发线丝丝缕缕地浸着阳光,连瞳孔里也流光溢彩。太子殿下刚从康顺皇帝那处出来,眼下正发闲,随意散了一下步。   那头萧筱来不及思考便脆生生地开口叫道:“表哥~~~”   殿下脚步顿了一顿,循声望去。看见那抹娇俏的人影时,略眯了眯眼,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随即抬步往萧筱那边走了过去,口吻自然而然道:“表妹,也出来散步?”   萧筱点点头,指了指前不远处的桃林,欣欣然道:“我听说这里的三色桃花顶好看,就过来瞧瞧。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表哥。表哥也是来看桃花儿的吗?不如,我们一起?”   殿下扬了扬眉毛,看向小桃林,与她并肩走在一起,道:“去看看也好26.第26章冤家路窄【二更】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大多数是活泼的萧筱在叽里呱啦地讲。可见,她不是一般的话痨。问了殿下的日常,又开始诉说自己在封地里时的日常,然后又联想到往后她跟殿下的日常。   萧郡主年少,想象力异常的丰富,完全没发现自己是说多错多。原本吧,她是想给太子殿下留一个柔婉且美好的印象的,怎知她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太子殿下就是脑子被门缝夹了,也不可能把她和“柔婉美好”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小姨姑这里,这里还有一只~!还有这里~!”   当太子殿下与萧郡主一同缓缓走近小桃林时,萧郡主尚在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桃林深处那一道稚嫩的童音。太子殿下眸子稍稍眯了一眯,三色桃花飞舞在林间,他看向那深处,眼梢弯了一下。   官小国舅跟夏棂儿两只货此刻正双双趴在桃树上,背对着这边,不知在干些什么。   夏棂儿忽然扭起了小肥腰,惊喜地凑到官小国舅的身上,又叫道:“小姨姑我又抓住了一只~!”   这回萧筱也听见了,发现自家表哥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顺势望去,瞧见了桃树上的两只货,疑惑道:“表哥她们是谁啊?在干什么?”   太子殿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萧筱奈不住好奇抬脚便走了过去,站在两货的背后,忽然出声问:“喂你们趴树上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两货吓了一跳。小棂儿抖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手里拎着一只肥硕的蠕虫在萧筱的眼前,糯糯道:“捉虫子呀。”   天地之间静谧了一刻。紧接着爆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紧接着萧筱顺势就埋进了太子殿下的怀里,边叫边道:“怎么、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虫子!快点拿开!拿开啊!”   夏棂儿倒觉得萧筱的反应比虫子更加可怕。   这个时候官小国舅淡定地也转过了头来,手里同样拎着一只虫子,一瞧见搂抱的两人随即反应了过来,将虫子往殿下身上一扔,道:“哦原来是大表侄啊。”   蠕虫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殿下肩上的一缕黑发上,殿下的嘴角略僵硬地抽了一抽。萧郡主处于受惊之中,一掀眼皮瞧见立马看见殿下肩上也有一只虫,吓得魂飞魄散将殿下推开,上蹿下跳地检查自己,“嗷嗷嗷怎么到处都是虫啊啊!”   太子殿下云淡风轻地将虫子弹到了地上,扬了扬眉毛道:“这么巧,棂儿跟小姨也来看桃花。棂儿的功课做完了吗?”   介于上次官向玉被他害得抄书一事,她不想搭理他。   夏棂儿老气横秋一挺胸:“太子哥哥,人家是那种没做完功课就随便出来玩儿的人吗?”   太子殿下勾唇笑了一笑,那抹笑极浅极淡,却要比这满目的桃花要柔暖明媚。狭长的凤目弯弯,掠过飞花云影。他弯身揉了揉棂儿的头,将她抱起来,道:“棂儿觉得太子哥哥是那种会以为棂儿没做完功课就出来玩儿的人吗?”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大多数是活泼的萧筱在叽里呱啦地讲。可见,她不是一般的话痨。问了殿下的日常,又开始诉说自己在封地里时的日常,然后又联想到往后她跟殿下的日常。   萧郡主年少,想象力异常的丰富,完全没发现自己是说多错多。原本吧,她是想给太子殿下留一个柔婉且美好的印象的,怎知她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太子殿下就是脑子被门缝夹了,也不可能把她和“柔婉美好”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小姨姑这里,这里还有一只~!还有这里~!”   当太子殿下与萧郡主一同缓缓走近小桃林时,萧郡主尚在喋喋不休,没有注意到桃林深处那一道稚嫩的童音。太子殿下眸子稍稍眯了一眯,三色桃花飞舞在林间,他看向那深处,眼梢弯了一下。   官小国舅跟夏棂儿两只货此刻正双双趴在桃树上,背对着这边,不知在干些什么。   夏棂儿忽然扭起了小肥腰,惊喜地凑到官小国舅的身上,又叫道:“小姨姑我又抓住了一只~!”   这回萧筱也听见了,发现自家表哥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顺势望去,瞧见了桃树上的两只货,疑惑道:“表哥她们是谁啊?在干什么?”   太子殿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萧筱奈不住好奇抬脚便走了过去,站在两货的背后,忽然出声问:“喂你们趴树上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两货吓了一跳。小棂儿抖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手里拎着一只肥硕的蠕虫在萧筱的眼前,糯糯道:“捉虫子呀。”   天地之间静谧了一刻。紧接着爆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紧接着萧筱顺势就埋进了太子殿下的怀里,边叫边道:“怎么、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虫子!快点拿开!拿开啊!”   夏棂儿倒觉得萧筱的反应比虫子更加可怕。   这个时候官小国舅淡定地也转过了头来,手里同样拎着一只虫子,一瞧见搂抱的两人随即反应了过来,将虫子往殿下身上一扔,道:“哦原来是大表侄啊。”   蠕虫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殿下肩上的一缕黑发上,殿下的嘴角略僵硬地抽了一抽。萧郡主处于受惊之中,一掀眼皮瞧见立马看见殿下肩上也有一只虫,吓得魂飞魄散将殿下推开,上蹿下跳地检查自己,“嗷嗷嗷怎么到处都是虫啊啊!”   太子殿下云淡风轻地将虫子弹到了地上,扬了扬眉毛道:“这么巧,棂儿跟小姨也来看桃花。棂儿的功课做完了吗?”   介于上次官向玉被他害得抄书一事,她不想搭理他。   夏棂儿老气横秋一挺胸:“太子哥哥,人家是那种没做完功课就随便出来玩儿的人吗?”   太子殿下勾唇笑了一笑,那抹笑极浅极淡,却要比这满目的桃花要柔暖明媚。狭长的凤目弯弯,掠过飞花云影。他弯身揉了揉棂儿的头,将她抱起来,道:“棂儿觉得太子哥哥是那种会以为棂儿没做完功课就出来玩儿的人吗27.第27章贵圈好乱......【一更】   棂儿被太子殿下的三言两语给绕进了胡同,想了很久也理不清头绪,遂小手捏着殿下的衣角,嗫喏道:“不是……”   然此刻官小国舅倒没有留意夏棂儿瞬间缴械投降站错阵营这回事,一双眼睛落在上蹿下跳的萧郡主身上,觉得有些惊奇。忽然道:“能手舞足蹈比划这么久,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萧郡主一听,停了下来,冷静了片刻,然后爆发,怒:“你才是猴子派来的逗比,你全家都是!”   官向玉扭头看向太子殿下:“大表侄,她骂你。”   萧郡主一愣,再怒:“我明明骂的是你,怎么会骂表哥!”   官向玉很淡定:“原来你是我大表侄的表妹,那也就是一家人了。你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这位郡主的脑子也是一个过滤机,能不动就不动,只顾着进水滤渣。她滤掉了了官向玉话里的那层亲戚关系,也滤掉了夏棂儿为什么会趴在太子殿下的肩上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觉得今日来赏桃花遇上两个捉虫的白痴已然算是倒霉,眼下又遇到白痴要骂架,她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自然是不能掉素质的,遂三言两语就跟官向玉讲起了道理来。   她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开口就骂人,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没道德吗?”   小棂儿蹭着太子殿下的肩膀又伸手去够高处的桃枝,继续捉虫去了,口中还道:“小姨姑前两天才抄了《道德经》怎么可能会没有道德。她是我所知的最有道德的人了。小姨姑~这里也有虫啦嘿~!”   太子殿下修长的身体往桃树上斜斜一靠,一派闲淡。   官向玉扭身继续趴在了桃树上,又开始捉虫,边道:“大表侄的表妹……应该是我的表表侄女儿?听说很快就会成为我的表侄媳妇儿了,今我不想跟你说道德。你跟大表侄来看花,且去别处看,别妨碍你表表姨姑的正事。”   眼下的正事,正正是手里忙活着的捉虫大计。   萧郡主十分的不服气,自觉被忽视了,气急道:“哪个是你表表侄女儿,你不想跟我说道德其实是你没有吧?!”   官小国舅一扭头,盯了萧郡主两眼,道:“但我很有钱,道德对我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萧郡主噎,脸颊通红:“你他妈……。”顿了顿,收敛下来,“哼,好歹我也是大家闺秀,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真是我的表表姑?”   官小国舅撇一撇嘴:“要是大家闺秀都像你这样,老子也觉得自己是名门淑女了。”   太子殿下抽搐了一下眼角,直起身来,将捉虫正欢的小棂儿捞了回来,向萧郡主介绍:“这是棂公主,也是你的小表妹,”眼神掠过官向玉的背影,停顿了下来,眸光邃然片刻,“那是官国舅,本宫的小姨。”萧郡主愣了一愣,脑子有些不够用,思索着自己是太子殿下的表妹,而太子殿下的妹妹又是她的表妹,那殿下的小姨,是她的表表姑吗?殿下又道,“表妹初来宫中,当多多熟悉。”   然后小棂儿这头就兀自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太子哥哥的爹是我的爹,妈也是我的妈,为什么表妹就成了我的表姐了呢?我的小姨姑是太子哥哥的小姨姑,那我的小姨姑又是小表姐的什么?……表表姑还是表姨姑吗?”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个圈子可真的很乱啊……”棂儿被太子殿下的三言两语给绕进了胡同,想了很久也理不清头绪,遂小手捏着殿下的衣角,嗫喏道:“不是……”   然此刻官小国舅倒没有留意夏棂儿瞬间缴械投降站错阵营这回事,一双眼睛落在上蹿下跳的萧郡主身上,觉得有些惊奇。忽然道:“能手舞足蹈比划这么久,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萧郡主一听,停了下来,冷静了片刻,然后爆发,怒:“你才是猴子派来的逗比,你全家都是!”   官向玉扭头看向太子殿下:“大表侄,她骂你。”   萧郡主一愣,再怒:“我明明骂的是你,怎么会骂表哥!”   官向玉很淡定:“原来你是我大表侄的表妹,那也就是一家人了。你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这位郡主的脑子也是一个过滤机,能不动就不动,只顾着进水滤渣。她滤掉了了官向玉话里的那层亲戚关系,也滤掉了夏棂儿为什么会趴在太子殿下的肩上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觉得今日来赏桃花遇上两个捉虫的白痴已然算是倒霉,眼下又遇到白痴要骂架,她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自然是不能掉素质的,遂三言两语就跟官向玉讲起了道理来。   她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开口就骂人,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没道德吗?”   小棂儿蹭着太子殿下的肩膀又伸手去够高处的桃枝,继续捉虫去了,口中还道:“小姨姑前两天才抄了《道德经》怎么可能会没有道德。她是我所知的最有道德的人了。小姨姑~这里也有虫啦嘿~!”   太子殿下修长的身体往桃树上斜斜一靠,一派闲淡。   官向玉扭身继续趴在了桃树上,又开始捉虫,边道:“大表侄的表妹……应该是我的表表侄女儿?听说很快就会成为我的表侄媳妇儿了,今我不想跟你说道德。你跟大表侄来看花,且去别处看,别妨碍你表表姨姑的正事。”   眼下的正事,正正是手里忙活着的捉虫大计。   萧郡主十分的不服气,自觉被忽视了,气急道:“哪个是你表表侄女儿,你不想跟我说道德其实是你没有吧?!”   官小国舅一扭头,盯了萧郡主两眼,道:“但我很有钱,道德对我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萧郡主噎,脸颊通红:“你他妈……。”顿了顿,收敛下来,“哼,好歹我也是大家闺秀,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真是我的表表姑?”   官小国舅撇一撇嘴:“要是大家闺秀都像你这样,老子也觉得自己是名门淑女了。”   太子殿下抽搐了一下眼角,直起身来,将捉虫正欢的小棂儿捞了回来,向萧郡主介绍:“这是棂公主,也是你的小表妹,”眼神掠过官向玉的背影,停顿了下来,眸光邃然片刻,“那是官国舅,本宫的小姨。”萧郡主愣了一愣,脑子有些不够用,思索着自己是太子殿下的表妹,而太子殿下的妹妹又是她的表妹,那殿下的小姨,是她的表表姑吗?殿下又道,“表妹初来宫中,当多多熟悉。”   然后小棂儿这头就兀自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太子哥哥的爹是我的爹,妈也是我的妈,为什么表妹就成了我的表姐了呢?我的小姨姑是太子哥哥的小姨姑,那我的小姨姑又是小表姐的什么?……表表姑还是表姨姑吗?”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个圈子可真的很乱啊…28.第28章自来熟【二更】   官向玉将棂儿从殿下怀里扯了下来,面不改色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大表侄不是要跟你媳妇儿看桃花儿么,那边比较好看。”   殿下眯了眯眼,垂下眸看着她,道:“还不是本宫媳妇儿。”   官向玉觉得那双美丽的眼很奇妙,会勾魂儿。   官向玉恍惚间,他似乎抬起手来,往她耳边拂过去。官向玉连躲也忘记了躲,心中生出一丝疑虑,是不是这位坑爹的太子殿下会什么邪术,居然敢给自己下了一个定身咒。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没碰上她的耳鬓,停顿了一下,转而落在她的肩头上,拈起了一只乳白色的蠕虫,挑一挑眉梢,道:“看来这桃林,虫是挺多的。回头本宫让苗圃那边过来杀一杀虫,不然让棂儿跟小姨这样一棵树一棵树捉下来”,神色一淡,勾了勾唇,“等捉完了这小桃林,桃子都熟了。”   后殿下身边的夏小川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殿下便有事离开。桃林中只余下姑侄二人和初来乍到的萧郡主。   小棂儿将蠕虫摊开在萧郡主眼前,萧郡主立马吓得去抱桃树。棂儿努嘴道:“你别怕呀小表姐,你看它们多可爱,来摸摸。”   “走开!呜呜哪个要摸,走开啊!”   官向玉扭头,淡定地指指萧郡主的肩,“你肩上。”   萧郡主跳三跳,“啊啊啊啊!”   小棂儿指指萧郡主的头发,萧郡主狂甩头,“啊啊啊啊!”   出桃林的时候,两姑侄优哉游哉,萧筱则面如土色。她瞪着粉面桃花的女子,道:“你们一定不是正常的女孩子。”后来她也跟着去了棂姝宫,还在棂姝宫蹭了一顿饭。   棂姝宫的伙食比秀****要好,萧筱大快朵颐,这才渐渐从下午的噩梦中解脱了出来,一边抢着牛肉丸子一边囫囵道,“没想到你们这里的饭菜这样好吃!”   棂儿十分不满地抢着肉丸子,道:“你干嘛不回自己的宫里吃,不许再吃我的丸子!”   萧筱这个时候倒自来熟,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嘛,况且我不认识回秀****的路啊,等我吃饱了你们再让我把我送回去。”她看看正跟一盘糖醋排骨奋斗的官小国舅,艰难地咽了咽,又道,“我老早就听说京城里是有一位女国舅了,没想到真能在宫里见到你呀。喂我觉得你跟我年纪相仿,我若叫你表表姑,会把你叫老了,不如我叫你名字吧。我叫萧筱,我应该叫你什么?”   官小国舅努出一块骨头,舔舔嘴角,道:“那你也可以叫我表表舅。反正我是国舅爷。”   “……”萧筱一把夺去小国舅手边的糖醋排骨碟,“你到底说不说?”   小国舅直勾勾地盯着糖醋排骨,咂咂嘴道:“你且叫我官向玉表表舅。”   这一来二去,萧筱跟两姑侄就熟识了起来,三人大战饭桌十分畅快。晚上这位号称大家闺秀的郡主才腆着个圆滚滚的肚皮剔着牙让宫人送她回了秀****。官向玉将棂儿从殿下怀里扯了下来,面不改色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大表侄不是要跟你媳妇儿看桃花儿么,那边比较好看。”   殿下眯了眯眼,垂下眸看着她,道:“还不是本宫媳妇儿。”   官向玉觉得那双美丽的眼很奇妙,会勾魂儿。   官向玉恍惚间,他似乎抬起手来,往她耳边拂过去。官向玉连躲也忘记了躲,心中生出一丝疑虑,是不是这位坑爹的太子殿下会什么邪术,居然敢给自己下了一个定身咒。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没碰上她的耳鬓,停顿了一下,转而落在她的肩头上,拈起了一只乳白色的蠕虫,挑一挑眉梢,道:“看来这桃林,虫是挺多的。回头本宫让苗圃那边过来杀一杀虫,不然让棂儿跟小姨这样一棵树一棵树捉下来”,神色一淡,勾了勾唇,“等捉完了这小桃林,桃子都熟了。”   后殿下身边的夏小川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殿下便有事离开。桃林中只余下姑侄二人和初来乍到的萧郡主。   小棂儿将蠕虫摊开在萧郡主眼前,萧郡主立马吓得去抱桃树。棂儿努嘴道:“你别怕呀小表姐,你看它们多可爱,来摸摸。”   “走开!呜呜哪个要摸,走开啊!”   官向玉扭头,淡定地指指萧郡主的肩,“你肩上。”   萧郡主跳三跳,“啊啊啊啊!”   小棂儿指指萧郡主的头发,萧郡主狂甩头,“啊啊啊啊!”   出桃林的时候,两姑侄优哉游哉,萧筱则面如土色。她瞪着粉面桃花的女子,道:“你们一定不是正常的女孩子。”后来她也跟着去了棂姝宫,还在棂姝宫蹭了一顿饭。   棂姝宫的伙食比秀****要好,萧筱大快朵颐,这才渐渐从下午的噩梦中解脱了出来,一边抢着牛肉丸子一边囫囵道,“没想到你们这里的饭菜这样好吃!”   棂儿十分不满地抢着肉丸子,道:“你干嘛不回自己的宫里吃,不许再吃我的丸子!”   萧筱这个时候倒自来熟,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嘛,况且我不认识回秀****的路啊,等我吃饱了你们再让我把我送回去。”她看看正跟一盘糖醋排骨奋斗的官小国舅,艰难地咽了咽,又道,“我老早就听说京城里是有一位女国舅了,没想到真能在宫里见到你呀。喂我觉得你跟我年纪相仿,我若叫你表表姑,会把你叫老了,不如我叫你名字吧。我叫萧筱,我应该叫你什么?”   官小国舅努出一块骨头,舔舔嘴角,道:“那你也可以叫我表表舅。反正我是国舅爷。”   “……”萧筱一把夺去小国舅手边的糖醋排骨碟,“你到底说不说?”   小国舅直勾勾地盯着糖醋排骨,咂咂嘴道:“你且叫我官向玉表表舅。”   这一来二去,萧筱跟两姑侄就熟识了起来,三人大战饭桌十分畅快。晚上这位号称大家闺秀的郡主才腆着个圆滚滚的肚皮剔着牙让宫人送她回了秀***29.第29章月中师徒相会【一更】   官向玉心中一直盘算着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二月中。她记得牢牢的,每月月中她的那位师父就会出现并教她功夫。如今她虽身在皇宫,但师父也答应了要来皇宫里找她。   很快,官向玉又觉有些不踏实。皇宫这么大,她的师父要去哪处才能找得到自己呢?   这夜官向玉一吃过晚饭就早早催促小棂儿入寝歇息。小棂儿不肯,又是说肚子胀睡不着又是咂巴着嘴想喝糖水的。索性官向玉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床就挺尸,任棂儿如何叫唤她都沉得住气不吭一声。棂儿在床前嗷叫了一阵,再在屋里拿着官向玉的首饰对着铜镜比划了一阵,终觉无趣,也回了自个的房间。   夏棂儿这前脚一走,小国舅后脚就咕噜噜爬起来,推开了窗,看见天上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   小国舅在窗前眼巴巴地望了一阵,再细细哼唧了两声。这里是皇宫,她自然不敢大声捏口哨,要是她师父正在来的半路上就因为这口哨而被发现则亏大发了。   等了半晌,小国舅都没等来她师父。她觉得,定是这扇窗太过不显眼,很容易被忽略。   是以她轻手轻脚地出门去,寻了一把平常宫人们用来剪高处树枝的长梯,竖在院落一角极不起眼的墙上,打算爬上屋顶等。   这长梯,比自己做的要精致,且够长。房檐也够高。她用得却不怎么顺手。   夜里略显凉意,晚风拂开了她的裙角,如白日里飘飞展开的一朵桃花。夜幕之上,圆月之旁,点缀着一颗颗清秀亮丽的小星子。昭示着明日又会是一个无云晴日。   官向玉颤颤巍巍地爬,好不容易爬了大半了,她累得气喘吁吁。侧身在高处望了望整个皇宫里的夜色,万千灯火朦胧而嫣然,她又觉得累这一遭实属值得。   谁承想,还不等她抹一抹额角的细汗,忽然脚下的长梯竟往一边滑倒了去。情急之下官向玉伸手就去抓上方的檐角,只可惜手指只来得及擦过冷硬的瓦檐,整个人便随着那长梯直直摔了下去。   但小国舅生来淡定,不喊不叫不哭不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要学会自己承担后果,这一向是她为人的准则。   蓦地,小国舅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颇有才情。落下的瞬间,居然还想起了一句曾在学堂学过的应景儿的诗来: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这一摔,铁定又要卧床个把月了。   将将这般一想,一道幽远而宁静的风突然飘拂过来,扬起官向玉的三千发丝,在夜风中纷纷扬扬。她微眯着眼,在落地的刹那,没有接触到那冰冷坚硬的地面,竟是落进了一个清润舒适的怀抱中。   青年远道而来,黑衣黑发,带着斗笠。薄纱之下,掩映着一张绷紧的容颜,和一双窄得沉甸甸的目。   他抱着官向玉,飞身往上,如利鹰冲天,继而在空中几个盘旋,足尖轻点屋顶上的瓦砾,径直带着官向玉在如水的夜色中飞奔了起来。官向玉心中一直盘算着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二月中。她记得牢牢的,每月月中她的那位师父就会出现并教她功夫。如今她虽身在皇宫,但师父也答应了要来皇宫里找她。   很快,官向玉又觉有些不踏实。皇宫这么大,她的师父要去哪处才能找得到自己呢?   这夜官向玉一吃过晚饭就早早催促小棂儿入寝歇息。小棂儿不肯,又是说肚子胀睡不着又是咂巴着嘴想喝糖水的。索性官向玉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床就挺尸,任棂儿如何叫唤她都沉得住气不吭一声。棂儿在床前嗷叫了一阵,再在屋里拿着官向玉的首饰对着铜镜比划了一阵,终觉无趣,也回了自个的房间。   夏棂儿这前脚一走,小国舅后脚就咕噜噜爬起来,推开了窗,看见天上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   小国舅在窗前眼巴巴地望了一阵,再细细哼唧了两声。这里是皇宫,她自然不敢大声捏口哨,要是她师父正在来的半路上就因为这口哨而被发现则亏大发了。   等了半晌,小国舅都没等来她师父。她觉得,定是这扇窗太过不显眼,很容易被忽略。   是以她轻手轻脚地出门去,寻了一把平常宫人们用来剪高处树枝的长梯,竖在院落一角极不起眼的墙上,打算爬上屋顶等。   这长梯,比自己做的要精致,且够长。房檐也够高。她用得却不怎么顺手。   夜里略显凉意,晚风拂开了她的裙角,如白日里飘飞展开的一朵桃花。夜幕之上,圆月之旁,点缀着一颗颗清秀亮丽的小星子。昭示着明日又会是一个无云晴日。   官向玉颤颤巍巍地爬,好不容易爬了大半了,她累得气喘吁吁。侧身在高处望了望整个皇宫里的夜色,万千灯火朦胧而嫣然,她又觉得累这一遭实属值得。   谁承想,还不等她抹一抹额角的细汗,忽然脚下的长梯竟往一边滑倒了去。情急之下官向玉伸手就去抓上方的檐角,只可惜手指只来得及擦过冷硬的瓦檐,整个人便随着那长梯直直摔了下去。   但小国舅生来淡定,不喊不叫不哭不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要学会自己承担后果,这一向是她为人的准则。   蓦地,小国舅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颇有才情。落下的瞬间,居然还想起了一句曾在学堂学过的应景儿的诗来: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这一摔,铁定又要卧床个把月了。   将将这般一想,一道幽远而宁静的风突然飘拂过来,扬起官向玉的三千发丝,在夜风中纷纷扬扬。她微眯着眼,在落地的刹那,没有接触到那冰冷坚硬的地面,竟是落进了一个清润舒适的怀抱中。   青年远道而来,黑衣黑发,带着斗笠。薄纱之下,掩映着一张绷紧的容颜,和一双窄得沉甸甸的目。   他抱着官向玉,飞身往上,如利鹰冲天,继而在空中几个盘旋,足尖轻点屋顶上的瓦砾,径直带着官向玉在如水的夜色中飞奔了起30.第30章想学轻功【二更】   直到飞出许远,官向玉才缓缓回过了神来,暗暗地“哇”了一声。双臂不自觉地攀着青年的肩将他搂紧,半惊半叹道:“师父果然好厉害,要是我有师父这么好的功夫,抱了一个人铁定飞不起来。”   青年闻言,并不欲领情,而是轻声喝道:“那么高的墙,你爬上去作甚?胡闹的时候也该有人看着。哪个教你爬墙的?”   官向玉略略收敛了跳跃的逻辑,垂着双眼应接不暇地瞅着下方的景象,口中委屈道:“那是因为我等了你很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又怕你找不到我在哪处,就想站高一点,好让你来掳我的时候看得清方向。”   青年紧了紧她的腰身,无奈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多危险。若为师迟来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人总归是来了,此刻官向玉满心欢喜,并对今晚即将要学什么功夫在脑中一一过滤,也不管青年说什么她就捣头乖顺地应下。   青年笑弯着的眸子,眸中万千灯火化为繁华点点,他越发有些无奈。那无奈之中还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宠意。   皇宫后面是一座山林,乃皇家御用的狩猎场地。青年足踏树竹,穿梭其间,带着她在后山落了脚。   那是一片幽幽的竹林,连空气里都裹着竹香。   官小国舅双手交叠握着,站得中规中矩,环视了一眼竹林,才将目光落在自家师父身上,欣欣然地问:“师父,你觉摸着我先学习哪样功夫比较合适?我觉得我自己底子颇好,我想先学习轻功。”   师父正声道:“学功夫就跟做人,需得扎根扎底稳实基础,再一步一步来,不可急功近利好高骛远。来,你先绕着这竹林跑五圈,为师看看你的底子究竟如何。”   官向玉活动活动脚腕舒展舒展筋骨,心忖莫要小看这五圈,这是师父要查看她的基础,要是跑得好了师父就能在高起点教她高水平的功夫。   五圈跑下来,小国舅不做他想还极力隐忍,想做到小气乱窜大气却不出一下。师父又道:“你跑得不错,来,扎半柱香的马步给为师瞧瞧。”   小国舅二话不说,捞起衣袖就开始扎马步。师父则靠着一缕青竹缓缓滑坐在地上。月色莹白溢了几丝光线进竹林来,那一袭黑色衣角柔软地铺在竹叶地上。墨发散在衣襟里,嘴角则叼了一片青竹叶。   官向玉有些大汗淋漓地道:“师父,是不是练功之前需得定其心志健其体魄?徒儿似有些明白了。”   青年眯着一双眼,看着官向玉细胳膊细腿儿的,比一般的姑娘家还要柔弱两分,道:“嗯,习功夫之前必须要先强身健体,往后为师没来督促你,你每日需得晨晚时分强加练习。”   官向玉咂了咂嘴,问:“那我能先学习轻功么?”   师父唇边溢出了无声的笑,道:“方才为师怎么说的,要扎稳基础。”   等官小国舅练完了扎马步,已经是两腿颤颤,衣衫半湿,强装镇定地走过来坐在师父旁边。师父取出一方锦帕给她,她不大意地擦拭了一下面颊,道:“师父,有没有直接一点儿的。我还是想学习轻功。”直到飞出许远,官向玉才缓缓回过了神来,暗暗地“哇”了一声。双臂不自觉地攀着青年的肩将他搂紧,半惊半叹道:“师父果然好厉害,要是我有师父这么好的功夫,抱了一个人铁定飞不起来。”   青年闻言,并不欲领情,而是轻声喝道:“那么高的墙,你爬上去作甚?胡闹的时候也该有人看着。哪个教你爬墙的?”   官向玉略略收敛了跳跃的逻辑,垂着双眼应接不暇地瞅着下方的景象,口中委屈道:“那是因为我等了你很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又怕你找不到我在哪处,就想站高一点,好让你来掳我的时候看得清方向。”   青年紧了紧她的腰身,无奈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多危险。若为师迟来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人总归是来了,此刻官向玉满心欢喜,并对今晚即将要学什么功夫在脑中一一过滤,也不管青年说什么她就捣头乖顺地应下。   青年笑弯着的眸子,眸中万千灯火化为繁华点点,他越发有些无奈。那无奈之中还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宠意。   皇宫后面是一座山林,乃皇家御用的狩猎场地。青年足踏树竹,穿梭其间,带着她在后山落了脚。   那是一片幽幽的竹林,连空气里都裹着竹香。   官小国舅双手交叠握着,站得中规中矩,环视了一眼竹林,才将目光落在自家师父身上,欣欣然地问:“师父,你觉摸着我先学习哪样功夫比较合适?我觉得我自己底子颇好,我想先学习轻功。”   师父正声道:“学功夫就跟做人,需得扎根扎底稳实基础,再一步一步来,不可急功近利好高骛远。来,你先绕着这竹林跑五圈,为师看看你的底子究竟如何。”   官向玉活动活动脚腕舒展舒展筋骨,心忖莫要小看这五圈,这是师父要查看她的基础,要是跑得好了师父就能在高起点教她高水平的功夫。   五圈跑下来,小国舅不做他想还极力隐忍,想做到小气乱窜大气却不出一下。师父又道:“你跑得不错,来,扎半柱香的马步给为师瞧瞧。”   小国舅二话不说,捞起衣袖就开始扎马步。师父则靠着一缕青竹缓缓滑坐在地上。月色莹白溢了几丝光线进竹林来,那一袭黑色衣角柔软地铺在竹叶地上。墨发散在衣襟里,嘴角则叼了一片青竹叶。   官向玉有些大汗淋漓地道:“师父,是不是练功之前需得定其心志健其体魄?徒儿似有些明白了。”   青年眯着一双眼,看着官向玉细胳膊细腿儿的,比一般的姑娘家还要柔弱两分,道:“嗯,习功夫之前必须要先强身健体,往后为师没来督促你,你每日需得晨晚时分强加练习。”   官向玉咂了咂嘴,问:“那我能先学习轻功么?”   师父唇边溢出了无声的笑,道:“方才为师怎么说的,要扎稳基础。”   等官小国舅练完了扎马步,已经是两腿颤颤,衣衫半湿,强装镇定地走过来坐在师父旁边。师父取出一方锦帕给她,她不大意地擦拭了一下面颊,道:“师父,有没有直接一点儿的。我还是想学习轻功31.第31章总算抓住了【一更】   师父的眼角略抽搐了一下,看来跟小国舅讲道理是不大行得通了。遂道:“先歇一会儿,为师再看看该如何教你。”于是他沉吟了下,跟小国舅商量道,“这样,你最初学功夫的目的不是为了防身吗,为师先教你一套拳脚功夫以便防身所用,等你够敏捷了跑着跑着就觉得自己健步如飞,就颇有一些轻功的基础,到时候学起轻功来也事半功倍。”   事实上连轻功哪有这么简单,但师父说话一环扣一环愣是让小国舅找不到破绽。小国舅便觉得他说得有两分道理,先练习防身也可以。   本身师父也没想过让她学多少本事,能有个三脚猫的功夫就足够了。   师徒俩站在竹林中,清风徐徐让汗湿的小国舅打了一个寒颤。师父轻声问:“冷么?”   小国舅摇头:“不冷不冷,且开始吧。”   师父便道:“现在你只管往为师身上打来,直到你能抓住为师的一片衣角或是一根头发,为师再教你招式。”   话语一毕,官向玉就猛冲了过去。眼看要抓住面前的青年了,怎料青年忽然往旁一闪,衣袂飘飘,她什么也没能抓到。   再接再厉,她转而又跑了出去。   一时,林间窸窣声和少女的喘息声不绝于耳。那黑衣英挺的人影变幻多端,饶是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能捉住他的一片衣角或是沾到他的一丝长发。   但官向玉不是个轻言放弃的。   她一咬银牙,眼中就只剩下那抹清淡的人影,卯足了劲儿再度冲了过去。青年垂着双手,衣角拂风扬起,黑纱轻轻飘飞着,里边的轮廓若隐若现。只消往那处一站,自有一股别人无法比拟的风【蟹】流和魄气。   很快,他突然双目瞠了一瞠。   只见那坚定不移奔跑的少女倏地脚下一个趔趄,人就栽倒了下去。他如一道风,移步上前。   官向玉猛然闯进了青年的怀抱里。他身上夹杂着夜里的凉意和露水的湿气。   “小心点。”他低低道。   官向玉大口喘息着,然后让青年更为诧异地伸出双臂,牢牢环住青年的腰,淡定地闭眼,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起伏道:“总算是抓住了。”   半晌,青年抚着她柔顺的发,轻轻笑开,道:“一般徒儿都有一个小名,只有师父能喊。你说为师叫你什么好?”   官向玉想了一想,道:“我本名叫官向玉,但我还有一个表字,所以也叫官靖离。唔,但大多数人都不会叫我靖离,那个表字是用来做摆设的,所以……”   他打断了她,唤了一声:“小离儿。”   第二天早,夏棂儿背着书包跑到呼呼大睡的小姨姑床前,死皮赖脸地想拉小姨姑一起去学堂。怎奈小姨姑在床上坚持挺尸,任夏棂儿如何挠如何晃,就是不吭声。   最后小公主颓然一跺脚,再背着书包忿忿地去学堂了。   前脚一走,后脚官向玉就醒了过来,坐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随后拾掇着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跑出了棂姝宫,晨练去32.第32章跑步也睡着【二更】   她可谨记着她师父的话,晨时和晚间要锻炼体格。尽管经过昨晚的强有力运动让她身体周处都颇为酸软,脑子也没睡醒似的混混沌沌。途中她似撞到了个什么人,撞了个满怀,对方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嗓音里带着一股独有的疏懒,颇好笑道:“你跑步也能睡着么,竟闭着眼。”   不得不说,官向玉从棂姝宫出来,闭着眼睛跑到现在还没阵亡,委实算得上是她的本事。   对方身上的气息,隔得这么近,钻进官向玉的鼻子里。她努力眯开一条眼缝儿,瞅见眼前的人,不急不忙地退了出来,呵欠连天:“呵,大表侄啊,早哈。”   殿下抬了抬眼,凤目里隐隐约约掩着天边绯艳的朝霞,慢条斯理道:“没睡醒就不要晨练了,莫要身体没锻炼好,人先倒下了。这回幸好你撞的是本宫,要是本宫没在一会儿说不定你就撞树上撞池塘里了,岂不得不偿失。”   “幸好”,官向玉甚是懵懂,点点头,“我撞的是大表侄。”   这时夏小川在一旁急得干跺脚,道:“我的太子爷,早朝您已经迟到啦~!”   “莫要再跑了,回去睡觉知道么。”殿下走前再好心叮嘱一句。   官向玉点点头,往回走。没走两步,就栽倒在一旁的柔软草丛里,继续睡了起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夏棂儿快下学的时候,她又踩着点儿醒过来,揉了揉眼,活动活动身体,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往学堂里去接小侄女儿下学。   正巧,路过秀春【蟹】宫时,瞅见里面有几位名门闺秀正赏花。官向玉正觉得少了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人往她肩上一拍。   “嘿,官向玉。”   她扭头过去,看见萧筱那张明媚春晖的脸,蓦然领悟过来是少了什么。赏花的只有三位闺秀,可不正正少了眼前这只。   萧郡主眉飞色舞地也伸着脖子往园中瞧,道:“你瞧什么呢这么鬼鬼祟祟的。”   “不愧是进宫来选太子妃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官向玉转眼再瞧一瞧萧郡主,头摇三摇,颇为惋惜,“我说不下去了。”   萧郡主眉毛一横:“你什么意思?赏花我虽不能跟她们比,别的方面我还是很有料的!你不要小看人官向玉。”   小国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萧郡主的手上,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萧郡主顿时趾高气昂,手上端着一只圆盒,她打开盒子来,里面溢出一股纯粹的肉香。她那木签插了一只肉丸子啃了起来,道:“我去御膳房拿的萝卜丸子呀。”   小国舅也想拿木签去戳,却被萧郡主躲开,不由改口道:“比之她们你虽然做不出来赏花这样高雅的事情,但还是务实的一个好闺秀。”   萧郡主这才将丸子移过去让小国舅也戳一戳。   两只货吃完了以后,擦干净了嘴巴,一起晃去了学堂接棂儿下学。彼时棂儿背着小书包正走出学堂,长吁短叹:“大好春【蟹】光啦嘿~~~人家好想去春游,为什么偏偏要上学~~33.第33章春游【一更】   两只货吃完了以后,擦干净了嘴巴,一起晃去了学堂接棂儿下学。彼时棂儿背着小书包正走出学堂,长吁短叹:“大好春【蟹】光啦嘿~~~人家好想去春游,为什么偏偏要上学~~~”   萧郡主笑得一脸得瑟:“这还不简单,小表妹你去同皇后表姑告两天假就可以了嘛。”   棂儿伤春悲秋不得了,悚道:“告诉我母后,她会咔嚓了我的。”   官小国舅沉吟了一下,道:“你这个年纪,委实不能天天呆在学堂,既然你母后把你交给了小姨姑,”小棂儿眼睛一亮,她顿了顿又道,“皇宫这么大,你还是在皇宫里游吧。毕竟你母亲在咔嚓你之前,会先咔嚓了我的。”   三人行,必有悲情。   这不提还好,一提那春游,是个活泼的少女都会向往之。眼下萧郡主也被勾起了兴趣,碎碎念道:“嗷嗷嗷我也想去春游了,我听秀春【蟹】宫的其他几位小姐说,这个时候那云妙寺的梨花开得正好,老子还没去过云妙寺嗷嗷嗷嗷。”   夏棂儿:“人家这辈子都还没出几回皇宫呀啦嗦~~~也想去看梨花~~~”   官向玉则听说,云妙寺不仅梨花开得好,且里面的和尚灵验,姻缘也问得好。如此一来,她顿时心生一计。   忽然夏棂儿则动了动小巧的鼻子,瞅瞅官向玉再瞅瞅萧郡主,警惕地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吃萝卜丸子了?”   下午,姑侄睡了午觉起来,撇下了萧郡主,去昭德宫官皇后那里吃下午茶了。   一坐下没剥两颗荔枝小国舅就直奔主题:“姊姊,明儿我想去云妙寺。”   官皇后眉头一挑,塞给小棂儿一瓣荔枝果肉,道:“去干什么。”   小国舅面不改色:“求姻缘。”   官皇后不紧不慢地净了手,嘴角一勾睨她一眼,道:“你来跟我说这话,委实是惊得我不知如何回答的好。我记得你对这方面,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从前我与你介绍的那些个公子,你是见一个忘一个,从来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家世。今儿你不提我倒险些忘了,莫不是真如咱爹所说,你有了心上人不成?元宵节偷跑出去会了心上人,还觉得人家长得好看回来念念不忘。”   小国舅一惊:“竟有这回事?”   官皇后不吃她这一套,又道:“你别跟我装疯卖傻。我且不问你那心上人是谁,倘若他有心也早已去官国府提亲了,迟迟没有动静说明你也当不得真。正正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四月底待今年科举毕,我便为你在其中挑一位让你满意的。”   小国舅便问:“要是我都不满意呢?”   官皇后美眸一眯:“不满意也得满意。”   小国舅沉吟了下,淡定道:“那我还是先去求一求姻缘比较稳妥。要是没有缘分,姊姊强行把人塞给我,到时候和离起来又麻烦。”   官皇后:“……”   夏棂儿蹭着她母后,偷偷凑到母后耳边道:“母后是不是觉得小姨姑去云妙寺约会她心上人了?母后莫怕,你且派我跟着小姨姑去就是了,她见了什么人,长什么模样,做了什么,待棂儿看清楚了回来一一向母后禀报。”   说罢她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34.第34章入云妙寺【二更】   且说这云妙寺,是一座正规的皇家寺庙,治安一直颇好。平时只要不做祭典,也朝民间开放,寺中法度严明,山里景色独秀,因而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官皇后怎会不晓得这姑侄有板有眼地唱双簧。但念及官向玉如今的年纪是应该干些大家闺秀该干的事情,比如去寺里烧烧香拜拜佛,而小公主年纪甚小去瞧瞧热闹散散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实际上,这位官皇后的心思还是比较开明的,也十分懂得恩威兼施。   因而她特意让太子殿下在大内侍卫中挑选两个出挑的,跟着这姑侄一起去云妙寺。   这等出游好事,怎么可能少得了萧郡主。她玩儿心大,不如几位秀****里的大家闺秀娴静,陪官皇后赏花闲游她是做不来了,也求得官皇后答应她随姑侄一同前去。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让夏棂儿有些飘飘然,连连向学堂告了三天假。莫看告假三天官皇后是准了,但这三天里该做的作业是一样都不许落下的。   这天一早,棂姝宫里的马车就准备妥当了,马车里装的全是零嘴儿。棂儿象征性地往里塞了两本画画书,跟课业完全无关的;小国舅则塞了两本江湖话本;萧郡主塞了两本……春【蟹】宫册。   当时官向玉看着萧郡主便拿出长辈架子来,道:“怎么说你也是进宫来选太子妃的,我看另外几人都是有空就去给皇后请安然后一起品茶赏花,我感觉目前形势对你有点不利。估计你多春游几次回来,太子妃之位就没了。”   萧郡主愣了愣,随即笑得灿烂,她本身也是个贪耍的,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没事,不是要端午节才定下的嘛,随后我多努力努力。”   一行人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往云妙寺前进了。   小棂儿出皇宫,新奇得很,撩起窗帘便往外打量。萧郡主趴在旁边,见到什么就给棂儿解释什么,两人好不欢畅。官向玉趁机,摸出了萧筱私藏的两本栩栩如生的春【蟹】宫册,舔着手指面不改色地从头翻到尾。罢后叹息一句:“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有点复杂。”   云妙寺在云妙山的半山腰,云妙山却是颇高的。上山的路自然不能再仰仗马车了,两名侍卫将马车里的物什拎出,两位小姐一位小小姐一起爬起了山。   这个时辰大多是上山的香客,有夫人小姐也有闲暇公子。小姐们打扮得端庄婉丽,而公子则轻摇折扇自诩风【蟹】流。   说不定哪家小姐一问了姻缘回头过来恰巧就能邂逅一位有眼缘的公子呢。如此一来,这云妙寺的姻缘如何能问得不准?   小棂儿欢呼得像一只喜鹊,一蹦一跳爬在前面。萧郡主不甘落后,就跟棂儿比起了赛。官向玉淡定,不疾不徐地走在后头,渴了还能从身后侍卫手上掏出一壶水来。   因此当一行人上了山,惹来不少的目光。小棂儿跟萧郡主累得脸颊绯红发髻松散,却无一丝不雅之感。官小国舅面色也浮上一丝红,微微有些气喘,别的都保持得很好。她递给二人一壶水,用了佛家的那个调调道:“少女,切勿心浮气躁恶意攀比。跑再快,前方又无金元宝可给你们捡35.第35章问签【一更】   云妙寺前有两株开得正盛的梨花树。有不少香客在梨树下逗留闲话,细细碎碎雪白的梨花拂风簌簌抖落,如降雪一般带着微甜的香气。三人在树下的石墩儿上坐着歇了一阵以后,才入了寺。   好歹小国舅也是来问姻缘的,总得像模像样地烧烧香拜拜佛再摇摇签。三个蒲团上跪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和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少女。   三人拜佛,佛堂里只有三个蒲团再容不下旁的人,两名健壮的侍卫守在门口,别的香客得在门外等着,得需里边的三人拜完了再进去拜。   最左边的萧筱着一身杏色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地铺散在蒲团上,青丝墨发垂顺在肩后及腰,发髻松散而独具一种慵懒。看在旁人的眼里,已是极具少女美态。   中间的官向玉则是一身浅碧色的裙衫,她素来喜爱碧绿色,那种颜色娴静安然,嫩如初春将出土的萌芽。她肤色本就莹润剔透,那群裳又衬肤色,香火缭绕中有两分透明的白,竟似一位误入凡尘的精灵。她的发髻挽得十分简单,别着白色的小簪花,耳配习惯性的翡翠碧玉耳珠。   此时她正对着右手边歪歪倒倒拿着香的粉衣小女童道:“你能好好拿香磕头吗,你拿不稳香就跟你吃饭拿不稳筷子吃不饱一样,这样佛祖也是吃不饱的。还有,香灰落你裙子上了,烙了洞了。”   粉衣小童一看,惊得手里的几支香窸窸窣窣全落在了她的裙子上。官向玉怕她烫着,连忙胡乱伸手拂开。小童带着哭腔,巴巴儿地望着官向玉,道:“小姨姑~~~人家的新裙子~~~”   官向玉往旁边站着的僧人一招手,僧人将手中的签筒递过来。官向玉把签筒往小童的怀中塞,道:“来,给你摇摇签,这个佛祖比钱还万能,你多摇两支求它赐你新衣裳。”   粉衣小童将信将疑,抱着签筒使劲地摇啊摇。   这厢萧筱和官向玉也各自拿了签筒摇上一摇。等三人都取了签以后,才一齐出门左拐去找僧人解签。萧筱跟官向玉一人摇了一支,而夏棂儿则抱了一把签,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   从学习到成长,从前途到命运,小棂儿端端正正地坐在解签台前,每抽出一支签就要问僧人一个问题,无一不详尽到家。官向玉十分地耐心,坐在一旁等着,萧筱比较好动就张罗着侍卫去梨树下铺好毯子摆好零嘴,一会儿解完签以后也好充分享受一下这户外****。   当夏棂儿双手合十如是问:“阿弥陀佛,师傅,我们打算在你们寺里面吃午饭,你给算算,这午饭我们会吃什么,有牛肉丸子么?”   僧人嘴角轻微地抽搐。   这时,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摇着扇子眯着眼睛注意了官向玉很久。此人乃是京城一条街有名的小公子,姓贺名睿,生得红唇粉面,有几分家世背景,行为放荡不羁常常叫一些闺秀姑娘们又爱又恨。他有事没事便喜欢来寺前逛两逛,隔三差五便能邂逅一位涉世不深的姑娘,并与其迅速发展如那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待到玩腻了之后再弃之一边不闻不问。是出了名的****且薄36.第36章姻缘【二更】   眼下,这位贺小公子可不就瞧上了官小国舅,从她上山拜佛到求签解签,一直不远不近地注视着她,越瞧越觉得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只因那官小国舅生得着实美,肤白,一双弯弯的眼里黑白分明澄澈纯粹。自然,贺小公子也觉得一起的萧筱是个美人儿,但娇俏活泼的女子对于阅人无数的小公子来说是见得多了,官向玉的淡定沉着更能吸引他的眼球。   是以贺公子折扇往手心里一敲,便成竹在胸地向小国舅走过去。堪堪错过之际,一枚玉佩落在了小国舅的脚边。   大抵这个时候,是个姑娘都会叫住他,好心道:“嗳这位公子,您的玉佩掉了。”然后他回眸一笑,迷倒众生。   这个伎俩他用了多次,且屡试不爽。这回用在了小国舅的身上。   小国舅眼尖,一下子便瞅见了有人掉了玉佩在自己脚边。她一掀眼皮,看见掉东西的人尚未察觉回身,于是气定神闲地抬脚不着痕迹地结实踩住了那玉佩……   等贺公子觉得她应该出声叫自己却还未叫自己的时候,不由转身回去看。却抽着眼皮看见玉佩已经不见了。   他顺手就扯下来丢在地上的玉佩,可是他自小随身携带的传家玉啊。   贺公子有些不淡定了,问:“这位小姐,可有看见在下丢了什么东西吗?”   小国舅扭头看着他,一脸的不明所以:“你丢东西啦?我没有看见啊。”   厚脸皮到这个地步,也是需要修炼的。   贺公子尚且要脸皮,不想在美人儿面前失了风度,心思一转复又笑眯眯地,跟小国舅初识打了个招呼随即风流倜傥地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小国舅才挪开脚把那玉佩捡起来,细细瞧了瞧,道:“啧,捡到了一块好玉。”   等到小棂儿解完了最后一支签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还显得意犹未尽,打算再去摇一筒签来继续问问题,解签的僧人早已经面皮抽搐但涵养还算好,遂道:“小施主的诸多难题恕贫僧都无以化解,唯有看小施主的因缘造化。只要心中有善心中有爱,将来必有福报。”   小棂儿听得似懂非懂,还想再问,那头萧筱已经布置好了在叫她。立刻她的注意力就不在解签上面了,撒着小短腿便噌噌噌地跑了过去。僧人一叹,双手合十:“那位女施主实乃好人,实乃好人啊。”   轮到官向玉解签了,她把签递给僧人,上头写着两句诗:咫尺天涯不觉远,良人有意在眼前。莫待前行空踟蹰,花前月下人已远。   这个签着实简单,且是上签。僧人说,与她有缘的人已经出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需谨慎,一往直前的时候切莫犹豫,否则到头来空余悔恨。   小国舅对这个解说语是懵懵懂懂,心想着头天姊姊才说打算在科举结束以后给她选夫君,怎的这就有了良人了?看来这个姻缘签有些不靠谱。   将近午时,爬上山来的人多了,她想走过去萧筱和夏棂儿那边不料中途却被行人给阻断了去。她张头四望,突然愣了愣,眸光落在一抹出挑的修长身影上。   那背影,好似她的师父37.第37章登徒子【一更】   有了这样的意识,官向玉想也不想就冲进了人群里,追逐那身影。怎料没有注意四周的情况,忽然手边一道力将她往边上一带,她身体一歪便被人拉去了偏远墙角,再往后便是入了后山的梨树林。待定睛一看,她被人圈在了墙角,对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人,官向玉只觉有些眼熟。   他手指伸来摸官向玉的下巴,官向玉皱着眉头躲开,他便问:“小娘子,本公子的玉佩呢?你给藏哪儿去了?”   官向玉反应了一阵,才意识过来,这人可不就是掉玉佩的那厮。   这位贺公子真真是不死心,在一旁瞅时机瞅了许久,方才人多他便趁人不备让自家小厮簇拥围堵,好让自己成功地把官向玉弄来这偏僻墙角。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凡中意的女子,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要弄到手尝一尝滋味方才肯罢休。   不等官向玉回答,贺公子又往她脖间嗅了嗅,开始上下其手,道:“你不说,本公子只好亲自动手搜了。”   官向玉一边躲一边麻利地掏出那玉佩,道:“你是说这个玉佩吗,这个是我捡到的,但你既然说是你的,那我就还给你,你能不能不要像猴子那样动手动脚的?”   “猴子?”贺公子还没有被人比作过猴子。   官向玉拎着那玉佩在贺公子眼前晃了晃,又道:“你得自己去捡。”说着她扬手一抛便把玉佩跑进了旮旯草丛里,不等贺公子反应过来,她抬腿往人胯下一顶,趁贺公子捂胯躬身受痛时,脚底抹油就开始溜。   一边跑少女心中就一边开始雀跃。上次师父教她的几手防身技巧,今日被她用了一手,觉得颇为好用。还有,方才她似见到了她师父,回头一定在寺里好好找一找。   今师父没有带斗笠,不晓得长何模样……   “把她抓起来!”贺公子在后头恼羞成怒地低吼。   当是时,不及官向玉逃脱,后头两个孔武有力的人追了上来。她刚想大叫,突然一方帕子从后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异味钻鼻入口,她便浑身无力地瘫了过去。   贺公子连玉佩也忘捡了,过来抱起官向玉就往梨树林深处去。这后山很大,林子也十分深,逛林子的香客基本上都在边缘浅地逛一逛,甚少往深处去迷失了方向。这位贺公子刻意躲开香客,也不管一会儿会不会迷路。   梨树林里,满地的白色花蕊。林中的风,也是香甜的,带着淡淡的湿气。   贺公子将官向玉放在地面上,吩咐随从:“你们,去给爷守着!谁也不许来打扰!”说着他便撑着身体在官向玉上方,细细看着美人,难捱心动。“还没有人能够抵抗爷的,一会儿爷让你欲生欲死。”   官向玉动了动眉头,头脑昏昏沉沉。她极力眯开眼,却只隐隐瞧见上方的人影轮廓。嗓音带着少女的清丽美好,呢喃:“师父……”   贺公子手在官向玉脸蛋上掐了一把,那滑腻的触感几乎让他神魂颠倒。旋即爪子便急不可耐地往下滑,解开了浅碧色裙衫的衣38.第38章英雄救美【二更】   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银边翡翠如意锁,下有一副精美无双的锁骨,堪得上乃一段冰肌玉骨,在空气里暴露无遗。贺公子瞅得眼睛都直了,咽了咽口水。他还想伸手往那衣襟里探,突然间几个随从的惨叫声响起在梨花林里。贺公子惊了一惊,同时也将小玉儿给惊醒了过来。   贺公子咬牙,抓住官向玉的手腕便一把扯开了她的群裳,只可惜他没有眼福看一眼那大好的****。官向玉也还没来得及惊恐地大叫出声,就直愣愣地看见这位唇红齿白粉面桃花的坏人被大萝卜一样地拔地而起随后扔到了一边痛得呲牙咧嘴。   清幽的风带着梨花香,迎面扑来。忽而一道玄色的袍子向官向玉兜头盖下,将她遮住。那袍子上,有淡淡的冷香,说不出是什么香味,但闻起来让人无比的安心。   官向玉心里像是漾开了涟漪,层层叠叠。她手心里握着那衣裳,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头来,看着英挺的黑衣人将那粉面小哥和他的随身扈从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贺公子被揍得鼻青脸肿,最终抱着头落荒而逃。   那一袭玄黑衣袂裹着三千墨发,渐渐沉了下来。仿佛这世上只余下这黑和梨花白两色。   “师父!”少女突然脆生生地叫道。想着自家师父总能在紧要的时候出现,她心中就溢出了丝丝欣喜,觉得很是圆满。   是不是这就应了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话了呢?   只是那背影顿了一顿之后缓缓地转过来,凤目的怒色化去,被淡淡柔软的笑意所替代,他扬起眉毛看着官向玉,“哪个是你师父?”   霎时官向玉小脸上写满了失落和惊诧,拽着黑色衣袍的手紧了紧,“大、大表侄,怎么会是你啊?”   太子殿下走到她身边,垂眼看着她,唇边清浅一勾,手指去抚她散在地面沾了梨花的长发,一缕长发在指间打着转儿,道:“怎的,你不喜欢救你的人是我?”   “只是没想到。”官向玉伸出胳膊把自己的头发从太子殿下手中解救了下来,可她这一动作却使得衣襟更为敞开,连黑衣都裹不住那一片雪肤。随后她又赶紧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十分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窘迫。   太子殿下缓缓地,将她衣襟里的春【蟹】光打量了个透,才慢条斯理地坐下,偏过头去,眯着一双凤目,道:“也有你羞赧的时候。快把衣服穿好。”   官向玉低低哼了一声,开始手忙脚乱地穿好衣,系好衣带缦扣,刚一坐起来便发觉浑身都没有力气眼前阵阵晕眩复又直直地倒了下去。   恰恰太子殿下长臂一捞,小玉儿便没能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他的怀中。   殿下道:“你中了迷药,歇一会儿就好了。”于是官向玉便靠在他怀中闭目养起了神来,殿下停顿了一下,将她身上的黑袍把她的身子裹紧,环在她腰际的手臂也紧了紧,“那些人,本宫不会放过他们39.第39章树下相会【一更】   歇着歇着,官向玉便觉昏昏欲睡,调整了一下姿势,往他怀中蹭了又蹭,迷糊不清道:“大表侄,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啊……”   太子殿下笑得有些,唔,狭促,道:“宫里累,本宫没注意染了风寒,特意来这山里养几日。”   “怎的会染风寒,你也太不注意了。”   “嗯。”   “原来先前寺院前的那个人是你呀。下次你莫穿黑衣服了,看起来有些像我师父……”小国舅带着鼻音哼唧了一下,太子殿下身体一僵,小国舅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便肆无忌惮地缠上了他的腰,摸索了一阵,“抱起来也蛮像的……”   太子殿下打横抱着她,正缓缓行走在梨花林里。林间一丝风,扬起了他的发,飘飘渺渺。落花无数,袭了他的肩和黑色衣襟,轮廓极美,怀中抱着的女子安然入梦,两人似不从凡间来,不沾人间烟火。   寺前那棵梨树下,铺着干干净净的毯子,但就是不见了萧筱跟小棂儿,连两名侍卫也不见了。小睡了一觉,官向玉清醒了不少。太子殿下将小国舅放在毯子上,小国舅就伸手去够零嘴来吃,边吃边道:“他们人呢?”   小国舅递了碟精致的蛋卷给他,太子殿下手捻了一只,吃得清闲,眯着眼道:“兴许久不见小姨,都去找人了。”   小国舅再往嘴巴里塞了一根,点点头:“哦,找不到就会回来的。”   果真,一炷香的功夫,一行人相继回来了。小棂儿趔趄地走着,眼角还挂着泪花儿,瘪着嘴哭腔道:“小姨姑不见了,裙子也有洞洞,我觉得这个春游一点儿也不美丽~~~”   萧筱安慰道:“小表妹你别绝望呀,官向玉一定是去哪里贪耍了,寺里寺外都找遍了也没见人,还有后山那么大片的梨林没找呢,等你我吃饱了再去继续找,一定能够找到的!”   小棂儿扭着身板:“没有找到小姨姑我吃不下,吃不下又没力气找小姨姑,到底怎么办呀呜呜呜~~~”   这时萧筱抬起眼皮,看见不远处毯子上坐着吃东西的两个人,愣了愣,手拍了拍小棂儿,道:“快莫哭了,你抬头看看,你小姨姑不就在那里么,还有太子表哥也在啊……”   官小国舅看见了两人,忙向她俩招了招手。小公主疑似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瞧,见官向玉还在招手,不由欣喜若狂地奔过去,大哭:“小姨姑啦嘿~~~”   官小国舅塞给她一根蛋卷,她边啃边呜呜。   萧筱赶紧过来,瞅瞅太子殿下又瞅瞅官向玉,笑得有两分不自在,问:“官向玉你跑哪儿去了害得我们好找!怎么……表哥也在这里呀,将将你们是……一起吗?”   小国舅沉吟了下,道:“方才人多,在半道碰上了大表侄,便同去后山逛了一会儿花林。”她没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说出来,若是让夏棂儿知道了也就等于不久后夏棂儿她母后也知道了,那个后果她想想都觉得寒40.第40章寺中留宿【二更】   夏棂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开始胡吃海喝,囫囵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害得人家那么费力找小姨姑都没心情吃东西,人家一定要补回来!”   萧筱喝了两口水,很快又嘻嘻哈哈,道:“表哥何故也来了这里?”   太子殿下放下手中茶杯,道:“上山来清修几日。”抬眼看了看天色便问,“将近午时了,你们怎么安排的?”   萧筱率先道:“我们啊,我们当然是要先在寺里用了斋饭呀!”   小棂儿从一堆零嘴中艰难地抬起头,问:“斋饭有肉丸子么?”   寺中已有僧人去备斋饭,不久便来催请。太子殿下道:“姑娘家出门多有危险,既然出来了何不多留两日,届时与我一道回去。”   “真的可以吗?”萧郡主欣喜异常,就差一蹦三跳了,她亮着一双眸子看看棂儿再瞧瞧官向玉,咂巴道,“不如我们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棂儿还从未在外留宿过,又是与太子哥哥和自己小姨姑一起,觉得诸多新鲜,不多想便点下了头。见这两只货都应下了,官向玉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吧,,她之前虽是有些看不惯他,但现时好歹这太子殿下才帮过她,她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   进去用斋的时候,太子殿下便吩咐寺中僧人多备两间斋房。   夏棂儿看见满桌子的青菜萝卜豆腐豆芽,捶胸顿足好不郁闷。整个饭食过程中,小国舅都负责给她夹菜并附带安慰,萧郡主则跟太子殿下聊天聊得欢实。   午饭以后,官小国舅抱着夏棂儿回房去午睡了,一行人该散的便散。待到殿下也回房了以后,萧郡主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转身往寺前院走去。   眼下香客已经十分稀少。她蹦蹦跳跳地来到解签台前,对着那解签的僧人明眸皓齿地笑了笑,随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上午她摇的签,递给僧人,俏生生地道:“师傅,我想问姻缘。”   半下午的时候,小棂儿换了一身衣裳在床榻上死活不肯起,她相当有起床气,连说好去看梨花也不愿意去了。无奈,官向玉只好端着脸盆去院中古井里打一盆清水来给她洗洗也好让她清醒清醒。   一开门,便看见太子殿下竟也在古井旁。他稍稍弯着身,葱段一样白皙的手正往盆中汲毛巾,忽然侧过了头来看见了官向玉。   两人相对片刻,无言。殿下先勾唇笑了一笑,韵味似五分淡然五分魅然,道:“你要打水?”   小国舅安静地点点头。   太子殿下主动将她的盆接了过来,帮她舀了水,道:“这云妙寺里的生活,清淡随意,事事都需亲力亲为。你有什么需要,就去隔壁叫我。”   官小国舅接过水盆,端着往回头,道了一句:“谢谢大表侄哈。”   还没到晚上,平素贪吃到家的三个姑娘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带来的零嘴儿俱已消灭干净,萧筱逮住一位僧人便问:“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吃的嗷嗷嗷,好饿好饿…41.第41章山夜【一更】   还没到晚上,平素贪吃到家的三个姑娘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带来的零嘴儿俱已消灭干净,萧筱逮住一位僧人便问:“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吃的嗷嗷嗷,好饿好饿……”   僧人满面羞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贪吃也是佛门中的一大戒条吧。   夏棂儿则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儿:“人家要吃肉!人家要吃肉!呜呜呜小姨姑这里没肉吃啊~~~”   官向玉就比较实在,自行摸去了厨房,抓了几只馒头出来。起初萧郡主跟小公主十分瞧不起馒头,但见小国舅吃得实在是香,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拿来就啃。   三人吃饱了,整齐地坐在回廊上看日落。太子殿下出了房,瞧见回廊上的光景,嘴角浮上一抹笑,在边上也坐了下来,道:“这个时辰去梨树林里转转正好,都不去走走么?”   官向玉眯着眼睛,那晚霞绯红的霞光淬在她的眼眸里,分外的明艳旖旎。她也是个嘴馋不经饿的,道:“不了,晚饭怎么还没开始。”   晚上的斋饭那不需多说,菜式与午间时没有两样,不过量多了些,也好让几位借宿的施主吃个饱。   斋饭过后无什么耍式,官小国舅携着吃不得肉嘤嘤欲哭的小棂儿回了房,萧郡主在廊下与太子殿下闲话了一阵,巧笑嫣然,那对眸子映着屋中烛火晶晶闪闪分外灵俏。   太子殿下语气闲淡,偶尔淡笑一下,始终看着那无边的夜色。萧郡主晓得适可而止这个理儿,遂没耽搁太久,便道:“这山里真安静啊,晚上一定能有个好眠。我进去歇息啦,表哥你也早点歇息~”   太子殿下点点头,随即若有所思,对着萧郡主的背影道:“表妹,你且等等。”萧郡主在门口等着,他便入房取来一副熏香递给她,又道,“回屋点着,夜里驱虫蚁的。”   萧郡主接过来,欢喜道:“谢谢表哥。”   太子殿下在屋中,手里袖着一本经卷,看得安静。偶尔抬手拿起银签挑一挑烛火的灯芯。   这厢夏棂儿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时不时哼哼一句,官向玉瞅着自己皮肤上起的红包,终于按捺不住了,抱起她便出了房往隔壁的太子殿下房中来。腾不出手来敲门,径直就拿脚踹开了太子殿下的门。   门未栓。   殿下似惊了一惊,抬起眼帘,瞅见了姑侄。官向玉皱了皱眉头,把小棂儿放到殿下怀中,道:“她睡不得那寒榻,我觉摸着你应该比较能应付这夜里的蚊虫鼠蚁什么的,棂儿跟你睡。”   太子殿下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小人儿,粉粉嫩嫩的倒没什么损伤,就只有左边脸颊有一颗小小的红疹。眼风移到官向玉纤白的手上时,这回是真的惊了。她手上全是被山里的蚊虫小蚁给爬咬的红包,脖子衣襟处也隐隐约约有两颗。   他没想到,官向玉能将小棂儿护得这么好,非得要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才肯来找自己。实际上他没有像对萧郡主那样给官小国舅送熏香,也是存了两分私心的。但眼下,他心情又有两分复42.第42章男女授受不亲【二更】   看着太子殿下把小棂儿放到自己的榻上,官向玉转身就欲走,还道:“大表侄你且照顾好棂儿,我瞧你皮肉厚实应该可以抵挡那些小虫什么的,棂儿皮嫩,你就让它们咬你吧莫要让棂儿被咬了。”   不想太子殿下转身倏地就拉住了小国舅的手腕。小国舅怔了怔,听他道:“你等等,我帮你擦擦药。”   小国舅想拒绝来着,可看见太子殿下已经取出了药,骨节分明的手指抠了药膏便往她的手背上抹,十分的轻柔,她又觉得这种享受实在是好。遂找了张凳子坐下,道:“莫急,你慢慢擦,擦仔细一些。”   太子殿下凤目稍窄:“嗯。”   他给小国舅手臂上的红包一一擦药,最后还检查了一遍。官向玉顺手去挠脖子时,被殿下止住,道:“别挠,再挠就破了。”他让官向玉稍稍偏过头,手指伸过去顿了顿,看着她神色深暗不明地问:“让我看看好吗?”   男女授受不亲这理儿小国舅是懂的,官锦岚曾在她耳边叨叨,官皇后也曾在她耳边叨叨过。倘若说先前小国舅和她师父亲密,那叫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眼下这个人虽是自己的大表侄,但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着实应该授受不亲的。然回头一想,官小国舅就暗叹糟糕,大表侄手碰手给她擦药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理儿呢?   叹过之后,小国舅蓦地就淡定了。反正已经授受不亲了,再来计较是不是未免太迟太矫情了呢?遂她很大方地将脖子伸了过去,道:“那大表侄你且淡淡看看,上上药便可,莫要太专注太深沉。”   太子殿下解了她衣襟的一颗缦扣,衣襟微敞,露出了一段莹白雪肤的脖颈,隐隐下方的锁骨呈现出极美的轮廓。那红豆一样的包疹在侧颈,完完全全地现了出来。   本来很痒,随着太子殿下指腹裹着药膏轻轻揉过,官向玉就觉得不痒了,同手背上一样带着丝丝凉意十分的舒坦。   小棂儿在榻上睡得香熟,官向玉擦完了药放心地回去。太子殿下手里拿着点东西随她一同出屋,并进了她的房间。   小国舅觉得疑惑,便看着太子殿下素手点燃了熏香,很快屋子里就蔓延起淡淡好闻的香味来。同时他还弯身在四处墙角放了极快黄色的小石头,直起身来,凤目熠熠生辉看着小国舅,勾唇笑了一笑,解释道:“硫磺石,驱蛇虫鼠蚁的。你可安心睡。”   官向玉道了谢,栓好门,倒床便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她睡得足了醒来颇早,山间空气十分清冽,小国舅站在廊上做了做热身,这个时辰约莫大家伙都还在睡觉,寺里的僧人们纷纷起来做早课,她也跟着跑了出去,欲在云妙寺四周跑两圈锻炼锻炼身体。   她内心里,期待着三月中和师父的相会。届时她心想着自己已练就一身好体魄,应该会让她师父大吃一惊,然后她师父便能教她厉害的功夫了。等有了一身好武艺之后,要想对付像昨日的那几个流【怎么这么多河蟹!】氓杂碎,就根本不在话43.第43章舒展拳脚【一更】   里里外外跑了两圈以后,小国舅就觉得地儿太小施展不开她满腔的热血。是以她跑着跑着就转进了大片的梨花树林里。   这位少女一向是个神经粗壮的,历经昨儿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显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若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差点在梨花林中被登徒子占了便宜哪里还敢随随便便进去林子里。   小国舅一边跑着一边舒展双臂,凉凉的带着朝露的花瓣贴着皮肤滑落,那种感觉真真是好。她没往深处跑,只在边缘转着圈儿跑。很快,便听见了深处一些的林子里有动静,呼呼如风啸过。   小国舅踏着双脚,片刻便不受控制而好奇地往深处去了。   疾风扫地,白蕊满天。一袭黑色衣角在林中飘然而起,手中握着长剑,那剑刃破空的声音锐利而清冷。发丝飞舞,无数梨花贴刃而飞,被那凌厉的剑花劈成了点点碎屑,如下了一场浓密的小雪。   官向玉躲在梨树下,看得呆了。她今日运气着实好,居然碰上了太子殿下早晨练剑。太子殿下有这么好的身手,简直让她感到惊奇。   那举手投足的恣意,翩飞冷峻的轮廓,以及一双凤目沾染了朝露的湿意平静得几乎没有表情,带着若雪飞花和银色剑影,在官向玉那双惊奇的眼里从容闪现。   那最后一招,太子殿下凌空而起,手中剑势磅礴,忽而他五指一松,长剑在空中打着转儿,那梨花便纷纷如飞蛾扑火一般吸附了过去。随后殿下翻转了身姿脚往那剑柄上一踢,长剑赫然落下斜插入一颗粗壮的梨树,砰地一下穿透而过,半没入了地面。   最后一缕风,吹起花蕊似白尘。而后一切又沉寂了下来。   小国舅暗暗惊叹。   太子殿下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袖摆,不远处的黑衣随侍,上前去将那长剑拔起,以锦帕擦拭剑身,而后入鞘。   黑衣侍卫提剑退下。   殿下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袖襟,而后抽出两条沉丹色的如发带一样的绸条,将广袖缓缓扎起,看起来干练而利落。凤目稍稍往边上一侧,瞥见梨树下躲着的少女,薄唇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随后就地施展拳脚。   这拳脚功夫他做得相当地慢,且简单。官向玉瞧得目不转睛,偶尔手臂还跟着比划两下。这拳法本就是拿来给没有功夫的人防身所用,对官向玉来说学个一招半式也好多多能应付一些。   太子殿下练完了拳脚,收手敛气。随手解开绸条,侧身看向官小国舅,故作惊诧:“小姨在这儿?怎的来了也不早说?”   小国舅被抓了个现行,方才又有些偷学人家功夫的嫌疑,难免觉得有些理亏,从梨树下走出来拍拍衣服,打了个招呼:“嘿嘿大表侄早哈,我路过。见你锻炼得挺认真,没忍心打搅你。”   最终太子殿下跟官向玉一起回去。天色已大亮,萧郡主和夏棂儿都起来了,正守在饭桌前。   夏棂儿犹自觉得疑惑,睡眼惺忪道:“人家记得,昨晚明明是跟小姨姑一起睡的,今早怎么起来是在太子哥哥的房间里,真是太奇怪了~”   萧筱也还有些倦怠,佯装打了个呵欠,眸色却清醒着,道:“可能是昨晚你小姨姑把你抱去表哥房里的吧44.第44章打兔子【二更】   官向玉在这云妙寺呆得正起劲儿,每天早晨傍晚俱可小跑锻炼身体,趁着无人之际还能将偷学来的那套拳脚功夫练习一遍。   越熟练,她便心中越有感慨,觉得自己离江湖高手又近了一步。   可小棂儿和萧郡主就不依了,两只货这两天在寺庙里吃斋已经吃得脸色蜡黄手足无力。   起初小棂儿觉得呆在山上很新鲜,白日里她里蹿外跳自然觉得比学堂里要好玩儿,可要命的是不得吃肉。因而她又感觉自己被太子哥哥给骗了,这寺里其实没什么好的,早晨起来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小姨姑我们今要回去了吗?”   萧郡主肉荒地嗷嗷叫道:“回去回去今就回去!你们不回去,我就和小表妹单独回去!”   太子殿下为夏棂儿布早斋,淡淡笑道:“棂儿妹妹,我已向母亲知会,我们明日就回。今日你需得在寺中听一听师傅们讼经,学习一些佛家道理,等回去以后母亲会考你。”   小棂儿一听,直接从凳子上栽了下去,大哭:“为什么人家来春游也还是要学习?!”   太子殿下不紧不慢地给棂儿舀了一碗粥,道:“后山的梨花林,傍晚有兔子出没。晚上,应该可以打几只野兔来。”   夏棂儿咕噜噜地爬起来,不哭了,端端正正地坐好,开始喝粥吃馒头。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萧郡主也不嗷嗷了,两眼放光地喝粥吃馒头。   傍晚,夏棂儿总算耐着性子听完了僧人们的晚课,准备了几根胡萝卜,跟小国舅和萧郡主一起欲窸窸窣窣摸进了梨花林里。   太子殿下带着侍从尾随其后。   萧郡主和夏棂儿是头一遭入这么深的林子,四处张望颇有些不平静,道:“这么大的林子,一会儿怎么出去嗷嗷嗷~”   小国舅淡定如初,抬手指了指两人身后:“有大表侄在,不会把你们落在此地的。”   三人各自寻里一颗梨树,蹲在树脚,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安静地等待。夏棂儿按捺不住了,小声地问自家小姨姑:“小姨姑,我们不是来打兔子的么,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啊?”   小国舅食指竖在唇上:“嘘,这叫守株待兔。”   小棂儿带着疑惑地道:“这就叫守株待兔啊,我记得学堂里的夫子不是这么讲的。”   萧郡主带着兴奋地道:“我学过我学过这个成语!意思就是要守在树下等兔子,就给官向玉说的差不离!”   “啊我记起来了”,小棂儿道,“好似夫子讲的跟这个意思差不多。”   太子殿下在后头闻得这段对话,嘴角连连抽搐。   暮色四合,深处的梨花林里闪耀着微弱的火光,还伴随着烤肉的香味。且说三位少女守株待兔了半个黄昏,哪里待来了半只兔子,就连半只兔耳朵都没有瞧见。后来还是殿下一声令下,让两个扈从去打来了三只野兔。   当萧郡主和棂儿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烤兔咽口水时,官小国舅淡定地掏出两只小瓶来,往烤兔上撒一撒,道:“先加点盐,再加点胡椒。”她再往怀中掏一掏,掏出另两只小瓶,“哦对了,还有花椒和辣椒。”   这是她来抓兔子之前转去了寺里的厨房扒的。几人面瘫地看着小国舅捣捣鼓鼓,人类已经不能阻止她的计划周详和足智多谋了。=45.第45章回宫【一更】   这是她来抓兔子之前转去了寺里的厨房扒的。几人面瘫地看着小国舅捣捣鼓鼓,人类已经不能阻止她的计划周详和足智多谋了。==!   捣鼓完了以后,小国舅与众人道:“现在味道应该不错,可以开吃了。”   夜渐渐已经很深,梨花林中的篝火还很温暖。萧筱跟夏棂儿吃得撑了,直打饱嗝。这种吃饱了撑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于是不消多久一大一小就开始犯困。   这厢,官小国舅仍旧孜孜不倦地与烤兔战斗。其实她才是被斋饭拖得最荒的那个好吗……太子殿下褪下自己的外裳,将相互搂着的萧筱和夏棂儿裹了起来。萧筱无意识地,在殿下弯身搭衣的时候,手依恋地攥着他柔软的衣裳,嘴角浮现起一抹甜甜的笑,似做了一个美梦一般喃喃道,“表哥……”   殿下顿了顿,将两个姑娘捂严实了。   回头见小国舅还在吃,他神色蓦地柔软了下来,坐在她身边。小国舅递给他一只兔腿,道:“大表侄,我有些饱了,你帮我吃一点。”   太子殿下笑弯着一双眼,看着她,道:“吃饱了就不吃了,一会儿撑得难受。”   小国舅想将兔肉分给那些训练有素隐在梨林暗处的两个扈从,道:“来,你们也帮我吃一吃。”   殿下身边的扈从乃其亲手培养,系属影卫一类的,个个有一副好身手不说,就只认殿下一个主子。官向玉如是说,扈从不动声色也不现身,殿下侧头看了看身后,才闲闲淡淡道:“都出来吧,国舅爷请你们吃烤肉。”   能成为太子殿下影卫的人必须是万一挑一的优秀。太子殿下对他们从来都是严格得几乎变【】态的,哪里有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啊。看来国舅爷似乎是太子殿下的温柔穴。   两个扈从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相互交换眼神,得出以上这个结论。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女国舅爷是殿下的小姨,殿下对她温柔也是应该的。   而官小国舅吃饱了以后,坐着就开始打盹儿。脑袋一捣一捣的像只啄米的小鸡,殿下索性支着下颚,略带玩味地看着。待到小国舅终于熬不住了,一头栽了过来,殿下怔了怔,听她迷迷糊糊地道了一句:“总算是抓住了……”   萧筱颤了颤浓密的睫羽,似醒非醒。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一行人告别云妙寺,下山钻了马车瘫在里面,晃悠悠地回宫了。三位少女来时兴冲冲,而今回去时一脸疲惫。   这山里是呆够了。   萧筱和官向玉呼呼大睡,太子殿下端正坐在一角,手里袖着一卷书悠闲地看着,小棂儿此时此刻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一直翻来覆去地背诵寺里僧人们讲的佛理。要是一会儿回宫以后官皇后考她学到的东西,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未来几天都不会有轻松日子的。   夏棂儿背得乱七八糟上下颠倒,最终败了,哭腔着与太子殿下道:“太子哥哥,回头你帮我向母后求求情啦嘿~~46.第46章官皇后考察【二更】   回宫以后萧郡主回了秀春【】宫,官向玉姑侄则杀去了官皇后的昭德宫,总结此次春游的游后感。太子殿下难得清闲,竟也跟着去昭德宫讨了杯春茶喝。   果真官皇后象征性地关怀了姑侄几句以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夏棂儿的学习上,先问了她学了些什么,再从中挑选几个问题来问她。   小棂儿一张脸皱成了纸团儿,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后实在说不下去了,径直抱着官皇后的大腿哭嚎了起来,撒娇道:“母后~~~人家是去春游,又不是去出家,为什么非要学习和尚的东西~~~来母后人家给您捏腿~~~”   官皇后头大地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优哉游哉的官小国舅,道:“小玉,你求的姻缘签呢?”   官向玉一口茶哽在喉,艰难地咽下,道:“这个姻缘签,是个好签啊。”   “嗯,说什么了?”官皇后挑眉地问。   太子殿下神色自若,素白的手拈着精致的茶盖,闲适地拨弄着杯中起伏的茶叶尖儿。状似无意,实则垂眸也跟着聆耳倾听。   官向玉又咽了两口茶,不甚在意道:“哦,和尚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官皇后蹙眉想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小玉又道,“姊姊也觉得说得不准是不?还好这个事儿我是不怎么在意的。”   半晌,官皇后不再说这事儿,开口又道:“那萧家的小女儿萧筱,进宫来一段时日,本宫不曾见过两面,听说私底下却跟小玉和棂儿走得近。此次去云妙寺,她也跟着去了,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   官向玉眯着眼,道:“她很好啊。”   官皇后不由看向太子殿下:“太子,你觉得呢?”   殿下放下手中茶盖,嘴角微微勾了勾,应道:“儿臣也觉得她很好。”   对于这个萧筱,官皇后心中自有考量。为了照顾萧家而将那位郡主从封地接到宫中来,既然跟官向玉姑侄相处得不错,太子殿下也欢喜,这自然是好。但萧郡主的性情,皇后还是略知一二的,若不是神经粗壮到姥姥家了,她能跟那对姑侄处得好?   如此一来,这个萧筱便当不得太子正妃的人选。若是侧妃,那也好计较。   太子殿下一回东宫,即招来同去云妙寺的两个影卫进书房。他顺手拈过书桌上的墨笔,蘸了蘸墨迹,在生宣上闲淡勾勒了几笔,手指往生宣上敲了敲,漫不经心道:“寺里的那个登徒子,找到了么?”   下属答:“找到了,此人叫贺睿,劣迹斑斑。”   “嗯,家里是干什么的?”   “他父亲是茶商,和礼部侍郎有两分亲戚关系,茶叶主要都流进了皇宫里。”   太子殿下写好了一幅字,洋洋洒洒放下了笔,才淡淡道:“那就换个御用茶商。”两个影卫应了声“是”,还不及退下,他略沉吟又道,“算了,还是茶商和礼部侍郎一起换吧。”   隔天,朝中礼部曹侍郎便因为中饱私囊授受荫亲,被停职查办。后被贬到外地,做了一个地方小官儿。而偌大家业的茶商贺家,几乎一夜之间潦倒。那纨绔子弟贺睿,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而被扭送了官47.第47章帮抄作业【一更】   这头夏棂儿在棂姝宫里好吃好喝好睡了两日,才懒洋洋地懈怠地准备去学堂。除去她请假的三日,另外又落下了三日的课程。小公主浑然不觉紧张。   下午时分,官小国舅坐在廊上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似想起了什么,与同样吃着花生米喝着玉米汁的小棂儿道:“我怎么记得,你母后似给你布置了不少作业?你有做好吗?”   小棂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用做不用做,我觉得母后差不多已经忘记这事了。”   “是吗?”小国舅端起一边的玉米汁,喝了两口,“我怎么觉得你母后不是那么健忘的人啊。”   于是两人就这样脑子空空地旷了一个下午。   等到黄昏的时候,昭德宫的嬷嬷就匆匆地来了,一见棂儿小公主便慈祥道:“公主,皇后娘娘差老奴来取公主的作业。”   棂儿从廊上栽下,大哭着爬起来往书房里跑。   小国舅淡定地对嬷嬷招招手,嬷嬷走了过来,她便道:“嬷嬷先坐一坐,吃点花生米。”她扭头又吩咐宫人,“来,给嬷嬷上杯玉米汁儿。”   嬷嬷坐在廊上捧着玉米汁儿,从善如流地笑道:“老奴天黑之前要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还请国舅爷多多催促一下棂公主。”   “好说,好说。”小国舅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尾随着进了书房。   书房被夏棂儿弄得乱七八糟。她的小书包全部被倒腾了出来,连自己的书本在哪里都找了半天,才从书架下边的犄角旮旯里掏出来,吹了吹上面的薄尘,然后摆上书桌,再摆上纸墨笔砚。   小国舅在地上捡了两本小图册翻开来看,嘴里哼哼道:“小姨姑说什么来着,你指望你母后健忘,就跟你指望你自己不吃萝卜丸子一样,基本上没有可能。”   小棂儿眼巴巴儿地望着官向玉:“小姨姑,你不是老早就很喜欢父皇御书房里的那副元宵图吗……”   康顺皇帝的御书房里是有一副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十五元宵图。不过这个老早,大抵就得追溯到官向玉刚被封为闲国舅而进宫入御书房面圣的时候。   最终,坐在了书桌前奋笔疾书的那一位,由本该是夏棂儿的变成了官向玉。夏棂儿在旁边一面给自家的小姨姑摇着团扇一面催促道:“小姨姑你快些~!”   小国舅将字写得歪歪倒倒,皱着眉头道:“你的笔迹,真是一般人无法模仿……”   “快些快些呀嗦~”   乘着最后一丝霞光也慢慢淡去,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忙完了公事,带着小太监夏小川,正悠闲地往棂姝宫来。   夏小川手里还拎着一只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绿毛鹦鹉。一路上夏小川都在给那绿毛鹦鹉喂吃食,不曾间断过。那是一只贪吃的货,今日殿下新得来的,觉得跟棂姝宫的姑侄有些像,便心情颇美丽地将绿毛鹦鹉送来给姑侄玩。   怎料一进棂姝宫,便瞅见昭德宫里的嬷嬷在廊上吃花生米喝玉米汁儿。绿毛鹦鹉见着吃的,在笼子里上蹿下48.第48章被抓现行【二更】   官小国舅帮夏棂儿抄作业委实是认真,比当年写自己的作业还要认真。有人拿手指叩着书桌时,她也不加理会,径直道:“莫催莫催,快好了,马上就好了。说实在的你年纪这么小,皇后又给你安排这么多课业,实属不仁道。”   对方又叩了几下。   小国舅便又道:“回头你莫要忘了,把你父皇御书房里的那幅元宵图顺出来。你小姨姑也不是白给你写作业的。”   一把清润温沉的好嗓子道:“原来你喜欢父皇御书房里的元宵图,不巧,本宫见着也甚喜欢,已经向父皇讨了去,如今那元宵图就挂在本宫的东宫里。”   “东宫里?”小国舅眉头一跳,“靠,你怎的不早说?你能去你那变【】态的太子哥哥手里哄过来吗?如若是不能,剩下的还得你自己写。”   “小姨姑……”小棂儿的声音可怜巴巴,“我已经很久没去父皇的御书房玩儿了不知道那幅画被太、太子哥哥哄走了呀……而且、而且不是人家在跟你说话啊……”   官小国舅憋足了一口气,扭着手腕写了最后几个字方才长舒一口气,淡定地放下手中笔,问:“你说什么?”   夏棂儿不答。小国舅缓缓地抬起眼帘来,孰料突然撞进了一对似笑非笑的幽幽凤目里,受惊地大叫了一声。眼下太子殿下正斜着修长的身子靠在书桌外沿,手搁在桌面上。而夏棂儿则抱着自个的小团扇耷拉着脑袋蹲在角落里。   官向玉起伏不定道:“大表侄哈,你怎的来了,也不吭一声……我、我也好让御厨做几样好菜,好好招待你。”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手指从官向玉手臂下强行掏出那本作业本,翻开瞧了瞧,道:“小姨这么忙,本宫怎好出声打扰。方才本宫进来时,看见了母后宫里的嬷嬷,便晓得棂儿妹妹又到了要交课业的时候了。”说着薄唇往上一勾,形容美极,“呵,果不其然。看来本宫来得还挺是时候。”   官向玉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元宵图真在大表侄你东宫里啊?”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   小国舅便觉有些颓然。这种感觉,就好比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惹了一身的鸡屎味。太子殿下便是那鸡屎。   她瞅了瞅角落里的夏棂儿,恨铁不成钢道:“我也觉得大表侄你来得正正好,我正给棂儿检查作业来着,既然你来了,你就顺带帮她检查一遍,然后交给外头的嬷嬷吧。嬷嬷还等着回去给她母后回话。”   太子殿下掂了掂作业本儿,笑容浅淡,却另有话题道:“新近梨园里排了两出戏,听父皇去看了回来说,相当精彩。小姨来了宫里这么久还不曾去过梨园看戏吧。”   一听有戏看,棂儿立马竖起了耳朵,弱弱地举手:“太、太子哥哥,人家也好久没去看戏了……”   殿下眼眸一侧,“棂儿不许去。”顿了顿又补充,“若是小姨喜欢那元宵图,明晚看戏时本宫给小姨送去49.第49章约戏【一更】   官向玉不爽他,一本正经地拒绝:“又不是没看过戏,不去。”   殿下点点头,“嗯,不去便算了。”   说着他便走出书房,外头正候着嬷嬷。此刻嬷嬷花生米吃完了玉米汁儿也喝完了,殿下将夏棂儿的作业本递给了嬷嬷,道:“这是棂儿公主的课业,你且带回去给皇后娘娘看吧。”   “是。”嬷嬷恭敬地接过,“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这厢嬷嬷将将走了不出三步,太子殿下便若有所思又道:“方才本宫进去书房的时候,恰逢看见官国舅爷正在帮棂儿公主……”   嬷嬷回过身来疑惑地等待下文。   官向玉一听,头皮发麻,脱口道:“大表侄明晚不是要去看戏么我都快等不及了不如就安排在今晚吧!”   殿下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检查课业。不愧是棂儿妹妹的小姨姑,以身作则。”   嬷嬷会意,终离去。   殿下看着脸色不佳的小国舅,道:“小姨这么紧张干什么,本宫又不会多说一句不该说的。看戏还是明晚吧,明晚本宫让人来接你。”想了想,他怕到时候小国舅又整出什么幺蛾子,遂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这件事,就好比小姨帮棂儿妹妹做作业,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可不是商量的口吻,这是谈条件的口吻,小国舅只好点头。至于小棂儿,他拿那只吃货绿毛鹦鹉,一下就把她给哄好了。   夏小川走在自家主子身前掌灯,两人又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棂姝宫。依官皇后的意思,殿下眼下还得去秀春【】宫,陪官皇后一起欣赏几位名门闺秀亲手画的宫灯。   萧筱手笨,做不出什么漂亮的宫灯来,因而当晚殿下没能欣赏到她做的宫灯。时值半夜,萧筱房间里还点着灯,她正往一盏素白的宫灯上添梅花的红蕊。嘴角带着娇甜的笑,想着明日自己总算能够做出一盏满意的宫灯了以后,便亲手送去给她那太子表哥。带着如斯心情,漫漫长夜也不觉难熬,天将明的时候她才歇下。   秀春【】宫里的其他三位女子,基本不会跟萧郡主有什么往来,偶尔见面客套通常不会超过三句话。而她们三个,倒似十分的融洽,仿佛萧郡主一人被隔绝在外。   萧筱她不甚在意这些,第二天黄昏便蹦蹦跳跳地晃悠着出了秀春【】宫。结果太子殿下还没去找,反而半路上碰到了没有什么精神的官向玉,正由一个太监领着走。   “嘿,官向玉!”萧郡主下意识地便将手中的宫灯藏在脚边的草丛里,捞起手臂就挥挥,她小跑了过去,瞅了一眼领路的小太监,问,“你这是上哪儿去啊,小表妹呢?”   官小国舅脑海里浮现出殿下那邪魅的表情,不由抖了抖肩膀,哪里敢说实话,随口就道:“我啊,我去、去……太医院啊。这不,不晓得路,让人给我带路吗。”她赶紧调转话题,“棂儿在棂姝宫里,你快去找她玩啊50.第50章月事这件事【二更】   难得,萧郡主的脑子正经了一回,紧紧抓住前个话题不放,狐疑道:“你去太医院干什么?你生病啦?”   官小国舅闷了闷,面不改色道:“月事不调。”   萧筱一听,嘻哈着乐开了,道:“你月事不调,哈哈哈我原本以为你是不来月事的咧!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也遇到过这种事情,吃两贴药调理调理就好了。”她主动给官向玉让了道,“快去快去,不然准要血流成河啦!”   领路的小太监是个纯情的,闻言羞红了脸,连忙走在前面。   太子殿下果然守承诺。官向玉去到皇家梨园时,殿下已经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侧头单手支着下颚,靠着椅背悠闲地看着布置好的戏台。他手边的桌几上,摆了几碟瓜果点心,还放着一只画轴。   官向玉一屁股坐在桌几这一边,顺手端过一杯茶灌了两口,趁着抓瓜子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将画轴顺过来,道:“大表侄好早,今晚看什么戏?”   殿下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嗓音低沉而柔和:“西厢记。”   这头,萧筱去东宫跑了个空,不得不带着自己做的宫灯晃去了棂姝宫。彼时夏棂儿正坐在回廊上长吁短叹,她走过去也跟着坐回廊上长吁短叹。   夏棂儿是没能跟她太子哥哥和小姨姑一起去看成戏,萧郡主则是没能送出自己做的灯。两人解决了一顿丰盛的丸子膳后,棂儿才剔着牙,甩搭着两条小短腿盯着那宫灯道:“小表姐你这灯蛮好看的,你能不能给我瞅瞅?”   通常棂儿想要瞅瞅的东西,瞅过之后她就想借,借过之后就没有下文了。萧筱深知这个理儿,忙将自己的宫灯护牢了,道:“不能!这个是要拿去送人的,你莫要想了!”   “送人?”棂儿歪着头,道,“送给谁啊?”   萧筱吞吞吐吐了一番,脸颊浮上红晕,努嘴道:“还、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太子表哥呀……”   “呀,原来是太子哥哥啊,难怪你没能送出去,太子哥哥这个时候肯定不在东宫!”棂儿酸酸道,再眼馋地瞅了一眼那宫灯。   “你怎么知道?”萧筱诧异地问。   棂儿默了默,底气不足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太子哥哥会、会很忙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   萧筱:“是睡得比狗晚,猪通常都睡得很早的,你有没有常识啊?”   “哦是睡得比狗晚”,棂儿说完,又道,“啊小表姐你怎么能说太子哥哥是狗呢?”   萧筱反驳:“明明是你说表哥是猪的,”一说,她也忿忿的,“他怎么能是猪呢,你用的什么破比喻!”   两人吃了一会儿零嘴儿,萧郡主问:“怎么官向玉去个太医院还不回来,她月事得不调到什么程度啊!”   夏棂儿小手掌托着下巴,瞅了她一眼,慢半拍道:“小姨姑是去太医院了吗……哦对,她应该是去太医院了,等小姨姑回来了,我想太子哥哥也应该回东宫了……”萧筱愣了愣,小棂儿又问,“月事是什么51.第51章乱了伦常【一更】   萧筱想了想,用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给小棂儿解释什么是月事:“月事就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东西,且每个月来一次。”   棂儿一听,大惊:“糟了,那我的月事呢?!”   “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到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你就会有了。”萧筱把小棂儿抱过来,捏捏她的小脸,软软糯糯的,像只小团子团在怀里。良久,她问棂儿,“小表妹,要是哪天,我成了你的嫂嫂,你会不会开心啊?”   那会儿棂儿已经昏昏欲睡,时不时挥舞着小手打春深蚊子,软软道:“嫂嫂啊……嫂嫂要住在宫里,能够天天陪我玩儿,要是小姨姑能成为我的嫂嫂就好了……”   萧筱闻言震了震,收敛了少女纯真的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谆谆诱导:“你小姨姑怎么能成为你的嫂嫂呢,小姨姑只能是小姨姑啊,不然就是违背伦常了。”   “那你还是我的表姐呢……”棂儿十分意外地半梦半醒地爆发了她惊人的紧密逻辑,道,“你想啊,小姨姑是我的亲姨姑却不是太子哥哥的亲姨姑,但你虽不是我的亲表姐却是太子哥哥的亲表妹,我觉得你比小姨姑更乱了伦常……”话音儿一落,小棂儿身体便不稳地径直从萧筱怀中滚落了下去,一下将她摔醒了来,捧着摔痛的额头眼泪汪汪,“小表姐我怎么在地上呀!”   萧筱也有些惊讶:“你居然在廊上躺着就睡着了,还以为是睡在榻上吗,一翻身就落下去了!”她揉揉棂儿的额,嘘道,“快让我瞧瞧,痛不痛啊?”   恰逢这头官向玉看完了戏,正由夏小川极为妥贴地送回来,只送到棂姝宫宫门口,便点头哈腰地对官向玉圆滑道:“天色不早,国舅爷快进去吧,奴才好去向殿下复命呢。下次国舅爷有空了,还请多多往咱东宫走动走动?”   官向玉操着那幅元宵图,摆摆手便往里走,道:“一定一定,你且回去复命吧。”今晚看戏她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怎么着她也觉得像太子殿下那样的人看戏应该看什么精忠报国啊什么阴谋阳谋啊一类的,她本人也是比较喜欢看热血类的,最好来一出《笑傲江湖》,结果一出《西厢记》让她无语凝咽。   不过陪吃陪喝陪看戏,小国舅并没有什么损失,给棂儿抄作业一事在太子殿下那处一笔勾销了不说,她也拿到了这幅元宵图,算是值当。   夏棂儿一见自家小姨姑回来了,便委屈地噌噌噌跑过去,将小姨姑撞了个满怀,撒娇道:“小姨姑~~~人家额头好疼呜呜呜~~~”   官小国舅一摸她的额头,吓了好大一跳:“怎么这么大个包?”   萧郡主及时道:“小表妹睡着的时候不小心从廊上滚下去了,可能是磕着了。快把她抱进屋吧,拿熟鸡蛋滚一滚,就不那么痛了。”   官向玉照实抱着棂儿入了寝宫,让宫人送来一只熟鸡蛋,一丝不苟地帮棂儿滚额头,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萧筱打声招呼。萧筱见自己已不好多待,一心挂念着正事儿,抱着自己的宫灯便乖乖安静地出了棂姝52.第52章她不是一般女子【二更】   萧筱没走多远,便瞅见前方有个掌灯的太监,有些瘦弱也有些眼熟。不多时她便认出了此人来,不正是太子殿下身边时常跟着的夏小川夏公公。   她不明白夏小川为何独自掌灯走在这边,却并没有见太子殿下的影子。   御花园大,且花草树木繁多而茂盛。东边,往东宫那个方向,有一面宽阔的太明湖。太明湖上撒了夏荷,这个时节荷叶肥硕,偶有几朵深春的花骨苞羞赧地冒了出来。不过在夜里,瞧不见那花骨苞的姿色。   小夏公公提着灯去了太明湖,在湖边一排参天古树下,繁茂的树叶背后停了下来。   那里正安静地躺着一个人,墨发晕染在草地上,身着锦袍层层铺开,他阖着双眼。天边躺着半弦月,浅淡的月光撒在了湖面上和他所在的草地上,将那一副轮廓和那一抹如弦月半勾的嘴角映照得深深浅浅举世无双。   萧筱躲在树丛边,看着小夏公公把宫灯落在那人旁边,她看得分明,可不就是俊美倜傥的太子殿下。一颗芳心,因为在此地相遇,而活蹦乱跳了起来。   夜风拂过,拂起萧筱的裙角,也将太子殿下那把带着薄薄鼻音的嗓音拂进了她的耳朵里:“人送回去了?”   夏小川道:“回殿下,送回去了。”   “嗯,送到哪里了?”   “奴才亲眼看着她进棂姝宫哩。”夏小川讨好道,“奴才还说,让国舅爷有空来咱东宫走走咧!太子爷,起风了,当心着凉,咱回去吧。”   良久太子殿下才坐起身来,衣襟松散,长发如瀑散在那衣襟上,七分美态三分慵懒,他手撑了撑额头,笑了两声道:“她应是会回答你她一定会来。”   夏小川愣了愣,竖起大拇指:“殿下真乃神人。”   “罢了,通常她毫不犹豫就回答的事情,基本不会放在心上当回事。”殿下起身,拂了拂衣摆,挑着眉,“你不是说,但凡是个姑娘,都会喜欢像《西厢记》那样的戏么,你委实是挑错了,她不喜欢。”   夏小川挠挠头,讪讪道:“奴才说的是一般的姑娘,奴才怎么知道国舅爷她……一面有柔情似水的戏看,一面有温柔俊美的殿下爷作陪,她还不买账吗……”   “听你这么说,本宫没有事先告诉你她不是个一般姑娘,倒是本宫之过了。”夏小川忙讪笑了两句“不敢”,他才又道,“下次你挑一些跌宕起伏的戏。”   这一主一仆边说着话,边慢悠悠地离开了太明湖,徒留那满池未绽的荷花在月色下、夜风中描画一夜寂然。   湖畔,少女手捧宫灯裙裾飞扬,乌发如绸。她一双眸子安静地垂着,不知在想什么。忽而她手指一松,任宫灯落入了湖水中。咕噜噜冒了几个泡以后缓缓地沉了下去,最终销声匿迹恢复平静。   农历三月时,已经是阳历四月春了,柳絮疯长,人间万紫千红芳菲不歇。   皇宫大院里,经常能看见一身浅碧色群裳的官小国舅,嘴里叼着柳叶儿,手里拿着长长的柳枝儿,正给身边的夏棂儿编草环。一枚小小的草环落在小棂儿的头上,小棂儿便撒着手中的长柳枝儿奔得欢腾,如骑马一般,把那柳枝儿当鞭子使唤,“驾”地一声就跑53.第53章人比花娇【一更】   似乎萧郡主,没再经常和这对姑侄闹做一处,她倒跟秀春【】宫里的三位名门闺秀走得近了些。   农历三月十五,月儿圆圆。   官向玉心底里数着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一月月中。这晚,她照例诓小棂儿早早睡下,自己屋中点着灯,她便跑到外面园子中摘了一些嫩嫩的柳条回来。   在窗前摆上一只乳白色的瓶子灌了些水在里面,一双柔美的巧手反复拨弄着柳条,****了瓶子里。柳条本就十分柔软,从瓶中弯下了枝叶来,一条又一条,若绿色流苏分外好看。   她依稀记得,上次她师父走的时候,似乎有说过,待这次再来的时候想必已柳出新枝,若是想他了,便在窗前摆放这样一盏插柳。   实际上,打从院中柳树抽出第一条枝叶的时候,她就开始想她师父了。如今在月圆的时候才插这样一盏柳,小国舅心中忍得十分辛苦。她觉得师父虽然话是那么说,但若一想师父就让师父出现,未免会让师父以为她这个徒弟不中用。她不想做一个不中用的徒弟。且皇宫大院的,到处是侍卫巡逻,进来一趟皇宫多么危险,她让她师父每月来一次就已经是足够了。   十七岁的少女插柳插得极为认真,那柳叶萦绕在她葱段儿一样的指尖,面上表情安然,时不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嘴角漾了一漾,形容美极。   忽而,晚风高起,树影婆娑。窗外,眨眼的瞬间,便出现一位青年。黑衣黑发,戴着斗笠,修长的身体斜斜倚在窗外的墙上,手臂闲闲散散地搁在窗柩上,手指轻轻柔柔地挑拨着瓶中嫩叶儿,隔着一扇敞开窗,弯着一双熠熠夺目的眼,看着眼前少女。   “小离儿。”   少女抬起眼帘,澄澈的眸子里映着灯火阑珊和他的剪影,笑得人比花娇:“师父!”   师父将她带去了上次的竹林里,道:“小离儿,一个月不见,你可有长进?”   官向玉甫一落地便从师父怀里蹭了出来,道:“有的有的,莫看师父没有监督我,平常我早晚有锻炼身体,师父教的拳脚功夫我也练得熟就了。”   “嗯?那你比划给为师瞧瞧。”青年捡了个地儿,拂袖而坐,动作神态行云流水一般,薄纱下那半勾的唇始终是最美好的弧度。   官向玉便立定,然后有板有眼地比划了起来。实际上,比划的这套拳法,她已经记不得那个夜晚具体她师父是怎样比划的了,因为当时师父的动作蛮快她记不过来。然后上次在云妙寺后山的梨花林里,她看见过她大表侄练拳,速度相当慢,她觉得有几分相似便学了过来。   兴许两人教的防身术,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青年瞧了半天也未说一个不好。   罢后官家小玉抬手抹了抹额角,歪着脑袋俏皮地笑睨着青年,问:“师父,徒儿练得算不算合格?”想了一想,又道,“你不用说了,我觉摸着肯定是合格的。既然合格了,师父什么时候教我轻功啊54.第54章能让我看你长什么模样吗【二更】   青年手握成松拳,放在唇畔轻咳了一声,隐约带着笑意,心想她怎的还没有放弃学轻功的念头,面上镇定自若道:“你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官家小玉道:“我是师父万里挑一的徒弟,信心是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   青年起身,双脚踩着柔软的竹叶一步步向官向玉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官向玉有些不解,缓缓抬起了眼帘。看到他弯起的嘴角那一刻,不知怎的,心里就突突突地跳。   下一刻,青年长臂自她腰间一扫,闻得她低呼一声,两人便凌空而起。他脚踏青枝,她手触青叶,如一对比翼鸟,在夜空盘旋。   小国舅只顾欣赏着夜色美景,青年凑过来在她耳畔轻轻道:“想学到什么程度?像为师这样可以来去自如?”   她点头:“对啊对啊。”   青年笑了两声,清清浅浅:“小离儿胃口挺大。往后是不是还想着要超越为师,让为师追不上你?”   官小国舅侧头,看着自家师父,道:“没有啊,我只想以后能够追上你就满足啦。”   青年愣了一愣,约莫是不曾听过这样动人的语言,居然很失控地脚下踩过青枝一滑,随即两人就直直地落了下去。   官向玉没有叫出声,只将自家师父环紧。师父搂紧了她双脚再度借力,几个翻腾,才又重新稳定了下来,便看见官向玉葱白的手指去抚他斗笠上的黑纱,有些期待地问:“师父,我能不能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啊?你让我瞅瞅,以后我才能不把你认错了。”   说着官向玉便去揭那斗笠。   幸好青年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斗笠才没能让她顺利揭开。小国舅有些失望,青年咳了两声无奈道:“小离儿不可胡来,再这样为师便不教你了。”   小国舅立马乖了起来,道:“师父莫气,我知错了。”   后来师徒俩寻了个高处,坐在结实的树桠上。师父递给小国舅一本书,道:“不是要学轻功么,拿回去看看,要领悟透了,下个月为师来会考你。”   官向玉拿过来,乌漆抹黑的也看不出个什么明堂,只能隐约看见书皮上写着《炽神决》,不由皱着眉头道:“你要我看书呀,看书能看出轻功来呀?”   “这是心法”,青年若有若无地揽着她,“学习轻功这个是基础。”   “哦那我好好领悟,等下个月师父再来的时候我就能上一个级别了。”官向玉将那本心法宝贝般地收了起来,扭头看着青年,带着依恋唤道,“师父。”   “嗯。”青年心肝儿柔成了一团,勉强镇定地回应。   她问:“师父是不是不论去哪里都会带着这斗笠啊?以后,你能摘下来给我看看吗?”   薄纱下的那双细长的眼眯了眯,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女,道:“你那么在乎我长何模样?”   官向玉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头:“我怕以后,你走在人群里,跟我错过了我也认不出你来。”   “傻。”青年怔愣了半晌,笑出了声来,揉揉她的发,“为师会认得你就是了,岂会容你错过为师?”随之那英气的眉毛一扬,带着一丝纨绔的意味,“想看也可以。”他附在少女耳边,低低道,“等你答应以身相许给为师的那一天为师就让你看55.第55章风筝【一更】   官向玉侧头,青年半勾的唇尽在咫尺。她讷讷地,突然觉得有些窒息,道:“下回……师父来时,能不能给我带樱桃啊,我估摸着我家门前的樱桃树快成熟了……”   青年沉默了半晌,缓缓地靠过来,少女没有躲开,最终在她额发上轻轻吻过,“好。”   天亮以后小国舅醒来,发现是在自己的床榻上,自家师父也不知道何时离开的,她不觉有些暗恼。好不容易一个月见一次面师父教一次功夫,她给睡了过去,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思及昨夜师父给的那本《炽神决》,她连忙取了出来左翻翻右翻翻,结果悲催地发现,她文言文没学好,居然看不懂……   但小国舅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不然下回让师父知道她没什么进步了岂不让师父失望。于是乎她粗略浏览了一遍,将自己看不懂的地方全部用红笔标记出来,等到小棂儿去上学的时候跟着去学堂,想借一借夫子的文言文百科全书来对照着查一下。   浏览了一遍下来以后吧,整本书几乎都被红笔标透了。可能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就是书皮了,上面的“炽神决”三个字她还是认识的,也不用去追究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含义。   萧筱许久不来棂姝宫走动,棂儿觉得没人来跟自己抢肉丸子吃有些无趣,是以问及了两句。春日越发的明暖,让人十分懒怠。午后这对姑侄午觉起来,没什么精神,决定去秀春【】宫找萧郡主玩儿。外面日头正明艳,俩姑侄纷纷换了一身薄衫,小姨姑裙角飘拂,而小公主则蹦蹦跳跳,两人一起去了秀春【】宫。   两人是在秀春【】宫偌大的花园里找到萧筱的,和其他三位姑娘一起,有说有笑。其中工部沈尚书家的千金沈芊性子活泼,跟萧筱最合得来,魏渺和赵万锦两个喝茶吃瓜果时,这两个姑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花蝴蝶风筝,正奔跑着放风筝呢。   夏棂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只花蝴蝶给吸引住了,仰着小脸看得十分认真,然后大声叫道:“小表姐,人家也要放风筝啦~~~”   萧筱闻声扭过头来,愣了愣,随即将风筝交给了沈芊,欢快地跑过来,嬉笑道:“官向玉,小表妹,你们怎么来啦!”   其余三人,纷纷过来向国舅爷和小公主见了礼。恰逢那风筝无人看管,兀自飘飘摇摇落了下来,不知落去了哪个院落,小棂儿看得一阵肉疼,不住地嗔怪沈芊:“你,怎么把风筝放了呀!”   沈芊不晓得这位小公主的喜好,连忙赔不是:“臣女不知公主想要那风筝,请公主恕罪,臣女这就去将风筝捡回来。”说罢她转身就欲去。   官小国舅及时止住,道:“算了,一只风筝而已,不用麻烦了。”   萧郡主亦道:“没关系啦没关系啦,小表妹那么喜欢,回头我给你做一只就好了嘛。”   夏棂儿眼巴巴地望着萧筱:“小表姐你会做风筝啊?”   萧筱一脸得意:“会啊,你方才看见的那只风筝,不就飞了那么高了,还那么栩栩如生56.第56章东宫很......倒胃口【二更】   后来夏棂儿邀请萧筱一同去御花园里玩耍,萧筱嘻嘻笑了几声,吐吐舌头又道:“我就不跟小表妹去玩啦,小表妹不是还有你姨姑嘛。”她笑睨着官向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再说,离端午节只有个把月了,我得在这里安顺一点。”   最后,两姑侄如来时那般,又寂寞地回去。走到半路上,小棂儿突然问小姨姑:“小表姐跟不跟我们玩儿,和端午节来不来,有什么关系?”不等官向玉回答,她一拍小肥掌得一顿悟,“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她正忙着做粽子!”   官向玉无比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道:“等一个月以后,做好的粽子不是都已经发霉烂了吗。”再走了一会儿,又道,“我想,应当是端午节你太子哥哥要定太子妃了,她得加紧准备着。”   “原来小表姐真想成为太子哥哥的太子妃啊……”夏棂儿似懂非懂,“她跟太子哥哥不是亲戚么,这样都乱套了呀!”抬头天真地望着官向玉,又天真道,“既然已经乱了,不如小姨姑你也去选吧!”   官向玉脚下一绊,一倒。   “小姨姑你没事吧?”棂儿蹲下去扶她。   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根和微尘,面不改色道:“没事,走,我们捡风筝去。”   哪想这一去,循着线索居然去到了东宫。那是官向玉头一次去东宫,林荫小树遍布幽径,花花草草未像御花园里那般经过专门的修剪,各自生长得有一番意境和形态。那前院里,还种有几棵樱桃树,树上樱桃已经偏红,就差熟透。   官小国舅走到樱桃树下,怎么也不肯走了,摘了一只樱桃来喂嘴,酸得掉牙,道:“你快去捡风筝,小姨姑就在这处等你。”   小棂儿不情不愿地扭扭:“一起去不行吗。”   “你一人就捡得回来为什么还要我跟你一起呀”,小国舅又掏了一只比较红的樱桃喂棂儿,棂儿被酸得眯起了眼睛,“你那个太子哥哥,着实难将就。我不想跟你进去看见他,怕晚饭倒胃口吃不下。”   棂儿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冷不防一道不咸不淡的嗓音接话了过去:“嗯?本宫还有这等功效?”   观棋不语真君子莫在人后论是非啊。官小国舅抖了一抖,掀起眼皮看去,恰巧看见太子殿下正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沉丹色的锦袍盈风扬起,白色衣襟做底,修得整整齐齐;那墨长的发一丝一丝地飘拂在空中,双目神态温然说不出的云淡风轻清清淡淡,手中赫然拿着的便是那只花蝴蝶大风筝。殿下看了看天儿,似笑非笑:“今这风儿借得好,竟将小姨给吹过来了。”   +++   随着天儿越来越热,有了些初夏的味道。两姑侄听闻太子殿下出宫视察了一番,去了乡野田地里看百姓插秧。   夏棂儿还没见过插秧是怎么个插法儿,于膳食间就已经陷入了沉思,拿筷子戳着碗中白米饭,小脸上还糊了几粒米粒,疑惑地叹口气:“人家想不明白,这些饭,到底是从哪里长出来的呀!烦死人了57.第57章饭是哪里来的【一更】   官小国舅吃得正香,道:“你烦这个就好比你烦自己没有月事一样,完全是自取烦恼。”   夏棂儿再叹口气,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树可以长饭吗……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快吃”,小国舅给她夹菜,“吃饱了小姨姑就告诉你。”   太阳当空照。   棂姝宫里中院儿有一方池塘,原本那池塘里也是撒着荷花,如今官小国舅正站在池塘边上东指挥西指挥,让人来将池中开了一半的荷花移到太明湖里边去,再往里头填了不少土。   小棂儿既是纳闷儿又是心疼,水汪汪道:“小姨姑你把荷花弄走了装土干什么呀,要把池子填平啊?那以后、以后人家还吃什么莲子和莲藕啊~~~”   小国舅斜乜着表侄女儿,问道:“那你到底是想吃饭啊还是想吃莲子和莲藕啊?你不是想知道饭从哪里来吗。”   棂儿掰着手指头犹豫了一会儿,肉紧道:“那、那还是先种饭吧……”   等填好了土,好好的一个池子,愣是被小国舅整成了一块水田,还是方格田,一块一块的倒有些像那么个样子。   很快小棂儿就觉得不满足了,道:“小姨姑,你就弄这么点儿地,种的饭够吃多久呀?干嘛不去太明湖种,把太明湖弄成这样,种的饭一定能吃三五年。”   官向玉道:“小姨姑这是让你学习,知道外面的百姓是如何种出粮食的,也好让你体会一下种田的辛苦和粮食的来之不易。学习吗,精华在于质量而不是在于数量。”   傍晚太子殿下回东宫,路上听夏小川说起了这事儿。夏小川也是个爱八卦的,不住地叹:“奴才还以为国舅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是不懂这些农活的,没想到还懂得不少。听说半下午的时候还问人去乡野里要秧苗呢。太子爷,前两天您去视察的时候就应该带上她的。”   太子殿下什么也没说,只笑了一下,走到东宫大门时才道:“明你给她送一批上等秧苗去。”夏小川跟在身后应了一声“奴才遵旨”。待回到东宫,看见那园中樱桃树又红了两分,殿下脚步停顿了片刻,兀自再道了一句,“樱桃应该已经不酸了。”   夏小川最是会很好地揣摩他们太子殿下的心意,是以第二天上午送秧苗来棂姝宫时,另外还送了一篮子新摘下的樱桃。   彼时小棂儿正卷了裤腿在池塘里玩儿得欢实。小国舅亦卷了裤腿,只不过是顿在廊下的阴凉处,白皙剔透的双脚沾满了泥,看样子是已经下田去玩耍了一遭。   实际上,官小国舅也一次没去过庄稼地里,之所以她能知道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她也曾是从夏棂儿这么大点年纪慢慢长大的,夏棂儿如今的疑惑就是她曾经的疑惑。   因为这个疑惑,让官向玉小时候在学堂相当一段时间迷恋务农,为了了解那些嫁接啊杂交啊什么的,好长一段时间小国舅都是躲在书桌底下看务农画画书。后来为了实践,自作主张地帮学堂里的那棵樱桃树嫁接,用了桃枝,心想着樱桃树能结出像桃子那样大的樱桃来,只可惜后来失败了。樱桃树再也没结樱桃。   当初给小国舅解惑,官锦岚便是将自家的池塘围成了水田,在水田里插秧给小国舅看58.第58章水蛇【二更】   官小国舅瞅见了夏小川带来的东西,虽是不太看得惯太子殿下,但那小捆秧苗和一篮子樱桃委实是正中她下怀。夏小川的到来,也令她十分满意。   人还没来得及退下,小国舅便捡着篮子里的樱桃喂嘴,酸酸甜甜的感觉相当好,她眯着眼儿看着池水田里的夏棂儿,咂巴道:“听说,前阵子你和我大表侄一起去视察了。”   夏小川笑咧咧地应道:“回国舅爷,是有这回事哩。”   小国舅噗啦一下将樱桃核吐得老远,道:“这样,你把鞋脱了,下水去,教棂儿公主插秧。本国舅暂且不得空,等空了再来替你。”   她可忙了,忙着消灭篮子里的樱桃。   夏公公眉开眼笑地接下这门轻松差事,连忙去池边褪了鞋袜下了田去,心想着一会儿自个久不回东宫去,太子殿下便有正当理由来棂姝宫了,他可算是给他家主子制造机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官向玉在上头,敲着二郎腿,腿上摆着樱桃篮子,有板有眼与小侄女儿道:“棂儿,你且好生听夏公公的话,让他教你如何栽秧。待这秧子栽好了,夏天一过,就能结出米了。”   夏棂儿老气横秋道:“小夏子,你先栽一朵本公主看看。”   于是夏小川递给小棂儿一株秧,自己也拿了一株,弯身插入水中,道:“棂儿公主,像奴才这样,要将根须栽进了泥里,秧子才能长得稳。”   棂儿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一时间觉得煞是新鲜,栽秧栽得津津有味。她跟夏小川都没有注意到,池塘角落里,一尾暗礁色的水蛇正缓缓地滑近……   官小国舅这边吃樱桃也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鼓励一两句“嗯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再接再厉”一类的话语。等吃饱了以后,打了一个饱嗝,牙齿微酸,她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   怎料,将将一进入梦乡,她便梦见了他大表侄,大表侄还对她浅浅地笑,私心里她觉得那笑十分好看声音也十分好听,但潜意识里她是看不惯他的。正准备转身而走的时候,突然一声尖叫,将她陡然惊醒。   “棂儿公主!”   之间水田里,方才还好好儿的夏棂儿,突然面色一白两眼一翻,小小的身子便倒了下去。幸得夏小川眼疾手快,顾不上手中脏泥,将她接住了瞬时捞起。   然,那小巧的左脚上,赫然缠着一尾水蛇,那蛇头正死死咬住夏棂儿的左脚不放!   官向玉吓坏了,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夏小川有两下子,手抓住那蛇的七寸,扭了两下,便迫使水蛇松开了嘴,随后奋力将它甩开。他抱着夏棂儿便上来。   “棂儿?!”官向玉将她接过来,大声叫道,“快去叫太医!”   适时太子殿下刚好前脚踏进了棂姝宫,竟不想有此变故。他速速进去棂儿寝房时,官向玉已经手忙脚乱给她换了一身干净小裙,洗干净了两只小腿。棂儿便软哒哒地躺在床榻上。官向玉捉起那左小脚,看着脚背上的伤口已经红肿,想也不想便俯下头去以嘴唇贴住伤口,将里面的淤血吮吸出59.第59章官皇后受惊早产【一更】   夏棂儿似有些吃痛地,皱了皱小眉毛。   “棂儿?棂儿?”官向玉伸手拍拍那苍白小脸,心也跟着揪作了一团,眼中蓄起了水花,“你可别吓小姨姑啊,你母后晓得了会让小姨姑吃不了兜着走的……”   一只手拍拍官向玉的肩,官向玉仰头看来,满脸无助。殿下看了看夏棂儿的伤口,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别担心,幸好那蛇没有毒。棂儿妹妹很快就能好。”   她不确定地问:“真的吗?”她垂头摸了摸眼角,声音有些发哽,“那真是太好了,她醒来恰好可以吃我留给她的小半篮樱桃。她人小吗,吃多了闹肚子,所以我留了小半篮。”说着又仰头,水汪汪地望着太子殿下,“水池原本是荷花池,有人清理过,泥土也是新放进去的。你说,那水池里怎的会有蛇呢?”   不一会儿太医匆匆忙忙赶来,给小公主看脚,并上了药。连太医都说棂儿的脚没有大碍,官向玉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棂儿在棂姝宫被蛇咬一事,棂姝宫上下乱作了一团,没人来得及去管那么多张口舌,消息一下子就传进了康顺皇帝和官皇后的耳朵里。   当时康顺皇帝正陪官皇后纳凉闲话,听闻这个消息,两人俱是一惊。康顺皇帝跟官皇后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今却被蛇咬了可怎么得了。官皇后更是急得不行,立马就从躺椅上艰难地站起来。   只可是,她如今已有将近九个月的身孕,哪里受得了惊。站起来还不等康顺皇帝着急她慢点走,没走两步官皇后突然就觉腹中隐隐阵痛。紧接着那阵痛,变成了绞痛,她险些直不起腰来。   身边有经验嬷嬷一见状,大惊失色:“娘娘……娘娘这怕是要生了!”   顿时整个昭德宫上下也是一片大乱。   官向玉这头混着砂糖喂棂儿喝完了药定下心,那头又听昭德宫来报道是官皇后受惊早产了,落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太子殿下守在棂儿床边,道:“你去吧,这里我看着。”   当官向玉大汗淋漓地跑去昭德宫时,官皇后正在寝房里痛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康顺皇帝不便进去,在外面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早产这种事情,非同儿戏。弄不好,还得一尸两命。   官向玉来不及向康顺皇帝见礼,便奔进了寝房,道:“皇上姐夫,我先进去了!”双脚一踏进门口,霎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她就有些头重脚轻。   进去里头,看见官皇后衣衫不整浑身汗透,几位生产嬷嬷还在让她不断地用力。她双手攥紧了枕头,每叫一声,就用足了力气,偏生就是生不出来。   年轻的小国舅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阵仗,双腿发软喉咙发紧,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女人生孩子,妈妈的真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   官皇后一斜眼瞥见官向玉,咬牙再吼了一声,憋着气儿还不忘拿出长姐威风,道:“夏棂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怎么……收拾你…60.第60章水田蛇卵【二更】   官向玉跪伏在官皇后床边,抓紧她的手,六神无主道:“棂儿没事,太医看过了,也喝下药了,脚上就两只小孔,没有毒,睡一觉就好了。姊姊,你怎么样啊,到底是生得出来还是生不出来啊?”   官皇后气得忍不住翻白眼,“这是我能说了就算的……吗……”   官向玉慌里忙张就又冒了一句:“你明明都生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矫情啊……那孩子是不是卡在里面了呀……”   官皇后胸口开始起伏,半天没跟官向玉讲一句话。再痛了一阵,嬷嬷惊叫道:“娘娘用力,再用点力!已经可以看见头了!”   官皇后还没怎么着,到似官向玉先心力交瘁了,啐了一句:“他妈的,老子以后要是生孩子,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官皇后被她三言两语刺激得,出气如牛,最后手指甲掐进了官小国舅的手,一鼓作气,长长叫了一声,几乎用尽浑身解数。她那挺挺的肚皮,慢慢地趋于平缓了,她整个人也的确是虚脱了,但这时,突然一声啼哭降临在这个世上。   成功地生了。   嬷嬷们惊喜道:“生了生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生了一位小皇子!”   官皇后嘴角带着隐约的笑,虚弱地吐了口气。   官小国舅看着嬷嬷将那小婴孩洗干净,用布带包起来,不由再道了一句:“怎么长成这样?”   原本平息下去的官皇后,突然双眼凌厉一翻:“官向玉!”   说来官皇后这回早产,还得多亏官向玉及时赶到。若不是官向玉将她踏踏实实地气上一回,让她情绪翻腾拼命用力,指不定还要痛上多久呢。   但官皇后诞下小皇子,的确是一件举国同庆的事情。康顺帝都开心坏了,当即大赦天下,文武百官来贺。他意气风发地站在朝堂上,抱着那肉肉的一小团家伙不肯放手,直到小东西哭得大声而惨烈,整个朝堂都充满了朝气。小家伙应当是饿了。   水蛇一事,幸好棂儿人虽小,但恢复能力还算佳,没隔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再也不肯下水去玩了。   事后,太子殿下让夏小川将所有给棂姝宫填水池围水田的宫人们都召了起来一一检查问话,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依照殿下指使,夏小川又将水田边角出现水蛇的泥土搬出来,结果将稀泥摊开一看,触目惊心。   那泥里边,居然还埋着蛇卵,已经又有两条手指粗细的小蛇破卵而出了!   这些泥,都是从苗圃那边搬过来的。太子殿下暗中让人去苗圃那边查了一下,发现也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唯一的异常便秀春【】宫的几个姑娘新近尤为喜欢去苗圃看新培植的花儿,尤其是萧郡主痴迷上了嫁接,将苗圃里的花草嫁接得乱七八糟。   常人自然不能相信,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平时玩玩花草也就罢了,怎会胆大到玩起了蛇卵来。且将蛇卵埋在稀泥里,其心计该有多么深沉!   夏小川沉着,问自家主子:“太子爷,这事儿如何办啊?”   殿下久未出声。半晌,才眯着眼睛问:“你知道本宫的表妹,这些天为何不跟官国舅和棂儿公主亲近了吗61.第61章科举选拔的青年才俊【一更】   殿下久未出声。半晌,才眯着眼睛问:“你知道本宫的表妹,这些天为何不跟官国舅和棂儿公主亲近了吗?”   夏小川没想到殿下突然问不相干的问题,就随口道:“这还能因为什么,太子爷一过了端午您的太子妃就得定下了呀,听说萧郡主新近也摆弄一些诗词歌赋对月赏花的高雅之事,定然是想选上做咱太子妃娘娘。”   转眼已到了四月,周国一年一度的科举结束了。今年的新科状元年轻,且生得又俊朗,其他几位榜眼和探花人才俱是不错的。   官皇后原本就存了一份心思,要在今年科举毕后的宫宴上给官小国舅物色一位满意的夫家,可如今她刚生下小皇子不久仍卧床休养,这宫宴她肯定是去不成了。于是相人才这件重大事情,官皇后就交给了康顺皇帝,怕康顺帝的眼光没水准,同时也叮嘱太子殿下帮着留意些。   马上这四月一过,待樱桃熟落之际,官小国舅就十八了。她的终身大事委实是拖不得。想当初官皇后像她这么大时,都已经是棂儿她妈了。   而此次皇后能够顺利诞下小皇子康顺帝是欣喜万分,他也觉得官向玉帮了大忙,是以受官皇后嘱托也对官向玉的终身大事上了两分心。闲暇之余,他将科举选拔出来觉得还行的人才让人列了画像,私底下跟太子殿下在御书房里一边看画像一边评头论足。   “胤儿,你瞅瞅今年的新科状元,朕看他一表人才,做的文章也不错。为人嘛,温文儒雅,你觉得你母后看了可会喜欢?”康顺帝递给太子殿下一幅画像,让他也看看。   殿下表现得有些懈怠,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道:“儿臣觉得不妥。”   “为何不妥?”康顺帝问。   他眯了眯一双凤目,薄唇似勾非勾,道:“这人面相懦弱,降不住小姨。”   “那你再看看榜眼探花,朕定下他们的时候都是按照年纪轻的靠前,有没有合适的?”   殿下将粗略浏览了一遍,这个要么面相风【】流那个要么面相病态,总能说出个把不合适的理由来,到最后十几幅画像全都看完了,也没有选着一个顺眼的。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个合适的,你母后非得埋怨朕不可。”康顺帝狐疑地看着太子殿下,摸摸下巴的短胡子,呲道:“咦胤儿,你何时学会看人面相了?”脑中突如其来一道灵光,将这位迟钝的皇帝劈得外焦里嫩,惊颤道,“莫非你……”   宫宴这天,官向玉携棂儿一道去了,好吃好喝,没有官皇后在跟前施压,她根本懒都懒得看一眼那些个青年才俊。倒是那些同来宫宴的官夫人们,个个丈母娘瞧女婿瞧得是心花怒放。   太子殿下坐官向玉旁边,给她添茶,淡然笑道:“小姨再不抓紧些看,恐都要被别人抢走了。”   官向玉抬起头来,略略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跟大闸蟹战斗,道:“他们都不好,没有我师父好62.第62章有人邀约【二更】   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她会忍不住拿去作比较,然后就会发现自家师父越来越好,别人都越来越不好。   太子殿下眸色一顿,道:“你师父,有那么好?”   官向玉自豪道:“嗯,他是大侠。”   于是最终,给官向玉选夫家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连康顺帝也劝说,姻缘自有天定,再怎么急也急不来,凡事需得随缘。   官皇后郁卒了几日,也就不强逼小国舅了。   樱桃熟落时,官小国舅十八岁。她师父,给她带了官国府门前樱桃树上最甜最红的樱桃。   彼时竹林中她倚着青年,吃樱桃吃得满手黏糊,咂咂嘴道:“师父你定是不知道,差点我就要嫁人了。”   “嗯?”青年扬了扬英气的眉毛,眼梢里分外柔软。   官小国舅便道:“我姊姊要帮我选夫君呀,可惜今年科举的人才,我看了一下,不行。他们都不如师父。”   青年修美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长发,低低笑道:“他们都不如为师,所以你就不嫁?”   官向玉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那要是哪天你遇上了觉得比为师好的人呢?”青年玩味又问。   官小国舅十分郑重:“我估计,难。”   这日上午,小棂儿疲惫地背着书包去上学。但凡是跟学习沾边儿的事情,这位小公主都是感到心力交瘁的。   官小国舅破天荒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备好了笔墨纸砚,竟心血来潮要开始作画的节奏。可提笔犹豫了半天,她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在画画这方面,她是个抽象派的,几笔落在那白色宣旨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人影,带着黑纱斗笠。   然只画了一半,便有人来打扰。宫人从秀春【】宫那边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官向玉一只藕色锦囊,略沉,里面装了东西。   官小国舅放手里把玩着,随口一问:“这什么东西?”   那宫人头应道:“回国舅爷,赵姑娘在太明湖畔等着您呢,您去了就知道了。”   “赵姑娘?哪个赵姑娘?”   宫人道:“是赵将军之女赵万锦。”   小国舅了然地“哦”了一下:“她现在在太明湖畔?”   官向玉自己都觉得,她是没有几个官家小姐当朋友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秀春【】宫里的几位姑娘,她虽见过其人说过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的几句话,和她走得近一些的除了萧郡主以外基本没有别人。如今萧郡主也疏远了,她根本没想到太子妃人选之一的赵万锦这位名门闺秀会主动约她。   因而她感到颇为惊奇。略拾掇了一下,便惊奇地带着那锦囊前去太明湖畔赴约。   阳光有些晃眼,半路上走着,官小国舅就打开那藕色锦囊来瞧,不想却是一块十分精致独特的小牌子。   小牌子以百年沉香木所制,相当的讲究,很符合赵万锦的家世背景。   可当小国舅举起小牌在阳光底下细细端详了片刻,恍然自语道:“这是赵万锦的东西?我看着不像啊……”   因为那小牌上,清清楚楚地写了两个字:宋63.第63章偶得他人信物【一更】   因为那小牌上,清清楚楚地写了两个字:宋融。   一看就是一个男子的名字,官向玉在脑中过滤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她想她应当是从她爹爹口中听说过这个人。   等去到了太明湖,官小国舅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有赵万锦的影子。莫说赵万锦,眼下日头当空,个把宫女小太监也没能瞅见。莫不是那个赵万锦玩儿她?她淡定地捡了湖畔阴凉地儿的一处石墩儿坐下歇两口气,心想着等一会儿人还不来就回去,这宋融的牌子就当是她捡来的。回头她就把“宋融”两个字削去,换上她官向玉的名字,也是一块不错的牌子。   索性没等多久,官向玉便眼尖地瞅见一位粉藕色裙衫的妙龄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生得养眼且神色淡漠,粉藕色又极为衬肤色,阳光底下的女子简直是玲珑剔透的妙人儿一个。   此人正是从秀春【】宫出来的赵万锦。   赵万锦也看见了小国舅,愣了一愣,随即便朝她走来。莫看这赵万锦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她也是武门将后,人生得美,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冷艳英气,从小对军国兵事耳濡目染,如今却被屈在这深宫后院里。选太子妃,着实不是她的志趣所在。   赵万锦向官向玉见礼,道:“臣女见过国舅爷。不知国舅爷约臣女来此,有何要事?”   “我约你来的?”官向玉眯着眼儿,享受着太明湖面拂来的凉爽的风,道,“不是你约我来的吗?”她把那藕色锦囊和沉香木小牌子撂赵万锦眼前晃了晃,“还托人给我带来了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霎时,赵万锦的脸色就白了一白。   官向玉兀自又道:“你这锦囊做得不错,绣工好,这块小木牌看起来也是个好东西。宋融,你跟宋融认识啊?”   赵万锦福一福礼,语气有些严肃,道:“回国舅爷,却却是有人告诉臣女说国舅爷在此等候,臣女才来赴约,并非臣女主动邀的国舅爷。但这锦囊和小木牌,是臣女的东西。臣女心想,可能是有人拿了臣女的东西来向国舅爷恶作剧。能不能请国舅爷把它们还给臣女?”   然官向玉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在认真地思忖着什么东西。   “国舅爷?”赵万锦美眸中掠过一丝急色,见小国舅没甚反应,再连连唤了两声。   官小国舅回过神来,看着赵万锦道:“这个宋融,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爹赵大将军手下的那个副将宋融?”   “请国舅爷将臣女的东西还给臣女。”赵万锦坚持道。   官小国舅再端详着小木牌,道:“我好像听我爹说这个宋融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在军中就立下不少军功,将来必定是个前途光明的将军。你咋会有他的小牌子呢,看你这般紧张,搞得跟定情信物似的。”   谁承想官小国舅这一番无心之语,竟然击中要害,顿时让赵万锦整个人都僵了起64.第64章坠湖【二更】   紧接着小国舅又自顾自道:“要真是定情信物,那你怎的还来宫里选太子妃?莫不是想给我那大表侄戴绿帽子不成?这件事儿有风险啊,被拆穿了可是欺君之罪……因而我想,应该不是定情之物。”   她这一起一伏一惊一乍的逻辑,委实是能将人急疯。   赵万锦彻底地急了,道:“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请你把东西还给我。”   官向玉保持着坐着的那个姿势,她背后便是一面平静的太明湖。她仰头看着赵万锦,逆着光使赵万锦脸上表情有些暗,道:“还真被我给说准了不成?”   赵万锦不顾尊卑之礼,竟弯身便过来抢官向玉手里的东西。怎知,这一幕,偏偏被将将早朝回来的太子殿下给撞着了。   官向玉本能性地缩手一躲,她似乎是忘了身处在怎样一个环境里,随之身体就不大意地往后仰去。   “国舅爷!”赵万锦见状一慌,连忙伸手去拉她,结果却慢了一步拉了个空。只听叮咚一声,官向玉就坠湖了!   整个如明镜一样的太明湖,顿时激起层层涟漪。   而太明湖那头,殿下见此情况,想也没想,便跳入湖中,向官向玉游去。   官向玉不会浮水,落水的瞬间,凉快是凉快,但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感到窒息。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得她连气也不敢喘,就只能感受到自个的身体不断地往下沉……   手中的锦囊和小木牌,从指间松脱,先一步沉入了湖底。此时,小国舅昏昏沉沉的脑中,才露了一丝清明,究竟是谁将她引来此地说是赵万锦相邀的?害她惹来如此祸端?   张眼闭眼之间,上方的阳光光线似乎越来越暗越来越窄,她难受得紧,吐出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在水中冒了一串泡泡。一侧头,便能看见很远的湖中央,那荷叶下方根茎繁茂,已经结起了好长好长的莲藕……   水中一缕沉丹色的衣袂晕染开来,长发如泼墨,迅速向那不断下沉的碧衣少女游去。那英气的眉宇之间的紧张和在乎一览无余。   当他终于接住了少女将少女紧紧拥进怀时,少女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当即修长的手指穿插过少女的柔软发丝扣住她的后脑,唇便毫无缝隙地贴上了少女的朱唇。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官向玉那弯长如扇的睫羽颤了一颤,继而她感觉有气缓缓渡入了她的口中。她慢慢才缓了过来,张了张眼。   落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肤色白皙、轮廓极为英俊明朗的脸,轻轻地垂着眼帘。她脑子进水了慢半拍,等到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攀上青年的肩,从他口中极力吸取气息的时候,她才慢慢地意识了过来,这人是她的大表侄。   太子殿下一面揽着他奋力往上浮,一面唇贴着她的唇不曾松懈。那湿润的气流在胸腔里流动,怎么却让她感觉越发的头晕脑胀,比先前他没有渡气给自己的时候更加觉得快要窒息了呢65.第65章处置【一更】   太子殿下抱着官向玉出水时,两人皆是浑身湿透,长发湿淋淋地相互纠缠,少女此刻已经昏迷不醒,脸色白得渗人。   殿下的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可怖。   赵万锦颤颤地滑跪坐在了地面上,早已经吓得失魂落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皮肉中而不自知。   太子殿下把怀中少女轻柔地平放在地面上,不顾身份地俯下身去,抬起她的下巴,嘴唇对着嘴唇为她渡气,手同时覆住少女的腹部往下压。数个回合以后她才醒了过来,喷出大口水。   官向玉恍恍惚惚,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水中还是在岸上了,双手一刻也不敢松懈地搂着殿下的脖子,带着哭腔有些委屈地叫他,“大表侄……”   平时她觉得自己看不惯这位大表侄,黑心黒肺的爱捉弄人。但眼下她是万万不能看不惯大表侄的。万一他晓得自己看不惯他,他就不救自己了呢?   殿下薄凉的手指为她拭去脸上的水渍,把她抱起,安慰道:“不怕。”   太明湖对面的夏小川早已经吓得是目瞪口呆,见两人都无恙,连忙卯足气跑过来。殿下侧目,冷冰冰地看着赵万锦,吩咐道:“把她带去东宫听候处置。”   虽是初夏,湿衣湿发的久了,也难免着凉。殿下把官向玉抱去了东宫,她瑟瑟地依偎在殿下怀中时不时往里钻了又钻。殿下将她安置在暖玉阁里,宫婢为她换上干净衣裳拭干了头发,又侍奉她喝下一碗姜糖水。隔了半天官向玉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了过来。   殿下让人把赵万锦押来暖玉阁,赵万锦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道:“臣女该死!求殿下恕罪!”   “推国舅爷入湖,这罪责本宫暂不下定论。来人,去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且看他们如何处置。”太子殿下坐在官向玉榻边,隔着鹅暖色的薄纱帐,又对榻上的人儿柔声道,“舒服些了么,先睡一睡。”   一只如玉凝脂般的手伸了出来,弱弱地抓住了殿下沉丹色的袖角,道:“你、你先别让人去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呀,她又不是故意的,你随便处理一下就是。”   殿下眯了眯眼,问道:“方才你与官国舅在抢什么?”   赵万锦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她岂能说出她跟官向玉争夺的是锦囊和宋融的小木牌,连官向玉都揣摩得出来她与那宋融的关系,太子殿下怎有可能揣摩不出来。   赵万锦对东宫的太子妃之位没有兴趣,奈何皇后娘娘让她进宫时并未明说是选太子妃,她若主动说出早已与宋融私定了终身显得有失淑德。可如今在宫中让人知道了她跟宋融的私情,就必然是欺君之罪。   适时官向玉在榻上摸摸衣服的口袋检查了一遍,惊叫道:“呀东西落湖里了!”她又与赵万锦道,“其实我不是有意想侵占你的锦囊,只是拿来多瞅两眼就准备还给你,没想到你这么着急要来抢。你现在满意了吧,我没有了你也没有了。”   赵万锦愣了愣,垂首谢恩:“多谢国舅爷。臣女冲撞了国舅爷,臣女有罪66.第66章东宫小聚【二更】   殿下凤目中神色不定,尾音儿却抬高三分:“就只是一个锦囊?”   官向玉道:“对啊对啊,大表侄你不信啊,去湖底捞起来瞧瞧啊。”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是因为赵小姐的原因而落水的,她是逃不掉了。大表侄,你不如把她遣出宫去,不让她选大表侄媳算了。”   最终应了官向玉的要求,赵万锦回秀春【】宫收拾收拾,下午便出宫,而太子殿下还是未将此事让皇上皇后知道,只差人向官皇后说一声,道是赵万锦这个将门之女性子太硬冲撞了殿下,殿下一个不喜就打算将其送出宫去。   这东宫官向玉是头一回进来,暖玉阁的布置十分的清雅,她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有些不合适,赵万锦一走,她也起身巴巴儿地准备跟着走。   殿下又熬了一碗糖水端过来,问:“准备上哪儿去?”   官向玉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些底气不足,道:“我、我回去,一会儿棂儿下学我得去接她呢。”   “棂儿本宫已经让小川去接了”,他把糖水递过来,“你在这里睡上一觉,现在外面热,一会冷一会儿暑的,当心真的病了。”见官家小玉不吭声,他淡淡笑了一笑,“还怕本宫吃了你不成?”   官向玉喝完了糖水略一沉吟,将一双玉足收回了床榻上,舒舒服服躺下,道:“那大表侄,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别忘记了叫我呀。”   这头小棂儿下了学背着个小书包噌噌噌地走出学堂,结果自家小姨姑没有看见,却看见了她太子哥哥身边的小川哥哥。   夏小川是个会哄人的,道今中午东宫里有个小小的家常聚会,御厨做了一道新菜叫鸡汁荷叶糯米丸子,请小公主过去品尝一下。   小公主一听,馋得眼冒金星,咂巴着嘴道:“看在太子哥哥这么有情义的份儿上,我且去东宫吃一吃那个什么糯米丸子。”夏小川抱起了她走在林荫小道上,她又道,“你去请我小姨姑了吗?我去了太子哥哥那里,万一小姨姑一个人在棂姝宫中午寂寞得吃不下饭怎么办?”   夏小川眼角堆笑,道:“国舅爷已经去东宫了,正等着棂儿公主呢。”   小棂儿一对儿眼儿一横:“好家伙,难怪小姨姑没来接我,居然要抢我的糯米丸子!”   半下午的时候,这对姑侄才慢吞吞地从太子东宫晃悠着出来,腆着圆滚滚的肚皮,不得消化。   小棂儿意犹未尽:“那个什么什么糯米丸子,可真好吃呀!”   半晌官向玉才点头:“嗯,是不错。你能不能少说话?”   “为什么?”小棂儿问。   官向玉再沉默一会儿,道:“我撑得快要吐了。”==!   后来基本上都是小棂儿在说话,能不回答的官小国舅决计不会多吭一声。小棂儿回味了一阵,又道:“不仅丸子好吃,我好长时间没去太子哥哥的东宫里面玩儿了,他的宫比我的宫大,还有一块很空很空的草地。”顿了顿,有些兴奋,“上回我捡的那只花蝴蝶大风筝,在太子哥哥的宫里一定能够飞得起来!回头我把花蝴蝶带去太子哥哥那里67.第67章姑娘散【一更】   说起那蝴蝶风筝,就是当初在秀春【】宫看见萧郡主和几位少女一起放的那只,只可惜断了线。捡回来以后官向玉又给接起了线,给夏棂儿打发时间玩。只可惜棂姝宫没有一块宽阔的地儿,小棂儿只能背着风筝在树荫下跑来跑去,一点也不快活。跑了两三天以后就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   小国舅不答,夏棂儿自顾自继续道:“小姨姑你陪我一起去放风筝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啦!”   许久,小国舅才舒缓了一丢丢,打了一个饱嗝,闷出一句:“放风筝是春天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夏天了你还放什么风筝?”   此时夏棂儿早已经欢呼雀跃地跑着去摘路边的小花了哪里有听她在说什么……   官皇后这边听说太子殿下要将赵万锦送出宫去,也没说什么,只问了传话的人一句:“同本宫说说,那赵万锦如何冲撞太子了?”   宫人圆滑道:“奴才不知,但殿下回宫时很生气,说是赵姑娘伶牙俐齿什么的。”   官皇后没再多问,玉手一挥,准了。   赵万锦在秀春【】宫里草草用过午膳便回房收拾,几身衣裳,几样首饰,再无别的。秀春【】宫里的另三位姑娘听闻她要走,都非常惊讶。但惊讶过后,又是一番各怀心思。   临别前,三位少女一起送赵万锦。赵万锦别的不多说,只与她们淡淡笑道:“这深宫委实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今与姐妹们告别,各自珍重。”   她在四位姑娘里年纪最长,沈芊和魏渺有些感慨道:“一路相伴,妹妹受了姐姐不少照拂。今日一别,姐姐万自珍重。”   萧筱十分的不服气,小脸红红不依不饶道:“赵姐姐你怎么说走就走呀,这不端午节还没过嘛。你惹太子表哥生气了,我这就去帮你说说,求他不送你走!”   赵万锦及时拉住了萧筱,道:“妹妹不可胡来,若要是惹怒了殿下,妹妹也不受待见了姐姐的罪过就大了。况且姐姐的心也不在这里。”说着她便弯身福一福礼,带着贴身小婢离开了秀春【】宫。   三位少女各自回房神伤了一会子。傍晚的时候,萧筱招呼魏渺和沈芊出来,摆上几碟点心和一壶茶,一同欣赏黄昏落日。   点心当中,有一叠呈玫瑰红色的糕点,萧筱给魏渺和沈芊一人取了一块,道:“虽说赵姐姐出宫了,但我们三个在宫里还是要继续的。这个是玫瑰香糕,我家乡那边常吃的,我也不知道我做得好不好吃,但味道和宫里御厨做得有些差别。两位姐姐你们尝尝。”   魏渺和沈芊轻启朱唇,小小咬了一口,口感甜而不腻相当爽口,道:“郡主有心了,臣女受宠若惊。”   萧筱道:“莫要见外,我们都是好姐妹吗。”   随后魏渺沈芊又各自吃了两块玫瑰香糕,再喝罢一盏茶后就觉有些撑腹,后连晚膳都没吃几口。   萧筱叹了口气,又道:“我感觉皇后表姑已经很久都没有召我们近前叙话了呢,表姑刚生下小表弟,也不知身子调养得如何68.第68章一个有思想深度的人【二更】   沈芊道:“对呀,上回皇后娘娘让我们做了宫灯后,每人再作了一幅画说是要送去太子殿下那里,好似都没有再见到皇后娘娘了。”   作画送去东宫,是确有其事。只不过官皇后差人把画卷送去东宫太子殿下的手上了,殿下淡淡看了一眼就随处往角落里放着,再没有下文了。殿下白日里又公务繁忙,官皇后便没有催他。   一提起这件事,萧郡主就抿着嘴乐呵笑了,道:“我倒希望殿下没有看见我的画,连我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呢!”说着那玲珑心思一转,又道,“嗳不如,我们明日去给皇后娘娘问安吧,我好想去瞧瞧小皇子表弟嗷嗷嗷嗷~”   魏渺和沈芊掩嘴笑:“郡主太谦虚了。不过我们就这样去问安,不会显得唐突吗?皇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我们太着急了?”   萧筱摆手道:“怎么会!这叫知书达理尊卑有序。”   于是三人便就此约定,次日一起去昭德宫向官皇后问安。   怎知次日沈芊和魏渺两人却起得比平时迟,脸色也失去了光泽较平时相差了太远去。但给皇后娘娘问安是谁也不愿放弃这个讨巧的机会的。   两人各自在房中,施了不少胭脂黛粉,硬生生把不好的脸色给盖了下去。出门时,萧筱已经等在了院子里,未做什么特别的打扮,略施粉黛唇红齿白的,笑道:“两位姐姐好生漂亮!”   打从落一回太明湖下来,官向玉把她那搁久不用的脑袋磨了锈,开始运转思考。她在想,为什么会有人想她和赵万锦在太明湖畔相遇,且又把赵万锦的隐秘之物转交给她?   这个人,应该就是秀春【】宫里的人。   是想让自己拆穿赵万锦与宋融的私情?还是……借赵万锦之手把自己推进湖里?   这样一想,小国舅顿时觉得自己的思想太阴暗太可怕了。明明是艳阳天,偏生她却打了一个寒战。一旁正吃蛋松糕的小棂儿见状,一脸的糕点残渣,问:“小姨姑你很冷吗?”   小国舅面瘫地看着馋嘴小公主,道:“不冷。”   夏棂儿:“那你抖什么抖?”   “大抵是……”官小国舅沉吟了下,道,“我才发现我自己是个有思想深度的人。”   夏棂儿愣了一愣,随即满脸的糕点残渣抖动,笑得人仰马翻,一头从廊上栽进了花丛里。   官向玉她却却是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了,她甚至都联想到了前不久的水蛇事件是人为而非意外,觉得再放任思想如脱缰的野狗那样奔腾下去,自己的精神会出大问题。最终她又把大脑给关了起来,权且把此次落水事件也当成是一次意外,再不济就是秀春【】宫里的几位闺秀为了排除情敌将矛头直指赵万锦。而她不过是碰了个巧而已。   很快,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从昭德宫传来。说是小皇子受惊啼哭不已,官皇后大怒。   官向玉跟夏棂儿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便匆匆跑去昭德宫看看究竟。这一进去,不得了,好大的阵仗。   宫人候了里一重外一69.第69章067中毒【一更】   姑侄俩进去大殿一瞧,见殿上瑟缩地跪着两位少女,不正是那沈芊和魏渺。两人哭花了妆容,形容惨败精神恍惚,地面上到处是瓷杯的裂片,茶渍也泼了一地,连官皇后的凤袍上也有茶湿的痕迹。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0 _2._c_o_m   官皇后衣裳湿的,不便去抱小皇子。小皇子不服奶娘哄劝,愣是哭得声音都哑了。而缘由很简单,地上跪着的沈芊和魏渺,得官皇后赐茶,怎知却突然没规没距了起来,一人将茶水稀里糊涂泼到了官皇后的身上,一人连茶盏都端不稳结果嘣脆一声落地上摔了个粉碎。当时小皇子正睡得香甜,被这声瓷咧的刮耳声给惊醒,哭得不能自己。   这怎能不让官皇后气愤。   官向玉从奶娘手里接过小皇子哄着,不由自主地盯着奶娘丰满的胸脯,同情地与小皇子道:“估计我是你,我也会感到窒息而哭泣的。”   到底官向玉是看着这位小皇子自娘胎里出来的。小皇子听不懂她的话,可是哭声却慢慢细小了下来,眼泪巴巴儿的,官向玉伸手去擦一下,小皇子就瘪瘪嘴嘤一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过去。   奶娘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皇子去了后院。   这时,站在一边的萧筱,红着眼圈儿,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还不待她说话,官皇后就道:“萧筱,本宫念你乃孝纯皇后至亲,今日你若敢为她们求情,本宫就以同罪当论。”   怎知,萧筱凝噎了几声,随后身体摇摇晃晃,竟体力不支,脸色不佳地就昏了过去。   官皇后不动声色,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前扶萧郡主一把,任地萧郡主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官向玉眼风瞟了小棂儿一眼,小棂儿不忍,便扯着官皇后的衣袖,嗫喏道:“母后……你救救小表姐吧……”   半晌,官皇后道:“宣太医过来。”   宫人将萧郡主扶上一张座椅,太医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前来,半蹲着为萧郡主把了把脉,即刻回禀道:“回皇后娘娘,郡主她是中毒了。”   皇后眉头微蹙:“中毒?中的何毒?”   太医有些犹豫,还是道:“郡主中的是凌霄花毒。凌霄花有调阴活血之药效,但不可多沾。一旦摄入量过多,就成了一味慢性毒。幸好,郡主的症状只是轻微的。”   凌霄花这种花药十分常见。尤其是女子调阴的药方之中,多半都有这样一味药。这才真真印证了“是药三分毒”的那句古话。   太医当即为萧筱针灸排毒,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萧筱才缓缓苏醒了过来,全然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适时一直安静的官向玉突然对官皇后道:“姊姊不妨让太医帮另外两位也查一查。”她一进来就觉得沈芊和魏渺的反应不大对劲儿。起码依照她见过一次沈芊与萧筱一般无二的活泼之后,觉得沈芊不当是这样不在状态的样子。   官皇后思及方才沈芊和魏渺的种种反常,连一杯茶都端不稳,不免也有些狐疑,遂招手让太医给那二人也诊了诊70.第70章068装的?【二更】   果不其然,太医不敢有瞒,道:“皇后娘娘,两位姑娘也俱是中了凌霄花之毒啊,且入毒颇深。”   官皇后眼睛淡淡眯了眯,母仪风范顿显,道:“这后宫之中,像凌霄花那样的药,是随处可见随处可捡的吗?为何秀春【】宫里的三位姑娘偏偏都是中了凌霄花毒?”   太医惶恐地抹了抹额角的冷汗,一下子就令官皇后看出了端倪。   萧筱拖着虚弱的身子跪下,泫然欲泣道:“回皇后娘娘,都是臣女的错。臣女从古籍上得知,凌霄花有活血养颜之功效,一心想尝试,便告知了两位姐姐,一起去太医院要了凌霄花粉。太医已诸多叮嘱,花粉不可过多服用,可臣女一心想……想必两位姐姐亦是同臣女一样希望青春常驻博得太子殿下的青睐,才冒险加量服用……造成今日之后果,臣女知罪,愿意为两位姐姐受罚,求皇后娘娘开恩……”   这一席话,至真至诚,感人肺腑。   官皇后却冷冷地喝责太医院太医:“好大的胆子,无病滥施药,这是你们应有的医德吗?!”   太医连忙跪下,磕头认罪:“微臣知罪!”   官皇后心中有一杆称,晓得是非轻重,吩咐道:“还不快快把萧郡主和魏小姐、沈小姐送回秀春【】宫,若是有个差池,本宫唯你们是问!”   一行宫人将三位少女送出了昭德宫,太医紧跟其后去秀春【】宫为三人医治。昭德宫这才清净了下来。   官皇后揉揉发痛的眉心,问官向玉:“小玉你怎么看此事?”皇后心中不仅有一杆称,还有一面明镜。   官向玉想了想,道:“从前我和棂儿跟萧郡主一起玩耍的时候,萧郡主身体挺健康的。我也没想到她会中了慢性毒。是不是体质不同,中毒后的反应也不同?沈小姐和魏小姐中毒深尚且未昏迷,萧郡主却先昏了,委实把我吓一跳。”   棂儿插嘴道:“也把人家吓一跳~~~~”   官皇后语气轻轻:“你是说,萧筱是装的?”   官向玉有些怂地远离官皇后两步,道:“我可没说过,姊姊你莫要乱往我头上扣。”   官皇后笑笑,如若无事地掸了掸凤袍,起身牵起了棂儿的手,道:“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用午膳吧。走,陪母后回寝宫换身衣服。”   有了官向玉和夏棂儿作陪,嬷嬷们自然没有跟上侍奉。一对姐妹和一双母女,分外祥和幸福。   而秀春【】宫里的沈芊和魏渺,清醒了以后,身子弱得很,却坚持地来昭德宫向官皇后赔罪。只可惜,官皇后连见也不见她们。   此次,她们虽是死罪可免,但到底冲撞了官皇后和小皇子活罪难逃,不日便将沈芊和魏渺遣出了宫,并道原是欣赏二人贤良淑德有才有貌,有意让她们进宫服侍太子殿下左右,不想如今却不成器造成这样的局面,官皇后还落下一道口谕,沈芊和魏渺出宫以后永无再进宫之日。   而萧筱,官皇后也是为了保全皇戚萧家的颜面而未将她乱用凌霄花一事露出风去,也未对她作任何的处置,只让她好生在秀春【】宫将养71.第71章069放风筝【一更】   转眼之际,很快就要到端午节了。萧筱在秀春【】宫里休养着,养得是娇俏可人容光焕发。这天,她带着自己做的蛋黄米粽,活泼快乐地蹦着去了东宫,想给太子殿下送粽子吃。   而这头,棂姝宫里的棂儿始终还惦念着太子东宫里的那片空地,愣是想去里边放一放风筝,也不管眼下是不是合时宜。官小国舅不好叫她失望,但也没让棂儿继续用那只花蝴蝶,遂花功夫现学现做,给她做了一只竹风筝。   瞅着天气不错,是个凉快的阴天,小棂儿下学早,便央着官小国舅一起过来东宫,放风筝。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应是去办公了,不会在东宫,官向玉就同意了。   恰好今日太子殿下去康顺帝的御书房批阅奏折去了,而夏小川不便跟着去是以留守东宫。萧筱前来,他笑咧咧地将她迎进东宫领去了招待客人的永乐厅阁,上了好茶侍奉着,道:“不知郡主前来,奴才有所怠慢,还请郡主海涵。郡主来得着实不巧,眼下我们太子爷不在东宫哩,他在皇上那边阅奏折呢,需得好一会儿子才能回来。”   今日萧郡主着了一身淡紫色的纱裙,薄纱飘渺群裳飞扬,走起路来体态轻盈若一缕悠然的紫烟。那紫色纱裙比较薄领口比较松,隐隐可见郡主春【】光一色白肤无暇。东宫的宫人们自然不敢多看郡主一眼,因而郡主相当的自在,眉间现出来的柔媚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知书达理道:“不碍事,左右我得闲,且在这等一等表哥。”   萧筱前脚在永乐厅阁坐下,后脚这对姑侄就来了东宫了。   棂儿自发地拎着风筝就往空地跑去,官向玉站在廊上眯着眼睛看,暂时还没有打算跟她一起放风筝。   夏公公安置好了萧郡主,就听宫人禀报棂儿公主和官小国舅的到来,心里暗叹,今是个什么日子?连官向玉都主动来了东宫?   小夏公公去到空地旁,看见拿着竹风筝奔跑着的小棂儿,也看见了廊下的官小国舅,招来一个小太监就吩咐道:“快,快去御书房找太子爷,就说官国舅来咱东宫了!”随后才猫着小步朝廊上走去,生怕把小国舅给吓跑了,细声细气道:“奴才给国舅爷请安嘞!”   官向玉扭头瞧着夏小川,正努力修正自己的脸盲症,半晌才认出来这是经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公公,不由左顾右盼,道:“怎么,今我那大表侄在东宫没有去办公?”   夏小川道:“去了去了,太子爷眼下不在东宫呢,约莫……”他想了一下,“约莫要到下午黄昏之际才会回来吧,最近太子爷可忙了呢!”   “是吗”,官向玉慢慢放下了警惕,道,“大表侄年轻,忙点儿好,忙点儿好,那你也去忙吧,棂儿要来放风筝,等放完了我们就回去。”   “原来国舅爷和棂儿公主是来放风筝了呀”,夏小川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国舅爷瞧瞧,这走廊上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一会儿云散开日头斜过来还得暑热一番。不如国舅爷进屋去歇一歇喝碗糖水什么的?就这样站着奴才觉得也是有些闷热的72.第72章070碰个正着【二更】   官向玉略一思忖,同意了。反正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地儿,棂儿在此处放风筝不会有个差池,遂道:“你派两个会放风筝的小宫女来跟棂儿公主一起放风筝。我就进去歇一歇,嗯,喝碗糖水什么的。”   “好嘞好嘞!”   当即小夏公公招来两名小宫女陪着棂儿。官向玉指着她们与棂儿道:“这两位,是东宫里最会放风筝的,她们跟你一起放,也好叫你学一学手艺。方才小姨姑见你放得不上不下的,相当磨人。”   棂儿欢呼雀跃,官向玉又道:“那你且放得酣畅,小姨姑进屋去歇歇气,你累了渴了就来找小姨姑。”   小棂儿挥挥手:“小姨姑你好好歇呀嘿~~~~”   夏小川径直将官向玉往太子殿下的书房领。官向玉不认路,就问:“小公公,我这是去哪儿歇?”   夏小川道:“是去太子爷书房咧。奴才心想,国舅爷喝糖水时能翻翻书看,也是极好打发时间的。国舅爷莫担心,太子爷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   小国舅点点头:“嗯,小公公想得甚周到。但看兵书史册一类的书,我不怎么在行,你们太子殿下的书房中可有话本野史一类的书?”   “有!有!”夏小川睁眼说瞎话。   “那你且引我去书房吧。”   这书房在太子殿下寝宫那边。哪想这条路本不经过永乐厅阁,偏生此时萧筱奈不住乖乖在厅阁里等太子殿下回来,便自个四处赏景儿,于是跟官向玉撞了个正着。隔着一条园中小溪,萧筱看着对面柳荫下缓缓走过的小国舅,惊讶唤道:“官向玉?”   官小国舅没有注意到这边,循声望过来,看见萧筱也是愣了一愣,“萧郡主?”   萧筱嬉笑着蹦过来,问:“哈你怎么来这里了呀?”   官小国舅道:“棂儿过来放风筝,我便随她一起,顺带讨杯茶喝,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萧郡主。”   夏小川有些头大,但还算反应及时,并未说要带官小国舅去书房。遂萧筱便主动邀小国舅一起去永乐厅阁坐,那里也有茶喝有点心吃。   官小国舅同意了。   夏小川就将两位少女都带回了厅阁,吩咐宫人备茶备点心,他是不能当着萧筱的面给官向玉备糖水了,唯恐让萧郡主觉得东宫待客也有区别。官向玉对糖水也绝口不提。   夏小川讪讪道:“那郡主和国舅爷且闲叨闲叨?里头偏殿里有一间小书房,里面均是殿下搜罗来的奇闻传记,郡主国舅爷若是觉得无聊了,可去翻翻看看咧。奴才心想,太子殿下应该要回来了。”   夏小川退下后,萧筱果真对那个小书房比较感兴趣,就蹦蹦跳跳进了偏殿。官向玉则若有所思地喝了两口茶,就欲起身打算叫着夏棂儿一起回去。   她觉得今不是一个放风筝的好日子,眼下萧筱来跟太子殿下叙旧,她和夏棂儿不应当搀和。   将将一站起来,眼风瞥见桌上放着一叠米粽四个,官小国舅心下了然,难怪她觉得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竟是有粽子。一时间心中赞叹,小夏公公甚贴73.第73章071有问题的粽子【一更】   这官小国舅不是十分贪吃也不是十分挑食,是个好养活的少女。但是,她对糯米,有一种执着到疯狂的追求……   于是小国舅又淡定地坐了下去。伸手捞过一只粽子,剥开包裹着的粽子叶,惊喜的发现这不是一般的米粽,还是蛋黄米粽。蛋黄配糯米,相当的好吃。   官向玉食完一个不觉饱,于是再准备捞第二个。   适时,萧筱听见外头久没有动静,以为官向玉自觉无趣已经离开了,手里捧着一本书走出来,结果看见官向玉正坐在椅子上,像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慢慢身子软了下去似瘫成了一滩水似的,脸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萧筱心中咯噔一下,移眼看见桌几上的粽子碟里,少了两只粽子。地上落了两片粽子叶,沾着黏黏的糯米粒。霎时书就从她手中跌落了去。   萧筱有些急地跑过去,用力摇着官向玉,语气里带着一丝薄怒和不可思议,道:“官向玉你吃了粽子?!”   官向玉艰难地撑起眼皮看了一眼萧筱,勾唇浅浅笑一笑。   那一笑,媚骨天成,倾国倾城,无人可比拟。连萧筱看得都愣住了,摇着官向玉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萧筱冷静了,直勾勾地看着官向玉,心中有了主意,道:“官向玉,你有你的荣华富贵尊贵地位,可我想要的就只有我表哥而已。”   后她把厅阁外的两个小太监和小宫女支开了,回头便扶起软哒哒的官向玉出了厅阁。眼下自然不可能出得了东宫,东宫里时不时有一两个太监走过,她带着官向玉左躲右躲,专往那僻静处去。   终于在东宫偏角发现了两排极为平凡普通的屋舍。那是东宫里的太监们的住舍,一间房一间房排得紧密整齐。   萧筱哪管三七二一,这时看见仍有太监在后院里似乎将将换值下来正去打水洗把脸,她拖着官向玉就趁人洗脸时就把官向玉弄进了太监房去放在简陋而气味难闻的床上。她看着官向玉热得不住地抓自己的衣襟,眸色晦暗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后转身便跑出小房间。   官向玉在这里睡着,只要太子殿下不找到她,等自己跟太子殿下的好事成了,那么这一切都不再是阻碍。萧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这个充满汗味萧瑟的地方。   太监一洗完脸端着脸盆回来,见大大屋门敞开着,不由有些疑惑。等进去一看,惊得手中脸盆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的床榻上,躺着一位妙龄少女,双颊酡红眸含秋水,身上的浅碧色群裳略显凌乱,露出一段羊脂般的脖颈和锁骨。他一个低微的太监,哪里见过如斯景致,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发现这居然不是做梦!   这个太监平时都是在不紧要的地方当值,不曾见过官向玉。何况官向玉来往东宫也就那么一两次。   他咽了咽口水,一步一步小心着朝床榻靠近。   太监不是正常男子,但但凡是个太监都对女子充满了幻想和憧憬。顿时,他看见官向玉那模样,就起了亵玩之74.第74章072我热......【二更】   回去的路上,萧筱若无其事,她连理由都想好了,若是太子殿下问起,就说她在偏殿里看书并未注意到官向玉,等出来的时候官向玉就没影儿了。她这厢出来,正是为了找官向玉,只可惜没能找到。   然而还有一种可惜,萧筱不知道的是,她的行踪早已有人了如指掌。   她将将一走出那小园,暗中就有影卫离开迅速向正往东宫赶的太子殿下回禀。太子殿下当即走了偏门进东宫,于太监房中找到了官向玉。   彼时那心思邪恶的太监,正伸手去摸官向玉葱白的小手。突然房门被人撞开,他瑟缩了一下,还没看清来人就被踢飞了出去。太监痛得呲牙咧嘴,听得上头一句悚骨的话语几乎是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殿下阴沉的迫力下露出慑人的怒气,他凝着眉,褪下外衣裹住官向玉,把不安分的她抱起,走出了小屋子,下令道:“给本宫拖出去,杖责三百,生死由天。”   他抱着小国舅匆匆往暖玉阁去。夏小川收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去了永乐厅阁,发现萧筱正在厅阁内看书看得十分认真,道:“萧郡主,奴才刚刚收到太子爷传回的话,今太子爷处理国事繁忙不得空回来,请郡主回吧。”   萧郡主放下手中书,笑容有两分僵硬,遗憾道:“表哥那么忙呀……”眨眼又明媚如春,“没关系呀,我就在这里等太子表哥好了,晚上他总要回来歇寝的吧?”   “这……”夏小川显得很为难。   萧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道:“我与公公开玩笑的,公公不必这么紧张。既然表哥这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表哥。”如此也不是不好,她想等她走出了东宫,官向玉在东宫里遭遇了什么就全然与她没有干系了。   “好咧。”夏小川皮笑肉不笑了两下。   萧筱走的时候,刻意还将桌上剩余的两只粽子一并收了回去。夏小川见状,道:“这不是郡主给太子爷送来的粽子吗,郡主可以将粽子留下,回头奴才代为转交给太子爷,想必太子爷见了会高兴的。”   萧筱愣了愣,笑道:“不必啦,方才官国舅在这里时剥了两个,剩下两个怎好交给表哥,况且都已经凉啦。只有下次再做好了给表哥带来了。对了,方才官国舅逛着出去会棂儿公主了,我这就不跟她们打招呼啦,回头劳烦公公代为招呼一声。”   “奴才谨记。”   最终萧筱收着两只粽子,离开了东宫。   半路上,官向玉屡屡扒开太子殿下的外衣,扯自己的衣襟。殿下屡禁不止,有些无奈有些头痛,道:“别闹。”   官向玉脸蹭着他冰绸缎裳,沙哑地咕哝:“我热……”   “热也不能脱衣服。”殿下道。   暖玉阁除了每日晨时照理打扫以外,平时无人看守。但这是一座太子殿下最喜欢的阁楼,闲暇时他便要来此处坐一坐,不让人伺候。   而今殿下将官小国舅抱紧暖玉阁,整个暖玉阁中就他二75.第75章073磨人的药效【一更】   此时的官向玉,就像是一块磨人的牛皮糖,殿下将一把她放在床榻上,她就又黏糊了上来。似乎她觉得,让眼前的青年抱着比自己躺着要舒服。   温香软玉,少女肌肤似那煮熟了去掉蛋壳的白鸡蛋,小脸上两抹粉粉的红晕,一双眼眸里水润润的,唇色不点而朱,身子软软地向殿下靠过来,尤其是伸出手臂攀上殿下双肩的动作,宽大的袖摆滑下,露出里面一截皓月之腕,几乎使殿下的神智濒临崩溃。   而官向玉此刻的理智,就跟初生的婴孩一般无二,几乎等于零。她只知道眼前的青年对她是很好很温柔的,她要顺着杆子往上爬,怎么舒服怎么胡来。   最终,小国舅再度尝试着攀上太子殿下时,被殿下一把抱住,一手握着那柔软的腰,一手流泻着青丝扶着她的后脑,威胁道:“再乱来,本宫就吃了你。”   “吃”这个字眼,还是比较恐怖的,对于小国舅来讲。因为她不知道这个青年要把她怎么个吃法,他是不是要化身成为豺狼猛兽,把自己大卸八块一块一块地吃进肚皮里呢?   小国舅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可怖的场景来。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砧板,她被绑在那砧板上,青年手里磨刀霍霍,就准备把自己卸了吃了。   官向玉猛地缩了缩,抽离了太子殿下的怀抱,警惕地瞧着他,瞧着瞧着眼里就包起了水花儿,瘪嘴道:“可我看你不像是坏人呀,人家难受嘛要怎么办?”   殿下啼笑皆非,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哄着道:“那你乖乖躺着,很快就不难受了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官向玉哄躺着了,殿下拿毛巾汲了凉凉的清水给她擦脸,果真她就觉得舒服了不少。眯着眼睛看着青年来来回回忙碌着,薄凉的手指时不时探一探她的额,带着一种十分独特的风骨,就好似、就好似……   小国舅迷迷糊糊,太子殿下这才轻柔地捉住了那截皓腕,在腕间输力,将她体内残余的药效都顺着汗液排了出来。   不错,她吃的那蛋黄米粽里,被掺了药。   小国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唇齿间浅浅地呢喃出声:“师父……”   太子殿下动作顿了顿,神色安静,非礼勿视为她擦拭一身的汗。起身去柜里取出另一身相差无几的浅碧色裙衫出来,摸索着为少女穿上。   暖玉阁不曾住过一位女子,但里里外外都像是女子居住的阁楼。连少女的衣裳也备得整齐。   小棂儿在空地上放风筝放累了,隐约有日头钻出云层的趋势,便收好了竹风筝,打算去找她的小姨姑。她是又热又渴又累又饿,但心里还算圆满,出来放风筝没算白来,风筝飞得高她也跑得酣畅。   夏小川是忙里又忙外忙进又忙出,岂敢有丝毫怠慢。见棂儿公主背着竹风筝过来了,他连忙打起精神带小公主去洗脸洗手,再上糖水点心,道是御膳房已经在做午膳,让她和她的小姨姑就在东宫用了午膳再回76.第76章074犯迷糊【二更】   小公主见有现成的,当然是满心欢喜,况且她已经累得走不回去了,遂大方地答应了下来,咕噜噜喝着糖水问:“我小姨姑呢?”   夏小川道:“国舅爷看公主放风筝看得累了,眼下正在暖玉阁瞌睡呢。公主放心,太子爷已经回来了,眼下正去暖玉阁叫醒国舅爷一同用午膳呢。”   “太子哥哥已经回来了呀?”棂儿道,“我怎么没有看见他回来?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太专心没有注意到他。既然太子哥哥去叫小姨姑了,那我就不用多走一趟了。”   午时,官国舅醒来,浑身都乏软,头也昏得厉害。她见屋中摆设,以及自己所躺的垂有鹅暖色纱帐的床榻,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前不久她才来躺过,东宫的一处别院。   但是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就在这里睡着了。她记得她不是在厅阁那边吃粽子的么?   恍恍惚惚地揉着额心走出房间,冷不防一只碗伸出来横在了官向玉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她看去,只见是一碗莲子糖水,白白的莲子软软糯糯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她站在门口里边,太子殿下站在门口外边,两人中间就隔了那碗莲子糖水。   阳光明媚,风景正好。   殿下扬了扬眉毛,看了一眼愣神的官向玉,道:“冰镇的,放一边晾了一会儿,不会很冰了,吃了可以醒醒神。”   官向玉脑子已经打成结了,哪里有多余的空间思考多余的事情,沉默地接了过来,就开吃。等吃完了把空碗递回给太子殿下,满足地叹口气道:“多谢多谢,莲子真好吃。”   这时有宫人来请,道是午膳已经备好了。官向玉背着手走在了前边。差不多快要走出暖玉阁的院子了,突然得一顿悟转身过来,就看见一身沉丹色衣袍衬得肤色莹白的太子殿下正神情悠闲地把空碗递给宫人,一双细长的凤目微微垂着,信手拂了拂衣角。她这才认出了人,讶道:“大表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殿下淡淡笑:“回来刚不久。”   小国舅就皱眉问:“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来这里睡着的吗?”   殿下想了想,道:“不知,本宫来时小姨睡得正熟。”   “哦算了,看来我一定是太累了。”官向玉自顾自道,回身继续往前走,“大表侄,用午膳了。”   午膳过后,姑侄躺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打算移步回棂姝宫。只可是,小棂儿上午太过尽兴,饱劲儿一上来没多久,她就打起了呼噜睡得香甜。   不得已,她让太子殿下将小棂儿抱去了床榻上睡,而自己才睡了一上午没处可去,便由夏小川领着去了殿下书房,看看书。   殿下的书房很宽敞也很整洁,矮几上有一只香炉,炉中贯有点燃香。空气里也漂浮着一股清雅的气息。   不久太子殿下推门而入。官向玉甫一抬头,撞进了那双平静而幽邃的眼眸里,顿时略显局促。殿下骨节分明的手中,袖着几卷书,递给她,仿佛那修美的手指也浸染了书香墨气,道:“听夏小川说,你喜欢看话本杂记,这些你看看喜不喜欢77.第77章075惩罚【一更】   萧郡主回到秀春【】宫了以后一直有些提心吊胆,捱到下午傍晚的时候,才忍不住差宫婢去打听到太子殿下已经回了东宫,但是都没有听东宫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于是放下了心。   待到第二日上午,东宫那边过来了人。夏小川臂弯里躺着一柄拂尘,走起路来步子撩得细身姿也摇曳不停,他身后跟着两位小公公。   夏小川见礼:“奴才给萧郡主请安了。”   萧筱笑得有些不自在,道:“公公这是……”   夏小川回笑道:“奴才这是给郡主道喜来了,太子爷甚是挂念着郡主呢。昨夜里回来听说郡主来过东宫了还带了亲手做的粽子不由心生感动,赞郡主心思玲珑蕙质兰心。今得太子爷之令,特意让御膳房也做了几样口味的粽子,命奴才带过来给郡主尝尝鲜呢。”说着他侧了侧身对身后的太监道,“呈上来吧。”   两位小公公上前,一位手里端着一只盖着盖子的银盘,另一位躬身将盖子揭开。顿时一股粽子香扑面而来,使得萧郡主心花怒放。她笑得娇俏明媚:“不想表哥如此有心。”   夏小川道:“奴才也是第一次见太子爷这么有心思呢。不如郡主取一个来尝尝,试试口味如何,奴才也好照实回禀给太子爷呀?”   “公公说得有理,那我就不客气啦,正好饿了,就先拿一个试试。不过我想,一定很好吃。”于是萧筱眸子盯着那盘六只粽子滴溜溜地转,伸出玉手捡了一只,剥开粽子叶来,小嘴轻启,糯糯地咬上了一口。   她挑的是一个肉粽,入口的糯米香滑,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肉香,十分的美味,不由再咬了两口,囫囵道:“太子表哥送来的粽子真好吃!”   等她吃完了整整一个,小夏公公才笑咧咧道:“是吗,只要郡主喜欢,奴才也就放心了。”他吩咐小公公把银盘送进屋,看着萧郡主也跟着进屋剥了第二个粽子,便告别又道,“郡主请慢用,奴才这就告辞向太子爷回话了。”   萧筱道:“公公慢走,替我多谢太子表哥~”   夏小川一行人走后,秀春【】宫里的几个宫婢和太监都不在跟前伺候着,萧郡主吃粽子吃得正欢实。然,第二个粽子还剩下小半个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异样。   小腹渐渐腾起了一股子热流来,向身体的各个方向蔓延。   这种感觉逐步变得强烈,惊落了萧郡主手中的那小半个粽子。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粽子有问题,心中窒息一般地沉了又沉。   在浑身发烫失去力气之前,她赶紧起身,跑进了自己的寝房。随后软哒哒地躺在了床榻上,感觉自己就快被灼化成了一滩水。滚烫之后,一种异样如蚂蚁轻痒地啃噬的感觉袭来,让她难受得快要哭起来。   此时此刻她也明白了,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了,正在以同样的方式来惩罚她。   情不自禁地,口中溢出一声焦灼的带着哭腔的轻叹。外头宫婢听见了,在外面问:“郡主,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来78.第78章076不作死就不会死【二更】   萧筱咬了咬牙,努力平复声音,道:“不、不用了!我只是有些困,你们都不用进来,去外院守着吧!”   宫婢远去了,萧筱才又重新低吟了起来,翻来覆去,床榻一片凌乱。   最终,她似再也忍受不住了,颤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才能有一丝丝的纾解。那柔嫩的双手,覆在自己胸前揉捏,肆无忌惮地喃了起来。   她眸中一片迷乱之色,双颊绯艳之至。很快她又觉得很不满足,空虚似破了一个洞,那个洞越来越大,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填满。   她眼眶里蓄着泪水,缓缓阖上,咬紧了嘴唇……口中一边喃着,一边不受控制地,她伸手,往那雪白的亵裤中探去……   时间过得快,官小国舅进宫的时候才一月,眼下就已经五月了,她在宫里待了近四个月。如今官皇后顺利诞下了龙子,很快就会将对夏棂儿的拉扯权要回来,到时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官皇后也是考虑到官小国舅跟小棂儿姑侄情深,临近端午的这几日也没有检查棂儿的作业,棂儿不去学堂成日跟她小姨姑混,官皇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官向玉她老爹官锦岚一向是沉得住气,自家女儿入宫他放心,就是去个半年一年的他也句话不会过问。可是莫要忘了,官国府中,还有一只撒泼打滚的小猴子,起初官向玉把它哄好了独自进宫,时日一久等不回来官国舅小猴子就觉得自己被活生生地欺骗了,好不悔恨难过加伤心欲绝,恨不能一死了之。   关键是官锦岚降不住它啊。   把官国府闹了个鸡犬不宁以后,小猴子就深觉没意思,郁卒之下开始绝食。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它当着官锦岚的面不吃不喝,但私底下还是会自个偷偷吃一些的,可到了后来竟私底下也不偷吃了。   它吃不下,生病了,又不肯看大夫。   十分无奈,官锦岚修书一封送去宫里。小猴子见官锦岚写信给官向玉了,才有了些精神。可惜它不识字,万万没想到官锦岚在信上说的什么,若是晓得了定要当场活活给气死。   官锦岚信上说,闺女,不作死就不会死,胡豆生病闹情绪不肯就医,命不久矣。为父思忖着给它定一副好点儿的小棺材。念及尔与其主仆情深一场,棺材的事尔做主吧,尔怎么说为父就怎么做。   收到了这封信,官小国舅坐在门槛上研究了很久,半晌得出一个结论:姜还是老的辣,胡豆跟爹斗,无异于以卵击石。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小棂儿亦坐在门槛上,点评:“‘以卵击石’这个成语,小姨姑你用得妙。”后她小脑袋瓜想了想,道,“小姨姑你干嘛不把胡豆接进宫里来,人家也好久好久没看见它啦呀,宫里有太医,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挂了呀。”   官小国舅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爹说它进来要闹事。”想了想又道,“不过也没有几天可以闹了79.第79章077端午节宫宴【一更】   于是俩姑侄噌噌噌地跑去了昭德宫,唱了一出好双簧,求官皇后把胡豆接进宫里来看病休养几天。   官皇后居然答应了。   傍晚的时候,俩姑侄去宫门接胡豆。彼时胡豆是被一辆马车轱辘辘地送进宫来的。车夫掀起帘子,胡豆四仰八叉地瘫在里面精神恹恹要死不活。除了生病以外,它还有一丢丢晕车……==!   官向玉不紧不慢地两指伸进口中,捏了一声悠扬的口哨。马车里的胡豆一听,立马耸起了脑袋来,一眼瞧见了宫门口站着的一大一小,兴奋地手舞足蹈病情去半,蹦蹦跳跳就跑了过来一头往官向玉怀里扎,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声泪俱下。   小棂儿踮起脚扯了扯胡豆的猴子尾巴,道:“是我求母后把你弄进来的,怎么不见你对我亲热?”   猴子是只圆滑的猴子,够着身子往下,在小棂儿脸蛋上痒痒地啵了一下。这位小公主顿时眉开眼笑。   据钦天监夜观天象,得出一个吉日。端午节三天后的五月初八,乃五星高照连珠,天时地利人和,适宜皇家大喜。   因而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册封,便安排在那一天。如今秀春【】宫里,就只萧筱一位闺秀候选,她当上太子妃基本无悬念。官皇后觉得,正妃虽然暂时指望不上,但太子殿下年纪不小,先封一个侧妃也是很好的。   且官皇后洞若观火,晓得像萧筱这样的人才适合在后宫中扎根生存。毕竟太子殿下不同于康顺帝,殿下精明能干心机深沉,不如康顺帝会享福,将来他的后宫,也定不会如眼下官皇后做主后宫这般风平浪静。   端午节这天傍晚,宫里举办了一场宫宴,宴请群臣妻眷。康顺帝让文武百官都不要拘谨,权且是当做一场和和气气的家宴。   官向玉着了一身惯来的浅碧色长裙,她身量纤细出挑,窄腰窄袖,襟口绣着极为精致的小藤花,腰间小指宽的腰带长而飘逸,配有黄须小玉,平添一抹亮色。她今日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间依旧戴着小簪花,双耳配有翡翠小珠耳铛,双眉细长的弧度弯得正正好,一双眸子清亮得很,形容极为清丽妍美。恍若那山间走出来的精灵。   而小公主喜欢桃花一般粉粉的宫装,小裙子很衬她软软嫩嫩的脸蛋,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掐上一把。   俩姑侄坐在一张矮几长桌前。一待各种琳琅满目的吃食一一呈上来,两双眼睛便死死地黏在了那上面。   宫宴上方坐着康顺帝和官皇后,下面便是太子殿下。殿下沉丹色的冰绸缎裳,广袖上绣着黑色的云纹。那衣襟,亦是惯然地以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做底,修叠整齐,襟口算是捂得比较严实的了。墨发垂了下来,随意散淡,凤目中神色平静,只偶尔扫过对面的姑侄,眸色会停顿稍许。   不错,姑侄这边的长桌,恰恰是与太子殿下的那桌对着的。只要殿下稍稍抬起眼帘,对面的一举一动便落入眼底。   同时,今日官皇后将萧筱和太子殿下安排在一桌,目的已经十分明显。萧筱着杏色纱裙,眉目间尽是温和柔顺,一颦一笑如芙蓉出水甚是牵动人80.第80章078不怎么欢喜【二更】   萧郡主将是太子殿下的准妃这一点,群臣妻眷们已经是觉得毋庸置疑,遂多看两眼也就罢了。可官小国舅却还不知道花落谁家,一时间不光官宦子弟们眼光没停过,官夫人们也是各有各的心思,不住往那官向玉身上瞧。   可是,在桌子下啃着骨头和花生米的小猴子卡在姑侄的中间时不时冒出一个头来,乱扔花生壳,就比较让人头疼了。   宫宴十分热闹,吃的很多,玩儿的也很多。   殿上排有好看的歌舞,那些飘逸的舞带和妩媚的舞姿,在眼前一撩而过。官向玉不在意,却能感受到对面有一道清淡的目光,总是看着自己。   她晓得那是她的大表侄。   后来很多臣子都去向太子殿下敬酒道喜,毕竟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正伴坐身旁是一件何等风【】流之事。萧筱羞得双颊酡红,尽显小女儿形态。而殿下则游刃有余,唇畔挂着那春风得意的笑,似乎也对此很满意,连喝数杯敬来的酒。   但那双凤目眼梢,从未停止注意这边的官向玉。   小国舅看他笑得高兴,觉得自己心里果然还是很看不惯这个大表侄。他越是高兴,好似自己就不那么高兴了。尽管看不惯,小国舅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准妃萧筱,突然由衷地觉得,萧郡主实际上是有些配不上她的大表侄的。   看了一眼就没再看,官向玉一心跟夏棂儿奋斗美食。晚宴上也有糯米丸子,小国舅吃撑得有些两眼翻白……   宫宴过后,撑坏的两人一猴,在御花园里散步消食。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小棂儿打了个饱嗝道:“小姨姑,人家、人家还是觉得好饱~~~~”   官小国舅亦打了一个饱嗝,道:“你怎么那么不适可而止,我看你撑坏了该怎么办。”   后两人一猴顺着太明湖分流下来的小溪上桥走,将将走上桥头,官向玉肩膀上的胡豆就手舞足蹈开始吹口哨。   这是它看见美女的疯狂反应。   官向玉一抬头看去,果真是美女。夜色中,月光如水,灯火远近朦胧,便有一女子正款款往桥那头走来,身边两位宫婢提着宫灯,柔美非凡。   姑侄俩住了脚步。对面的女子恰好也抬起了头来,看见她们,唇边漾出一抹开心的笑来,道:“嘿,官向玉,小表妹。”   这人,正是太子殿下的准妃萧筱。   今晚她算是在宫宴上出了一回风头。   萧筱屏退了两个宫婢,拎着那杏色柔软的裙角,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在姑侄俩面前,道:“我方才见你俩出来啦,于是也出来找你们玩,只可惜你俩走太快啦我没跟上。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嘿嘿嘿冤家路窄啊冤家路窄~~~~”说着萧筱眼光就落在了官向玉肩上的胡豆身上,“这是你的猴子吗,之前我没见到过。”   官向玉道:“在家养着呢,这两天不安分,才进宫来的。”   萧筱恍然:“哦难怪,它讨喜得紧,方才我在殿上见了它就很喜欢,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呀81.第81章079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一更】   莫看胡豆只是一只猴子,到底跟随主人多年,主人的气场它是摸得一清二楚。就比如眼下,小国舅的气场比较低,它就意识到眼前这位美人儿不是很讨小国舅的喜欢。它是只护短的猴子,只要小国舅不喜欢,任凭眼前站的是天仙美人儿,它也不会临阵倒戈。   因而当萧筱伸手想来逗它的时候,它一爪子伸过去,打开了萧筱的手。表示胡豆很坚强,不需要她逗。   萧筱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夏棂儿揪了揪猴子的尾巴,糯糯道:“小表姐别生气,它叫胡豆,脾气很大,一般人跟它玩不来。”   官小国舅摁住胡豆乱晃的脑袋,点点头:“嗯棂儿说得对,你别介意。”   萧筱笑笑,道:“我哪会介意。”她又去掐掐棂儿的小脸蛋,道,“小表妹,我就要成为你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了,以后我们就是亲上加亲了,你高不高兴?”   小棂儿想了想,也不愿说话让她小表姐听了不高兴,但其实她心里是不怎么高兴的,又不是她要娶太子妃,而且她比较喜欢小姨姑和她亲上加亲,遂道:“我没关系啊,只要小表姐你高兴就成。”   萧筱看向官向玉,带着期待的眼神,问:“那你呢官向玉,你开不开心?我嫁给太子表哥,你也一定会支持我祝福我的吧?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太子表哥啊。”   夜风从小溪上游撩了过来,撩起两人的裙裾和长发。小猴子一爪攀着官向玉的肩,一爪就斜挂着身体好奇地去抓萧筱飘飞的衣带。怎料那衣带实在是柔滑,它抓了几次都被溜走了。   官向玉耸耸肩,道:“我也没关系啊,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下一刻,小猴子不甚满意,干脆豁了出去,一个纵身跳跃,四只爪子都去抓那绸带。它整个身体就突然挂在了萧筱的身上,紧随着嘶啦一声,竟抓破了萧筱漂亮的杏色群裳。   萧筱防备不及,惊慌地大叫一声,就想弄开猴子。猴子正抓得紧,哪知她越是用力拉开它,裙上的破口就越来越大,最后变成长长的几条……猴子四处乱蹿,萧筱气急败坏道:“官向玉,管好你的破猴子啊!”   官向玉见胡豆闯了祸,招招手,道:“郡主的裙子也是你能撕的吗,你顶多只能撕撕小皇子的尿布,还不快回来。”   最终胡豆抓了抓萧筱的头发,才恋恋不舍地撤退回来。萧筱发髻散乱,捂着破掉的裙子,忿忿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胡豆,再扫了扫官向玉,撕破脸皮声音失控地发尖道:“官向玉,我知道你嫉妒我不想看见我嫁给表哥,你就是再不舒服我也用不着拿一只猴子来消遣我!”   官小国舅手指捏着胡豆的下巴,胡豆立马弱了下来,往后缩了缩。她道:“看来我爹把你关在府上也是情有可原的,今你来宫里不多时就撕姑娘的衣服成何体统。”她又正视着一脸羞愤之容的萧筱,道,“你说的嫉妒这回事,我却觉得要是我真嫉妒你,怕就不仅仅是拿猴子消遣你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不过还好的是,你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嫉妒的82.第82章080辞行未遂【二更】   萧筱闻言,表情一顿,难看得紧。   不可否认,今夜她想来这对姑侄面前扬眉吐气一番,没想到却是来自取其辱的。她还想要争辩什么,正巧有人声往这边接近,约莫是一些宫宴上的大臣妻眷也吃撑了出来消食。最终萧筱咬一咬银牙,愤愤地哼了一声就转身跑掉了。   看着萧筱的背影,夏棂儿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小表姐变了,变得有些爱慕虚荣,我不喜。”   官小国舅牵起她的小手,继续消食,道:“你又不娶她,你喜不喜有什么要紧,只要你太子哥哥喜不就好了。我倒觉得没有什么,就是你小表姐这个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端午节第二日,官小国舅便去昭德宫给官皇后请安,顺带辞行。彼时她拿糖水将小棂儿哄留在棂姝宫里,是独自一人去昭德宫的。小棂儿眨眼的功夫不见了小姨姑,急得哇哇大哭,后噌噌噌地也跟着跑来了昭德宫。   一听说小姨姑要回去了,她一头扎进官皇后的怀里哭得涕泗横流惨不忍睹。   官小国舅瞅着伤心的小公主,道:“实际上,目前的情况我觉得蛮好,你用不着感伤。等将来我若恋上了某个江湖侠士远嫁他乡从此闯荡江湖再不回京城里来,等到你也长大了远嫁他乡可能逢年过节才回京个一两次,这样算来我们一年几乎见不上一次面,一辈子也可能见不了一次面,到时候你再哭得逼真一些也不迟。”   小公主闻言,哭得更伤心,道:“小姨姑为什么非得要恋上什么江湖侠士,人家为什么又非得要远嫁他乡?你不去闯荡江湖我不离开京城不就好了吗呜呜呜呜~~~~”   官皇后抽着嘴角睨一眼小国舅,拍着棂儿的背道:“好了,小玉你就莫要再刺激她了。”   官小国舅道:“可我也不能一辈子留在皇宫里呀。”   “多留几日、多留几日不行嘛~~~~”小棂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噌噌噌地跑来蹭小国舅。小国舅当即被她蹭得心肝软成了一团。   于是小国舅妥协道:“好好,那就再留几日。”   官皇后道:“不如你等初八过了再走。看看你那大表侄的侧妃封妃大典。”   “是侧妃啊?”官向玉有些惊讶。   官皇后懒洋洋地道:“怎么,难不成还要给她一个太子正妃?她可当不起太子正妃的德行。”   官向玉道:“大表侄选个侧妃都这般费时费力,选个正妃还得了。委实有些太过讲究了。”   官皇后躺在摇椅上,吁了一口气,道:“我原本打算,封了一个萧筱以后,紧接着就开始给太子选秀。可你那皇上姐夫来跟我说,太子正妃先不急着选,留给将来对太子合适的那个人。想来,皇上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太子算得可精得很,你用不着杞人忧天。”   最终,官小国舅又牵着白嫩嫩的小团子返回了棂姝宫。胡豆是只会享受的猴子,两人回到棂姝宫时,它就瘫在往常姑侄常瘫的那个回廊上,剥着花生,一地的花生壳,旁边放着解渴的梅子汁。一见两人回来,呲牙咧嘴连忙招手,示意姑侄过去一起剥花83.第83章081捅蜂窝【一更】   小棂儿不去上学,却也难得早起了一回,趁着晨时朝阳未出相当凉快,随官向玉一道出门晨跑。现在胡豆是学精明了,官向玉走哪儿它跟哪儿,就是上个茅厕它也得在茅厕外面蹲着。是以,一大一小晨跑之际,它便蹲在小国舅的肩头,手里抓着一根柳条儿,像马鞭一般甩得欢实。   天边的朝霞红红火火,霞光撒在地面上淡淡的。柳枝飘拂送来的清风,带着露水的气息和草木的芬芳。   绕着御花园跑了一圈下来,俩姑侄气喘吁吁,但神清气爽。后在太明湖畔的树荫底下坐着歇气。   有大树胡豆当然是开心,当即离了小国舅的肩往树上爬了。   小棂儿望着微风漾起波光粼粼的太明湖,赏心悦目道:“小姨姑,这样的早晨,真是很美好啊!要是你能跟人家长长久久就更好了~~~~”   小猴子爬呀爬,很快它就发现了新奇东西。上面那树杈的地方,似乎有一个黑乎乎的窝。它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欣喜非常,当即折了一根树枝来,准备去掏一掏。   这种事情,曾经在官国府里的时候,官小国舅没少带胡豆干过,有一段时间他俩把官国府里的大树都爬尽了,专去掏鸟窝。   于是胡豆那树枝抵着那窝,低下头来摆出一个威武雄壮的姿势,捏了一声口哨。   官小国舅跟夏棂儿双双仰头看去。棂儿喜叫道:“胡豆你好厉害,居然找到了一个鸟窝!”   然,掏鸟蛋掏出丰富经验的小国舅看来,霎时脸色就是一变。她刚出声喊了“别动”两个字,哪想胡豆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树枝往上一抖,捅翻了那个窝。   官小国舅拉起小棂儿就起身,道:“该死的猴子,快跑!”   小棂儿不明所以就跟着跑了起来。   猴子在树上,欢欢喜喜地伸手去接,肯定有很多鸟蛋落下来。可是,鸟蛋没有看见,那窝里嗡嗡嗡地飞出了不少蜜蜂。胡豆一惊,大叫一声,扔掉了树枝就迅速下树,朝官国舅的那个方向一同跑去。   它捅了一个蜂窝。   两人一猴在前头奋力地跑,一群蜂子在后面奋力地追。这景况,在宫里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小棂儿回头一看,吓得小脸白白,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小姨姑,怎么办呀呀呀呀!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蜜蜂!它们快追上来了!”   小国舅沉吟片刻,十分的淡定,道:“看来只有往人多的地方跑了。”虽然这个想法很不厚道,但也不失为一个法子,除非想被那蜂子蛰得满身包。跑过了太明湖,东宫就不远了,小国舅下定了决心,“前面就是东宫了,我们进去躲躲。”   小棂儿一听,当即同意:“太子哥哥……很、很厉害……他能打败小蜜蜂……”   这头,沉丹色的衣袂飘拂在晨间,时不时扫过路边生意盎然的叶尖儿。太子殿下衣着整齐,向来不习惯以发冠束发,那三千墨丝在后面松松地系着,丝丝缕缕滑至前襟。他一边理着袖摆一边步履悠然地步出东宫。正欲往朝殿去早84.第84章082满头包【二更】   怎料才将将走出宫门口,抬眼便看见官向玉跟夏棂儿尖叫着跑过来。他眸中掠过一丝玩味之意,只是那丝玩味在看见她们身后的一群蜂子以后,生生顿住,眼皮抽了又抽。   “太子哥哥救命啊~~~~”   两人一猴眼看着胜利在即,一鼓作气跑进东宫。官小国舅还顺势将太子殿下往前推了一把当做挡箭牌,道:“大表侄你顶住啊!”   随之一群狂蜂袭来,整个东宫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俩姑侄最终跑进了东宫内宫太子殿下的书房,将门窗砰地一关,瘫在地上喘不过气来。胡豆因跑在后头,屁股被蜂子蛰了几个红包,它凑过屁股让官向玉帮它看看,结果官向玉一巴掌扇下去,它痛得嗷嗷直叫。   等了一会儿,外头慢慢安静了下来,官小国舅才轻手轻脚地打开书房门,往外瞅了瞅,见没有蜜蜂再跟上来,她招了招手,小棂儿跟胡豆出来透透气。   可出门才没走多久,姑侄就看见了太医正匆匆忙忙往内宫里赶。带路的小夏公公一脸红包苦不堪言。   姑侄面面相觑。小棂儿叫道:“小夏公公,我太子哥哥怎、怎么样了呀?”   夏小川扭头来,苦大仇深地道:“太子爷,被蛰得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他又与太医道,“太医,快这边请。”   太医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殿,姑侄俩在外头东望望西望望,就是望不见里头的动静。许久太医才拎着药箱出来,摇头叹息:“殿下症状十分严重,若是没有十天半个月,面上痕迹不会消退啊。”   姑侄俩想进去瞅瞅,无奈夏小川挡在门口,脸上也涂了药被痛得呲牙咧嘴,道:“国舅爷,棂儿公主,请回吧,殿下不会想见您们的,他已经歇下了。”   棂儿水汪汪地问:“很严重呀?太子哥哥也真是,怎么也不知道跑呀~~~~”   官小国舅也有些内疚,深刻自省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说大表侄此行遭遇不测,但好歹我们也是一家人,不会嫌弃他。但既然大表侄存心不见,那我们改天再来探探大表侄,这回事件由我们引起,是该做点补偿。”   话音儿一落,寝殿里就响起了太子殿下的呻吟声。   夏小川不敢怠慢,连忙进去看看,很快又出来,道:“太子爷半睡半醒之间,听见了国舅爷如此有诚意的一番话,颇为感动。太子爷说,都是一家人,为国舅爷和棂儿公主挡上一挡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方才国舅爷说要补偿,太子爷想问问,不知国舅爷可会煲汤?这个时候,太子爷伤重很是需要家人的关怀,皇上和皇后娘娘自然不能亲自给太子爷煲汤喝,棂儿公主又还小,就只剩下国舅爷了……国舅爷您看……”   官小国舅皱眉想了想,道:“大表侄这要求,也是至情至理。诚然,我虽不会煲汤,但这是大表侄的需求,我可以学着煲煲看,只要能让大表侄感受到一家人的温暖情意。这样,你且让他好生歇着,我明日开始每天过来煲汤吧。”   夏小川连连谢道:“好嘞好嘞,如此就麻烦国舅爷了85.第85章083煲汤,能喝吗?【一更】   经过这一折腾下来,太子殿下把自己关在寝殿里,除了太医和近侍的夏小川,其余谁也不见。就连康顺帝和官皇后来了,也只是在寝殿外送上关怀。   这天早朝免了,往后半个月的早朝也免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宫人们私底下都在讨论,太子殿下经这回蜜蜂给蛰了下来,就算是痊愈了,往后脸上会不会留下疤痕,若是留下疤痕了,那英俊的太子殿下岂不就相当于毁容了云云。   棂姝宫里也有宫人讨论,越是这样,官小国舅心中那丢丢的小内疚就越是开始膨胀,她也觉得这次太子殿下的情况委实是严重了。   当萧筱闻讯火急火燎地赶到东宫时,照旧没能见着太子殿下的面儿,她急得眼圈都红了太子殿下也不让她进,后期期艾艾地说了些话就回去了。   至于初八的钦定太子妃之事,恐怕也是不能实现的了。康顺帝跟官皇后回去计较了一番,应了太子殿下的要求,纳妃一事改期进行。遂当夜招来钦天监重新测一测日子。   钦天监一测,这错过了五月初八的吉日,要等下一个吉日,就得是中秋以后的八月十八了。   官皇后将这个吉日与太子殿下一说,太子殿下就答应了下来,还有些遗憾有些叹息地隔着寝殿的门道:“唯今之计,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就是委屈了萧表妹。儿臣希望母后能多帮儿臣劝劝表妹。”   官皇后道:“别的太子不需多心,这些本宫都帮太子打点了,太子只管安心养伤就是。太子早日康复,也好再帮你父皇分忧解难。”   太子殿下这一睡下,国事这副重担又重新挑在了康顺帝的肩上。康顺帝清闲安逸久了,这一忙碌起来手忙脚乱身体颇为吃不消。   早官皇后来之前,官小国舅就已经早早地到了东宫,准备食材,一面在太子殿下寝殿外的回廊上安小灶生火,一面手捧一本食谱认真地研究。小棂儿跟胡豆则自告奋勇地去帮她抱木块柴火了。   官皇后转身便看见回廊上的官小国舅,冷笑三声,再泼一盆冷水道:“说好初八过后就出宫回家的这件事,恐怕现在是不现实的了,看情况还得再多留个十天半月的。你惹出来的事情需得你自己收拾了,且在这里好生熬熬汤煮煮粥服侍你那大表侄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惹出这么大的事。”   官小国舅拿着团扇往小灶扇风,道:“姊姊莫恼,等我煲好了汤给你也送一碗过去。”   官皇后笑得有两分狭促,走出了园子,道:“甭了,让太子好好补补才是正道。也不知……”走出园子,倩影消失在门口,才道出了下半句,“会煲出个什么玩意儿来,能不能喝。”   回去以后官皇后即下达了口谕,将太子纳太子妃的事情往后延迟三个月。这个消息传到萧筱的耳朵里,简直是如坠冰窖。好不容易她能走到今天,结果还要等三月,谁知道这三个月里又会横生出什么样的枝节,官皇后会不会又接一批大家闺秀入宫来个个考察筛86.第86章084凉瓜排骨汤【二更】   官向玉煲的是凉瓜排骨汤。书上说,这个凉瓜排骨汤不仅滋养,才清热解毒,她觉得尤为适合眼下太子殿下的症状。   看了一会儿子食谱,食谱上的汤所需的比例的两块排骨一块凉瓜,然后掺满水,放入姜块细火慢熬。官小国舅便依照那比例,把排骨和切成块的凉瓜放入小锅内,棂儿再抱来柴火往小灶里添柴,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两姑侄和胡豆就坐在回廊上扇着团扇等煲汤熟。   这时宫人熬好了药方子上的药送进了内宫来,官向玉正有些打盹儿,眼尖地看见,连忙冲那宫人招招手,“你把药端过来放我这儿,先不急着送进去。大表侄还没有喝汤,先喝药后喝汤可能效果不好,等我这里汤炖好了和着药一并送进去,让他先喝汤再喝药。”   宫人应了声“是”,干脆将整只药煲都留在了这里。   寝殿里,光线明朗,后方的窗大大敞开着,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淡淡的风。此时此刻,太子殿下正靠在窗下的榻几上,榻几摆放着一张矮小的桌,桌案上放着一壶茶,面前的茶盏里还热气袅袅。他身子斜斜倚着榻几案头,修长的双腿从桌底下穿过平整地放在榻几上交叠着,手里正袖着一卷书闲闲地翻看,柔软地墨发散了满肩,形容悠闲而惬意。   这位太子殿下的面上,肌肤莹白光滑,哪里有丁点被蜜蜂蛰咬的痕迹。相比之下,倒是夏小川那满脸包比较严重。   听闻外头的话语声,殿下头也不抬,手指夹着书页,与寝殿里侍奉着的夏小川道:“你去看看,外头如何了。”   夏小川打起精神,走到门后,偷偷掀开一条门缝,道:“太子爷,国舅她正给您炖着汤呢。”   太子殿下闻言,凤目弯弯,下方薄唇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弧度。   小棂儿嘴馋,隔一会儿就问:“小姨姑汤熟了没有?”   官小国舅闭目养神,淡定而自信:“再等等,要煲一个时辰方才入味。”   一个时辰以后,开锅,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迎面扑来。小棂儿几乎没闻到有肉香,只闻到凉瓜的味道,皱着眉头道:“怎么不香呀?”   官小国舅想了想,道:“估计要尝起来才觉得香吧。”于是在送进去给太子殿下之前,两人一猴整齐地坐在回廊上,一人手里捧着一只碗,碗里盛了凉瓜排骨汤,开始试喝。   咕噜噜……姑侄跟胡豆总算是品尝到了凉瓜排骨的味道,可是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紧接着,三只货几乎同时,眼睛一瞪,喷了出来……   棂儿伸长了舌头拿着团扇扇舌头,道:“好苦哇好苦哇好苦哇~~~~”   官小国舅看着小锅里绿油油的汤汁,咂了咂嘴,半晌了解了问题所在:“我似乎放错比例了,放成了两块凉瓜配一块排骨,这样下来是有些苦,还有,忘记撒盐了。”于是她作势就欲把那锅凉瓜排骨汤倒掉,“罢了,重新来过87.第87章085脸跟凉瓜一样绿【一更】   忽然,太子殿下的寝殿门开了,小夏公公探出了满脸蛰痕的头来,堆笑问道:“国舅爷,您煲好汤了吗,太子爷腹饥,让奴才给催催。”   官小国舅立刻就犹豫了,心想这熬了一个时辰的汤就这么倒掉了委实有些可惜,遂道:“煲好了,大表侄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将就着喝,等下午我再熬一锅更好的来。”她把凉瓜排骨汤倒出来拿一只大碗装着,连带晾好的药面不改色地一并递给夏小川。   小棂儿有些紧张地拽着小国舅的袖子,善意提醒夏小川:“小夏公公,你可以先让人给太子哥哥准备一叠蜜饯,我担心、我担心……”官小国舅垂下眼淡淡地看她一眼,她嗫喏,“药太苦了。”   夏小川把汤和药放在太子殿下面前的小桌上。殿下手指伸到药碗处轻轻敲了敲,夏小川会意过来,笑道:“奴才多谢太子爷。”连忙端着那碗药,灌进了自个的肚皮里。   太子殿下这才正了正身,手指拿着汤勺,搅了搅那碗凉瓜排骨汤,绿绿的看起来很健康很营养。他舀了一勺,缓缓送进口中,尝了一下,然后动作一顿,霎时脸色就如那汤汁一般绿,十分艰难地滑动喉咙才将那口汤给咽了下去……   夏小川瞅着自家主子的颜色,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问:“爷,官国舅炖的汤,好喝么?”   太子殿下咳嗽了两下。但凡是个人都觉得,他让官国府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国舅炖汤喝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简直就是自找虐受。但太子殿下的口味,一向很独特。他缓了缓,继而开始喝第二口,一边苦不堪言道:“蜜饯……”   夏小川连忙差人送来蜜饯。后太子殿下愣是生生将一碗凉瓜排骨汤都喝干净了,一口都没浪费,光是这种容忍度就非常人所能及。   整个下午,可怜的太子殿下张口闭口口鼻萦绕着的都是那股苦涩的凉瓜味。   午睡了一觉起来,再接再厉,官小国舅又开始炖汤了。==!她觉得肉混着瓜类炖汤,有些难度,她也是怕了凉瓜了,遂决定炖番茄排骨汤。   反正番茄是酸甜的,放多了也不会觉得苦。   同样是下午时分,秀春【】宫里的萧郡主,听说了她跟太子殿下的好事要延后三个多月,伤心躁动了一个上午以后,下午就再也按捺不住,亲手煲了汤给太子殿下送过来。   谁承想,在太子殿下的寝房前,她看见官向玉也正煲汤。顿时,这位郡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暗道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不正正是官向玉么。   萧筱行至寝殿前,福了福身,道:“太子表哥,萧筱来看你了。”   不一会儿,夏小川就打开门站了出来,道:“原来是萧郡主来了,殿下正睡着呢。”   萧筱看见夏小川有些不自然,想起前些日夏小川带人送粽子去秀春【】宫的时候那意味深长的笑,心中便料想夏小川该是知道一点什么。况且夏小川又是太子殿下跟前的人,马虎不得,遂她温顺有礼地将手中食盒递给夏小川,道:“我炖了汤来给表哥,劳烦夏公公送去给表哥88.第88章086争着煮汤【二更】   小夏公公接了过来,道:“好嘞,奴才这就给太子爷送去,一会儿爷醒了便喝。”说着就眯眼看了看天儿,“眼下日头正盛咧,要不郡主去厅阁喝盏茶降降暑?”他吩咐守在内宫的另外两个小公公又道,“你们,带郡主去永乐阁歇着。”   萧筱连连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看看表哥,一会儿便回去。”她睁着大眼睛,无邪地望着小夏公公,“我,能进去看看表哥么?就一下,我不会吵醒他。”   夏小川为难道:“唷这个奴才可做不了住,太子爷有令在前,除了太医他谁也不见的。要是奴才斗胆把郡主带进去了,一会儿殿下发怒起来,奴才可担待不起呀!”   小棂儿跟胡豆在树荫底下玩泥巴,适时扬起小脸道:“小表姐你莫为难小夏公公了,太子哥哥确实是谁也不见的。连我和我小姨姑他都不见。”   萧筱没能如愿见到太子殿下,夏小川拎着食盒进去了,把寝殿门关得紧紧的。萧筱心中窝火,侧身看着廊上正煲汤的官小国舅,问道:“官向玉,你煮的是什么汤呀?”   官小国舅视线从食谱中抽了出来,移到萧筱身上,道:“哦郡主来了啊。”她研究得太认真,连萧筱几时来的都不知道。   萧筱脸色不好,道:“我来了好一会儿了,给太子表哥送汤来。太子表哥喝我的汤,你就不用煮了吧。”   官向玉没回答,那厢包不住话的棂儿就道:“小表姐做的汤是小表姐的,小姨姑做的汤是小姨姑的,太子哥哥每日需得喝小姨姑做的汤,这叫做家人的关怀。”   萧筱努力压下火气,和颜悦色道:“那我是你太子表哥的表妹,也是一家人,况且我还是太子表哥的……”顿了顿,又道,“以后官向玉你都不用来给表哥炖汤了,我每日来给表哥炖吧,服侍表哥也是我分内之事。”   “你这么说是不错”,官向玉半晌才开口道,“但大表侄的伤情,怎么也是由我引起,我不好撒手给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萧郡主你且放宽心,不日我就还你一个完完好好的大表侄。”   萧筱咬咬牙,笑道:“没关系啊,反正我在秀春【】宫也闲来无事,不如来这里照顾表哥。官向玉你就让我照顾表哥好吧?”   这时门又开了,夏小川为难地再站了出来,道:“萧郡主,您吵醒太子爷了,眼下太子爷正起床气呢,您还请回吧。太子爷说……”   萧筱问:“表哥说什么?”   夏小川道:“太子爷说往后您不用往东宫送汤了,国舅爷给太子爷炖现成的,就不劳您这么远走一趟。”然后他又小声道一句,“听奴才一句劝,要是郡主不想惹得太子爷反感,就快走吧。一会儿太子爷发起火来,怕是往后都不会再见您了。”   萧筱沉默了一会儿,眼风愤恨地看了一眼继续淡定研究食谱的官向玉,最终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请公公照顾好表哥。”   “这个奴才一定89.第89章087痊愈了【一更】   萧筱沉默了一会儿,眼风愤恨地看了一眼继续淡定研究食谱的官向玉,最终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请公公照顾好表哥。”   “这个奴才一定。”   “沸了。”萧筱一走,小锅里的肉汤就滚了起来,官小国舅适时扔进三只黄橙橙的甜玉米进去煮。   煮好了以后,三只货齐齐坐在回廊上啃着甜玉米,官向玉就又丢了三个玉米进锅继续煮。玉米占尽了肉味,反复煮了几次,三只货吃得饱饱的,以至于最终送进太子殿下寝殿的番茄排骨汤清淡淡的一丝肉味都没有。   【连胖云都觉得太子殿下您让官国舅炖汤喝是一件无比傻X是事情==!】   十余天以后,苦难到了头。在官小国舅努力每天都来为太子殿下煲汤的情况下,太子殿下恢复得顶顶好,终于肯出寝殿来见见天日。   殿下看似养得气色也不错,脸上那些被蜜蜂留下的满脸蛰痕也消失了干净,又变回了原来那个俊美英气的太子殿下。   这天官小国舅照例一早来东宫给殿下煲汤,她正想今日该煲什么汤好。这些天小国舅是想着方儿变着法儿地换口味,清热解火、美容养颜、强心健体、补心补肺补脑补肾各个效果的汤她都煲过。   她将将在廊前安好小灶,突然寝殿的门应声而开。她扭头看去,只见沉丹色的衣角跃出门槛,柔软而静然,迎着淡淡的晨风,似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样一抹与众不同的色彩。   小国舅缓缓仰头眼帘往上抬,恰巧撞进那一双沉稳中含着疏懒笑意的凤眸,愣了愣,旋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道:“大表侄你好了呀!”   “嗯。”太子殿下清浅勾唇道,“多谢这连日来小姨对本宫无微不至的照顾。”   官小国舅拍拍手站起来,道:“既然你好了,那今天我就不用炖汤啦。今时辰早,不如我就回棂姝宫收拾收拾回家了。”   “怎么,”殿下故作愣了一愣,“小姨要出宫?”   小国舅道:“原本我打算初八就回的,如今又耽搁了些天,早该回去了。”   殿下一听,好不愧疚,英眉微蹙了蹙,怅惘道:“啊原来是本宫耽误了小姨回家的时间,本宫真是罪过。”   官小国舅不大自在他这样自责,她还从来没有看到他这样自责过,心中一软,道:“大表侄不必这样有压力,我们都是一家人吗。”   殿下点点头,继续怅惘:“小姨看这样行不行,本宫现去早朝,小姨且待本宫早朝以后亲自送你出宫以尽本宫的歉意,和谢意。”   官向玉想了想,道:“要是我不同意,你会很难过吗?”   殿下道:“会,很难过。”   于是小国舅就大方地挥挥手:“那你去早朝,回来我再出宫。”   殿下身边的小夏子不住汗颜,没想到太子爷治理国家大事有一套,现今哄女孩子也有一套。   殿下离开东宫以后,官向玉就先去昭德宫向官皇后告别,然后回棂姝宫收拾。棂儿睡醒了起来,见小姨姑要走,很难过很不舍,但表现得很坚强没有哭,而是默默地看着小姨姑收拾,罢了去御膳房帮小姨姑装了许多糯米丸子。   胡豆则浑然无离别愁绪地在廊上翘着二郎腿剥花生。   官向玉欣慰地道:“你真是姨姑的贴心小棉袄。”   小棂儿瘪瘪嘴,要哭要哭:“小姨姑你需得每月进宫来看人家一次~”   “好90.第90章088定南王【二更】   太子殿下早朝以后,暂且放下繁杂的公务,来棂姝宫接小国舅。今日他一去早朝,康顺帝是欣喜若狂,连连把国事又交付给他。这十余天来,康顺皇帝简直就累成了狗,身形瘦了一大圈,形容也不比从前容光焕发,可见操劳国事是最磨人青春和康健的一件事情。   一路上小国舅都显得安静,棂儿由太子殿下抱着软哒哒地趴在她太子哥哥的肩上也显得安静。约摸,这就是离别的伤感在作怪。胡豆很自来熟地趴在殿下的另一只肩上。   殿下摸摸小棂儿的头,忽然清清润润地笑了笑,道:“往后本宫常带棂儿妹妹去官国府玩耍,小姨不会见怪吧?”   棂儿一听,精神了一些。小国舅亦精神了些,心中稍稍宽慰,但口上仍需得装腔作势一番:“这腿是长在你们身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宫门口早已准备好了一辆宽敞马车,宫人们将小国舅的物什都放上了马车,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下。   官向玉走向马车,微一停顿,转身过来。金色的阳光撒下来,少女如春娇明媚,发丝迎风,裙袂长扬。她眯着一双眼,道:“莫送了,回去吧。”   话音儿甫一落地,太子殿下还未回答,这时轱辘辘的马辙声从不远处悠闲地传来。官向玉扭头一看,一辆黑底淬金的华丽马车正缓缓往宫门驶近。官向玉心想,是不是又有哪家闺秀进宫小聚来了。   马车在三丈开外停了下来。撩起车帘的是一只骨节优美的手,官小国舅看在眼里心里却犯嘀咕,里面坐的不是姑娘而是男子么?   那人从马车轻巧跃下,一身玄衣衬得他分外英挺,眉星目朗,面容与太子殿下有三分相似,弯着狭长的眼和嘴角。尤其是那眼神落在官向玉身上,带着两分意味深长和了然,看得官向玉愣了。   太子殿下眸色如深,放下了小棂儿,两步过来,状似笑得温和喜悦,道:“皇叔的信说皇叔该是要明日才抵京,不想竟今日就到了。旅途劳顿,别来无恙吧?”   能得太子殿下称呼一声“皇叔”的这位黑衣青年,便是大周国的定南王了,与康顺帝乃异母兄弟,封地在在大周南边的淮安,名讳夏瑜。   定南王抱拳揖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托起他,道:“皇叔不必多礼。”   “臣也未想,中途行程快了些,比预计要早一日。故而今冒昧前来觐见陛下。”定南王道,“小皇子陛下初诞臣未能赶及,将满百日之喜臣是万万不能错过的了,此行来亦是赶早不赶迟。”   殿下眼尾的余光瞥见官小国舅一直不遮不掩地盯着定南王看,嘴上笑说道:“如此甚好,皇叔远道而来,当在京中多留几日。想必父皇见到皇叔定大喜,本宫就不耽搁皇叔,皇叔请便。”   定南王告退,步行入宫,堪堪自小国舅身边走过,风度翩翩。他眼稍轻抬,侧目看了她一眼,对视的刹那,盈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清风流芳。   这让官向玉觉得熟悉。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愣愣地回神,望着太子殿下,道:“他就是定南王啊?”这不怪她不认识定南王,定南王在淮安,甚少入京。就是前两年偶尔过年进京一回,小国舅在宫里与其人碰上一面见了也记不住他的样貌。   殿下眯了眯眼,为她撩开马车帘子:“不是要回去吗,上车吧91.第91章089打听【一更】   官向玉回到了官国府,官国府门前的两颗樱桃树上的樱桃早已经没了。她蓦地又想起在宫门口见到的那个黑衣黑发的青年,以及青年嘴角弯出的一抹笑意。   安分了几日,这日官锦岚早朝回来小国舅便去缠着他,道:“爹,定南王来京城是干什么呀?”   官锦岚不疑有他,道:“你小表侄要满百日了,定南王进京来贺。”   小国舅沉吟了下,又问:“他有家室了没有?”   官锦岚顿,继而满面警惕:“你想干什么?”这还是头一次官向玉主动打听一个男子的家庭问题,怎能不让官锦岚狐疑。“定南王在淮安,离京不止八百里之遥,就是你有那心思,也趁早断了吧,我不会同意的,你姐姐也不会同意的。”他觉得他应该先给官向玉放狠话,毕竟远嫁他乡这种事情没心没肺的官向玉是做得出来的。   见官向玉不为所动,官锦岚再道:“定南王今年二十又六,比你大整整八岁。”   隔天,一声欢呼雀跃的欢叫就冲进官国府的大门直直往里。官小国舅还在闺房中大睡特睡,小小糯糯的团子爬上她的床榻,左捣鼓一会儿右捣鼓一会儿,见小国舅还没有要醒的样子,不由憋足了气大叫一声:“小姨姑,我给你带的糯米丸子全被胡豆吃啦!”   小国舅立马清醒,追着胡豆鸡飞狗跳地跑了几个院子。   梳洗毕后,官向玉去到前厅,发现太子殿下竟也来了。此刻正跟官锦岚坐在一处闲话。不知道太子殿下跟官锦岚说了些什么,进门的时候官向玉只听见自家阿爹笑得声朗,道:“太子殿下见多识广结识者无数,往后还全仰仗殿下了,多带微臣小女去见见世面。”   很久很久以后,每每回想起官锦岚说的这一番话,官向玉心中就止不住的好奇,问太子殿下:“你跟我爹说什么了,三言两语诓得他让你带我出去见世面?”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道:“本宫就只说了一句话。”   “哪句?”   他凑过来,附在官向玉的耳边,嗓音低沉酥骨:“我说,可以帮你找对象。”   “那对象呢?”   殿下笑得****,“你看,本宫可以么?”   很快,官锦岚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说的话,派上了用武之地。   五月,京郊水田里的秧子正是生长的旺季。阳光足,水田里的水足,泥地里的肥料也足。一切都成盎然之景,待到夏末时节就又是一番好的收成。   可是,才将将一入六月,就出问题了。官员急报,京郊大片大片的粮田,出现了灾情,相当的严重。   蝗灾。   成批的蝗虫吸附在长得正绿的秧子上,啃噬秧叶,使得田中的秧子就只剩下光杆了。灾情来得突然,势不可挡,再不想法子,恐怕到今年夏末整个京郊就会颗粒无收了。   太子殿下当即接管了此事。   同时,一面圣旨下达了官国府。要求官小国舅爷与太子殿下一同负责此事,去京郊阻止灾情蔓92.第92章090随东宫出行【二更】   一直以来,官向玉这个国舅爷当的是个闲职,哪里做过件把正经而又有意义的事情。在她的印象里,约莫最正经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十四岁在朝堂上听封受赏的时候了。   如今再一度接到了圣旨,感觉很复杂。感慨有,好奇有,对即将要做的大事充满了期待,也有。   而官锦岚就比较担忧了,第二日官小国舅正式跟太子殿下会合前往京郊,他就不住地叮嘱:“小玉,莫要给殿下添麻烦,他肯带着你为父也没有想到,但总归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那国舅爷也不是白当的。”   由于是跟太子殿下出行,一行人都是铮铮男子,官小国舅一个娇弱女孩子显得太不合群,因而她也扮了一身男装,斯斯文文。坐马车太显得小家子气,可马她又没骑过恐控制不来,于是她要了一头温顺的……驴。   一头驴穿街而过,驴上坐着一位悠闲的青衫小公子。公子唇红齿白娇小水嫩。官锦岚负责把闺女送去与太子殿下会合,远远便看见太子殿下坐于暗枣色骏马之上器宇轩昂。走近以后,瞧见太子殿下看那驴子的抽搐眼神时,官锦岚就感到无比的头大,把官小国舅往太子殿下队伍中一塞,说两句场面上的话以后赶紧撤人。   他丢不起那个脸。   官小国舅的驴与太子殿下的马并在一起,整个人就矮了一大截,说话需得仰着脸看殿下,满脸正义道:“大表侄,我们且出发吧。快一步解决了蝗灾,粮食就少一分危险。”   “小姨说得是。”太子殿下笑了笑,驱马走在前头。他的马与他的衣色浑然一体,马儿十分的漂亮,毛发也分外柔顺。   小国舅一见了心里就直叹,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马啊。走着走着,将将走出京城的城门上了郊野官道,小国舅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骑的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被前头的太子殿下落下一大截,简直是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   走在前头的太子殿下,抬手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跟着的这支队伍先行,而后调转马头,哒哒地走向小国舅。小国舅正与驴打着商量:“好歹这也是在外头,你给我点面子,回头我多给你几只胡萝卜吃,你走快点好么?”   殿下在她身侧,忽然出声似笑非笑道:“这驴子,似乎有些倦怠。”   官小国舅淡定道:“是么,可能是今早出门的时候它没吃饱吧,现下饿了。大表侄你莫管我,我随后就来。”   太子殿下眯着凤眸,看着明媚的阳光底下,队伍小跑着往乡野粮道去,道:“是吗,可你不是说,想要快一步解决蝗灾的吗。”   官小国舅揪了揪驴子的耳朵,道:“都是一家人出来办事,实际上不必分什么你我。你快些去解决了,不就等于我快些去解决了。”   “你想得倒美。”殿下轻轻笑了两声,身体往马背后稍退两许,“你过来,我们一起骑马,你牵着驴子,驴子不用驮你也好走得快一些93.第93章091京郊粮地【一更】   实际上,官小国舅打从一见了太子殿下的马儿,就眼馋得紧。她闻言,不住多看了那马两眼,伸手怯怯地去摸一摸马儿的鬓毛,又缩回来,紧张地问:“我要是上来了,它会不会发飙,一会儿把我甩下去?”   太子殿下低着眸子看她,勾一勾唇,道:“不会,我亲自训的马,温顺得紧。”   小国舅笑了起来,眼睛一闪一闪地,嘿然道:“那,那我就试试。”但凡是个人都对自己不会的东西向往之,她不会骑马,自然想试试骑马跟骑驴的差别在哪里。   太子殿下朝她伸出手臂,她抓着他的衣裳,任由他将自己从驴上抱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上,后背靠着他的胸前。   神经比脖子粗的官向玉,根本没意识到她和太子殿下这般亲密地共乘一马有何不妥,相反她觉得她骑马的时候能有人在身边看护着她觉得相当合适又安全。   缰绳在官向玉的身前,太子殿下要拿好缰绳,需得双臂绕过她的腰际。如此一来,就好似若有若无地将这位青衫假小公子收进自己怀中。   官向玉一手牵着驴子,一手尽情地抚摸着马儿的鬓发,心想骑马的感觉果真是要比骑驴子好,感慨道:“大表侄,你的马真漂亮。”   女子香浸入太子殿下的鼻间,他笑得云淡风轻,双目却沉甸甸的幽邃,道:“嗯,喜欢吗?”   “喜欢。”   殿下便道:“它叫绝尘,还有一个伴儿叫倾尘,是匹白马,你想要的话,回宫以后我送给你。”   “好啊好啊。”   太子殿下轻轻扬了扬缰绳,绝尘在官道上哒哒地跑了起来。绝尘通主人的心意,跑得不快不慢,迎面扑来凉爽的风,让官小国舅心情大好,一扭头瞧着绝尘身边的驴子跑得四蹄慌乱,笑道:“我看你跑得蛮快的吗,你再用点儿劲儿。”   京郊的粮田远方有群山围绕,中间地面一望无际平坦开阔,风从远方扬过来,带着草木之香,在稻田里掀起了阵阵绿浪。只可惜,有了蝗灾的影响,蝗虫散播得非常快,若是从高处看下去,那绿浪之中就会很明显地彰显出一块一块的伤疤,正是被蝗虫啃咬过后留下的稻秧光杆。   这里不仅地势开阔,路面也十分平坦,以青石板铺就而成;且每隔百丈便会有一个巨大的粮仓,为方便临时存放和运输粮食所用。这片粮地,是整个京城最大的粮地,所有粮食都要入大周国的粮库,以备不时之需。   粮食是国家百姓生存之根本,若粮库空虚,一旦有何灾荒,辄会国家大乱。因而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这附近的百姓都被雇过来种粮食。太子殿下和官小国舅才一到地儿,日头炎炎的,一齐出来的人已为他们就近找好的农庄打点了歇处。只是太子殿下没有要歇一歇凉的意思,看着出了一头薄汗的官向玉,浅声道:“你先去歇着吗,等我先去看一看就来。”   官向玉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如花朵儿一般,如何经得住烈日哄晒的。主要太子殿下还是心疼她。但官小国舅毫不领情,义正言辞道:“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又不是来避暑的,正事要紧,我跟你一起去94.第94章092蝗虫满天【二更】   太子殿下侧脸迎着阳光,晃得他眯起了眼,眼里稻浪重重,明暗不定。他弯着嘴角道:“是么,那一会儿你中暑了怎么好?”   官小国舅道:“那也算是工伤,回头让皇帝姐夫好好赏赏。我要真昏了,你且让绝尘把我驮回去就是。”   见她这么坚持,太子殿下也没再阻止,翻身下马,留她一人在马上。顿时官向玉身子就有些僵硬。他素白的手指摸摸绝尘的头,拿着缰绳笑道:“不怕,我牵着。”一会儿人多,见着他跟官向玉同骑一匹马,不知道官向玉是个姑娘的还不觉有什么,但知道她是个姑娘的那就不好了。   官小国舅把驴子的缰绳丢给一旁的粮农,道:“你帮我喂一喂这头驴子。”   粮农应下,牵着驴子便去阴凉处吃草去了。   后太子殿下召集同来的数位官员,平日里那些官员都是钻研农作物生长这一类问题的,另还有数位苗圃里经验丰富的师傅。这些人亦是将将寻了各处农舍坐下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又匆匆赶来。   清脆的马蹄声在青石路面上敲响。太子殿下牵着马儿,马儿上坐着青衫小公子,前后有官员呼拥,往稻田深处走。   越是接近那光杆稻田处,那蝗虫的糟乱之声便越是清晰入耳,能将人的头皮都给麻了起来。   官向玉尚且淡定,在马上能高出一截,极力眯着眼朝那灾田看去。只见空中漫天都是那细小乱窜的蝗虫,以光杆灾田为中心,正向四周绿油油的秧子蔓延。形容十分的可怖。   忽然一道舒缓的幽香盈鼻,官小国舅眼前的视线一暗。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兜头盖住了官向玉。这些蝗虫虽然不咬人,但数量如此庞大,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杀伤力的。   小国舅两只手捏着那沉丹色的外衣,从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双眼来。   幸好此行前来带了几个苗圃师傅,钻研粮食作物他们做不来,但钻研害虫他们是说得上话的。在苗圃里培植花草时,这些师傅就得预防花草被害虫啃食。   故而他们带了一种杀虫的药水来,做了木质的喷洒器,在前头边走边喷。这种药水很有效果,可是蝗虫似乎丝毫不知害怕,一味地勇往直前。但凡沾上了药水的蝗虫,在空中徒然挣扎几下以后,都成批地掉落在了水田里,密密麻麻看着相当渗人。   视察完毕以后,太子殿下便问随侍的粮农:“你们可有给这些稻子撒虫药?”   粮农应道:“回大人,撒了咧,该用的药都用上了,就是不起作用啊。”   如此将几处蝗虫泛滥的稻田都走完了,苗圃师傅上禀道:“殿下,这些蝗虫似不惧怕虫药。虫药撒多了对稻子有害,还得从长计议。”   数位官员也连连称是。从前的那些自然虫灾,再严重的也都会有药物能够克制它们,像今日所见之景,不怕药毒的蝗虫,还是见所未见。那些蝗虫宁肯赴死也要扑上来,最最是恐怖。   一时间众说纷纭没有个准确定95.第95章093玉足【三千】   趁着大家伙激烈讨论时,官向玉伸出皓腕,往空中抓了两下,抓住了一两只蝗虫来,拿太子殿下的外衣围成一个布袋,把那两只蝗虫给关了进去。她再借用了苗圃师傅的喷水器,倒掉了虫药,换成了清水,往上空喷了数下。如下一场细密的雨一般,不少蝗虫因被沾湿了翅膀而落入水田淹死。她这小小的喷洒器虽是杯水车薪,但效果显著。   小国舅便道:“水中不加虫药不就好了吗,就像这样,弄个大点儿的洒水的东西,往蝗虫上空喷,它们被淋湿了自然就飞不起来了。”   太子殿下眯眼感受了一下风向,道:“暂且按照国舅说的去做。”   大家去做大型的喷水器时,粮农们就用小的喷水器依照官向玉所做的样子往上空喷水,暂时遏制住蝗虫的蔓延。索性这大片粮地,灌溉水源是从四周环绕的高山引下,十分的充足。   这样一直从上午忙活到了半下午,一群人滴水未进。已有京中来的一两个官员中暑晕倒被抬了下去,但官小国舅很坚强,汗水打湿了鬓角,小脸被晒得通红,她都不吭一声。   她一直教育表侄女儿夏棂儿说,要了解百姓种粮食的辛苦才能珍惜粮食的来之不易。她也是以此来约束她自己的。   烈日没那么浓了,阳光变成了金灿灿的,稻田里的风凉快了下来,迎面舒爽。太子殿下带官向玉去农庄休息,路上她像是被晒焉了一般没什么精神,连坐也坐不直,整个身体都趴在了绝尘的马背上,四肢抱着马儿。   风扬起殿下的衣角和青长发丝,稻浪飘拂如行走在青草绿地上。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侧头看着马上的小国舅,抬起手指将自己的外衣从她头上拉下了些,道:“莫闷坏了。”   农庄很简洁,但生活用度一应俱全。他们来之前,早已有人入厨准备膳食。这些膳食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御膳珍馐,却实实在在充满了乡野气息,让人见之犯馋。   官向玉将捉来的两只蝗虫,拿一只琉璃瓶子装着,任蝗虫在里边乱飞乱蹿恁是不得逃出生天。她喝了一壶凉茶,然后去后院沐了一个浴,来到膳堂时,太子殿下正坐在桌前,已经摆好了饭食碗筷。   他身上透着一股清然的薄荷气息,显然也是将才沐浴过。   小国舅一坐下,他便舀了一碗清热的莲子汤递过来,她咕噜噜一口气喝干,长长满足地叹一声。   后吃了些清淡的菜式,小国舅就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恍惚间听太子殿下道:“今日时辰已晚不便回城了,况且来去颇费时间和精力,我已修书回朝,我们便在这里住些日,等蝗虫问题解决了再回去。你说好不好?”   半晌太子殿下也没等到小国舅的回答,不由抬眼看去,啼笑皆非。   她抓着筷子,垂着脑袋,就已经睡着了。呼吸浅浅均匀,似乎正香。忽然间,小国舅还以为自己是躺在那宽大舒适地床上,没有意识地翻一个身,结果径直朝地面倒下。   太子殿下眼疾手快,将她搂过来。她便安然地靠着那一方胸膛。   嗅着那气息,她觉得安定。   此次来粮地,太子殿下除了带粮农官员、苗圃师傅和一行侍卫以外,一切从简连一位宫人也没带上,自然无人跟前侍奉。   农庄里的大娘,是个朴实人,能将自家的地儿腾出来招待京城里的贵人,她也觉得万分的荣幸。这一桌子乡野菜肴正是出自她之手。怕有所招待不周,大娘想进屋来寒暄两句,不料一到门口恰恰不合时宜地看见俊美的青年正揽着熟睡的少女。   少女放下了长发,如泼墨一般,已经不是白日里的那个小公子了。   大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干地站在门口。   殿下轻柔地把少女抱起,道:“她太累了,你这里可有干净的房间?”   大娘回过神来,忙将他往后院引。她小步跑上走廊,打开挨着的两间房的房门,道:“早知贵人要来,早准备好了哩!房里东西都是崭新的,贵人放心!”   床上铺了一层凉席,太子殿下将官向玉轻轻放在那凉席上。长发铺枕,脸颊绯红,她似梦中接触到了美好的事物,美得弯起眉笑了。   由于在郊野,农舍农庄都是小户人家,来的人都是分散着住的,每处派一两个侍卫,倒也相安无事。太子殿下和官向玉住在这处农庄里,大娘不知他们的身份,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夫唱妇随的小夫妻。   大娘在院子里就嗳了两声,她家丈夫从稻田里回来,她就扯他到角落里道:“你看看你,早也不说来的是一对小夫妻呀,害我给收拾了两间房,也忒没眼识了!”   丈夫一愣:“小夫妻?白日里我哪有见到什么贵小姐的……”想了想又是一惊,“莫不是白日里那个马上的小公子是位小姐?”   太子殿下耳朵好使,坐在小国舅床边一面取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她被晒红的肌肤上,一面听外头那对农家夫妻相互揣度着。   涂好了药膏,小国舅倍感凉快,忍不住在凉席上翻来覆去地不安分起来。她喜欢骑着被子睡,三两下腿就搭在了被揉成一团的薄被上,还几下就蹬掉了白色足袜。   一只如玉剔透的小足,赫然呈现在了太子殿下的眼前。脚踝凸得小巧精致,脚底粉粉的,形容十分的可爱。   殿下眸色蓦地柔软了起来,含着无奈的笑,抽身想将那腿下的薄被解救出来,不想小国舅叮咛一声压得更紧,像是谁也无法抢走一般。   凤目微窄,殿下顿了顿,手指轻移,缓缓地碰到了她的足尖,最终握住了那小巧的玉足……小国舅无知无觉,讨乖地拿脚往他手心里蹭了又蹭。   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醒来的时候,正值傍晚黄昏日落。整个天空,呈纯粹而干净的天青色。小国舅坐在门槛的高板凳上,醒来时发现已经蹬掉了一只足袜,干脆将另一只也扒掉了,垂着双腿晃啊晃,闻着厨房里飘过来的饭菜香味,吹着夜风心情爽哉。   反正这农庄里无什么人,农家夫妇俩正在厨房里忙活,两个侍卫笔直地守着。有了太子殿下在跟前,就是美人如斯,又谁敢多看一眼。   但太子殿下有时候也是一个心眼小的人,好东西自己一个人看就是了,遂与小国舅语重心长道:“你该把足袜穿上。虽说不穿比较凉爽,但这里是郊野,虫蚁多,且凉了脚容易生病。我又没带太医同来,要是真病了如何是好?”   官小国舅扭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太子殿下,出奇地没有反驳,而是抓过一旁的足袜,慢吞吞地穿了起来。   晚饭做好了,官向玉望着桌上琳琅的菜肴胃口大开。太子殿下知她喜好,时不时拿公筷帮她夹菜,挑的都是独具特色的乡村野味。偶尔一筷子青菜放小国舅碗里时,小国舅就顿了顿,太子殿下从善如流道:“蔬菜混着吃,不容易腻。光吃肉一会儿腻了就吃不下了。”小国舅听后觉得有道理,于是她又乖乖地吃那偶尔一筷子的青菜。   到第二日,大型的喷水器就做好了,巨大的木桶里储满了水,整块田整块田地喷,但凡有蝗虫的稻田都似下起了磅礴大雨,能将一切都冲刷淹没。   彼时官向玉正坐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手里捧着装了两只蝗虫的琉璃瓶捣鼓着,时不时抓一只蚂蚁进瓶子里,亦或是抓一只大蚂蚱或者蛐蛐进里面去。   这些昆虫,在本就窄小的琉璃瓶里,为占据地盘而进行王者之战。战了半天,蚂蚁被大蚂蚱吃了,蚂蚱跟蛐蛐生死决斗,而两只蝗虫飞到了琉璃瓶上方,侥幸逃脱。   不一会儿,官向玉又捉了两只螳螂进去……   她正观摩得不亦乐乎,太子殿下与她同在树荫底下,笑眯着眼,指了指一望无际的碧浪稻田,“你看那边。”   小国舅木然地抬起头去,眼前一亮。只见那么多水丝落下,阳光底下闪着七彩的光芒,最终汇聚成了一弯又一弯的彩虹。   如此持续了一两日,蝗灾得到了很好的缓解。那些蝗虫似乎终于被水撒怕了,成群结队在上空盘旋的数量急剧减少,大家都以为再坚持三五天,这场虫灾的热度估计也就慢慢冷下去了。   可是,事实上,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蝗虫分散了开来,不再集体啃食一块稻田,而是肆意糟蹋那些绿油油的水稻,整个粮地看起来千疮百孔。且被冲进水田里又没有被淹死的蝗虫顺着稻秧的根部爬上来,依旧能将稻秧啃成了光杆。   天黑的时候,官小国舅在房里趴在桌前看着琉璃瓶里两只奄奄一息的蝗虫正拼命地往瓶壁上撞。因琉璃瓶靠近烛火,而那蝗虫撞的正是近火的那一面。忽而她听见外面有人着急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好多的蝗虫从山那边飞来了!”   官向玉一打开房门,恰恰太子殿下亦出了来。殿下看见她,愣了愣,道:“你就在房里歇着,莫出去了。”   殿下转身走的时候,不想她却伸手,倏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殿下愣了愣,回头看过来。   屋中烛火摇曳着,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了院子里的地面上,被拉96.第96章094少了蛙【一更】   小国舅看着他道:“大表侄,你知道蝗虫怕火吗?”   太子殿下笑得无奈地看了看天,道:“蝗虫是怕火,这几日风向不对,若是用火,成片的稻田都会被一把火烧没了。”   所以,他一直没有用这个危险的办法。   小国舅走在前头,边走边道:“这有什么要紧,反正有几块田的水稻已经被啃光了,那些稻杆刚好可以用来点火。至于风向吗,风从哪个方向吹,就在哪个方向留一道缺口,其余的用琉璃隔火不就是了。琉璃不是隔火的么,在宫里的时候不少宫灯都用琉璃的……”   太子殿下一听,当即吩咐侍卫快马加鞭入皇城,连夜取来方方正正三丈宽三丈高的琉璃镜面来。   下半夜的时候,这些琉璃镜面被稳稳当当地插在光杆稻田四面八方,只余下有风的一面,点燃了稻杆以后,火势在风的作用下如狂浪,那些暗夜中没有方向的蝗虫一见有火光,纷纷投奔而来,简直与那飞蛾扑火没有什么差别。   粮农们一夜未眠,但看见这般光景,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纷纷觉得大块人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火光一直持续到天色发白。太子殿下怕官向玉闻到那气味不好受,便携了她站得远了一些。官小国舅似乎一味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正牵着她的手。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道:“我终于知道这里缺什么了!”说着她便挣开殿下的手,匆匆跑到稻田里,左翻一翻右看一看,似在找个什么东西。   就见官向玉直起身,道:“这里,有蚂蚱,有蛐蛐,有螳螂,这些虫子的生存都是环环相扣的,但是蝗虫的这个链子断了。”   殿下上前来,笑岑岑地一语道破:“少了蛙。”不可否认,他心底里觉得,官向玉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少女。   莫看官向玉贪玩,抓了蝗虫入琉璃瓶,又相继抓了蚂蚱蛐蛐一类的虫子,看似充满了玩性,实则她不经意间做的一件事情都带有一个目的性。   官向玉招来一个粮农,问:“你们这里的青蛙呢?稻田里一般都少不了青蛙的。”   那个粮农愣了愣,旋即如梦初醒:“啊对呀好像自从入夏一来就没有听见过蛙叫!”   所有人都意识过来这个严重的问题,一时间粮地上人声安静了下来。夜里来袭的蝗虫基本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少许的如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乱窜。后风一拂过,那些仅剩的蝗虫又随着风往一个方向飞离了粮地。   后来,粮官主动提出,让这里的粮农把自春季插秧到目前所有用过的农肥都拿来检查。结果竟发现,这些农肥虽然有利于秧稻长得快长得好,却对水中虫蛙是有害的。难怪,这里都没有青蛙。   先前蝗灾肆虐时,就是有了青蛙,可那么多的数量也杯水车薪。现在蝗虫大势已去,青蛙的作用就举足轻重了起来。   于是殿下吩咐众人,先收拾了残局,等下半天傍晚便去山外抓青97.第97章095蝗虫的真相【二更】   朝阳第一缕光穿破云层照耀大地。那种光泽,映进官向玉明亮却惺忪的双眸里,极美。田野里被烧焦的蝗虫尸体黑黢黢的是一堆又一堆,看着就发毛。她与身边的太子殿下道:“大表侄,你莫让他们把蝗虫干扔掉了,撒进水田里,还可以是肥料呀。”   太子殿下看着远方不断指挥的粮官,道:“他们都知道的,你别担心。”   粮地里的人忙活了整整一夜,虽然累,清晨才各自回家睡下,却睡了一个连日以来最安稳的觉。   官向玉跟太子殿下一起回到农庄以后,一进房间,便看见屋中烛已经燃完了,旁边的琉璃瓶也早已经没有了动静。   她走到桌前,往那瓶中一瞧,顿时脸色有些白。   太子殿下进屋将将褪下外衣,不想官向玉突然就冲了进来,连门也未敲。他将外衣挂在粗糙的屏风上,疑惑地看着她,道:“怎么了?”   官向玉二话不说,过来拉起殿下的手,便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让太子殿下在桌前坐下,道:“你来看看,这个是什么。”说着将琉璃瓶往殿下眼前推去。   官向玉走前,琉璃瓶里的蚂蚱和螳螂都还是活的,虽早前两只家伙为争夺地盘打了几架,后来似乎分区而治井水不犯河水,而那两只蝗虫,便靠着烛火近的方向横冲直撞,似不头破血流不会罢休。   而现在,瓶子里蚂蚱和螳螂死了,两只蝗虫也死了。而那蝗虫的肚子下面,有轻微的蠕动。慢慢竟有一条非常细小的呈黑色的虫子爬了出来。   而另一只蝗虫肚皮里的小虫子已经爬了出来,正伏在对于它来说庞大的蚂蚱躯体上。   没多一会儿,两只小虫子就相继死去。   官向玉手不自觉地抓着太子殿下的手,有些心紧地道:“这个,是不是蝗虫生的小蝗虫?”   良久,殿下眉目间隐隐有肃色,道:“不是,可能它才是引起此次蝗灾的关键所在。”   一听这话,小国舅脑中是浮想联翩,从小没少看些奇奇怪怪的书,不由道:“莫不是什么巫蛊?控制蝗虫一类的?”官国府中别的书不多,就讲巫术一类的书最多,那都是官向玉的娘生前爱看的书籍,后来她也爱看。这么一想,她顿了顿又道,“那这个蝗虫灾害,岂不就是人为的啦?”   官向玉的话,就如同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突然投进一颗石子,涟漪层层叠叠。人为的蝗虫灾害,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若此举毁掉了整个京郊粮地,使得粮地颗粒无收,那大周的粮仓一旦空了,遇上任何的天灾人祸,都失去了人心稳定的根本。不管其用意在哪里,都必然使周国动荡。   太子殿下陷入了沉思,认真的表情让人侧目。   官向玉拍拍他的肩,凑近看着他觉得越看越好看,道:“大表侄,你不用害怕啦,我只是随口说的。还有一种可能,这些蝗虫都是生病了才长虫子的。就跟我们人要长蚜虫,树要长蛀虫一个理儿98.第98章096进山【三更】   殿下回过神来,半低着眼帘,看着她。两人咫尺之隔,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突然地笑了,嗓音低沉如流水,****暗转,“嗯,你说得对。”   不知为何,官小国舅倏地感觉,心跳有些乱了,她盯着太子殿下的喉结,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之前……我看见那些逃生的蝗虫,往一个方向飞走了……我觉得我们、我们可以顺着去找找看……”   后来殿下回房了,临走前怕官向玉再拿那个琉璃瓶弄出什么事情来,毕竟瓶子里有两条危险的黑色小虫子,尽管那小虫子已经死了,他还是顺走了琉璃瓶。   走到门口时,太子殿下脚步停顿了一下,复又转身过来,刚想提醒官向玉好好睡一觉时,便看见她已经脱了鞋,乖乖地爬上榻坐着,瞬时唇畔漾开一抹浅笑。小国舅对他挥挥手,道:“大表侄,记得随手关门呀。”   傍晚时,大家纷纷去别的草木葱茏之地捉青蛙了。官小国舅睡了个足,吃饱饭以后跟太子殿下一起不紧不慢地出门去。   小国舅交给太子殿下一个布袋,道:“大表侄,你帮我扛着吗。”   殿下未说什么,只习惯性地扬了扬眉毛,接过来搭在肩上。因这粮地着实大,要想行到边缘的山口出,还需要花相当的功夫,因而两人以马代步,官向玉坐在前太子殿下坐在后,共同骑着绝尘。   随着那沉丹色绣着云纹的袖摆一扫,殿下手中缰绳一扬,绝尘跑得比来时快了许多,欢腾地奔跑在了青石小道上。   小国舅哪里坐过这样快的马,当即全身僵硬,一个劲儿地往殿下胸膛上靠。殿下手臂尝试着,箍牢了那纤腰,将她整个人都嵌进怀中,在她耳边低低道:“不怕,有我在,不会掉下去的。”   三炷香的功夫,绝尘就跑到了粮地边缘。这个方向是正南方,有一处窄小的山口,通过那山口,后面便是一座座巍峨的大山了。   暮色四合,大山只留给人一个坚挺的轮廓,里面之景影影绰绰,相当的模糊。   小国舅下得马来,两腿颤颤,指着那山口道:“那些蝗虫,是不是朝这里面飞的?”   太子殿下把马拴在山口旁的一棵树下,道:“按照这个方向,应当是进去山里了。”   “那我们也进去转转呗。”小国舅伸长了脖子朝里瞅两眼,如是道。她表现得相当淡定,既没有因为害怕而退缩,也没有因为过分好奇而主动冲锋陷阵。她侧了侧身,给太子殿下让了道儿,示意殿下走在前头。   太子殿下笑睨了她一眼,拂衣进入了山口,手边往袖中取出一枚泛着萤绿光泽的夜明珠。小国舅在身后跟上,惊奇道:“你随身带着夜明珠?”   殿下应道:“以备不时之需吗,现下不是用得正好。”   “以往我觉得自己很有钱的时候也没你这样猖狂得夜明珠需随身携带的”,官小国舅道,“看来大表侄你比我略胜一筹,你们家也确实是有钱到极致了。回头你需得罩一罩我。”   殿下闻言,回头,照了照99.第99章097怕不怕?【一更】   恰逢小国舅脚下有一处树荆,她没注意,被绊了一下,身体趔趄往前,被太子殿下及时扶住。他牵住了小国舅的手,五指缓缓穿插,终与她十指紧扣,轻声道:“我带着你走。”   那嗓音,低低的,柔柔的,似有万般魔力,指引着官向玉除了顺从就再也想不出别的可以做的了。   上山的路不算很陡峭,但丛林密布草木枯枝,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索性太子殿下一直牵着官向玉的手,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   一路上,虫鸣蛙叫不绝于耳。偶尔一两声夜鹰哭啼从不远处传来,飘飘渺渺有如婴孩的啼哭,听起来分外悚骨。   殿下悠闲地问:“你怕不怕?”   官向玉如实道:“本是有点怕的,但是有你在,就觉不那么害怕了。”殿下紧了紧牵着她的手,她顿了顿又道,“我们是一家人,一会儿要是遇到吃人的野兽什么的,你又是男子汉,也会像现在这样挡在我前头的是不?”   太子殿下抽搐了一下额角。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国舅都有些气喘吁吁了,约摸才到了小半山腰的样子。这时,太子殿下手中的夜明珠到了最黑暗的地段反而射出最强烈却不刺目的光芒。开始有不少的飞虫过来,围着那夜明珠转。其中就有一半是蝗虫。   越往前走,越发觉得艰难。吸附的蝗虫也越来越多。   太子殿下停住,褪下外裳,将小国舅裹了个严严实实,生怕她被蝗虫咬到丁点。小国舅却不安分,伸出两只小手来,取过太子殿下肩上的布袋,蹲在地上翻翻找找,找到一只小瓶子,一打开就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殿下见她从瓶子里抠出膏状物体往脸上手上以及一切有可能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上,问:“你抹的什么?”   小国舅道:“防蚁防蚊防蝗虫呀,”她抹完了自己,又抠出一些凑到殿下眼前,“大表侄你要不要也来点儿?”不等太子殿下回答,她就主动凑上前去,踮了踮脚,指腹轻轻往他脸上涂抹,又道,“我不会害你的,你看我自己也涂了。不过这个药有效的时辰有限,顶多一个时辰味道和药效就散了。”   殿下安静地站着,垂眸看着她忙活。那一刻她的模样有些像什么,他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对了,有些像一个关心则乱、喋喋不休的可爱小娘子。   官向玉抹完了太子殿下的脸,手感有些意犹未尽,又拿过殿下的手继续抹,道:“大表侄你皮肤蛮好的,平时怎么保养的?”完事一抬头,萤色的夜明珠光芒中闯进了那双流光熠熠的凤目,愣了愣,“大表侄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说的话好笑吗?”   殿下咳了咳,正声道:“你说的不好笑,是我太不严谨了。”   两人准备完毕以后,这个药闻着是难闻了一点,但还是相当有效的,只见那些围着夜明珠乱飞乱窜的虫子立刻就避开了二人,只不远不近地跟随100.第100章098都是一家人【二更】   这是官向玉继云妙寺春游以后回来自行研制的出行必备之避虫良药。可以用火来烤出味道避虫蚁,也可直接涂抹于皮肤。   然后官小国舅又往口袋里掏掏,掏出两个手工口罩,拿农庄里现成的干净棉布做的,边有两条小绳子。她给自己戴上口罩,小绳子绑在脑后打了一个结固定,再拿了另一只凑近殿下,道:“大表侄你需要这个吗?我估摸着要是这些蝗虫里面也有那恶心的小虫子,一不小心飞进了嘴巴里就完了,这个应该很实用。”   殿下正经道:“我很需要。”她便又踮着脚为殿下戴上棉布口罩,手指碰到了那如峰峦一般的鼻梁,把口罩往上提了提,把两条带子在脑后柔顺的发间打了个结。   等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两人继续前行。   官小国舅第一次置身于蝗虫群中,不计其数的蝗虫不敢近身,四周都是那渗人的翅膀摩擦着空气的声音。   不多久,围绕着夜明珠转的飞虫突然散了,往四面八方各个方向飞去,很快消失在了林叶间,耳边又恢复了清净。   “怎么回事?”官向玉摇了摇太子殿下的手臂。   殿下将夜明珠抬得高了些许,往前照去,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瓶颈。前方有一个隐约的山洞,再往后的山路就不是山路,而是一面陡峭笔直的山壁,一直通往那山顶。   忽然那山洞里冒出一点极为微弱的光线。太子殿下侧头低问:“你在这里等我吗,我进去看看。”   小国舅好奇得很,拉住太子殿下,再确认了一遍:“我们是一家人,要是有危险你会挡在我前面对吗?”   “嗯。”殿下哭笑不得。   小国舅道:“那我就放心了,我随你一起进去。万一我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突然就有危险而你又没在我前面呢。”   太子殿下无奈,牵着官向玉一起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洞口。里面的光线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一到洞口,小国舅便觉脚下的路面有些不一样。太子殿下拿夜明珠照着洞壁,见那洞壁不甚光滑,凹凸磷峋,光线不够明亮也看不大清楚。   刚开始进去的时候山洞还有些宽敞,越是往里走就变得越是狭窄,到最后仅能使两人并肩紧挨着通过。   官小国舅每走一步心里就有些麻麻的,终于忍不住了,惊疑不定道:“大、大表侄……我觉得我、觉得……脚下一直有踩着什么东西……”   忽然太子殿下食指竖在了官向玉的唇上,示意她莫要出声。而这山洞似乎也走到了尽头,前方不出五步就又是一片宽敞地,里面的光线强了几许,并传来有什么生命正在滋长的那种声音。   他不着痕迹地把夜明珠收了起来,两人轻手轻脚地靠近最里端。   然,当官向玉按捺不住好奇,事先探出半个头借着里面的光看去时,顿时身心都凉透,暗自抽了口凉气。   难怪会有幽幽的光线射散出来,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景,心中又害怕又觉得恶心。她所见过的蝗虫强健庞大的能有两个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已经很少了,没想到这个洞里还有巴掌大的蝗虫!而且是遍布满地和石壁!这些个蝗虫,腹部很鼓,都是成萤色光亮的,一明一暗很有节101.第101章099遭攻击【胖云求抚慰,三更】   这些个大蝗虫饿了,就用锋利的前爪伸进地里面去掏,掏出一粒一粒的自己产下的小虫卵来吃,形容万分的恶心。   太子殿下跟小国舅这一来,果真是不虚此行。想必,他们也是找到了此次蝗灾的症结所在。   这个洞里,竟布满了如此多的蝗母和蝗王。官向玉不敢再看,一回身便埋头进太子殿下怀中,殿下拍拍她的背,低低道:“走,我们先出去。”   两人再如来时的那般,静悄悄地往回路走,尚且没引起这些大蝗虫的注意。没走两步,忽然小国舅的手往那洞璧上轻轻擦过,触感让她不寒而栗。借着光她侧头看去,只见那洞璧上,满满的全是虫卵,再一低头,双脚踩着的也是虫卵,怪不得她一直感觉到有踩到什么东西!   当是时,墙上的和地面上的一部分虫卵正孵化了,小小的虫子钻了出来,正慢慢地爬。一想起从这里到洞口,都是这样密密麻麻的虫卵,小国舅顿时腿了软了,怎么都无法挪脚再往前踏去,带着哭音轻呼了两声,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若是蝗虫会飞会动地成群结队,她倒不怎么害怕。关键是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卵铺陈着,要她踏过去,每走一步就踩在那些东西上,简直就是一件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情。   关键是……她对静止的密集的事物有恐惧……   怎想,她这一两声轻呼,正如清风拂铃,让洞内的大蝗虫都如梦初醒。所有正掏虫蛋吃没掏虫蛋吃的大蝗虫都一动不动,但那腹部的萤光,突然闪烁得快速而急促。下一瞬,太子殿下拉起官向玉就飞快地往外跑,道:“快走!”   官向玉被动地跑着,扭头一瞧,方寸大乱。满洞的大蝗虫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这些蝗虫,一看就是具有攻击性的那种。顿时小国舅由被动化主动,脚踩在虫卵上,心里是又惊又怕,一边跑着一边嘤嘤叮咛着。但是她慌乱之中还算理智,大声道:“不能把它们引出去呀!否则下面的人和秧子都完了!”   太子殿下严肃道:“你一定有带火的对不对?”   这个他是真猜对了。官向玉的布口袋,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装,见太子殿下与她想法不谋而合,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几只火折子,还是淬了猪油的那种……==!   殿下一拿到那火折子,便不适道:“怎么黏黏腻腻的?”   “有油呀!”小国舅道,说着就示范性地打开火折子吹了两口气,火折子冒出了点点火星,在一接触到猪油以后,蹭地一下窜出了明亮且猛势的火苗。   她把火折子递给太子殿下,催促道:“你快点扔,一会儿就很烫手了!”   连连把几只火折子全部吹燃了,太子殿下夹在指缝中,眼见着大蝗虫越来越近,他窄了窄凤目,举手之间雷厉风行,将火折子相继扔在要紧的地方。然后两人奋力跑出洞口,在洞口快速把藤蔓枯枝拉过来堵住,再丢了一只火折102.第102章100给你压【一更】   这个时节天气大,洞中又干燥,那些虫卵,枯枝藤蔓都是易燃之物。顿时,大火就蔓延了整个山洞。一股扑天滚烫的火焰舔过来,太子殿下搂过小国舅的腰,两人纵身一跃,跳离了洞口。   进洞的时候不觉洞外是一个长长但不算陡峭的斜坡,太子殿下怕小国舅被横生出来的树桠藤茎给伤到,紧紧地抱着她,护着她的头在自己怀中,两人直直从斜坡滚了下去。   官向玉只觉四周一派天旋地转,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到了平地,两人总算是停了下来,脸上戴着的口罩早已经经不起折腾给脱落了去,官向玉趴在太子殿下的上面,手紧紧揪着殿下的衣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殿下一手紧握这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脑,一时间除了彼此的呼吸,谁也没多动一下。   平息了良久,殿下才轻声问:“怎样,你有没有事?哪里被摔着了没有?”   官向玉揉了揉有些发昏的额,缓缓抬起头来。那距离,近得使她将将一抬头,额便抵在了殿下的唇上。   凉凉的,软软的。她反应不过来,木讷道:“可能、可能磕着头了……有、有些晕……”   殿下手指间,流泻着的是她柔长的发,闻言笑了笑。他一直护着她的头,又怎会磕到碰到。殿下唇动了动,像是轻轻地眷恋地一吻,那个吻却又落得不留痕迹。他道:“你打算今晚就在这里睡了是么?”   官向玉这才意识了过来,她还压着她的大表侄。她有些歉疚地爬起来,双手不可避免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坐在旁边道:“大表侄压了你这么久,对不起哈。”   随着她撑身坐起的动作,衣襟里那枚她一直随身戴着的贴身银边翡翠如意锁不慎滑了出来。上头山洞里的火还燃得正旺,衬得她侧脸柔和饱满,眼睛澄澈晶闪,那如意锁也泛着温润的光泽。   殿下随即亦坐了起来,伸手拨了拨少女露在衣襟外面的如意锁,大方道:“这有什么,要是你愿意,回去可以继续给你压。”   由于殿下是背对着上方山洞而坐,官小国舅则是面对山洞而坐。当殿下不怎么要脸皮地说出这番话来时,洞口突然一声“噼啪”爆破响,紧接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被炸了出来,正飞向殿下的后脑。   小国舅眼疾手快,立马扑过去将殿下扑倒在地,结结实实地再压了一回。   黑黢黢的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冒着烟,安静地停了下来。两人爬起来细细一看,可不就是一只被烤焦了的巴掌大的蝗虫。此时那蝗虫已经是面目全非,腹部也无那幽幽光亮一闪一闪的了。   小国舅伸手就往布口袋掏去,掏出了一把小匕首,拔开刀鞘,往那蝗虫戳了戳,想起洞中的蝗母蝗王以及遍地的虫卵,仍旧有些后怕,道:“大表侄,要是今晚上不来,明天后天就又会有许许多多的蝗虫飞去啃秧子。还好我比较聪明103.第103章101背着走【二更】   殿下笑着,火光映得那轮廓俊朗无双,目色流转,道:“嗯,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他从小国舅手里接过匕首,锋利的刀刃对着那烧焦的蝗虫腹部轻轻划开。   只见那腹部,正蜷缩着一条小指粗细的虫,亦是呈黑色。只是那虫也已经死了,淌出了黑色的汁液。   待到洞口的小了一些下去,官向玉在下面等着,太子殿下去上面看看还有没有没被烧死的蝗虫。若是留下一只,将来必定祸患无穷。   且蝗虫肚子里的那虫子,还不知具体是什么虫,但仅仅是小蝗虫身体里的两条小虫子就能毒死琉璃瓶中的蚂蚱和螳螂,定然是危险之至。   周围巡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有活虫。反而,先前隐秘在了林中的残余蝗虫,趁着有火光纷纷再一度扑来,投入了火海。   下山的时候,小国舅感到十分的疲惫。走了一会儿她就坐在一块凸石上说是要歇气,不肯继续走了。   太子殿下蹲在她身旁,夜明珠的光辉下,她小脸脏兮兮的。他抬起手指为她拭去脸颊的灰烟,道:“你这样走走停停的,等到下山,不是天都亮了吗。”   小国舅不大意道:“反正大家都去抓青蛙了,早回去也不会有饭吃。”实际上她是又累又饿。   后来太子殿下背过身,道:“你上来,我背着你走。”   小国舅一听,整个人就扑了上去,口中却还计较道:“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我们都是一家人……”   下山走了半个时辰,官向玉在太子殿下的背上睡得格外的舒心香甜。山口那棵树下的马儿还安静地等候着,见着主人下山来,哒了哒前蹄粗哼两声。   殿下松了官向玉,把她从背后卸下来抱在怀中,轻巧跃上马,轻踩马镫,绝尘便甩着尾巴悠闲地走在了小道上。   回到农庄的时候,农庄静谧安恬。官向玉是在柔和的昏黄烛光下醒来的,醒来说的第一个字便是:“饿……”   殿下将她抱去了厨房,放在板凳上。农庄里的大娘也是个细心的人,大锅里随时都温着饭食,以便他们随时有什么需要。官向玉喜欢吃乡村野味,一天要吃个四五顿。   大锅旁边有一口小锅,殿下往里掺了清水,挽起袖摆亲自生火烧水。且看这两人从山中回来,一身的黑灰。不先洗洗怎么能安生。   官向玉坐在他身边,咂着嘴道:“大表侄,先吃饭……不可以吗?”   殿下侧头看她一眼,道:“洗了再吃。”   几把火就将小锅里的水烧热,殿下把水拎去了澡房,官向玉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在里边洗的时候,殿下就去屋中取了干净衣裳来。澡房里没有火,光线暗,看不见个什么,他便把门打开一条缝,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门里边的板凳上。   等官向玉洗好了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食。她坐下,喝掉递过来的一碗汤,就开始啃肉。趁着这一空当,殿下也去洗了一番,回来时已是一身清爽,坐下慢条斯理地陪着她吃饭,时不时提醒她慢点儿104.第104章102黑摩萨【三更】   等到小国舅歇下的时候,又已经是一个天将明了。   粮农们捉了不少青蛙回来,放养在水田当中。几块被蝗虫糟蹋的水田,蓄满了水,粮农将就着种了藕。这个时节种藕虽是有些迟,但到了暮夏也还能长出一片荷叶田来。   清风扬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稻浪,清爽宜人。树影下的阳光,细细碎碎。   蝗灾问题总算解决了,一切又安定了下来。   在这京郊过了几日黑白颠倒的日子后,小国舅精神有些不济,白日里恍恍惚惚昏昏欲睡。第二天午后她还在睡时,太子殿下便吩咐人去京城牵来一辆马车,把官向玉抱进马车里,一起回了京城。   等到小国舅醒来的时候,恰好入夜,而她人也已经回到了官国府,眼下正好好儿地躺在自个的绣床上。旁边的小猴子胡豆,一面剥着花生喝着小茶,一面时不时看她两眼。   此行外出历练,晚饭时官锦岚是详详细细地询问了官向玉,历练了什么学到了什么收获了什么,更关键的是随去的都是一群大男人,而她一个女孩子有没有什么不方便、夜里宿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她觉得的不轨之人起了不轨之心云云。   “大表侄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很妥贴,爹你再继续问就是在质疑大表侄的办事能力了。”随即官向玉把筷子一扔,没胃口地叹口气:“还是那里的菜,让我食髓知味啊。”   官锦岚一听,满意之至。没想到小国舅出行一趟回来,居然会用“食髓知味”这个成语,还是有收获的。   白天里睡得足了,晚上官向玉相当精神,在自个床榻上翻来覆去了一阵确定了无睡意了以后,她便提着一盏灯夜里摸去了官国府里的杂物室。   杂物室是官向玉她娘生前用来捣鼓和堆放各种奇奇怪怪东西的地方,里面也有满满两个书架的古籍,是如今几乎找不到的书,也都是她娘搜集起来的。   官向玉跟她娘的兴趣爱好,差不多。   她够着身子在书架前翻找,取出了一本厚厚的专讲南疆巫蛊的书册,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看。找了半夜,她终于在书上找到了一种巫蛊,叫黑摩萨。蛊虫便是那黑色的虫子,粗的可达手指粗,细的可有铁线细。此种蛊虫需得寄宿在宿主身上,独立起来存活不了片刻就会死去。它含有剧毒,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被它寄宿,就会变得与从前大相径庭,情绪时而狂躁不受控制。一旦宿主支撑不了黑摩萨的需求了,宿主连带着蛊虫,也都会死去。   看了这些,小国舅回味了好半天。她在想,那些大蝗虫肚子里的黑摩萨是怎么来的,莫不都是自己长的?   隔日,宫里头就又来了一副圣旨,还带着一批赏赐。来送圣旨的,正是那太子殿下。一身沉丹色的锦袍,凤目微窄,堪堪往那樱桃树下一站,丰神俊朗。   圣旨上说得简单,就是称赞官小国舅解决蝗灾有力,帮了大忙立了大功,康顺皇帝赏赐了一批绸缎收拾和翡翠珠宝。而太子殿下则侧身,从夏小川手里接过缰绳,把一批通体雪白的温顺骏马牵了过来,笑眯眯道:“这是倾尘105.第105章103养马【一更】   倾尘很乖,很温柔,当官小国舅伸手去摸她的头时,她便享受性地眯了眯眼睛去蹭小国舅的手掌心。小国舅由衷喜道:“果然是顶顶好的马儿。”想了想,又道,“可你不是说倾尘是绝尘的伴儿吗,你把倾尘牵来了,往后绝尘不得寂寞了?”   不等殿下说“不碍事,往后本宫常带着绝尘来窜门就是了”,小国舅笑得纯粹灿然,又道:“不如你把绝尘一块儿牵来,我帮大表侄养着。”   殿下抽了抽嘴角。这少女的胃口可真大,光是一匹这样的马就已经是价值千金难寻得不得了了,她还想一口气要俩。   实际上,太子殿下还有一个担心。养马是一件急需耐心和细心的活计,像绝尘倾尘这样的宝马,更是需要悉心呵护,不能只让它们长膘更不能让它们太负累。平常宫中御马监喂养它们俩,殿下都有诸多不放心偶尔会去看一看。   遂殿下想了想,道:“倾尘,既然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只是她却却与绝尘乃良伴,你若不想绝尘寂寞,而倾尘平时的喂养习惯又有诸多需注意的地方,不如就让御马监帮你养着。你何时想她了,便去御马监牵她如何?”   小国舅就问:“那御马监,收不收我养马费啊?”   殿下哭笑不得:“不收。”   她点点头,赞同道:“大表侄你说的这个委实是一个好办法。那就让御马监养着吧,我想她就去牵走她。”有人免费帮她养马,她还不乐意,除非脑子被马厩里的那头笨驴给踢了。   后来,官小国舅又随太子殿下一道去了御马监,亲自牵着倾尘,恋恋不舍地送了过去。   很快,官小国舅的小小表侄、当朝的小皇子殿下就满百日了。小国舅觉得很不可思议,当初她看见小皇子殿下将将出生的时候,浑身上下又红又皱丑兮兮的,没想到百日光景竟长成一个白白嫩嫩的讨喜小团子。   她十分喜爱这位小表侄。小表侄百岁这天举国同庆,宫里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宴。康顺帝与官皇后皆盛装出席,坐在那高高的龙椅凤椅之上。康顺帝龙袍加身喜上眉梢,虽帝王霸气弱了几分,但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彰显无疑。而官皇后凤袍翎羽,容颜极美风韵极佳,不愧是京中盛传的第一美人。   官向玉随官锦岚一道进宫来参加宫宴,无一例外地是跟久别多日的小公主棂儿坐一起。棂儿欢欢喜喜地招呼自家小姨姑,怂恿小姨姑欢欢喜喜地去把今日小寿星的看护权和抱抱权争取过来。   起初小皇子是被抱在官皇后怀里的,后来官皇后忙着招呼群臣,群臣们纷纷进献贺礼时,小皇子似乎就不怎么安分了,时不时蹬蹬小腿挥挥小手的。官向玉见时机到了,便勇敢地蹭上前去,把小皇子抱了下来由她暂时看管。   官皇后不怎么放心毛手毛脚的官向玉,但官向玉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应无什么大事,便允许106.第106章104皇子白日宴【二更】   结果小团子一到官向玉的手上,夏棂儿这个熊孩子立马将满桌的美食都摊在小团子眼前,道:“弟弟,你看看你喜欢吃哪个,姐姐给你吃。”她拿了一个鸡腿,在小团子眼前晃了一晃,“鸡腿你要吃吗?”   顿时大周国的小皇子殿下,手舞足蹈,口水横流。   但官小国舅比较理智,道:“棂儿你莫刺激他,他还没有牙怎么吃?”上头的官皇后一直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这一边,见官向玉如是反应略显欣慰了一些。但随即,官向玉端起桌案上的一只小杯就往团子嘴上凑,边道,“不能嚼却是能够喝的,你应该也饿了,乖,来杯喝甜酒。”   官皇后不及阻止,小皇子殿下笑咧咧地,两只小手扒住那小杯,咕噜噜喝光了……   夏棂儿见状,兴奋得很,再满上,道:“没想到弟弟你居然好的是这口儿!来,再来一杯!”   两只货喜庆洋溢地给小皇子喝第二杯甜酒,小皇子喝得欢实准备伸手又去扒。官皇后哪里忍得,当即让奶娘过去把小皇子抱了过来。抱过来一瞧,小家伙已经脸蛋红红,勉为其难地张开了眼睛看了官皇后一眼,露出一个纯净无暇的咧咧笑容,然后小腿一蹬开始呼呼大睡了。   下面的俩货,丝毫没有感受到官皇后要吃人的眼光,还在相互争论着。夏棂儿不满地抱怨:“小姨姑你为什么都不把弟弟给我抱一下,你看,现在母后抱回去了,我想抱也抱不到了。”   官小国舅喝了一杯甜酒,咂咂嘴道:“万一你抱不动落地上怎么办?”   夏棂儿:“……”   官皇后冷冷笑了两声,随即吩咐宫人送给官小国舅那桌又一壶甜酒。俩姑侄满上,碰杯,而后咕噜噜喝下……顺势脸色就变了。   那是辣椒水,好辣!   当即棂儿就要大哭,官向玉眼尖,瞧见上头官皇后阴险的笑容顿时了然,掇了掇小棂儿的手肘,小棂儿意识了过来,强忍着眼泪不敢哭出来。   对面的太子殿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定南王礼到——”宫人传唱的时候,俩货还在一个劲儿地灌茶水。官向玉闻言愣住了,抬起头来。   恰恰见到定南王夏瑜正挺拔俊朗地站在殿上,一身黑衣,神情温和而恭敬,正给小皇子祝寿并献上贺礼。   官向玉看得目不转睛,她觉得这位定南王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献礼完毕以后,定南王回身落座。堪堪一转身,目光蓦地落在了小国舅的身上,小国舅闪过一丝的慌张,可能她没有料到定南王会突然朝她这边转身然后回看了自己。   慌张之余,她又看见定南王似对她笑了一下。很清淡,但很好看。   这人就是她的师父,她觉得。只是暂时定南王没有认她这个徒弟,一定是时候未到,她需得学会做一个乖的徒弟,不给师父添麻烦。   酒到中洵,定南王似喝了不少酒,有些薄醉。趁着没人留意,他便悄悄退出去外面醒一醒酒。随之官向玉想也没多想,撂下胡吃海喝的夏棂儿,也跟了出107.第107章105私遇后花园【三更】   定南王没有走出多远,在一方荷花池前停了下来。柳条轻轻飘拂,他站在柳树下吹着晚风,风掀翻了他的玄黑衣摆。   忽闻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定南王不紧不慢地转身了过来。恰好看见少女正拎着裙角,一脸被发现如小鹿受惊的模样。那柔顺的长发在风中浅浅轻扬。   定南王眯了眯眼,看着少女半晌,唇畔含笑,道:“官小姐好。”   官向玉心中有些失落,盯着他问:“你不认得我啦?”   定南王笑意深了一些,道:“怎会不认得。”   官向玉一听,又恢复了些精神,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就又问:“那你老实承认,你是不是我师……”   谁承想,这话还没问出口,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小姨?”   少女转身过去一看,看见太子殿下不知何时也往这边走了过来,脸上正挂着一副诧异的表情。他亦有些醉态,身长玉立却神情风【】流暗转,那薄唇轻微地勾着,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鼻梁似在醒酒的样子,道:“方才本宫见这背影有些像小姨,不想真是小姨。小姨如何在这里?”而后狭长的眼梢抬了抬,眸光落在一边的定南王身上,笑意更甚,“皇叔也在这里。”   定南王揖道:“臣参加太子殿下。臣在殿中不胜酒力,故而出来醒醒酒,也没想到在此处与官小姐和殿下偶遇。”   话都说在这个份儿上了,官向玉明白她是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不由瘪嘴嗔了一眼太子殿下,可意识到太子殿下嘴角的笑意有些薄凉的时候,她心中蓦地一沉,感觉又有些奇怪。   官向玉扭头就走,闷闷道:“我回去了。”也不知这话是在对定南王说,还是在对太子殿下说。   此次定南王进京,除了祝贺小皇子满百日,还为了另外一件事。第二天定南王便单独觐见康顺帝,道是淮安家中母亲身子不爽逐日病重,他还想向康顺帝请旨赐婚,以此为母亲添喜气。   定南王的母亲姬氏,在先帝在世的时候,也曾是显赫家族。先帝去世以后,康顺帝仁孝两全,封姬氏为明和贵太妃。后定南王迁封地淮安,姬太妃便跟着同去。   康顺帝听后,诸多感慨。因姬太妃是个和祥安顺的人,早年对康顺帝也诸多照拂。遂没多想便同意了,还道若是定南王看上了京中哪家女子,可上门提亲,届时由康顺帝亲自赐婚。   乞巧节这天,街上十分的繁华热闹。正当官向玉愁着如何混出官国府去街上也热闹一番的时候,官国府来了客人。   竟是定南王带了礼物主动上府拜访。这让官锦岚既觉得警惕又觉得受宠若惊。这位王爷曾在康顺帝登基以前,也是皇位的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当时先帝尤为宠爱姬氏和定南王,若非定南王年纪太小不足以担当一国大任,恐康顺帝当时的太子之位就要另有人选了。因此私心里,他是有些戒备着跟这位王爷交好108.第108章106疯狂作案【一更】   结果正在愁绪上的小国舅一听定南王来了,欣喜非常。深闺小姐是不宜上堂见客的。她虽不是名副其实的闺秀,总归官锦岚一直把她当闺秀来养,因而她只能跑到前厅外头的旮旯角落里躲着露出一个脑袋来瞧他。   官锦岚正跟定南王说着一些门面上的客套话。   定南王心细如尘,感受到了一缕热烈的目光,眼风扫过门外,与官向玉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看见小国舅纯美的笑颜,愣了愣,随即眼里也淌出温和的笑意。   小国舅指指外面,动着口型道:“你先帮我拖着我爹,今天过节,我去外面玩玩,在街上等你。”   定南王看得清楚,垂了垂眼,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抿了两口。借着喝茶的空当,唇角张了张,溢出一个字口型:“好。”   官向玉欢天喜地地跑回院子准备。胡豆也欢天喜地地一起准备。经上回翻墙出官国府被官锦岚发现了以后,官锦岚是加强了里里外外的家卫,还在官向玉的床底下翻出了那副手工自制长梯,没收了。   翻墙无望,得想另外一个法子出去。   胡豆在府里被憋了这么久,简直就要疯了。它疯狂地窜出院子,不一会儿就疯狂地带回来一样作案工具:一柄铁锤。   官向玉看见那铁锤,想了想,问小猴子:“你是想让我一锤敲晕了我爹,好从正门出去吗?”   胡豆嗤了一声,趔趄地捞着那铁锤便去到一个角落里,把铁锤往墙上敲了敲。小国舅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忙去角落蹲着,接过那铁锤开始用力地捶。不一会儿,就跟撬松了一颗牙一般,捶松了一块砖。   小猴子在一旁奸诈地笑了又笑。   一人一猴,专心致志,在角落里敲了一个狗洞。幸好这个狗洞外头,被深深的草丛遮挡着,家卫很难发现。   官向玉艰难地爬出狗洞,爬了一半回头来看见胡豆也摩拳擦掌准备跟上,遂心里起了个思量,待整个人都爬出去了以后,立马那转头堵住那洞口。小猴子哪里有这个心理准备,见官向玉不打算带着它,嗷嗷叫得愁断肝肠,恨不能高声捏口哨把家卫们都引过来。   “嘘——嘘——胡豆你听我说——”小国舅手指竖在嘴巴上,连连低声劝它。它勉强安静了片刻,且听听她是如何说的。她趴在洞口,手臂搁在转头上,与里头猴头猴脑的胡豆道,“你瞅见前厅的客人没有,那是我师父。我们约好了,我这厢出去是准备去约会呢,怎么能带你去呢,你看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好吃的成么?”胡豆不依,作势就要捏口哨,官向玉不紧不慢地掰着手指头细数了起来,“炒花生,糖葫芦,棉花糖,烤土豆,炸鱼仔,回头地窖里新埋藏的甜酒也开一坛出来给你小饮。”   胡豆安静了片刻,然后默默抱起砖头一点点把狗洞填满。小国舅伸手往里,摸摸它的头,道:“真乖。那我就先去啦109.第109章107我很想你【二更】   乞巧节,在七月初七,是一个青年男女结伴出来游玩的好日子。据说每年这个时候是月老显灵的一天,能牵上许许多多的姻缘红线。但凡郎情妾意的男女出来,皆要去放一放河灯,挂一挂姻缘牌,许一许誓言,祈求月老能让他们一生一世都平安幸福。   其中,不乏有许多单身男子或是胆大一些的闺阁女子出街来,想在人潮涌动里找寻那一份情缘。   街上到处有卖面具的,男男女女为了保持神秘都会戴上一面形态各异的面具。官向玉甫一上街,就好奇地去面具摊前选了一枚巫师巫觋面具戴着脸上。随后各处都去逛一逛看一看。   少女裙裾飘飞长发轻挽,偏生戴着一面凶神恶煞的面具。河中飘满了形形色色的漂亮河灯,随着河水寂静流淌而向远处漂然而去。   她坐在小桥的栏杆上,一面看着青年男女们许下心愿和誓言,一面乖乖地等着自己的师父。河边有许许多多的人,就衬得这小桥上略显冷清了,偶尔一双一双的行人从桥上走过。她玉手扶着栏杆,晃着双脚,安静甜美地笑着。面具下只露出一双亮澄澄的眼睛,仿佛盈满了满城的灯火和那满天的星光。   她也想,能跟她的师父一起在河边许愿,挂牌子,放河灯。   少女今年已十八,不知何时,开始萌发了这样的念头和这样羞人的心事。还记得师父说,等她愿意以身相许的时候,她就可以亲手摘下他的斗笠,看他的脸。   这样想着,少女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忽然,身边一位青年扬衣而坐,带起浅浅清然的气息。官向玉一愣,旋即扭头看去,撞进青年细长的眼眸里,眸中流淌出汨汨笑意,面上带着一枚鬼神辟邪半截面具,露出鼻梁以下的薄唇和白皙的下巴。他薄唇如勾,道:“小离儿。”   少女心中一喜,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去,扑过去一头扎进青年怀中,脆生生道:“师父!”她仰着小脸,笑嘻嘻地问,“师父我戴了面具,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认得出就是认得出。”   青年牵了官向玉的手,带她走下小桥。那只手,如玉温润,柔柔暖暖的,少女主动地,手指穿插进青年的指间,与青年十指紧扣。   青年愣了一愣,轻轻地笑开了,与她一起,双双隐没在了人群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将两人紧紧挤在了一起,青年怕她被挤着,手揽着她的肩,恨不能将她收进怀中搂着。人声鼎沸,官向玉需得仰着下巴大声与他说话,生怕他听不见。   她说了这近一个月来师父不在她学习得怎么样了,去了哪里历练,经历了怎么样惊心动魄的事情,还有最后一句,是她想清楚了之后才说的,鼓足了勇气,那边有绚烂的烟火升起,她看着他,道:“师父,我很想你。”   每次她都想说,一月才见一次面,一次仅有一夜长。在分别不见的时光里,她很想110.第110章108相思有别【三更】   那一刻,似乎满街的喧哗,都安静了下来。青年瞠了瞠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少女有些怯怯地,声音小了有些,再道:“很想你……”顿了顿她又道,“你不是说……”   只是官向玉还没有说完,便被青年霸道地带着往前走。他走得很快,手臂紧紧地箍着官向玉的腰,前方横出一条昏暗的小巷子,他二话不说便拉着官向玉进了那深邃的巷子。   一回身,把官向玉圈在墙角。   青年温沉而充满了蛊惑,几乎是贴着官向玉的耳朵,低低地道:“很想为师?告诉我,是哪种想?是徒儿对师父的想,还是女子对男子的想?”   官向玉踟蹰了下,他的气息喷洒在脖间有些痒,便侧开了头去,问:“徒儿对师父的想是什么想,女子对男子的想是什么想,不一样吗?”   “怎么会一样”,青年道,“女子对男子的想,便是像外面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一样,相互喜欢对方爱慕对方,久不相见便会思念,想在一起,一生一世。”   青年说的话,很缓,很轻,却熨帖着官向玉的心。心跳,彻彻底底地乱了。她嗫喏了下,道:“师父,你能不能,解下面具给我看看你的样子。”   青年与她耳鬓厮磨,“还没回答我,是哪种想。”   官向玉脱口便道:“你不是说,等到我答应、等到我答应以身相许了……就给我看的么……”   两人沉默了许久,彼此的呼吸有些慌乱。最终,青年缓缓靠过去,双臂将墙角少女稳稳地狠狠地揉进了怀,深深地嗅着那独一无二的女子香,嗓音沙沙的,“嗯?答应以身相许了?”   官小国舅认真地考虑了一遍,然后点下了头。不等青年回答,她便蹭着身,小手伸到他脑后,解开了那枚鬼神辟邪面具。   巷子深,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靠着一双柔软的手感受那面部轮廓。一双狭长的眼,英气的眉,山峦的鼻梁,下方一张薄唇。一遍一遍细致地摩挲着,随后笑得甜甜的,道:“我觉得应该是女子对男子的想,师父……”   她想说,师父,这算是我们偷偷约会吧?你会去向我爹提亲吗?   只是,青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那修长的手指,倏地挑开了官向玉的巫师面具,面具脱落之际她怔了一怔。随即气息缓缓逼近,青年将她抵在了墙上,薄唇,贴上了她的……   带着最珍贵的美好,和最砰然的心动。   那有力的手掌,扶着少女的后脑。少女懵然,恍惚,感受着那唇齿之间的悸动,从刚才碰到他的脸开始,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熟悉。   她感觉到了甜蜜的窒息。   良久,青年轻抚着她的脸,浅声道:“小离儿,等着我。”   两人走出小巷子时,复又戴上了那神秘的面具,谁也认不出他们是谁。街上行人散了一些,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拥堵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陪着官向玉去逛每一个她想逛的地方,去吃每一样她想要吃的小吃,官向玉还不忘鼓着嘴巴指挥青年这个给胡豆打包那个给胡豆打111.第111章109问亲【一更】   他们如同每一对浓情蜜意的青年男女,双手交握,一起去河边看烟花,放河灯。去树下老人那里领了姻缘牌,写上彼此的名字挂在高高的姻缘树上。   一面,写了“官靖离”,另一面,青年手里拿着墨笔,官向玉专注地看着他落笔。他将将写了一个“夏”字的时候,忽然河那边掀起了哄闹,官向玉抬头去瞧,待她回神过来时,青年已经将姻缘牌写好,扔到了姻缘树最高的地方挂着。   官向玉满意地咂咂嘴,毫无悬念地以为,青年那苍浑的笔锋下,写的是“夏瑜”两个字。   定南王夏瑜。   定南王来官国府提亲,是数日以后的事情,这是官锦岚没有想到的,也是官皇后没有想到的。官锦岚必然要婉拒,原本这定南王也是一表人才且是一个王爷,家世背景也不错,是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只可惜也同是因为他是定南王,封地淮安那么远,且又比官向玉大八岁,官锦岚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可一听定南王来府上问亲了,官向玉跟小猴子又岂会闲着,连忙蹭的跑去前厅做乱。彼时定南王一身黑衣英俊潇洒,正坐在前厅气定神闲地喝茶,官锦岚依旧在说一些门面上的话,一见闺女来了便瞪眼教训,闺秀上堂见客的事她怎能做得。   定南王抬起眼稍来看着小国舅,淡淡地笑。   小国舅淡定道:“王爷不是来问亲么,事关我的终身大事我当然需得出来见一见了。我觉得这门亲事挺好,我挺喜欢,同意了。”   官锦岚气得一呼一呼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给我回房去!”   定南王放下手中杯盏,口气平和温然,道:“既然官小姐有意,本王与官小姐又甚为投缘,且家中母亲病恙想早日看见本王成家立室,若能与官小姐结成良缘,本王必定不会有负于她,还望官国公成全。”   官锦岚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沉吟了下,道:“王爷说得极是,可是……王爷如今风华正茂,想必淮安早已有如花美眷了在室了,小女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话官小国舅不笨听得明白,陪着小心亦问道:“你……在淮安成过亲啦?”   前厅里一时安静。定南王半晌,才复看着她,认真道:“淮安有两个妾室,王妃之位空置。”   其实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就连大周国最尊贵的女子官皇后也需得忍受康顺帝后宫有别的妃嫔,尽管康顺帝甚少去光顾。那这位定南王在淮安有妾室也是不可避免的了,只是,官向玉听到的时候,心中有些难过。   没有谁愿意将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给别人分享的。   官小国舅沉默了一会儿,低落地问:“那我嫁给你了之后,你要怎么办呢?”   定南王道:“有生之年不相负。”   最终官向玉硬要官锦岚同意这门亲事,虽说这会让官向玉受委屈,但她自己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以身相许,就不应该反悔。这也算是她自己答应以身相许之前没有问清楚他家里的情况,是她自己疏忽。若要是问清楚了,可能会再好好考虑要不要以身相许。不过,喜欢这件事,不是能够预先把一切都筹备妥当112.第112章110请旨赐婚【二更】   官小国舅退而求其次地想,嫁给定南王当了王妃,只要定南王像康顺帝对待官皇后那样对待自己,就好了。   一旦官向玉认定一件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若是官锦岚再阻止,兴许以后官向玉就再也不嫁了亦或是专挑更远的地方嫁。   隔天定南王便向康顺帝请旨,让康顺帝为他和官小国舅赐婚。这个消息委实是令康顺帝惊了一惊,他没想到定南王会看中官向玉。官向玉刚十八,可他已经二十又六了。   太子殿下也在,因定南王是在朝后觐见,三人俱在御书房。康顺帝思忖了一下,把话头抛给正理奏折的太子殿下,道:“朕觉得这是一桩喜事,太子觉得呢?”   素手执笔,那修长的手指紧着玉髦,忽而一松。殿下漫不经心地放下笔,嘴角含笑如沐春风,道:“这委实是一件大喜事,若皇叔与小姨喜结良缘,那岂不是亲上加亲。只是,”他凤目淡淡眯了眯,看向定南王,“此事皇叔可问过小姨的意思了?”   定南王道:“已问过,官国舅已同意,故臣才来请旨,求皇上和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殿下垂下眼眸神色不定,那眸光深邃似有些浸凉,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父皇,儿臣以为此事甚好。”   康顺帝原以为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可现在他又看不透这个儿子如何想的了。但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他再不下旨就好似他在毁人姻缘了。   即刻康顺帝命人拟旨,送去了官国府,赐婚官向玉为准定南王妃。   定南王开始准备婚礼一切事宜,礼节不能少,问期,下聘,合生辰八字,一样一样的来。   小国舅在府中待嫁,亦是十分安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喜事将近了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心中甚是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些沉闷了。私心里她以为,可能是因为知道了定南王已经有了妾室的缘故。   七月中,官小国舅等了一整晚,都没有再见到师父前来教自己功夫。大抵是师父在准备婚事太忙碌,就没有来。这让她一夜未眠很是失落。   第二天上午定南王来下聘的时候,她在后院没有出去。小猴子跑去前面看热闹,小国舅便蹲在院子里的藤花秋千上,轻轻晃荡着,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多久,秋千突然停下了。小国舅扭头一看,见是被一只手扶停的。   小猴子把定南王带来了后院。他笑意温然地看着秋千上的少女,道:“在想什么?”   少女半晌,突然问:“昨晚你为什么没来呀?”   定南王愣了愣,道:“昨晚被皇上召进宫了。”   召进宫,不能一晚上都在宫里吧。官小国舅这样想,但还是没有一问到底。   棂姝宫里,小公主听说小姨姑就快要嫁人了,而且是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不由十分难过,跑去官皇后那里大哭了一两场。   官皇后也是听说了官向玉是一根筋要嫁,她就是想阻止也会感到无力。况且现在圣旨都下了,已经不能阻止113.第113章111操劳忘己【三更】   东宫的太子殿下,整日忙于国事早出晚归,有些时候甚至直接宿在了御书房彻夜不归。如此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夏小川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殿下这般糟蹋自己的症结所在,不得以去棂姝宫走了一趟,道是太子殿下都快累垮了,甚是想念之前官小国舅炖的汤,每每深更半夜回来的时候都会念上一遍,没有胃口吃下别的东西。   小棂儿一听,着急得很,恰好她又十分地想念她的小姨姑。小夏公公说话拿捏得很到位,又说太子殿下不想让皇后娘娘知道他忙得身心疲惫而担心,于是小棂儿领悟地去了官皇后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她对小姨姑的思念,央官皇后将小姨姑再召进来住两天。   官皇后也有这样的心思,毕竟即将要嫁人的是她亲妹妹。往后一年到头能见几次面还不一定呢。小棂儿这样来一求,官皇后又有了正当理由让小国舅进宫来聚一聚,遂下午就差人去官国府问问小国舅得不得空,进宫陪一陪小公主。   官向玉想也不多想就随着来宣官皇后口谕的宫人一道进宫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那宫门,她竟觉得有些纾解,同时沉甸甸的心还带有一丝焦急。   去跟官皇后请安了回来,小棂儿拉着官向玉就要去东宫。听说太子殿下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没日没夜的忙,她努力了很久脑海里才慢慢浮现出那抹沉丹色的身影来,毫无防备,心口一疼。   见官向玉走进东宫时脚下顿了顿,抽了一口气,小棂儿便问:“小姨姑你怎么了,也身体不好吗?”   官向玉也觉得奇怪,摇摇头不肯定道:“昨晚没睡好?”   这个时辰,太阳落山了,太子殿下仍旧在御书房忙国事。   夏小川一面招待好官小国舅,一面让人去御书房三催四请。小国舅对东宫熟悉,听闻太子殿下想喝她炖的汤,进去茶也没喝一杯便在书房门前安了小灶开始炖汤。   派去御书房请太子殿下回宫的宫人连殿下的面都没能见到,皆被禁足在御书房外着急地干侯着。   等到哀求声一次又一次闹个不停,后夏小川亲自来求了,殿下才批阅好了最后一本奏折,不紧不慢地走出御书房。沾着墨香的指端捏了捏鼻梁,凤目微红,布了淡淡的血丝。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睨了一眼御书房外跪成一排的宫人,淡漠清冷道:“往后谁再敢在外喧哗,赏一百大板。”   他回东宫之际,早已经入夜了很久很久。夏小川一言不发地在前提灯照明,不等太子殿下吩咐,就惯例地往书房去。殿下抬手推门时,小夏公公问:“爷,要传晚膳么?”   殿下侧了侧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些事,还要本宫来教你?”   小夏公公委实是很冤枉,殿下心思太难琢磨,他觉得应该传膳的时候吧,殿下基本上连筷子都不会动一下。他觉得不应该传膳的时候吧,殿下有时睡下了又会披衣而起想吃东西,但通常吃不下两口就会罢止。没办法,太子殿下说什么小夏公公都得应受114.第114章112闹委屈【一更】   夏小川后退两步,躬身道:“奴才明白了。”他明白什么?他什么也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亲眼看见殿下进书房了,不由嘴角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   官小国舅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边上是她煲的一小锅汤,也早已经凉了。她是被吱呀的开门声惊醒的,抬起头来,手臂搁在坚硬的桌面上有些发麻,揉揉惺忪的眼,恰好看见太子殿下进来。   太子殿下显然没有料到官向玉会突然出现在书房里,一时间怔愣了一下。两人皆是沉默。   官向玉看着那人,面上有憔悴的痕迹,心里很是疼痛,又有些酸酸的,说不出心跳乱了节律是为什么,瘪瘪嘴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殿下微微笑了一笑,那笑容却与往常大不一样,像是在敷衍一个外人,嗓音里透露着沙哑,道:“白日里事多,所以回来晚了一些。小姨怎么到这里来了。”   官向玉老实道:“因为我听说大表侄你日夜忙碌连自己身体都照顾不过来,就过来看看你。还有……”   太子殿下笑得更无谓了一些,打断她道:“多谢小姨的关心,本宫很好。大婚在即,小姨也应该是很忙的,还抽空来看本宫,着实令人感动。只是,久不等本宫回来,小姨当先回去,现在夜深了可如何是好?”   “我……”太子殿下的话,让她心里很难受,“我没关系啊……”她默默转身,将小煲抱起,又有些慌乱道,“听说,你想喝我煮的汤,于是……我就煮了一点。只是都凉了,我去、去热一下……”   “不用了,本宫没有那么喜欢喝汤。”殿下道。   小国舅头垂得低,长长的发散下来遮住了侧脸,良久才道:“哦,那,那我拿去扔了。”她堪堪从太子殿下身边走过的时候,殿下目色深寂而哀恸,然他侧目看她时,生生顿住,想也不想便伸手抓住了官向玉的手臂。   小国舅受惊,抬起眼来,眼圈儿红红的,竟要哭了。   像是闯入红尘的精灵,对周遭的一切一无所知。受了委屈受了欺负。   那凉薄的指尖没能忍住,去轻抚她的眼角。她颤了颤眼帘,眼里有闪烁的泪花,越蓄越多越蓄越沉。她发现她就是有些喜欢,太子殿下这般靠近她。   心里悸得发痛。   殿下放柔了声音,哄道:“不哭,我心情不好,脾气也糟,不是有意要针对你。”   越是这般,官向玉越是觉得委屈。她进宫来听说他想喝她做的汤,便未曾休息一下就来东宫做汤,研究了一阵食谱觉得什么汤最补身,再细心地守着小灶没有像以往那样半吊子。   好不容易做好了却等了一个晚上都不见人。现在人回来了,却告诉她其实他不喜欢她做的东西。   小国舅垂下眼,有些发哽语无伦次道:“你不喜欢没关系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还讨你不开心。不过就是你不喜欢我来,你也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听小公公说,你每天那么早去忙,又忙得那么晚才回来,很快就会垮掉的…115.第115章113我喜欢他   官向玉从来没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番模样,眉头皱皱的,鼻尖红红的,还时不时吸一吸鼻子。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若有若无地对人撒娇,语气软软的,可怜巴巴的。对她师父是这样,现在对太子殿下亦是这样。   殿下轻柔而无奈地笑了起来,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来。”   “你明明就不喜欢”,官小国舅水汪汪地嗔着他,撅着嘴道,“你看见我来了,笑得那么勉强,简直就像在敷衍外人。”   太子殿下走近两步,就快要贴上去了,缓缓地俯下头来,细细地看着眼前娇嗔的少女,忽而取过少女手中的汤煲放在一边,跳开话题问道:“给我煮的什么汤?”   少女被这么一问,转移了注意力,气闷闷道:“竹笋猪肝汤,清心明目的。你每天又要看又要写的,我寻思着这个汤对你好。”   “嗯。”太子殿下点点头,神情温柔,头侧在官向玉肩边,再缓缓伸手,第一次在宫里这样大胆,将人儿一点一点地收入怀中,抱紧。   少女几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安静地任由他抱着。心里却继续寻思,这个大表侄动不动就这样搂搂抱抱是不是不太好?不过他举止反常精神失常,应是真的心情不好,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反正都是一家人,给他抱一抱也不会缺一块肉。   殿下嗅着她的发香,又跳跃性地问:“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定南王?你觉得他好?”   官向玉反应了一下,点点头:“我觉得他好,我喜欢他。”   “呵”,殿下淡淡笑了一声,“是么。”   他刚想松开怀中少女,少女再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他是我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教我本事。我喜欢他,从我十四岁那年就很喜欢了。但我师父一直很神秘,每个月才会来见我一次,其余的时间我都很想他,只是我最近才分清楚是女子对男子的想。我已经答应对他以身相许,所以才要嫁给他。”顿了顿,太子殿下深深地压抑着,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当中,她又道,“虽然,我要嫁去淮安,有些远,但我们还是一家人。大表侄你不要心情不好。”   太子殿下手臂拦乱了少女那及腰的长发,参差如黑绸,带着凌乱的美。他无奈笑叹:“前才说你聪明,却又变得这么笨。小笨蛋。”   听到那熟悉的口吻,小国舅慢慢地安下了心,道:“说我聪明,说我笨,随便大表侄你说好了。反正我聪明也好,笨也好,也不是你随便说说就能决定的。”   殿下勾着唇,凤眸滟潋,形容万分俊美还带着一丝捉弄的意味,道:“那我猜猜,你那位师父,是不是这个月没来见你?”   “是啊,他一定是在准备婚事太忙了。”官向玉道,随即怔了怔,仰头看他,“大表侄你怎么知道的?”   殿下理了理官向玉的长发,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又侧身去揭开汤煲的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放凉的补汤,道:“我有些饿了,想喝这个汤116.第116章114喂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官向玉也觉得自己饿了,而且是很饿很饿。早先她还忙着炖汤时棂儿就叫过她去用晚膳,可她坚强地守着这锅竹笋猪肝汤,任小棂儿如何拿糯米丸子引诱她她都没有就范。眼下,小棂儿吃饱喝足正在暖玉阁睡得香吧。   官小国舅咂巴了下嘴,抱着汤煲走出书房。夏小川随时随地在门口守着,见状忙迎了上来,笑咧咧道:“国舅爷是否正要去为太子爷热汤?交给奴才吧。”   小国舅把煲递给他,道:“有劳小公公了。”   夏小川瞅了瞅里,道:“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呢。晚膳已经备好了,请问……国舅爷和太子爷,要用晚膳了吗?”   小国舅又咂巴了一下,重重点头:“传,快去传。”   很快,夏小川便将晚膳传来了书房,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太子殿下终于有心情动筷了,且身边有妙人儿作陪,他心情看似还不错。小国舅一双眼睛立马就盯在了其中的一盘糯米丸子上,别的几乎不动,丸子是吃了一个两个三四个。   太子殿下则专心致志地喝着她做的那竹笋猪肝汤。   她抱着碗,慢吞吞地嚼着糯米丸子,嘴角还沾了米粒,看着殿下吃得很享受很美味的样子,不由心间一动,连连看殿下舀了三碗,忍不住问:“很好喝么?”   殿下眉毛一扬,点头承认道:“嗯,好喝。”   “虽说,这汤是专门做给你喝的吧,但也费了我不少功夫。”小国舅陪着小心捧着自己的碗挨了过去,凑到那汤煲边,道,“你也给我来一碗尝尝呗。”   殿下侧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吝啬道:“一碗不行,一勺可以考虑。”说罢再享受性地喝了一口。   有一勺也是好的。官向玉怀着这样乐观的心思,取了桌上最大的那只汤勺,就往那煲里伸去。   殿下顺手往边上一拂,挪开了汤煲,让小国舅舀了一个空。然后再笑眯眯地拿他用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勺,放到她嘴边,道:“大勺的不行,小勺的可以。”   官向玉默默看了一眼,问:“大表侄,能用我自己的勺子舀么?”   殿下有些惋惜,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小姨嫌弃我脏,那算了。”   他作势就欲收回来,只可惜官向玉动作却快了一步,及时捉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手就小嘴去啜汤,显然糯米丸子吃多了不解渴,道:“再来一勺吗。”   殿下突然就变得很大方,再舀了一勺喂她。   如此再来一勺了许多次,小国舅伸手指了指煲里,道:“你能给我一片猪肝吗。”   太子殿下举起自己的筷箸,顿了顿,脆弱地问:“那你嫌弃我脏吗?”   官向玉哪里见得他脆弱,她觉得若是她嫌弃必定会让大表侄心里受伤,便连连摇头。遂殿下便将就着拿自己的筷箸给她夹猪肝,喂她。   她一边吃着猪肝,一边问:“大表侄,你怎么知道我师父七月没去找我?”   殿下夹了一只虾,剥去了壳,塞住她的嘴,笑眯眯道:“这个以后再告诉你117.第117章115八字不合   小夏公公站在书房外,时不时往书房里瞅两眼。明暖色的灯火下,青年与少女用晚膳的光景,真的是……让人浮想联翩。前一刻殿下还一脸冰色谁也靠近不得,眼下便又是温柔体贴又是细心周到,这差别可不是一丢丢啊。   小夏公公满意地想,看来他想办法把官小国舅哄进了东宫委实是一件非常英明的决定。太子殿下那疯狂****的工作状态,终于可以从源头得到解决了。   小国舅吃饱喝足,睡意上涌大脑滞停,打了几个饱嗝以后,便双眼开始迷糊打起了盹儿。最后一头栽下,呼呼大睡。   房里,碗筷乒乒乓乓地往下掉。小夏公公连忙进屋来,恰恰不便地看见太子殿下将睡着的小国舅搂着。他径直把怀中少女抱起,往书房里的临时榻几走过去,淡淡吩咐道:“把桌子收了。”   钦天监那边催了三五次,要求定南王将他和官小国舅的生辰八字一起送过去核对,看二人八字有没有冲突、姻缘和顺不和顺。   定南王上府来求官向玉的生辰八字时,恰逢官向玉人在宫中尚且未归,官锦岚便小心地把她生辰八字用红布包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交给了定南王送去钦天监那里。   平时钦天监那货是个殷勤的,星宿运势胡吹海说那是一套一套的,可这回合个八字,居然五天也合不出个所以然来。   定南王沉得住气,倒是康顺帝跟官皇后先关心上了这件事,招钦天监来细细问一遭。同时也让定南王与官向玉这对当事人来听取,太子殿下则完全是个难得闲着没事的听众。   结果钦天监颇为悲痛地摇头叹息,道:“启禀皇上,启禀皇后娘娘,官二小姐与定南王的生辰八字,皆是大富大贵之命。只可是……”   康顺帝问:“只可是什么?”   钦天监道:“贵重的命格需要相对平和的命格以相辅相成方能长长久久。微臣看,官二小姐与定南王的命格皆乃强势之相,这是相生相克之征兆啊。”   康顺帝与官皇后面面相觑。   钦天监那货,顿了顿,继续又道:“微臣就实话实说了,二小姐命生富贵,旺家旺子,然却实有克夫之相。能与官二小姐在一起并相辅相成之人,必然是人中龙凤,否则,经不住克啊……”   官向玉觉得,钦天监那货又给她挖了人生中的一大坑等她跳。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是个克夫之命。谁也不能嫁,除非是个人中龙凤,否则就会被她给克死?   她本来就不信钦天监这货的一番胡诌,可是如若她不信,嫁给了定南王,定南王没有如钦天监所说被她克住,岂不就应了钦天监“人中龙凤”的说法?   在康顺帝和太子殿下面前,人中龙凤岂可轻易当得?   定南王脸色在那片刻中变了几变,谦卑沉着道:“臣并非贪生怕死,臣心属官二小姐,只愿有生之年不相负。只是,臣万不是人中龙凤,怎能守得她一生而不让她受苦。因而…118.第118章116婚事受阻   这一席话,小国舅心中明白,定南王不得不说。就是他不说,自己也是要说的,否则强行成亲将来就是定南王没有被自己克也会因为“人中龙凤”四个字而害了他。   只不过,定南王先说出来,让小国舅感到很难过。   前不久他还对她信誓旦旦的。   定南王难掩悲色地看了官向玉一眼,还不忘顾及她的名誉,道:“臣不可毁了官二小姐的清誉,请二小姐悔婚吧。”   此事赞搁三天,官皇后让钦天监在这三天里想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话是这么说,但私心里官皇后还是希望钦天监不要太勤快,最好什么办法也想不出,这个结果她虽意外但还是乐于接受的。   当日官向玉什么也没说,起身扭头就走。她在棂姝宫里闭门见客。   夏棂儿一听自家小姨姑要嫁去远方淮安的这件事有可能要泡汤了,暗自欢欣鼓舞了好半天,然后才同情地挪着小短腿跑去官向玉房里相劝。   小国舅在床上挺尸。小公主则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照出那白白圆圆的小脸,糯手拿着小国舅的发钗对着镜子往自己的小发髻上插,道:“小姨姑,我听说你要嫁不出去啦,不,我听说你和我皇叔的婚事有些不顺利,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灰心。我皇叔虽然好,不过你们合不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后你再找个像我太子哥哥那样人中龙凤的人嫁不就好了嘛。”   她换了另外一根发钗,又哼哼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嫁这么早啦嘿~”   小棂儿的劝说丝毫不起作用。小国舅挺尸这一挺就过了两天,后来夏小川送来一封太子殿下亲笔所书的信,小国舅看了以后,匆匆梳洗了一番就出了棂姝宫。   她去了太子殿下的东宫,彼时太子殿下正邀了定南王在东宫对弈。   定南王看见小国舅,愣得走错了一步棋。   太子殿下素手执黑子,就显得游刃有余云淡风轻多了,黑子入棋局,他淡淡地笑着道:“皇叔莫见怪本宫邀小姨来此一叙。这两日本宫也是听说小姨因为前天的事而茶饭不思的。”   定南王回过神来,道:“殿下有心了。”   官向玉搬了张椅子坐过来,直接看着定南王就问道:“王爷你喜欢看插柳么?”   “插柳?”定南王似乎没有料到小国舅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依旧笑得温和道,“是插柳成荫么?”   “不是,就是像插花一样插柳。”小国舅认真道。   定南王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的美好纯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宠爱,道:“官小姐说的插柳我甚少听过,不过想来柳枝柔软,应当很难插得好看吧,看起来没有精神。”   官向玉眸光闪了一闪,又问:“乞巧节那天,你去找我了么?”   定南王无奈地笑了一笑,道:“那天本是去找官小姐,奈何街上行人太多,多有戴着面具,无从找起。直到街上人散,我差人去府上问了一问,道是官小姐已然睡下,便没有多叨扰。实在对不住119.第119章117我师父呢?   官向玉绽放了连日来的第一抹灿然微笑,改为蹲在了椅子上,下巴顶着膝盖认真地看着棋局,道:“这不怪你,可能就是真的没有缘分吧。我瞅摸着既然无缘嫁到淮安那样人杰地灵的地方,多多了解也是好的。王爷不必内疚也不必挂怀,天意如此。我也不想连累王爷。”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ω_.t x t 0 2. c o m   定南王神情安静,一句话没说。   半晌她忽然又问:“我想知道,上次宫宴的时候王爷说认得我,是何时认得我的?”   定南王轻抬眉梢,眼中总算又流连了一丝笑意,道:“元宵节前入京向皇上贺岁,元宵夜得幸见过。你怕是忘了,你在街上猜灯谜时,我赠了你一杯茶。”   官向玉回忆了一下,道:“啊原来送茶的公子就是你啊!”   “那一别以后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只可惜”,定南王笑得有些无奈,“还是有缘无分。”   太子殿下勾起一边嘴角,眯了眯眼,道:“原来皇叔跟小姨早已经相识了。”   小国舅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算不得相识,那时我连他面都没见着。”她从太子殿下的棋盒里捞出一枚黑子,“大表侄,我也来下两步成不成?”   不等殿下回答,她就已经把殿下挤一边,亲自上阵了。   小国舅这厢雨过天晴,想必这个中缘由,就只有小国舅和太子殿下两个人知道了。太子殿下让夏小川送去的那封信里边,只说了一句话:你师父另有其人。   没下两局棋,定南王便告辞离开。太子殿下作势就要去送定南王,被小国舅先行出声吩咐在旁的夏小川道:“小夏公公,还不快去送送王爷。”   殿下逃脱无望,被官小国舅虎视眈眈地盯着。小国舅爬过去,对上那双凤眸,严肃地问:“大表侄,说,我师父在哪儿?”   太子殿下身体缓缓往后仰,到最后竟成了像是被官向玉欺压的模样。他干脆一头倒在榻几上,膝盖顶住了棋盘,黑白棋子刷刷落了一地。那长发如泼墨四散,嘴角噙着笑意,慵懒地看着上方撑着手臂的小国舅,道:“本宫也不是被吓大的,要想知道的话,首先要乖。”   定南王走出了东宫,回身与小夏公公道:“不用相送了,公公请止步。”   夏小川不好强送,遂笑咧咧躬身应道:“王爷请慢走。”   他走在林荫下,路过太明湖,风纷纷扬扬地拂了过来。就快要行至御花园前往外重宫时,里重宫那边林荫小道上却走出一位娉婷婀娜的妙龄少女。   定南王略略停顿了一下,等着那少女走近。少女着杏色衣衫,肤色白皙细腻,眉眼精致如画,走起路来不如大家闺秀那般中规中矩,却多了一分灵俏。   这位少女,正是秀春【】宫的萧郡主。她隔三差五就要往东宫去走一走,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见不到太子殿下本人,她也没有气馁,势必要坚持到八月她成为真正太子妃的那一日。   忽然有人不咸不淡地唤她一声:“萧郡主120.第120章118定南王婚   萧筱愣了一愣,抬起头来,才见到五步开外的树荫底下居然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长得俊朗的男子。   “你是……”萧筱看此人面向,与康顺帝有七分相似,与太子殿下亦有三两分相似,不由心中有了大致猜想,但不大肯定,迟疑吱声着。   定南王微微笑道:“夏瑜。”   这皇家中人的名讳,萧筱饶是再不通透也略知一二的,当即福礼道:“臣女见过王爷。”   定南王道:“萧郡主不必多礼。你可随着叫我一声皇叔无碍。”   定南王没有架子平易近人,这让萧郡主十分有好感,她抬头便俏皮地笑着道:“那侄女儿就恭敬不如从命啦,皇叔有礼。”她瞅瞅定南王身后的东宫方向,道,“皇叔将才是从东宫出来吧?太子表哥在宫里么?”   定南王点头,笑了一声,道:“方才本王才跟太子下了两盘棋。不过现下官小姐也在东宫。”   萧筱一听,顿了一下,袖中捻着手绢的手指狠狠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笑嘻嘻道:“官向玉也来宫里啦?那正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我跟她说说话去。”定南王没有吭声,只温和地淡笑着,萧筱与他告别,就往东宫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复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乖巧道,“我听说皇叔跟官向玉提亲了,她竟然同意了想来定是极为爱慕王爷,一般她不是个会委曲求全的人。侄女儿觉得皇叔跟她极为相配,不管有什么困难,一定能迎刃而解的。”   “借你吉言”,定南王点点头,抬眼看着她,“我也听说,你极为想嫁给东宫当上太子妃。”   当天下午,官向玉就出宫回到了官国府,让官锦岚把聘礼都拾掇拾掇,还回给定南王,以钦天监说命格不和为由取消了官向玉跟定南王的婚约。   最终康顺帝略感慨略带一点儿愧疚,怀想姬太妃在淮安身体不适,便为定南王指定了另外一位家世背景都合衬的大家闺秀为准定南王妃。   定南王应下,且婚礼事事都筹备得顺利,生辰八字拿给钦天监一合竟意外的相配。这场婚事没有悬念,不多久便声势浩大地举行。定南王把王妃从京城迎娶,浩浩荡荡地出京南下往淮安封地去。   定南王成婚出京那一天,太子殿下亲自相送,官向玉也随京中无数百姓一起去瞅热闹。远远儿地她便看见太子殿下骑着骏马绝尘,沉丹色衣角翩跹华贵,发丝如冰墨绸丝,眉眼含笑丰神俊朗。明晃晃的阳光铺陈下来,将那肤色衬得几分透明的白,恍若谪仙降贵,让人无法移得开眼。   她眯着眼睛,忘记了跟其他百姓一样向定南王欢呼道贺,只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样一抹身影。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一个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入了魔障一般。   太子殿下似注意到了人群里的那澄澈目光,忽地侧眼看了过来,轻轻柔柔的,笑意盎然,眼神滟潋不可方物,与她的视线交缠在了一起。那瞬间,少女四肢百骸如遭闪电激流,都酥透121.第121章119听戏   此时此刻的后宫中却一派安宁。官皇后哄着小皇子入睡,让奶娘抱了下去,身边嬷嬷给她扇着风。忽然她问身边的贴身嬷嬷:“你说,小玉命里克夫这样损的法子,会是谁想出来的?”   嬷嬷从善如流道:“皇后娘娘心中自有定夺,老奴不敢妄自揣测。”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呵”,官皇后冷笑了两声,“非要‘人中龙凤’之人才经得住小玉的克,这倒稀奇。去把钦天监那厮给本宫叫来。”   秀春【】宫里,萧郡主独自坐于闺房中,烛影重重,照得那张俏丽的容颜忽明忽暗。那双柔荑里,长长的指甲钳着一只白色小瓶。   后来总算下定决心,将小瓶子收进袖中,出门带着两名宫人出了秀春【】宫。打听到了这个时候康顺帝正偷闲地领着棂儿小公主在梨园里听戏,便也后脚去到了梨园。   梨园里头,戏子正浅声低唱,流转****。宽大的椅子上,小棂儿瘫在那里,康顺帝个头比她大没有她那么歪歪倒倒,父女俩表情神似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喝着。   萧筱笑嘻嘻地出声惊扰了父女:“皇上姑父,小表妹,你们也来这里听戏呀?”   康顺帝循声看去,和颜悦色道:“郡主来了,赐座。”   萧筱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像模像样对康顺帝福了一个礼,道:“给皇上姑父请安。”随后欢欢喜喜地坐在康顺帝这一边,不久也开始哼哼唧唧了起来。   哼了一会儿,萧郡主便从椅背上正了正,凑过来八卦兮兮地问:“姑父,您知不知道……额知不知道太子表哥平时喜欢听什么戏啊,我平常来这里听戏的时候没一次遇见了他的……”话说完,不由又有些失落,小女儿的心情昭显无余。   康顺帝一副很了然的表情笑了一笑,旋即摸了摸两撇胡须,道:“这么嘛……朕也不知道。太子从不跟朕一起听戏。不过他来梨园的次数是少之又少,你碰不到也实属正常。”   “我知道我知道!”哼曲儿哼得混混沌沌的小棂儿突然举起小手,道,“我知道太子哥哥喜欢听什么调调的戏!”   “什么调调的啊?”萧筱好奇地问。   棂儿自豪道:“每次太子哥哥陪人家听戏的时候,什么他都是爱听的,人家点什么他都觉得好听!”   萧筱便开始无限憧憬:“小表妹可真幸福,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我点什么戏太子表哥都是爱听的呢……”   到底是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康顺帝心中如明镜,口上笑呵呵道:“朕也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好日子将近了,不是就只剩下一个月了么。筱哇,你给你太子表哥一些时间,往后他会慢慢接纳你。”   萧筱应道:“是,姑父。”她翻手就为康顺帝倒了一盏茶,梨园里光线暗,让人看得不甚清晰,然她自己脸色却先变了一变,手抖了两抖强作镇定地递过去,乖顺道,“姑父,请、请喝茶。”   康顺帝接了过来,悠闲地喝了两122.第122章120反常   一场戏未完,小棂儿挨不住瞌睡虫的频繁搅扰,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儿。而康顺帝的精神,似也慢慢地被消磨了下来,手撑着额头,似在闭目养神。   萧筱有些慌地起身,快速福了福礼,道:“姑、姑父,我看天色已不早了,棂儿小表妹开始打瞌睡了,不如、不如我先带小表妹回去歇息吧。”   半晌,康顺帝气息有些乱,心烦意躁地挥挥手,道:“走吧。”   萧筱牵着惺忪的小棂儿离开了梨园以后,康顺帝才缓缓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那戏台上正咿呀唱着的戏子。   身边公公觉得康顺皇帝的反应有些反常。因康顺帝疼爱官皇后是众所周知的,基本上不会多看后宫其他几位妃嫔们一眼,更何况是突然盯着一位戏子看。公公连连唤了两声:“皇上?皇上?”   康顺帝回过神来。公公道:“皇上是不是乏了,奴给皇上掌灯回宫吧。”   康顺帝未有要起身的意思,抬手指了指台上正唱着的戏子,突然起身往梨园里一间储衣室走去,道:“把她,给朕带进来。”   公公闻言,脸色一变。   送棂儿回了棂姝宫,萧筱又魂不守舍地回自己的秀春【】宫。一路上她花容失色,想及方才那放入康顺帝茶杯里的东西,吓得魂儿都散了七成。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砰”地一下关上房门,将两名宫人隔在外头,失魂落魄喃了一句:“怎么……怎么会是……一条虫呢……”   第二天,康顺帝夜宿梨园破天荒临幸一名戏子的事情,传到了官皇后的耳朵里。官皇后也是昨晚一晚没找到康顺帝的人影儿,遂招来康顺帝身边的公公问了一遭,不料却问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彼时她正端着那镌刻着凤纹的明黄色瓷盏,瓷盏蓦地颤了一颤,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把她的手烫出一个红印。官皇后脸色比平素白了两分,眼神流露出隐约的痛色,但她强硬惯了,嘴上若无其事地笑笑,说道:“原来如此,本宫就说怎么找不到皇上他人。梨园的那位戏子,公公问问皇上的意思,看看要不要好好安顿在后宫里吧。”   公公心中微叹息,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昭德宫。   萧筱在秀春【】宫里坐立难安地待了几日,都没有听说康顺帝有什么病恙的消息,相反康顺帝龙马精神临幸梨园戏子恩泽后宫,依旧相当的安逸快活。而官皇后,也没有独断蛮横,反而周到妥贴,后宫里安安顺顺,她也正想着要不要为康顺帝再选一次秀,以绵延皇家子嗣。   萧筱也不知是该安心还是该不安心。   结果选秀一事被康顺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是康顺帝再也没踏足昭德宫一步,这个中因由,恐怕只有康顺帝自己知道了。   那夜梨园的储衣室里,他突然变得难以自控,如野兽一般肆意索要那名戏子。公公守在梨园外头,自然是听不见储衣室里的一片狂风暴雨。戏子几近哀求,连连晕死,浑身上下无一处完123.第123章121密报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只是觉得头晕脑胀,听着台上戏子唱戏时是越听越烦越听越恼,后面发生的一切几乎都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住的。在未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他怎么能轻易去亲近官皇后。   午后,康顺帝在自己的寝宫里,额上缠着明黄色的额带,只着了一身冰绸中衣,便坐在椅子上看书,伸出一只手腕来。   旁边的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眼下正给他把脉诊断,只是连连诊断了三次都查不出康顺帝的身体有任何异样,不由是同一个结果:“回皇上,皇上龙体康健并无大碍。”   康顺帝看着眼皮都没抬一下,便继续吩咐:“再诊。”   太医心中有些没底,但就是再诊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莫不是没病硬要说成是有病康顺帝才相信了?   正待他踟蹰间,外头有人求见。公公进寝宫上禀道:“皇上,北方贵城传来了密报。”   康顺帝放下手中书,这才挥退了太医,让公公把人带进来。那人风尘仆仆,呈上一封密报。康顺帝展开看了一看,颜色变了变。   那是一封贵城地方官员上递的奏折,却要以如此警惕而又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京来,可见写这奏折的官员是处处受到限制,且贵城是出了大事。   康顺帝将奏折合拢,略一思量,步入书房,取过一面空白的圣旨在右下角盖上玉玺之印,和着奏折一并递给身边的老公公,吩咐道:“把这些送去东宫,全权交由太子处理。”   东宫的太子殿下在收到这两样东西以后,提笔便往那空白圣旨上添字。金笔银钩字里行间,自有一股王者的恢弘大气和张人迫力。隐约间,他笔锋流转,似写了“官向玉”三个字。   萧筱一日一日地等着,心心念念地想着自己的太子哥哥,期待着八月十八的吉日她太子哥哥纳娶她为妃。只是,每每她想起太子哥哥跟官向玉亲近不已,她心中就似长了一根刺,想一次疼一次,恨不能拔除了才痛快。   只是,还没到八月十八,萧郡主就快崩溃了。突然间,太子殿下消失了,官向玉也跟着消失了!   这日一早,太子殿下没有去早朝,而是与往常不同,着了一身玄黑的衣裳,墨长如绸的发在肩后松松束着,修长挺拔身姿无双。   夏小川将自家主子送出了东宫,往侧宫门出去,再去御马监把绝尘跟倾尘两匹宝马牵出来。夏小川很是担忧,道:“太子爷,您这一路,千万保重,要不,还是让奴才跟着吧?”   太子殿下牵着两匹马,眯了眯眼,侧头看他一眼,勾起嘴角笑得十分风【】流,道:“本宫不在的日子里,你守住东宫就是。”   说着他便上马,牵着另一匹白马,挑了僻静的偏街巷子里走,走到府前有两棵茂密的樱桃树下停了下来。   这个时辰,天色呈青,天边微有霞光将破未破。黑衣青年站在官国府门前,身后熹微的金色霞光,为他身影轮廓淬了一层淡到极致的124.第124章122入闺房   开门的管家如何能不认得这尊大佛,连连就要下跪。太子殿下云淡风轻道:“去把官国舅叫出来,接圣旨。”   这个时辰,官小国舅还在自个闺房里,跟小猴子一起,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哩。   管家刚领命进去,太子殿下沉吟了下,又道:“罢了,本宫自己去。”   “这……这……”管家迟疑,这有些不妥吧?官小国舅如何说,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小闺女,如何能让尊贵的太子殿下亲自去叫呢。关键是,太子殿下他……是男人嘛。可是,管家哪里敢拦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把马交给管家看管,双足沉稳地踏进了官国府的大门,还体面道:“若非十万火急之事,本宫也是情非得已。本宫尽量不唐突。”府中清净,官锦岚又去早朝了,因而他一路走来都是畅通无阻。   院子里,草木繁盛生机勃勃。脚边青草逶地,院角圆叶小树晨露芬芳。那廊脚屋檐上,吊挂着一盏枝叶成蔓的紫兰草。   缓缓的推门声,也带着一股自成的清雅,响起在小国舅的闺房内。   小猴子胡豆天生要比小国舅敏锐,睡得再熟也给惊醒了过来,揉揉眼睛警惕地跳起来,结果一看见来人,立马欢呼雀跃上蹿下跳,跑到了黑衣青年的肩膀上,开始捏口哨吵吵小国舅。   官小国舅细眉皱皱,脸颊因熟睡而浮现出一抹娇嫩的红晕,一个翻身骑着被子,小腿踢了又踢,露出那雪白通透的一只小脚,伸手胡乱抓了抓,咕哝道:“莫吵莫吵,天色还早……”   结果她抓了几下没能如愿抓住小猴子,却抓住了一缕柔滑清然的衣角,刚开始还以为是榻上的被单,后手指捻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像,半晌才不由惺忪地眯开一条眼缝儿来,头稍稍仰起,看了一眼,又淡定地阖上。   床边真的坐了一个人,唇畔含笑,如沐春风。   小国舅声音里也带了睡意,又软又娇,不大意地道:“爹,你不是要早朝了么,怎么还不去……”   黑衣青年听了,嘴角一抽,凤眸中笑意深深浅浅,道:“你爹已经早朝去了。本宫不是你爹。”   他伸出温温润润的手指,去拨弄她脸边的乌发。   少女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心,迷迷糊糊地问:“本宫……是哪个?”   青年轻轻柔柔地笑,语气****至极,道:“本宫啊,就是你大表侄。”   瞬时,少女便清醒了。张开眼来,看到的果真是太子殿下那张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来的脸。官小国舅蹭得坐起来,往里缩了缩,带点儿警惕地瞪着他,没有底气道:“大、大大表侄哈……你怎的说来就来?这里好、好歹也是我的闺房……”   太子殿下心情愉悦地扬了扬手中的明黄圣旨,笑眯眯道:“本宫来传圣旨时,恰逢小姨还在睡觉,这也是没有办法,才进来叫醒小姨。快洗漱一下,接圣旨吧。”   穿戴整齐,婢女进来为官向玉梳了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如往常一般,别上细碎的小簪125.第125章123离京   太子殿下在闺房外的回廊上站着等候,小国舅走出来便端着一盅清水,碧色群裳在晨间闪跃,清新宜人。她毫不避讳地站着太子殿下身边,啜了一口水就开始仰头漱口,太子殿下则将来意缓缓道出。   鉴于上回去京郊解决蝗灾,小国舅与太子殿下配合得很是默契,于是这回圣旨要她官小国舅随太子一起去贵城,解决一桩少为人知的大事。   贵城在北方,再往北上百里就要靠近周国与胡国的边境了。贵城之所以叫贵城,是因为它真的很贵,那里有很丰富的银矿,是周国官银的重要所出地,是以贵城的秩序一直十分严明。   官向玉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不过贵城的名号她却是听过的,知道那个地方相当有钱。   漱完口之后,小国舅二话没说,进屋就开始收拾行囊,连带着把小猴子也一并打包了丢给太子殿下,连殿下宣读圣旨的机会都不给,就道:“能让我跟大表侄你相互配合要解决的事情,看来真的是一件很紧要的事情。既然是紧要事情,就耽搁不得了,大表侄我们这就上路。”   出门看见自己的马儿倾尘,小国舅更是欢呼不已,奈何试了几次都爬不上去。太子殿下吩咐管家弄一辆马车来套在两匹马身上,把行囊都放入了马车里,把官向玉跟胡豆也塞进了马车里,再将圣旨抛给了管家。   管家连忙像接祖宗一样接住了圣旨,听太子殿下道:“本宫与官国舅先行一步,官国公回来,你把这圣旨交给他。让官国公放心,本宫不会让官国舅有毫发之损。”   太子殿下驾了马车,轱辘辘地离开了官国府,直直往京城城门出城去。小国舅在马车里,颇有异议:“大表侄,你带了马来,却不让我骑而是来拉马车,这跟你不带马出来有什么区别?”   太子殿下笑了笑,道:“从此地去贵城,近千里路。乖,出城以后,我再慢慢教你骑马。”在街边,他买了一屉肉包送进马车内,马车里的两只货吃得忙碌,就再无异议。   小猴子也没有出过京城,且这次还不用它使出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官向玉就自觉地把它捎上,这如何能不让它激动呢。想来官向玉也是晓得,若不捎上小猴子,估计又得大半天脱不了身了,届时等到她爹官锦岚回来,还不定又得磨到什么时候。   一人一猴,为了最后一个肉包,分配不平衡而产生了分歧。将将出了城门,马车里就闹得不可开交。官向玉气呼呼道:“大表侄,你能不能帮我把胡豆拿去卖了!”   一路上有了这两货的吵吵,太子殿下是一点也不觉无聊。   出了京城,往北走了十几二十里路,马车在道路上颠了又颠。道路两边皆是青葱碧树。渐渐,马车里的两只货没有了声气。太子殿下便以为是两货被颠得睡着了。   忽然车帘被撩开些许,一只小手毫无疑问地紧紧抓住了殿下黑色的袖角。殿下扬了扬眉毛扭头看去,小国舅仰躺着,难受道:“要……要吐了…126.第126章124黑衣人   最终马车在十里白杨林中停了下来,靠边休息。   小国舅跳下马车去,扶着一棵白杨树,干呕了几下。殿下心疼地递过一囊水,顺着她的背道:“山路是有些颠簸,好了好了,不坐马车了,我们骑马。”   小国舅艰难道:“大表侄你……真是个好人……”   坐在树下歇了一阵,官向玉觉得好了许多。太子殿下拿着锦帕沾湿了水,正给她轻拭脸颊。七八月暑气正盛,也好让她凉快一些。   她愣愣地看着太子殿下,让他给自己擦脸,时不时偏一偏脖子好让他擦得更仔细一些。看着看着,忽而那俊美的脸庞,眉梢淡淡挑着,薄唇似有似无地勾着,她就觉得有些乱了。   “在看什么?嗯?”太子殿下问。   官向玉收回了眼光,半晌才道:“我觉得我有病。看着大表侄会感觉到心悸。”殿下闻言,清浅地笑了。她转而又问,“这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的,我们中午吃什么啊大表侄?”   殿下笑睨着她,道:“你方才不是才吃过吗?”   小国舅道:“我是吃过了,但你还没吃吗,我是帮你问的呀。”   太子殿下眯着眼,看了看前方蔓延的山路,道:“天黑前找个地方落脚,再吃。”   小国舅皱起了眉头:“那你不会饿吗?”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不多时,小国舅便起身催促着太子殿下快些启程。快点找到落脚的地方就能快点填饱肚子。   眼下将将过午时,烈日当头。还好前方一长段路都是林荫,太子殿下是再不忍官向玉继续坐马车了,便欲解下马车套头,打算骑马赶路。   风吹得整个白杨林沙沙作响。马儿嘶鸣一声,突然太子殿下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看到太子殿下渐渐凝起了双眉,官向玉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靠了过来,小声地问:“你怎么了呀?”   话音儿一落,倏地太子殿下捞过官向玉和马车上的胡豆,一个翻身将俩货藏在了马车下面,低低道:“别出来。”   随后刷刷刷的一群黑衣人,从白杨树繁茂的叶间蹿了出来,个个手中握有锋利的长刀,杀气腾腾。   官向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听太子殿下的话,紧紧搂着胡豆,一动不动地趴在马车下。   黑衣人拿刀指着手无寸铁的太子殿下,冷冷喝道:“把那个女的留下,我们可以放你一马!”   “女的?”太子殿下心中一沉,面上云淡风轻道,“你看看我这儿有哪个女的?”说着他抬手便去撩开马车帘子,黑衣袖摆随风飘拂。   马车里空空如也,可那弹指一挥间,素白的手掌一翻,一柄银软长剑出鞘入手,那凛冽寒光衬得一双凤眸冰冷无情,举手投足恣意从容。   “上!”对方一群人冲了上来。   太子殿下随手吹了一声口哨,顿时白杨林中又是阵阵婆娑,他银剑如贯长虹,那玄黑的衣角和发丝翻飞,挥剑刹那似乎连树叶缝隙里的阳光都要斩127.第127章125冷箭   马车底下的官小国舅,眼观鼻鼻观心,想了一想,才觉得这些凭空出来的人口中所说的女的估计是指自己。毕竟只有她跟太子殿下同行,太子殿下是男子,连小猴子也是公的,就只她一个是女的。   莫不是……这群人又是来绑架的?   小国舅偷偷往外挪了挪,瞧见外面打斗的光景时,蓦地心就悬了起来。心道这可不仅仅是绑架,而是立马绑了立马就要撕票的那种!   而太子殿下,置身于众多黑衣人当中,她看得心揪做了一团。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不是吓唬谁玩儿的,况且这么多刀剑无眼,若是他受伤了该如何是好?转而心中又开始自我安慰,不碍事,她大表侄的功夫她亲眼见过,非一般的厉害,应当不会有事的。   这头官家小玉正独自和自己的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那头太子殿下与黑衣人打得难分难舍。黑衣人被他打得四散,无法近得他的身。索性很快,得了太子殿下的讯号,窸窸窣窣的白杨林间跳出一队暗卫来,个个身手不凡风姿卓越,手脚麻利地围剿先前那群黑衣人。为首的见大势已去,立马就飞身上树隐匿了踪迹。   忽然一个黑衣人不知好歹,被太子殿下一脚踢飞,恰恰往马车这边飞来。官向玉见状连忙抱紧猴子往里边缩。   那个黑衣人在地上****了一会儿,爬起来就想逃命。这样的苦差事他不想干了,再干下去兴许就得送命了。是以他瞅见了一暗红一雪白的两匹马,马车套头还未完全从两匹宝马上解下来,这个黑衣人不顾三七二一,跳上马便猛扬缰绳。   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骑走太子殿下的马的。绝尘与倾尘这两匹马,只认自己的主人。于是乎,绝尘倾尘愤怒地一抬前蹄,生生把那个黑衣人给摔了下来,同时,马车车身没能保持住平衡,往一边翻倒……   官小国舅抱着小猴子直挺挺地躺着的光景,就这样在黑衣人面前暴露无遗……   顿时所有黑衣人看见了她,均朝她杀过来。她吓傻了,睁大眼睛看着,动也不动,更不知道往哪里躲。   当是时,太子殿下凌空而起,率先在官小国舅身前落脚挡住了黑衣人,使得黑衣人失了先机被暗卫团团围住,殿下顺势懒腰抱起官向玉,一剑斩断马车的套绳,两人落于绝尘马背上,顿时一路飞奔。   两边树影重重飞快掠过,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官小国舅岔了气,喘息了起来。太子殿下把她稳稳地护在怀中,大力地抱得很紧。   她忍不住回头往后看,看见胡豆爬上了倾尘的马背,倾尘也是一路狂奔尾随而来。   然这时突然一声锐利的破空之声袭来。官向玉抬了抬眼皮一看,吓得手脚冰凉。只见一枚无情的冷箭,从白杨树的树叶里突然射出,直指太子殿下的后背。   她用尽全力把太子殿下往一边推,失声大喊:“夏、夏胤!”   太子殿下震了一震,猛然揽着官向玉身体往一边斜去。那箭有惊无险地堪堪从太子殿下的手臂擦128.第128章126受伤   绝尘跑出了很远,回头再也看不见那十里白杨林。白杨林中余下的黑衣人,皆被暗卫处理了干净,只留下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活口,给带走了。   显然来行刺的不全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冷酷杀手。   太子殿下手大力地握着小国舅的腰,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除了风的声音,就只余下两人的呼吸声。   “刚才,”他开口,唇角扬起来,清清浅浅地笑着,嗅着她的发香,嗓音干净如雨后清泉,“你叫我什么?”   官向玉仍有些发颤,往太子殿下怀中缩了又缩,惊魂未定娇娇道,“夏胤啊……”她想,大表侄的名字不正是叫夏胤么,难不成她还叫错了?   走出了林荫,半下午日光仍旧是毒辣,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来。太子殿下抬手为她遮挡阳光时,她无意当中摸到了他的手臂。   手心里一片温热黏糊,小国舅以为是汗迹,便顺势在他袖子上揩了揩。反正殿下着的是黑衣,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可哪想,当小国舅抬起手掌看有没有揩干净时,却看见了一片猩红血色,顿时人就吓傻了,颤生生地重新摸上了太子殿下手臂处。   那里衣裳破了一道口子。   她扭身便定定地看着他,问:“你、你受伤了?”四目相对,殿下半晌都没有说话。小国舅急得眼圈红了,带着哭腔摇他的另一只手臂,“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办呀?”   “不怕”,殿下索性把小国舅从马上捞起来侧身朝一边坐,这样她跟他说话才不费力。太子殿下搂着她的腰,笑着道,“有你这么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黄昏日落时,两人寻了一处柳下小溪停了下来。现在就只剩下人和马,行囊什么都没有了。隔了一会儿,倾尘才带着小猴子循着马蹄足迹追了上来。   太子殿下坐在柳树下,看着官向玉拿自己的手帕去小溪边汲满了水又匆匆地跑回来,她着急对一脸闲适的殿下道:“你快张嘴!快张嘴!”   殿下听话地张了嘴,她便缓缓拧那手帕,清澈的水滴汇成小流,流进他的口中。如此来回了三四次,官向玉问:“还渴么?”   喝饱了水,太子殿下便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衣裳了,道:“不渴了,但就是热得慌。”   官向玉蹲在一边,看着他脱。他并非全脱,只是露出了那受伤的手臂,横着一道口子,周围血迹斑驳,她看得眉头揪做一团。   太子殿下心疼地抚一抚少女那折皱的细眉,好笑道:“害怕就不要看,乖。”   他就要起身去小溪边清洗伤口的时候,少女却倏地挪了过来,按住他的手臂,拿湿湿的手帕,轻轻地擦拭那四周的血迹,用布条动作笨拙地帮他把伤口包扎。   殿下头靠着柳树,仰着下巴。绯色的阳光同样斑驳,透过柳枝儿映照在他的下巴上。少女依偎在他身旁,纤白的手指捏着手帕,模样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他浅浅地笑着,风扬乱了彼此的发,凤目里流光溢彩惊艳绝129.第129章127沐浴   “大表侄,你说我们去贵城,是干什么呀?”少女突然问。   青年捋了捋她的耳发,道:“去捡银子。”   “捡银子?”   “嗯,贵城的官银,流失了。”   少女心中算计了一番,道:“要是找回来了,你能不能分我一半?”   青年抽了抽嘴角:“……我东宫里很多,你喜欢回头跟我去东宫拿吗。”   吹了一会儿风,少女又问:“你说,那些绑匪,为什么要杀我?”   青年抬了抬眼梢,看着她:“你觉得呢?”   夕阳西下,金色浅浅的日光,洒在寂静流淌的小溪上,波光粼粼。半晌官向玉都没有再吭声。太子殿下垂目看去,却是她不知不觉地靠着他就安宁地睡着了。   柳荫下绝尘与倾尘相互依偎吃草,小猴子在马背上跳来跳去。   殿下伸过没受伤的手臂,轻轻揽着她。少女舒服地往那身上蹭了又蹭。   这一睡,便睡到了夕阳完完全全沉入山渊。太子殿下也不知是何时睡了过去,醒来之际暮色四合天青微澜。抬手捏捏鼻梁醒神,才突然觉得臂弯里空了,殿下抬眼四处看去,发现官向玉不见了。   太子殿下蹭地一下站起来,扭头一看,发现另一棵柳树下的两匹马依旧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悠闲甩着马尾巴。胡豆翘着二郎腿坐在倾尘背上,不知从哪里掏来的野花生,剥了一地的花生壳。   小猴子呲牙咧嘴地对殿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殿下扶着额,无比头大,道:“你家主人呢?莫不是你让她给你挖花生去了?”   小猴子再扔了一把花生壳,一边嚼着一边跳下马,要跑来蹲在太子殿下的肩膀上时,殿下眯着凤目不咸不淡地睨着它,它便擦了擦手上的小屑才抓住殿下的衣角顺着往上爬。   胡豆往小溪上游指了一个方向,太子殿下便顺着上游走。   刚好他们下午休息的地方处在一个斜坡上,遮住了上游的大好光景。太子殿下这一不紧不慢地走上,渐渐听到了清泠的水声。一轮清月缓缓升起,带着暮色里最后一丝天光照耀着朦胧万物。上游那水面清澈,水花几许,竟是一个不深不浅的水潭。   岸边叠放着少女的裙衫。   太子殿下蓦地停止不前,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水潭里,少女的长发如泼墨一般浸染在水中,正背对着他,露出纤背玉骨,两只细小的胳膊不安分地四处搅着水,晶莹剔透的水滴映着月光从她指间滴下,隐约显露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清风习习,吹拂得树影婆娑。   他在五丈之遥的青草地上,坐了下来。黑色的衣角翻飞,墨发长扬,单手支着下巴,微微侧头,眸光不曾有一时一刻地错移,嘴角噙着一抹疏懒到极致的宠溺的笑容。   一只两只三只,稀稀疏疏的萤火,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迷茫地四处飞着。有的在半空中盘旋,有的贴着水面掠过。   官向玉仰头看去,看见那些漂亮的萤火,长长“哇”了一130.第130章128变·态   她几度伸手想去捧一捧萤火,结果都被它们跑掉了。在水中追逐了一阵,嬉闹了一阵,忽然风吹着湿湿的肩膀让她打了一个喷嚏。   官向玉这才惊觉她这一个澡似乎洗得太久了。不等有人在岸边出声提醒,她就很自觉地很乖地准备爬上岸穿衣服。   可又哪里想得到,这时少女的动作突然生生顿住,她脑中似有灵光闪现,缓缓抬起眼帘,霎时就将岸边正偷看人洗澡看得意犹未尽的太子殿下逮了个正着。   殿下邪邪地勾起一边嘴角,道:“洗完了?怎的还不上来穿衣?”   要说,抓个正着有时候也要看人。比如眼下她抓到太子殿下偷看她洗澡就跟当初太子殿下抓到她帮棂儿抄作业不一样,完全是两个档次的事情。太子殿下把她抓个正着,尚且还可以此为要挟让她做这做那,可她抓了太子殿下个正着,能要挟殿下做这做那么?   怎么看都是太子殿下比较占优势吧?   官小国舅默默地缩下撑起一半的身子,咕噜噜闷在水中,只冒出半个头。双颊绯红如傍晚天边被烧灼的红霞,她感觉头脑像是有一股热血直冲而上,嗡嗡嗡地响,脸热得就快要蒸腾出热气。   平素淡定非凡的少女,居然能够娇羞至如此程度。只是,她越是这般模样,就越是惹人怜爱。   她闷闷地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呀?看了、看了多久了呀?”   太子殿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道:“我才来没一会儿,天色黑了也没看见什么名堂。你要是想我看,不如走近些来。”   小猴子在一旁,笑得四仰八叉生不欲死。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地拿手指敲了它的脑袋,它立马又抱头嗷嗷直叫生不如死。   “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小国舅再问。那笼纱月色下,殿下闻言笑了,笑得如风清浅,却又风华绝代。他刚张口想说话,小国舅就阻止道,“算、算了,就当、就当你是什么都没看见吧,你现在,转过身去,我要穿、穿衣服。”   小猴子蹦蹦跳跳就要上前去看官向玉穿衣服,被太子殿下一把抓住,缓缓转过了身去。   “你不许回头看。”小国舅底气不足地警告了一声,趁着太子殿下还未回头,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裳,连裙角落在水面上被打湿了也顾不过来。   基本上她穿好了衣裳以后,衣裳都是半湿的。   半晌,太子殿下懒洋洋地问:“好了吗?”   少女气鼓鼓地,也不回答他,扭头就往小溪下游走,口中不住咕哝:“没见过这么变【】态的,洗澡也要偷看。”   太子殿下好笑地跟了上来,解释:“我不是有意的。”   少女扭头嗔他一眼:“你不是有意的就是故意的,那你不晓得提醒我啊?”   殿下想了一想,表情很是无辜:“我提醒你了,你还能舒舒服服地洗澡吗?洗澡洗到一半突然不洗了,很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情。”   “我不跟你讲,变【】态大表侄!”少女嗔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脸颊红晕久久不褪。   殿下轻轻地笑出了131.第131章129夜路   不过官小国舅气归气,从来不会虐待自己。她正觉得有些冷的时候,太子殿下在小溪边生了一堆木火,遂她又不计前嫌地抱着手臂走过来,摊着裙角开始烤。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跳跃着一闪一闪的,垂着眼睑一声不吭。   太子殿下无声地笑了笑,起身拿木叉去溪中叉了两尾鱼,就着溪水清理了干净,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   忽然他道歉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生气了。”   他不提还好吧,一提官向玉脸颊又飞上红霞,在火光中显得朦朦胧胧,气起来了,道:“变【】态。”   隔一会儿就出声咕一句“变【】态”,一会儿再咕一句。直到鱼烤熟了,殿下拨去了鱼肉里的小刺送到她嘴边她才消停了下来。   吃饱了以后,太子殿下去解了树下马儿的缰绳,似乎有要赶夜路的趋势。小国舅腆着肚皮动也不想动,道:“明天再赶路不行吗?”   太子殿下挑挑眉:“你想在这里露宿郊野?”就是她愿意他也舍不得。   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就将少女拦腰抱起,少女依偎在他胸膛上甩搭了两下腿就不再挣扎,乖乖地靠着,胸腔里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战鼓雷鸣惊人不已。   胡豆照理趴在倾尘身上,太子殿下抱着官向玉跃上绝尘,一行乘着月色晃悠悠地走在道路上。   官向玉看着天边那一弯皎洁的半弦月,忽而问:“你说,我师父到底是谁啊?”   “不管他是谁,你都会义无反顾地想和他在一起吗?”殿下如是反问。   小国舅沉默了一会儿,才陪着小心道:“那,他有几房妻妾?”   殿下愣了愣,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道:“尚未娶妻。”   少女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我就放心了,我会和他在一起啊。”   “要是”,太子殿下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跟你师父,身份不合适,是辈分关系,不容世人所接受,他又比你大那么多,你也要和他在一起?”   马儿一晃一晃地,但怀抱里却安稳得很。不多时少女就浑然入睡,迷迷糊糊她道:“要啊,只要辈分不像我跟大表侄你的亲戚关系这么过分就好了。你看……萧郡主,是大表侄你的表妹,她跟你还是亲戚,不是也能当你媳妇儿么……我师父,师父这个称谓,是比我要大一个辈分,但……我不在意啊……”   太子殿下脸色僵了少许,“原来是这样。”   下半夜的时候,两人总算找到了一个落脚处。官向玉恍恍惚惚似清醒了一下,听闻太子殿下在和人说着话,随后她就被抱进了简素的一间屋子。   这是山野里的一处农舍。太子殿下温和有礼地向农家夫妇借了宿。   随后在去到贵城的这么些天里,两人两马一只猴,大多数夜里都是去找农家借宿的,甚少去客栈要个什么天字号客房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的。且太子殿下在借宿过后又不肯给钱,只嘴上说谢谢,这让官小国舅觉得他不够有诚意,吝132.第132章130假夫妻   官小国舅就忍不住问:“你这么有钱,干什么不给点钱给他们聊表诚意?”   太子殿下两手一摊,反问:“我的钱被劫了,你的还有吗?”   “……”官小国舅忿忿地抓住太子殿下的一只袖子,翻来覆去地看,“那你说说,之前你这手臂受了伤衣服不是破了么,为什么现在又不破了?你没钱,那去哪里买的衣服?”   太子殿下抽了抽嘴角,没话说了。   于是在进入贵城的时候,官小国舅终于如愿住进了客栈里的天字号客房。==!   贵城里天气热且干燥,只要有风一吹,就能掀起一股或薄或浓的沙尘来。这个地方,三六九等人【】流很杂,性子又粗犷,其中不少胡人来此地做生意,拿胡国的皮貂玉石换周国的茶叶布帛。   太子殿下跟官向玉住的客栈叫福熙客栈,用太子殿下的话说,出门在外要一切从简,况且他身上所剩银两不多不宜铺张浪费,遂只要了一间房。他俩是奉旨秘密前来贵城的,需得佯装打扮一番,身份也不可泄露,于是太子殿下人前认官小国舅做自己的小****。   官小国舅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勉勉强强同意了。无意中让太子殿下捡了一个大便宜,殿下心中是偷着乐呵的。   但是两天以后,太子殿下不晓得自哪里招来一支商队,运送丝绸布匹,一下摇身变成了一个十分成功的布商,官小国舅就深深地觉得自己被诓骗了。太子殿下要是没钱,哪里弄来这么多布帛和这支商队?!   吃过午饭以后,太子殿下在房中闭目养神小憩片刻。官向玉跑去后院看客栈小厮细心安顿这支商队,气冲冲地跑回房,冲地就扑向那床榻上小睡的黑衣青年,把他骑在身下摁着道:“大表侄,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明明你这么有钱,干嘛还要我和你挤一间房?快给我再开一间。”   殿下神态慵懒,有些不大想正视这个问题的样子,皱着英眉呲了呲,眼睛都没睁开,道:“你方才下去也看见了,那么多口人,住客栈总要吃饭睡觉,是笔不小的开销。我们还是能省则省吧。”   官小国舅哪里肯再相信太子殿下的诨话,坚持要自己住一间房。太子殿下被她晃得揉得,束发的发带松散开来,长长的墨发渲染了床榻,白皙的肤色配着玩味的表情,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风【】流纨绔。   他手握住了官向玉的双手,制止她再在自己身上继续作案,又道:“况且,我们都已经扮成假夫妻了,一切要以大局为重,我们是来干大事的。现在要是再为你开一间房,岂不是让人以为我们夫妻闹了绊子?还有”,官向玉不及反应,忽然手上的力道把她大力往下一扯,太子殿下身姿何其灵敏,动作何其干净利落,只消一个翻身,便占据了主动,换他把官向玉压在了下面。官向玉瞪大了眼,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一点一点地靠近,舒缓地说,“万一再有刺客怎么办,我要把你放在我触手能及的地方,才能好好保护着133.第133章131春娇阁   官向玉愣愣地望着他,不说话。   太子殿下凤目眼梢微微往上一抬,低低地似两人之间的呢喃,道:“怎的了,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了?”   “师……”几乎本能地,少女口中溢出一个字,太子殿下笑得如春日媚阳,风华难掩,一室辉光。他以为少女说的一个“是”字,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乖乖地就承认了。随之,官小国舅难以抑止心中腾起的冲动,慢慢抬手,令太子殿下一震,抚上了那独一无二的一双眉眼,缓缓往下滑,指端去触碰那峰峦一样的鼻梁。   世界周遭,一片安宁。   她觉得,隔这么近,黑衣黑发的大表侄,突然跟他的师父……很像很像。但也仅仅是这样想想罢了。   太子殿下这个成功的布商在贵城混得是风生水起,很快便跟贵城里的官僚们走得近了。负责银矿开采的官员们胃口大都十分阔,太子殿下送了不少东西才能勉强邀他们吃一顿饭,而贵城太守刚正不阿,不论太子殿下如何请他也不肯赏脸。   请这一顿,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请。太子殿下点了贵城里最香软的春娇阁伺候。许许多多的商人,在这春娇阁里面一掷千金而丝毫不觉可惜。   在宴请地方官员去春娇阁之前,太子殿下在房中给官小国舅做思想工作,道:“你乖乖在房里等我回来吗,这是一顿鸿门宴,不是真的去吃酒,那些人同流合污心思诡秘复杂,万一有什么危险我顾不过来你。”   小国舅吃着福熙客栈名厨新研制的点心,咂巴着嘴道:“按照道理说,我是奉旨跟大表侄一起出来做大事的,应该同进退共患难,但大表侄你既然这么说了,我想我还是能够理解的。你且跟他们去春娇阁吃酒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罢了还嘱咐一句,“你小心一点啊。”   殿下对小国舅的善解人意露出一种状似感动又似松了口气的表情,揉揉她的发:“乖,我快些回来。”   他将将转身还未走出房,身后小国舅便又道:“春娇阁是什么地方,茶楼吗?”   殿下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是茶、茶楼。”   “我还以为是酒楼”,小国舅喝了一口茶,“怕你万一在酒楼喝多了酒回不来我还可以去接你。不过既然是茶楼,我就不担心了,你放心大胆地去吧。”   太子殿下去后院带了两个扈从,步履生姿地出了福熙客栈。三人在贵城明夜春珠柳乱媚江的春娇阁前停了下来,阁中美艳的姑娘们随即拥了上来,将三人带进了这个温柔之乡。   殿下嘴边带着风【】流倜傥的笑意,与这觥筹笙歌的场景极为相称。   阁中老妈妈见贵客前来,下午时分太子殿下便让随身扈从之一来此地定了最好的房间要了最好的姑娘。那老妈妈不敢怠慢,当即领着一行人入了上房。   不一会儿,相继有贵爷入房到访。   话说福熙客栈天字号客房里,官小国舅吃完了点心在房中呆了一会儿便觉无趣,她打开后窗趴在窗柩上看下134.第134章132妙地   后院里倾尘和绝尘正乖乖地被栓在那里,小猴子似乎很黏倾尘,总喜欢坐在倾尘马背上剥花生吃。而太子殿下的那支商队里,正有人很认真地在喂倾尘绝尘粮草,另几人一刻也不敢大意地守着后院。   太子殿下有令,他们需得保护官小国舅的安全。   实际上,佯装成布帛商旅的这些人,全都是太子殿下手下训练有素的暗卫。   官向玉隔窗与他们说话道:“你们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让他帮我带两只茶叶蛋回来。”   暗卫纷纷起身,对她抱拳做礼。有人恭敬道:“夫人想吃茶叶蛋,我这便去让厨房准备。”   这一声“夫人”,让官小国舅心中的感觉甚是怪异。她和太子殿下现在扮的是假夫妻嘛,她压下那股心悸,道:“我不想吃店里的茶叶蛋,我想吃他从外面给我带回来的。”顿了顿,纤细的手指敲着窗沿,又问,“你们知不知道春娇阁是个什么样的茶楼啊?”   后院里的暗卫纷纷愣了。小猴子听到了,觉得那是一个好玩儿的地方,兴奋得手舞足蹈,当即顺着墙根爬上了窗台,蹲在官向玉的肩上,一副即将要出发去春娇阁的状态。   院中暗卫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有一人胡诌乱吹道:“那是、那是一家清雅的……茶楼……主子是不会去别的庸俗的地方的。”   小国舅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便带着胡豆下楼去。听闻她想去春娇阁喝茶,一行暗卫是劝得苦口婆心,道是那个地方虽清雅,实际上各种人都有,人心乱得很。要是去到那里搅了太子殿下的好事,岂不就不好了。   暗卫劝了一阵,官向玉又觉得有道理,遂没有强行要求去春娇阁,只想去街上夜市转转,买几个茶叶蛋。   两个暗卫尽职尽责地打算与她同去。这个时候,恰逢一位客栈小厮端着水盆,肩上搭着白毛巾堪堪路过,又是个八卦的货,笑嘿嘿地与官向玉道:“这位夫人想去春娇阁呀?春娇阁夫人可去不得。”   “为何?”官向玉扭头问。   另两个暗卫二话不说,直接拎着小厮去漆黑的角落里把他胖揍了一顿。   最终,春街绿巷门前,停了一位着浅碧色薄裙不施红妆却国色生香的少女。少女发间别着小簪花,长发如一匹黑布,耳配两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铛,与那些站在春娇阁门前的艳丽女子一比较,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不惹一丝红尘。   官向玉眯起了眼睛,门前灯笼里的绯艳红光映照进那双澄澈的眼中,万分旖旎,感慨道:“原来是这样一个妙地。”   暗卫苦苦劝道:“夫人,我们去别的地方买茶叶蛋吧。”   “不慌,我先进去看看。”她提起裙角就拾阶而上,怎料却被两位女子阻挡在了门外。   女子打量了两眼这位肩上蹲着一只猴子的少女,掩嘴笑了笑,媚态尽显道:“小姑娘,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135.第135章133云贵人   官向玉往前硬走了两步,眼看两位女子就要撞上她了,暗卫倏地移步上前,将女子隔开来。女子立马便缠上了暗卫,声音柔媚像能滴出春水来。   胡豆趁机从官向玉肩上跳下,窜进了里面去。   官向玉瞅准时机,亦跟着顺势往里一溜。顿时整个春娇阁的阁堂里,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她看见不少妆容妩媚的女子衣着单薄暴露,身若无骨地倚在男子们身上,侍酒的侍酒调笑的调笑,男子们开心了手掌恶俗地在那娇躯上揩油两把,整个一****艳俗的场面。   这让官小国舅觉得无所适从,干干地站在阁堂里。袖中的小手,收紧成了拳头。   这是个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小国舅亲眼见识了,心中有了个大概定论。原来太子殿下今晚做的这个鸿门宴,之所以不准她来,是因为要来此地寻欢作乐。   楼上雅间里,太子殿下年轻英俊,一身黑衣英姿挺拔,他只消往桌边一坐,房中侍酒的姑娘们眼光就频频往他身上放。而今日他宴请的官员有五六位,大都大腹便便人到中年之模样。   他们要了春娇阁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姑娘。   殿下示意姑娘们给大爷添酒,笑得温和无害,语气也拿捏得到位,很有商场、官场上的那一套,道:“几位大人为国为民忧思劳虑,能邀众位与小人同乐,实乃小人之幸。这杯酒,小人敬诸位大人。”   之所以这般不忌讳,只因这春娇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与这些人沆瀣一气不需要忌讳。   其中有一个五十上下的人乃这贵城银矿的矿司,率先喝下那杯酒,笑得声朗,但眼神暗藏锐利一看就是久经官场老奸巨猾的人物,道:“云贵人太客气了。”   此番前来,太子殿下便是化名云姓,单名一个晋字。   其余几位贵城的监察官纷纷附和。   贵城的银矿由矿司负责,几位监察官辅助。监察官并非全是地方官员,为了避免官员贪赃枉法,特意每个季度都要从各个地方轮流调来监察官。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避免官场的腐败与黑暗。   在座的四个监察官,有两位是京中调派来的,一位是当地的,还有一位则是南方选拔来的,据说有清廉自律的好名声。   如今看来,一切都不过是名声而已。   太子殿下三两句话提及到了今年江南的织锦,以及运来贵城打算开布庄的冰绸,这些都是上等名贵的布帛,向来只向皇宫里运送。如今他手上用这些布帛,自然在场的人心中都了然,必是有一些非凡的手段和门路。   他主动要把这样珍贵的布匹送一些给矿司和几位监察官,道:“小人初来贵地,也不知布匹生意好做不好做,还望几位大人能够多多海涵,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定愿效犬马之力。”他轻轻转着手中杯盏,杯盏里盛着琼浆玉酿,笑开了,“小人也想,大人有好事莫要忘了让小人也能分杯羹呢136.第136章134大打出手   矿司闻言,哈哈大笑:“云贵人委实是有趣,这个地方穷乡僻壤就来往商贩频繁的些,若是想开布庄,改明儿我让人给贵人寻一处好的地市。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羹分给云贵人?”   太子殿下笑眯眯地,语调舒缓:“大人可是贵城的银矿司。”   话头总算绕到了正题上。   矿司看了几位监察官一眼,亦是笑吟吟地,倏地一手抓住了旁边侍酒的女子的手腕,女子本是将眼角余光放在太子殿下身上,被矿司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痛得脸色发白,也不敢大叫出来。矿司猛地把女子扯进自己怀中,手掌抚过那娇躯,眼神却却是看着太子殿下,道:“你看,连她都一心惦念着云贵人,若要是云贵人分了一杯羹吃,我们岂不得个个丢了饭碗了?”   太子殿下大怒,当即让身边扈从把那个女子丢了出去。春娇阁的妈妈匆忙跑上楼来,听太子殿下在里一边亲手给矿司斟酒一边闲淡吩咐道:“这里的姑娘,都是这样不知规矩么,再带几个能伺候人的进来。”   老妈妈连忙让人把那姑娘拖了下去。照理说,那姑娘虽不是阁里的头牌,但声名在整个贵城也是让不少爷趋之若鹜的。如今春娇阁的头牌正在里面伺候着,伺候的正是那位从南方来的监察官,老妈妈得了这样的命令心中叫苦不迭又去哪里找来更优秀的姑娘?   正逢她焦头烂额之际,更糟糕的是,阁堂上有人跟客人打起来了,场面是一团糟乱。   碧衣少女傻愣愣地站在中间,身边是两个暗卫,把试图对少女动手动脚的好色之徒给打得落花流水。   那好色之徒以为,这位少女是春娇阁刚引进的姑娘,气质与别的不同,清新,美好,让人忍不住想去碰。   春娇阁的打手们见有人闹事,上前来制止。可他们哪里是暗卫的对手,阁堂中茶瓷杯盏碎了一地,桌椅噼噼啪啪散了一地,能逃能躲还不跟缩头乌龟似的缩一边躲了起来。   幸好楼上雅间的隔音效果十分好,否则让里边的贵客听见了外面的打斗败了兴,老妈妈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老妈妈见那少女纤影,先是眼前一亮,随即使出风韵犹存的解数,扭着腰下楼来,围着少女转了两圈,越看越是两眼冒贼光。   老妈妈指着打斗中的两个暗卫,道:“你不是我们春娇阁的姑娘,那两位是姑娘你的人吗?怎的如此不懂事,坏了妈妈我的生意你可知道?清白姑娘是不能随随便便进到我们阁里来的。”   小猴子窜上窜下,在一张桌子即将被摔毁之前,它动作麻溜地跑过去端了桌上的一叠点心,蹲在官向玉脚边吃。   官小国舅看得眼花缭乱津津有味,道:“我没打算要坏了你的生意,但是你的客人先对我动手。我是来找人的。”   老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冷笑一声道:“你莫不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们****里的姑娘就是用来让男人动手动脚的,姑娘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闯进来,让我的客人误以为你是楼里的姑娘,这怪得了谁?况且我们这里做的是正经生意,你们把我春娇阁弄得乌烟瘴气,信不信妈妈我这就让人去报官137.第137章135侍酒   官向玉不吃老妈妈这一套,道:“你莫担心,等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我们会赔钱给你。”   “要找的人?”老妈妈眼珠子一转,“姑娘找的是位俊公子?要找人还不简单,只需要问问妈妈我不就知道他在哪个房间了。”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么?”官向玉就问。   老妈妈笑道:“姑娘随我来。”   上楼之际,官向玉转身对那两个被外围扑上来的打手们缠得丢不开身并被往外引的两个暗卫道:“你们且在这里打着,我去去就来。”   老妈妈咬咬牙,今日她是下足了血本,楼下大堂里的生意不要了,她也需得招呼到雅间里的贵客。   上了楼,她见官小国舅着装打扮极为清丽,若是再添一些胭脂水粉就显得弄巧成拙了,是以直接递给小国舅一盘紫玉金壶,壶中装着酒,指着一间房道:“你先帮妈妈我把这个送进去,给他们乖乖添几杯酒,出来以后妈妈就带你去找你想找的那位客人,如何?”   小国舅迟疑,显然方才有男子对她毛手毛脚使得她不大对这个地方有好感。老妈妈便又道:“我说姑娘,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你想在我的地盘儿找人,也得帮我做点儿事。你放心,里面的都是有素养的金主儿,只要你守规矩,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官向玉最终接过东西,边走边道:“你去找找看,他穿的黑衣,约莫二十四五的光景,是个布商,今晚来你们这里是请客来的。”   老妈妈何许人也,但凡在春娇阁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她就是记不住全部也能记住一大部分。听完小国舅的形容整个人就傻愣在当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三声敲门声,里头人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声“进来”,少女就已经把酒送进屋去了。   雅间里,熏香有一股甜腻****的味道,女子的香气若有若无。那些个柔弱无骨的姑娘们或倚或靠着达官贵人,举止轻浮不已。   一位十分美丽容貌精致的姑娘,此时正软娇娇地靠着太子殿下,那皓雪一般的细腕儿端着一杯酒凑近太子殿下的唇边,殿下悠然地嗅了嗅张口喝了。   房中寂静无声,只余下那酒壶中的琼浆玉酿汇聚成细流流淌进酒杯里的声音。随后少女清丽的嗓音便问:“是你们哪个点酒的,我倒好了,你们过来领吧。”   一句话,顿时让太子殿下僵住了去。眼梢的余光顺着那双手往上看,霎时就凝住了眉头。适时少女亦抬眸好奇地一一看了一眼众人,眼光与他的相碰,闪了一闪。在看见太子身边的美丽姑娘时,不知为何又垂下了眼帘,眼里的光彩蓦然散去,变得极为浅淡。   矿司细细打量着官向玉,在这春娇阁里哪里见过这样清新的姑娘,遂眼神深沉地笑着招手:“过来,是我点的酒。”   官小国舅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道:“我没说清楚么,自己过来领138.第138章136很喜欢么   太子殿下突然笑了,那声音清清浅浅,拉过官向玉的手,同时将倚着他的女子往矿司那边一推,就将官小国舅钳制了过来,语气却凌厉道:“比刚才那位还要不知好歹。大人让你给他敬酒,委屈你了?”   是很委屈。她现在真的就觉得很委屈。   那位春娇阁的女子很圆滑,过去将矿司服侍得十分妥贴,喂了一杯酒,柔软得像是有意识的一双手贴抚着矿司的胸膛,娇声软语道:“大人别生气,新来的人,不懂规矩,您莫跟她一般见识。想必,还是奴家这个旧人服侍大人得妥贴一些。”   官向玉她这一进来,就休想再出去了。也不知是被谁给搂着,坐在人的大腿上,她看也不看是在给谁侍酒。总之她倒一杯,对方就喝一杯,倒一杯喝一杯,渐渐周遭的眼光越发地****了起来,略有深意地盯着那一对倒酒喝酒的人。   酒足话饱以后,众人皆搂着怀中香软散了,迫不及待地去姑娘各自房中温存快活。一位监察官走在最后头,他搂着的是春娇阁里的头牌,美艳不可方物,走前还善意地为这两人合上门,道:“多谢云贵人的盛情款待,看来云贵人在这里也丢了魂儿了,不要光顾着招待我们,云贵人也当好好享受才是。”   等人都走光了以后,官小国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自顾自地跟面前空空的酒杯添酒。太子殿下笑得有两分无奈,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官向玉在他腿上挣了挣,他却搂得更紧,叹口气道:“你莫不是想把我灌醉了好逃跑?”   官向玉沉默地停了下来,望着那杯酒,愣愣地道:“先前我还不知道原来春娇阁是这样一个妙地。你在这里,应该很快活。”想了想,又问,“我进来以前,你像现在抱着我一样抱的那个女孩子,你很喜欢吗?”   太子殿下的手臂有些僵。一个不防备,官小国舅忽然端起那杯酒瞅了瞅,然后一口喝干,十分的辣喉,强忍着咂巴了下道:“这酒,实际上跟我平常喝的甜酒差远了,你也喜欢喝?”她看殿下的时候,殿下凤目深邃而幽寂,她淡淡垂下了眼帘,想从他身上起来,又道,“现在鸿门宴都已经散了,你不用再抱着我了吧?”   哪知,太子殿下却把她抱得更紧,结结实实地压在怀里,不给她机会挣脱逃跑,像是要勒断了她一般。他咬着她的耳朵低低道:“我不是说了,不要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你为什么来?”   怀中人儿没有回答他。他口中满是酒息,道:“我不喜欢别的女子,也不喜欢抱别的人,更不喜欢你被别人看被别人觊觎,我演戏给他们看的你明白么?不生气好不好?”   “我知道啊,你也是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身份,才对我像个外人那么凶的。我觉得,你喜欢谁要抱谁,跟我没有关系啊。唔其实也有点关系,你是我大表侄,你若是要去喜欢要去抱不好的女子,我有义务监督并提醒你。比如像你宫里的准媳妇儿萧筱那样的,你怎么喜欢怎么抱我都不会说什么的139.第139章137醉了   那一杯酒的劲头,可比官向玉平时在宫中喝的甜酒的劲头要大得多。   不一会儿,她脸颊便飞上两抹红晕,脑中热烘烘的,心中却酸楚楚的。感受到殿下抱着她的手松了,她努力地想要站起来,红着眼睛道:“是不是你们男子都这样,家里喜欢一个,外面还要喜欢好几个。”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顺利地站起来,感觉晕晕的,趴在太子殿下身上,手不住地揪着殿下左边方才被春娇阁里的姑娘沾过的衣裳,难过得要哭了出来,“实际上我不喜欢你碰别的女孩子,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病,但是就连你的准太子妃,我也不想你娶她碰她!大概……大概因为我们是亲戚吧,我觉得她们、我觉得她们都不够好……”   眼里蓄满了泪水,滴答一下滴落在太子殿下的手背上,灼痛了他的心。他真的好想,拼尽一切努力,来护她一世笑颜,她一哭,他就什么都乱了。   太子殿下慌乱地给她抹着眼泪,越抹还越多,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好不好,我错了。”   官向玉哭得更伤心,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了这个无比严重的问题,满脸泪痕地望着自家大表侄,嘤嘤道:“怎么办大表侄,我真的有病……”   太子殿下无言地把她抱在怀里,面对面坐着,两只腿搭在他的腰际。他缓缓靠近,吻掉了她的眼泪,亲吻那含泪的双眼,安然地问:“会喜欢我这样碰你么?”   她嘴唇浮现着娇嫩欲滴的红润,蹭了蹭身双腿径直绕着太子殿下结实的腰际,他瞬时绷紧了身体变了变脸色。少女几经试探,方才颤着双手去碰那英俊的眉眼和轮廓,去抚那峰峦一样的鼻梁,闭着斑驳的泪眼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那夜小巷中的情境,面具脱落,她满心欢喜地去碰师父的脸……   手指碰到那温凉的薄唇时,颤了颤,睁开了眼,眸中回复了一丝的清明,看着他道:“你说,我师父跟我,身份不合适,是辈分关系,不容世人所接受,他又比我大很多……对不对?”   太子殿下没有回答她,而是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又开始变得有些迷茫了。殿下两手倏地捧住了少女的脸,猛地凑近,嘴唇含住了那鲜艳欲滴的红润娇嫩……   不同于初尝时的慢慢回味,像是隐忍了许久压抑了许久,如狂风暴雨一般向官向玉袭来。他啃噬着她的双唇,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霸道强势地探了进去,扫过她口中每一个甜蜜的角落,想彻底地占为己有,疯狂地进攻索取。   当他捕捉到她的小舌头时,卸下满身张狂和势在必得,又变得缱绻而****,极尽温柔和疼护。   官向玉低低呜咽着,眼角的泪水分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身子毫无缝隙地娇软地贴着太子殿下的,双手攀上他的肩,勾住了他的脖子。指缝间,紧紧拽着他的长发。她很是生涩,不知该如何办,按捺不住心中的悸痛,努力地凭着本能一点一点地仰起下巴回应着他140.第140章138师父是谁   他越发地加深了那个吻。   直到少女快窒息了,吻从唇角溢了出来,他与她交颈相拥,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的耳垂,往下蔓延至脖颈。那径直的领口一颗缦扣松了开来,露出里边一副冰肌锁骨。温凉的唇贴在那锁骨之上,深深地吮吸,轻轻地舔咬,似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口入腹一般……   忽而一声千娇百媚足以让人酥了骨头的低吟,自少女口中喃出。像是一记警钟,敲醒了二人。太子殿下停了下来,与官向玉两两对视着,无言地起伏着喘息着。唇色俱是无比绯艳。   太子殿下阖上双目,仰头长长地呼吸,嗓音沙哑得厉害,笑道:“再继续下去,我就要欺负你了。”   官向玉如纯白无暇的兔子一般,有些警惕又有些慌张,盯着太子殿下上下滑动的喉头,咽了咽口水。   如今再清醒了一些,她还有些害怕。刚刚……刚刚……亲近她的人,是她的大表侄。她往后缩了缩,再缩了缩,无措地摆着手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突然觉得……觉得你有些像我师……”   太子殿下本就只是坐在一张椅子上,官向玉坐在他的腿上。这往后一退再退,身后哪里还有可支撑她身体的地儿,话未说完,整个人就朝后仰去。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的后背,又把她拉了回来,扑在太子殿下的身上。她脸颊贴着他胸前的柔软衣襟,动也不敢动。   殿下闷闷地笑着说:“嗯,我知道。”   后他掐熄了房间里的灯,抱着官向玉从窗户里跳出。两人出了春娇阁,他抱着怀中人儿悠闲地走在漆黑的小巷子中。   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谁也揣度了不谁的心思。谁家后院里叫出一两声犬吠,谁家屋中溢出一两声孩童的啼哭。   夜风清清凉凉的。她有些瑟缩地往殿下怀中蹭了蹭,缓缓捞起手臂,宽松的袖衫缓缓下滑露出了一截莹白的手臂。手臂终还是轻轻地勾住了殿下的脖子。   熄了灯的雅间,门忽然被人打开了来。窗边盈了些许清淡的月色,一抹人影静静地站在那窗前,看着小巷中的人慢慢走远,一直到消失不见。   下一次再去春娇阁时,官向玉才知道太子殿下是兵分两路办事。他一面去跟贵城里的地方官员套近乎,一面让人暗中查银矿流失的走向和证据。   尽管太子殿下一再解释他去春娇阁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是有要事他根本不会去那样的地方。可小国舅依旧巴巴儿地把他望着,望得他的心一团瘫软如乱麻。   殿下坐在官小国舅面前,捋了捋她的额发,道:“这次不能乱跑了,等我回来知道吗?你要吃什么,回来我给你买,茶叶蛋还要么?”   小国舅默了默,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   殿下起身打开房间的门,现在门口。黑衣自有一股贵气,身姿俊朗挺拔,顿了顿回头来看着乖乖坐着的少女,轻声问:“事到如今,你还想知道你师父是谁吗141.第141章139暗算   那如蝶翅一般轻颤的睫羽,轻柔易碎,她有些怔怔地,像是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一想就会露出微微疼痛的表情,道:“已经不是很想了。”殿下闻言,淡淡勾了勾嘴角,有些凉有些苦。她又问,“那你能不能再告诉我,师父他,虽然没有妻妾,但是还有一位未婚妻对吗?”   太子殿下踏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道:“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她内心里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又不可理喻的人。明明好奇着一件事情期待着一件事情,努力地想要知道真相。可是,当真相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又害怕相信。她害怕,那个真相不为世人所接受包容,同样也不为自己所接受包容。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像关紧了她心里的一扇窗。   太子殿下走了,胡豆上来陪着自家主人,但都没能让官向玉有多么的精神。她脑海中乱糟糟的沉甸甸的。黑衣斗笠的青年,云淡风轻的太子殿下,两人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两人说话的声音一样好听,笑起来如春风一样暖人心,勾起的唇角很好看,又都很温柔……   少女缓缓趴在了桌上,拿着银签去挑烛灯的灯芯。   早前,她喜欢太子殿下对她的亲近,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是一家人的缘故。从来没有细想这个问题,现在详细一想,她就有些心慌地发现,不仅仅是因为那样。   少女头一次,露出了春愁。   挑了一会儿灯芯,纤细白嫩的手指又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嘴唇,想到了乞巧节夜晚,又想起前个夜晚,脸色变得很是勤快。   后来她是没有心情再愁下去了,似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就准备走。胡豆本是在剥花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它有三百六十四天都不会放弃剥花生,见状手中花生壳一扔,就蹭到了官向玉的肩上,用四肢比划着,似要问她上哪儿去。   官小国舅偷偷开了后窗瞅了后院一眼,见扮成商队的暗卫总有那么几个警惕地守着。她又淡定地把窗合上,与小猴子道:“我们去春娇阁看姑娘,你去不去?”   一说有姑娘看,小猴子满心赞同地咧嘴露出一抹流【】氓痞笑。   然,一人一猴还没来得及开门溜出去,忽然这时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外头小厮客客气气地道:“姑娘,方才那位爷让小的送来的几样新点心,方便小的进来么?”   这有吃的送来了哪里还有送回去的道理。是以官向玉稍安勿躁,打算先吃饱了去看姑娘也不迟,便叫外头的小厮进了来。   小厮肩上搭着一块白毛巾,一手端着一只托盘一手拎着一壶茶。他把点心放下,给茶杯里添满了茶,眉开眼笑道:“姑娘快尝尝口味如何,若不满意,小的也好让厨子照姑娘的口味再做。”   官向玉喝了两口茶,再吃了两口点心,有些回味地道:“味道……还不错。”怎知话音儿一落,她两眼一闭,人就栽了下去不省人142.第142章140被劫   瞬时,房中立刻又轻巧地滑进来两个黑衣人,行事轻车熟路。小猴子见此情形,手忙脚乱地就窜去后窗边,刚要打开窗向后院的暗卫求救,倏地黑衣人手中投射出一枚暗器直中小猴子的脑袋,把小猴子敲晕了去。   一大一小,瘫在地上。   小厮连忙勤快地去到墙边,从一副壁画后头摸摸索索,竟摸出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机关,把一面墙打开了一个缺口,通往隔壁的天字号客房。   官向玉跟胡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房间里。   打从他们前脚踏进贵城这个地儿,无处没有眼线,他们便进入了有心人的视野范围内。   福熙客栈外停靠着一辆神秘的马车,不多时官向玉跟胡豆就被丢进了那马车内。   官向玉是在颠簸中慢慢醒来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结实,口中也被布团塞得满满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支支吾吾地推搡着一旁正睡着的胡豆,半晌胡豆也迷迷糊糊地醒来,同样被绑了四只爪子动弹不得。   马车在清冷的偏街道上跑得飞快,摇得人脑袋都快晕了。官小国舅跟胡豆交换了一下眼神,两只货表现得出奇地淡定而冷静,胡豆不吼不叫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与官向玉背对着背,官向玉坐着它就需得站着,然后爪子相互解对方的绳子。   这种事情,小国舅跟小猴子也是轻车熟路,想当初在官国府时,两货闯了篓子没少被官锦岚这样绑过,是被绑出经验来了。如此看来,官锦岚的教育还是相当具有前沿性的。   绳子绑得紧,两货花了一阵功夫才解开。而这时,马车都已经跑出了贵城城门了。这个时候城门早已经关闭,却因为这一辆马车的到来而被重新打开。   官向玉脱了绳子,扯了嘴里的布团,撩开车帘便瞧见巍峨的城门正往后掠过越来越远。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官向玉都没怎么能反应得过来,客栈里的小二有问题,她被掳了这么远还没有人追上来,说不准客栈里太子殿下的人都还不知道她被人掳了,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说明整个客栈都是有问题的。   官小国舅一遇关键时候,不爱动的脑子就转得飞快。马车这轮的轱辘声和马蹄的哒哒声,在夜里十分清晰紧促。她拎起胡豆就放在车窗上,胡豆当即吓得抓紧了车窗,睁着大大的眼睛。小国舅打了个手势示意它快跳,它跳了她再垫后。可能就这样跳下去,会被摔得很远很痛,但挨着痛也是这一时半刻的事情,要是一会儿被发现了跑不了不说,还指不定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小猴子怕兮兮的,最终被官向玉扒了爪子一手给扔了出去。二话不说,她自个也爬出了车窗,车窗不大但她身子也娇小灵活,将将能够伸得出去。   月色下,道路一边是稀稀疏疏的怪石和杂草。小国舅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翻了出143.第143章141有种别跑   下一刻,凹凸不平的路面摩擦着小国舅的半个身子,火辣辣的疼痛都快痛得她麻木了。她被甩出了十余丈远,一时半会儿躺在路面是轻轻抽着气爬也爬不起来。因是右边身子先着地,她拿左手去摸摸右手没有知觉的手臂,只摸到一股黏腻腻的感觉,心里头油然而生起一种恐惧。   胡豆个头小又灵活,亦是摔了满身的灰泥,但尚且没有什么大碍。它一拐一瘸地跑上来,找到了官向玉,蹲在她旁边努力把她拉起来。   半晌,官小国舅觉得,若是再唏嘘,一会儿就真的没有力气再走了,遂艰难地坐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准备要往回走。   当是时,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两只货突然就静止不动了,只缓缓仰起头去。惊悚地发现自个四周,竟不晓得何时,围着一圈的黑衣人。个个蒙着一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两货动作一致地拍了拍屁股,然后慢慢站起来。官向玉带着一副天真的少女表情,怯生生地问:“你们……要把我带哪儿去呀?我觉得,你们应该事先给我说一下,你看现在没告诉我去哪儿,我很容易把持不住半途跑路的……”   一个黑衣人不吭声地过来逮住她的手臂,官向玉十分沉着,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头。她脑海中飞速回想着之前师父教的那套防身术,也不知有没有效果,想起师父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与另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完完全全地重合了,心中一恸,趁着黑衣人没有防备立马使了一招要紧的,抬起膝盖重重地顶在了黑衣人的胯下。   黑衣人只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少女,怎会突然来这么狠的招数,不由眼色一变闷哼一声,却没有动作。   官小国舅纳闷:“你不痛吗?”不痛就再来一记。随之她抬脚再狠狠地踢了一脚。   黑衣人当即捧胯躬身,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小国舅挣开他就麻溜地往空隙处跑。只可是,对方黑衣人好几个,官向玉又是何等的三脚猫功夫,怎会逃得过他们的手掌心。刚跑了两三步,突然就被抓住了后领给逮了回来。   她跟胡豆手脚并用,又抓又咬,几个黑衣人手上有有着几道抓伤。奈何这些黑衣人来时带着主子的命令,只负责掳人,不能伤人,他们并未对官向玉多加施难。   可是,拎着官向玉的那个黑衣人,被官向玉使了多招防身术不留情地击打,手臂上又有着抓痕,没消多久耐心便被磨尽了。   官向玉成功地惹恼了他。   他一巴掌,同样狠狠不留情面地扇过来,顿时把官向玉扇得脑子嗡嗡嗡地响,一边脸像是被扇没了一般。   她瞬时便安静了下来,胡豆被人捉住,焦急地嗷嗷着,把少女换回了神。   官向玉努努嘴,吐出一口鲜血,呸道:“好吧,这回你赢了。下回有种你别跑。”   一行黑衣人,拎着这少女和一只猴子,在道路上飞跑了起来。前面,稳稳当当地停着方才那辆马车。   她嘴角被扇破了,一路上都在呸血,吐了那黑衣人一144.第144章142他风尘仆仆而来   官向玉刚被扔进马车,忽然这时,凉凉如水的月光下,草木杂影重重绰绰,前方同样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那马辄转动得悠闲,马车两边各跟着四个身材高大而魁梧的人。   狭路相逢,黑衣人牵着马将马车靠边,让对方先行借过。   太子殿下在春娇阁,莺莺燕燕下举止优雅神态风【】流,实则那双凤目里时不时有闪过一丝的不耐,都被他借以吃酒的动作给掩饰过去。他心里一直惦念着客栈里的人,自己久不回去生怕她又胡思乱想或者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出春娇阁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夜市收了,街上也冷清了,一个行人都没有。太子殿下免不了一身酒气,他一边走着一边运功驱酒。走过了一条街,春娇阁的热闹喧哗早已散在身后,屋檐上突然飞出两名暗卫,在他身前抱拳下跪。   殿下顿下了脚步,负手顿显一身风华,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暗卫道:“回主子,银矿的账簿和流动记录已被人销毁,但查到了官银的流向。”   “流去谁手上了?”太子殿下问。   “流入了胡国境内。”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缓缓地勾起一边嘴角,道:“胡国,胆子可够大的。”转而他又看着暗卫,嗓音清浅地道,“账簿记录被销毁了,不是还可以弄一本么。”   暗卫会意,便主动告辞消失在夜色中去办他们主子吩咐的事情。倏地又有暗卫火急火燎地从福熙客栈那边赶来,太子殿下眉头没来由地跳了一跳,听他们道:“主子,出事了。”   借露通过的马车,普普通通的大小,但着实却不是一辆普通的马车。马车四个檐角,皆挂着一盏小巧精致的琉璃灯,琉璃灯内散发着银白色的灯火,在这夜色中陡然增添了一种神圣感。那马车的车帘,也呈高贵的古银色,在灯火的映照下,上面一种不可名状的图腾正散发着清幽的光泽。   胡豆在外头被人提着双手双脚,见到此马车堪堪路过,突然像疯了一般乱嚎乱叫,一口咬在黑衣人的手腕上,手用力地挣脱,往黑衣人腰腹便是一抓一蹬。黑衣人吃痛,让它一下就跑掉了。   结果小猴子尖叫着一下子就蹿进了对方的马车里。   马车停了下来,恰恰两辆马车并排着,车窗对着车窗。胡豆的声音如泣如诉,像是在痛哭又像是是撒娇讨好。   小猴子向来只会在官向玉面前讨巧撒娇,何曾在外人面前撒娇过。轿中被捆绑的小国舅以为胡豆是在向外面那帮人求饶,骂了一句没出息,随后头努力蹭出车窗就想给胡豆来一顿臭骂。   然而,几乎是同时,对面的马车车帘,被一只大手给撩了起来。三尺不到的距离,官向玉一脸狼狈地冷不防看见了对面马车里的男子。   男子同样也看见了她,无声地靠坐着,轮廓深邃,一双眼睛如冷星寒玉。他手放在膝盖上,大拇指戴着一枚银玉扳指,着一件单衣,肩上随意地披着一件暗颜色的外裳,形容沉稳,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只戴着扳指的那只手偶尔食指拨一拨那银玉扳指。   而胡豆,正自来熟地蹲在男子的肩头,不断地去舔男子的脸,拿他的外裳擦自己的眼泪。官向玉看得愣了,喃喃道:“死猴子你失心疯了吗……还不快回来……”   胡豆没有理会她,依旧在那男子脸上蹭啊蹭。它叽叽咕咕地像是在跟男子说着什么。   后来马车缓缓又动了,眼看着胡豆跟着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眼前走掉了,官小国舅气得心里像炸开了锅。随随便便一个陌生人,就能拐走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宠猴。   她气急道:“胡豆你个没良心的,快给老子滚回来!你不能丢下你娘!”   忽而马车里的男人,动了动手势招来一位魁梧壮汉,摸着小猴子的脑袋,侧头淡声用带着异域口音的腔调吩咐道:“去把那位姑娘救下来。”   官向玉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她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去时,只见两方人马打做了一团。   八个魁梧壮汉,跟黑衣人打起来身手一点也不差。不消多久,数量相当的黑衣人显了败势,但任务未成功他们不会轻易撤退,打算再奋起做最后一搏。   一阵凉风,带着暮夏入秋的凉意猛地袭来。吹拂得四周的树叶剧烈翻飞摇晃。   马车里的男人,不急不忙地出来,站在地面上,十分的高大。他走了过来,弯身进入官向玉的那辆马车,官向玉往后缩了缩,神情相当的戒备。   胡豆撺掇着手舞足蹈,似乎在跟小国舅解释这个男人并没有恶意。   他浅淡地笑了一笑,笑容英俊,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再度对官小国舅伸了手,帮她解开绑着手脚的绳子。   这时,外头的打斗突然变得猛烈了几分。   男子将将拉住了官向玉的手想把她带出马车,忽然车身一阵剧烈抖动,马儿仰天长鸣,官向玉来不及作何反应,眼前天地倒转,紧接着车身砰地一下炸裂开来。   男子见状急忙往后退,一袭黑衣墨发的人影,乘着风马不停蹄地赶来。英气的眉绷紧,脸上阴沉得似万年寒冰永不消融。他飞身落马,一脚踹翻了马匹,破了车身逼退那男子,在官向玉滚落在地之前,俯身而下一把将慌张的少女狠狠捞进怀,双腿踢着马肚借力在空中翻腾数周,于路边落了脚。   马匹受惊,倏地朝那男子便急速奔来。男子侧身一闪,单脚放倒了整匹马。   那一刻,少女的心踏踏实实地安宁着。不管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不会害怕了。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的想法?   是她为了等待独自爬上危墙高瓴的时候?还是深夜里树林上空她被人抱着手折青枝的时候?亦或是深山老林里她被人牵着手亦步亦趋地往上走着去探险的时候?   她已经分不清楚了。一身污垢,小脸肿肿地安静躺在黑衣青年的怀中。先前所有的疼痛,委屈地泛了起来,疼得她几乎掉眼泪。   那温凉的手指来轻抚她的脸和嘴角,她抽着气道:“我虽没有乱跑,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晚上去春娇阁抱别的女子不好。”她心里难过,不舒服。   “嗯,我知道。”太子殿下把她放在路边的草丛边轻轻坐下,手掌摩挲过她的面颊,抚过她的长发,仿佛能将她所有的痛都平息,带着极致的温柔低声浅语:“乖乖地,在这等我。”   官向玉害怕地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殿下缓缓起身,那柔滑的袖子从她的手中慢慢滑过。她顺着太子殿下的眼神,看到了一边的那个异域男人,黑衣人已被处理干净,暗卫与那八个大块头对峙着。   她闷声道:“我……我想回去……”   只是,声音小如蚊吟,话音儿一落,太子殿下眯着的眼里冷光乍显,顺势周身强烈的杀气暴涨,冻得官向玉往后缩了缩,紧接着那满身张力的黑衣青年便冲那身上随意披着一件衣裳的男人冲了过去。   没想到那个陌生男子深藏不露,小猴子麻溜地跳开了,他接住了太子殿下的攻招,顿时两人打了一个满怀。飞沙走石夜风也狂了几分,吹得人睁不开眼来,两人的动作闪跃极为快速,出手动作更加是目接不暇。   官小国舅捏着袖子遮挡扑面而来的沙尘,极力眯着眼睛追逐那抹黑衣人影,看着那个陌生人那样厉害她心里头都揪了起来,生怕黑衣青年有个什么闪失,带着哭腔大声道:“喂你不要打他呀!”   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人,根本不知道少女是在对谁说话。陌生男子以为她是在对自己说,而黑衣青年更加是以为她在对他自己说。她让他不要打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心中不快,紧接着下手更狠。   只是对战了上百回合下来,两人平分秋色。谁也没从谁那里讨到什么便宜,各自都有多多少少的损伤。   小国舅艰难地爬起来,跺脚吼道:“夏胤你不要再打了!”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一来就要揍人,莫不是他以为她这一身伤是这个陌生人所为的不成?那误会就大发了,这个陌生人非但不是坏人,还救了她呀。   这样一想,小国舅顾不上旁的,拎起裙角便欲过去阻止。   而太子殿下一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心道果然她前一句话是在对自己说的,她舍不得自己打这个人是不?殿下心中更加沉了两分,又酸又气。   正是由于这一分心,使得陌生男子瞅到了先机,使了两招虚招,太子殿下一一接应,不料陌生男子转手来了一招实的,正往太子殿下左肩攻过去。而太子殿下左肩正露出大的破绽防守晚矣。   官向玉见此变故,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那一掌,像是即将要击在她身上一般,能把她整个人生都击垮。她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和速度,倏地就冲了过去,令太子殿下大惊失色地跑过来,紧紧把他抱住以自己后背帮殿下挡着陌生男子的那一掌。   一瞬,她在太子殿下耳边委屈地呢喃:“叫你不要跟他打了呀,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一种压抑不住的情绪,似狂似喜似痛似怕,排山倒海向太子殿下卷来。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在剧烈地颤抖,顺手握着官向玉的腰,抱着她急速一个转身,稳稳将少女护在了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颈窝,随着那见势收了许多力道的一掌击来,太子殿下嘴角溢出一缕血丝,闷哼了一声。   官向玉害怕得努力了几次,张了张口就是发不出丁点声音。她颤着小手去拉太子殿下的衣袖,轻轻地摇晃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像只无助的小兽,声音又哑又促,“夏、夏胤……夏胤……”   半晌,另一只有力的手臂,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扶上了少女的后背,拦乱了满肩乌发,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才有的气息,低低道:“我没事,你差点吓坏了我,就知道胡来。”   “我……”官向玉憋不住,像个孩童一般大哭了起来,“我害怕……”她怕的不是自己受了多么大的痛,遭遇多么大的危险;她一边身子都在地上被摩擦得粘腻,一边脸颊被人扇肿都未曾有丝毫想哭的冲动;唯独害怕的是,眼前的黑衣青年有什么差池闪失。   太子殿下勾着唇角,弧度完美,凤眸里含着柔得能如春日化开冬雪一样的笑,手指为她拭去眼泪,温柔地哄着,道:“不怕,不怕,我不是在么。”   眼下他哪里还顾得上又酸又气,敌人在身后也全然不顾了,只一心放在安慰怀中的人儿上。   官向玉哭得够了,在太子殿下的黑衣上蹭了蹭眼泪鼻涕,猫着脑袋出来瞧了瞧太子殿下背后的陌生男子,男子食指摩挲着拇指上的银玉扳指,肩上蹲着不分敌我的胡豆,一脸的悠然。   她冲陌生男子娇憨道:“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大表侄呀?”   男子挑挑眉,无谓道:“不是我先挑起事端的。是他先动的手。”这时琉璃灯下,他面容越发清晰了,竟是一个胡国人。   他身边连带的八个壮汉,也都是胡人。   官向玉自知自己这边理亏,有缩回了头闷在太子殿下怀里,板正道:“你为什么要先打人,方才,你没有来的时候,是他把我救下来的。”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地抬头看了那陌生男子一眼,眼神飘忽地落在了他肩上的胡豆身上,扬了扬眉毛宽慰着怀中少女,道:“我以为是他掳走的你,这次是我错了。”此时此刻,就是少女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也会承认她是对的。   太子殿下松开官向玉,却不由她挣脱地紧紧扣着她的手,跟那陌生男子简单而生疏地打了声招呼道了声谢。最终两方人马未能彻底闹起来。   胡人大汉把马车牵引过来,那个男人转身上了马车,身上的胡豆竟也跟着进去。官向玉大声道:“胡豆你回来!”   胡豆不加理会,似乎一心一意要跟着这个陌生人走。官向玉抬脚就想去把那死猴子拽下来,可惜被太子殿下及时止住。殿下看着那男子撩起了车帘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眯了眯眼道:“胡豆是从他们那里出来的,现在要回去,由着它去吧。   官向玉感到很难过,好歹那也是她养了这么些年的猴子,一向合得来有默契,怎料这猴子翻脸就不认人说走就走。如何能让她不伤心。   小猴子探出一个头来,恋恋不舍地对官向玉做了一个飞吻再捏了一声口哨,虽有些酸楚但这也算是告别了。   官向玉闷出三个字:“没良心。”   马车从两人身边轱辘辘地走过时,陌生男子多看了官向玉一眼,再看向太子殿下,眸色成几分透明的琥珀色,笑笑道:“这个人情,先欠着。他日我自会讨回来。”   那厢人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以后,随之太子殿下不经官小国舅的同意便把她拦腰抱起,道:“走,我们也该回去了。”他将就着用了那辆掳官向玉马车前被套着的马,跃上马背,让官向玉朝一边坐着,揽着她,对着暗卫淡淡吩咐道,“明日本宫的侍卫队一抵达贵城,给本宫抄了这贵城的矿司和监察官。”马儿往前踏了两步,他又补充一句,“还有福熙客栈。”   “是!”   回去以后,房间里屏风后摆放了一只大浴桶,注满了温水。隔着屏风官向玉在里面沐浴,整个过程中抽气声不断,俱是被身上的擦伤给疼的。细沙遍布在伤口,一浸了水疼痛就扩大几倍。   太子殿下守在屋子里,心疼得不得了,几经按捺就快要忍不住,站在屏风这头问:“很疼么?要不要我进来帮你?”屏风那头水声渐消,他又道,“我,不会偷看。”   那头传来少女心慌慌的回答:“不、不用了,就快、就快好了!”   不多时,少女衣裳穿得乱七八糟松松垮垮,长发湿湿嗒嗒地就跑出来。她怕在里头呆太久真让太子殿下冲了进去。光着白皙剔透的小脚丫,官向玉微微低着头抓住领口,相当地不自在,一边小脸痛得苍白,一边小脸高肿得通红,上面有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尤其是在莹润的肤色下看起来分外醒目。   太子殿下看得纠起了眉。他往前走一步,穿着白色里衣的官小国舅就往后退一步。直到身后是那宽宽的床榻再退无可退了,她一屁股坐了下去,却碰到了擦伤,痛得眼泪汪汪。   太子殿下拿干毛巾为她拭干了长发上的水滴,再拎了烘炉过来,给她烘头发。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抚过少女脸颊上的伤痕,他皱着眉,道:“还是很疼?”   小国舅想了想,违心地摇了摇头,她努力想端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想摆正她被封女国舅爷的身份,想……想提醒自己她是他的小姨,腔调软软的没有着落地道:“出门在外,受点伤在所难免。况且我们都是出来办大事的,这点小伤不要紧。大、大表侄……”她抬眼看着他,一时间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脑中嗡嗡的不知该继续说什145.第145章143解衣擦药   半蹲在她脚边为她烘长发的青年,神色温然安静,早已褪去了满身戾气与杀意,变得温柔而深邃。那修长的指端萦绕着一缕一缕的墨色长发,他似乎很能了解小国舅此时此刻的心情,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深深地看着她,问:“那你告诉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也是在想这些吗?”   小国舅脑子转了转,说出的话全然无关风与月。她如实道:“我在想,抓我的人是谁。应该不是刚出京时遇上的那拨人。那拨人直接想要我的命,但今晚的人却是只想把我掳了去。上次那拨人有可能是京城派出来的,所以才会在京郊我跟大表侄你遇袭,后来一路上都没有再遇上。而今晚的人,我想有可能是你在春娇阁宴请的那些人派的,之所以不杀我,大概是想拿我跟大表侄做交易吧。大表侄在引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引开你。”   烘干了头发,太子殿下继而帮小国舅上药,药膏抹在脸上不消片刻便开始消肿。他循循善诱道:“嗯,你推测得很有道理。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些什么?”   官小国舅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也就任由太子殿下靠近给自己上药,她想了一会儿又道:“他们官官相护你也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那些人里那个不起眼的外地来的监察官有些问题。”   太子殿下眉毛一扬:“哪个?”   “就是搂着花魁的那个呀。”官小国舅道,“在场的应该是矿司的官儿最大吧,就那个让我给他添酒的老奸巨猾的,可搂着花魁的那个甚少说话但矿司有些惧他,不然花魁是春娇阁里最漂亮的姑娘矿司理应先选姑娘作陪干嘛要把花魁让给那个监察官搂。”   太子殿下了然地勾唇笑了笑,道:“那个监察官是南方调过来的。”他抬眸,看着少女明亮澄澈的眼睛,少女慌慌地眼珠乱转,最后索性低下头去。他轻轻地问,“还有呢,有没有想别的?”   官向玉摇头。嘴上不说,但是她有想,那个时候她一直想着,太子殿下兴许还在春娇阁抱着别的女子,喝着别的女子喂过来的酒。她有想,能够快点逃回来,去春娇阁看看。   少女默默地爬****,裹着被子往里,安静道:“大表侄,我觉得我们这样不怎么好,你还是、你还是再去要一间房吧。”   太子殿下,闻言,身体已经躺了下来,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道:“那万一我走了你再遇到有人劫持怎么办?”   “没、没事啊。”   他侧身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有些无奈道:“方才我抱你回来时,你的左边衣裳都被磨破了,该是从马车里摔了下来。你现在这般侧身躺着,压着伤口不疼吗?”   半晌,官向玉纠正道:“不是摔下来,是我自己跳下来的。”   瑟缩着的小小人儿,带着一股韧劲儿,如何能不让人巴不得放在手心里呵着宠着。太子殿下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把她捞了过来,见她正紧紧咬着唇,想必是忍着痛。   “傻瓜。”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深吸了两口气蹭过去,紧紧结实地环住了太子殿下的腰,随即又恋恋不舍地松开,往后缩开了两寸,保持安全距离。   殿下好笑地道:“我说过,回来就告诉你,关于你的师父。”顿了顿又道,“他是有……”   “你不要说了”,小国舅打断他,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小声如蚊,“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太子殿下脸色僵住了,良久问道:“官靖离,我在你身边,你还在害怕什么?”   官向玉闭着眼睛佯装熟睡,眼睫忽而颤了颤,辩驳道:“我没有害怕……”她害怕,心中害怕得不得了。害怕她师父的身份真如自己所料,可是内心里同样又隐隐腾起一股期盼和渴望,她不希望她的师父是别的什么人。   太子殿下没有再说话,只闷闷咳了两声。他方才被陌生的胡人男子打了一掌,虽说不是重伤但也马虎不得,再加上现在突然心绪变得郁结他更加是不顺畅,咳了两声以后怎知就停不下来了,连连咳嗽。   官向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睁开眼来看他,却见他脸色都有些白了,一下子慌乱无主哪里还顾得上纠结矛盾,蹭地爬起来便一个劲儿地摇晃太子殿下,急道:“你怎么了呀?是不是一下子吸岔了气缓不过来呀?”   太子殿下勉勉强强道:“我受伤了。”   官向玉急得快要哭出来,双手在殿下浑身上下摩挲,想找到那伤口,问:“哪里?哪里受伤了呀?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你告诉我怎么办啊?”   太子殿下搂过她的腰,用力地将她整个人压了下来贴在自己身上,深深浅浅地呼吸着,立马就顺畅了些。感受着怀中人僵硬着不动,他认真道:“只要你莫气我,我才能很快好。”   官向玉水汪汪地瞪着他:“大表侄你骗人。”   太子殿下继续认真:“我没骗你,我真的受伤了,是你突然半路跑出来,我为你挨了那个人一掌。”   官小国舅乖乖地依偎着,头埋进他的怀中,不吭声。   殿下满意地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扶着她薄薄的肩膀,道:“乖,让我给你身上的擦伤上药吧。”   官小国舅闷闷地摇头。   太子殿下又咳嗽了起来,难受道:“生气内伤就痛,操心内伤也开始痛了。”   官小国舅实在是听不得他连连咳嗽,颤了颤肩膀道:“擦、擦药……但你不许多看。”   “嗯。”   最后索性少女趴在太子殿下的身上挪也没挪一下,手捂住了殿下的双眼。殿下手指缓缓伸过来解了她的里衣,露出了左肩以及左边往下的身子,她只着了肚兜紧紧贴着他,这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太子殿下手臂伸到床边摸来药瓶,指腹抠了药膏,摸索着擦药。但凡指腹下有不光滑的触感,他都极为小心地揉擦着。有时候弄痛了官向玉,她尽量咬着唇不吭声,脑袋埋在他颈窝处频频细细地抽声喘着,让人又心疼又难忍。   她软软可怜地问着太子殿下:“大表侄……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想的吗?明明他知道有辈分横在哪里,不可能被接受,他为什么还要让我以身相许?”   屋中烛火摇曳了一室光华,他那一勾唇浅笑,举世无双。太子殿下道:“他自律二十几年,唯独这一件事情没能把持住。我也不知道为何,许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抹完了药,殿下帮她把衣裳穿上,移开她覆着他双眼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他正在努力,给你一份独一无二的,他的真心。你可要?”   官向玉又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始终没有回答。   大周国的皇宫境内,这些日康顺帝后宫添了不少新人,他频繁游走于后宫不知节制,与官皇后的那段佳话渐渐淡了下去凝成了冰点,谁都小心着不敢多论一句是非。   官皇后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几乎不会走出昭德宫的大门,得闲时都是在逗弄小皇子玩耍。她是一个强势的人,从不会在旁人面前多露出一分软弱,这个皇后她也当得十分称职。   康顺帝许多日未曾去看官皇后,官皇后往日眉眼间的神采都渐渐化作一汪死寂。   后来,听说康顺帝在一位妃嫔的宫里,操劳过度而晕厥。太医诊治的结果是,浊精带血,身亏体虚。   龙床之上,康顺帝有气无力地躺在那上面,帘帐遮住了他消瘦的身躯和精神渐差的脸庞。他揉着眉心,头痛欲裂,奈何屡屡让太医诊断就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他使劲敲打着自己的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那股痛劲儿消散下去。康顺帝问身边的公公:“贵城那边怎么样了?”   公公道:“皇上勿要担心,太子殿下传来消息,他跟官国舅已经到了贵城,不日便能把皇上吩咐的事情办得妥妥儿的。”   康顺帝叹了一口气,无言地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龙帐。那双下眼睑,青得发黑。这位公公贴身服侍康顺帝几十年,姓李,康顺帝道:“老李,你觉得,官国舅与太子,如何?”   什么如何?莫不是问官国舅跟太子殿下在一起如何?这种事情他怎敢随便乱说,是以公公一顿,谨言慎行道:“老奴愚钝,不知皇上所指。”   半晌康顺帝有气无力声音浑乎道:“朕倒觉得,太子身边是缺那样一个人。”   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其间官皇后静静地来过一次。坐在康顺帝龙榻边,一言不发,看着他的睡颜,手指轻轻扫过康顺帝鬓角的两根白发。一炷香的时间,估摸着康顺帝即将醒来,她便又走了。   康顺帝先前那如龙似虎般旺盛的精力,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虚耗殆尽了。他终日感到没精神易疲乏,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寝宫里休养。   一夜官小国舅都睡得踏实。她睡觉很不安分,老喜欢踢开被子然后骑着被子睡觉。眼下时值农历八月,这北方贵城气候虽干燥白日里也还有一丝暑热,但日夜温差甚大一到夜晚便凉了下来,因而太子殿下将薄被捂得严实不准她随脚乱踢。   她踢一下,太子殿下便十分贴心地捉住那只玲珑玉足,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几乎一整夜,太子殿下都是了无睡意的,仅仅是那手中滑腻的触感便能勾起他心中那沉甸甸的渴望,他是压制了又压制方能忍住不将怀中人儿压在身下。偶尔他手指还作乱地挠一挠官向玉的脚心,她痒得直往太子殿下身上缩。   这没了被子骑,她倒把太子殿下骑在下面睡得香甜。兴许在做梦,夜间突然惊动了一下,随后就没了反应。那薄薄的衣衫往一边滑,露出了一小截玉骨香肩,简直能让了无睡意的太子殿下气血翻滚。   官小国舅咂巴着嘴,笑得娇娇的,梦里也呢喃:“师……师父……”   太子殿下把她裹好,低柔地“嗯”了一声。小国舅没了下文。半晌,又溢出一句轻声软语:“夏胤……夏胤……”   时光很静。静到夜露正浓虫鸣渐歇,静到可以安宁地等待天明。   他拍着少女的背,清浅地笑着:“嗯。”   第二天官小国舅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就只剩下她一人,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扇窗打开着,钻进来明媚的阳光。   她身上的伤已经不痛了,约莫是甚少有被那样摔过,浑身上下都酸酸的,且伤口有些微的发痒。刚伸手想挠的时候,房门就被人推开了来,太子殿下端来清淡的吃食,不紧不慢地步入房间,朝小国舅投来一缕似胁似迫的温沉眼神,好像在说:今你敢挠试试看。   官向玉瘪了瘪嘴,默默地收回了手,立刻就不挠了。   殿下将吃食放在桌上,笑吟吟地安慰道:“乖,别去抓,伤口在愈合,你抓破了容易好不了。”   洗漱好了之后,太子殿下舀了一碗粥来喂她。她老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后来快要吃饱的时候才猛然顿悟,原来是让大表侄喂她喝粥太别扭了嘛。但这个时候她能怎么办呢,她已经喝完粥了嘛。   外头一直安安静静的,这也让小国舅感到奇怪。她扭头看了看外头的天儿,与太子殿下道:“大表侄,快中午了,外面怎么一点都不热闹?”   往常中午的时候,不少房客是会下去客栈大堂叫饭菜吃的,还有外头进来打尖的客人,来来往往是相当的喧哗热闹。今日中午却格外的冷清。   殿下拿了一个小糖饼继续喂她,如若无事道:“这客栈以后都这样了,封了。”   “封了?”她叼着糖饼就跑出去站在二楼回廊上一瞧,下头果真是一个客人也没有。不少官兵在客栈各处墙角把守,十分的严谨。她恍然大悟道,“果然是封了呀。”她又蹦蹦跳跳地跑进去,拉起大表侄的袖子就往墙上壁画这边走来,“大表侄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房间是通的?”   昨夜她被下药掳走之前,隐约有些印象,遂掀开那壁画,翻翻找找暗格机关,不一会儿总算被她摸到了启动机关,一面墙便缓缓打开,通到了隔壁房间。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道:“原来如此。”   这太子的侍卫队从京城抵达贵城,官小国舅才知道她不是单独跟太子殿下前来办事,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帮手。官小国舅问太子殿下:“他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来?”   太子殿下好不无辜,道:“事情很急吗,部下人多又长途跋涉,定会耽搁很久。若是一起来,官银都被偷运光了,贪官也都卷铺盖跑了。”   官向玉觉得,好像他说得……有点道理。   于是官向玉暂且不跟他纠结这件事情。早饭跟午饭合成一顿吃,饱了以后太子殿下草草收拾了一下,贵城那刚正不阿的太守便奉命前来接驾,也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太子殿下和官小国舅安排好了行宫落脚处。   太子殿下与国舅爷不用住这客栈了,而是住进比客栈舒服好几倍的宽敞别院。   一到别院,太子殿下跟太守和随行的侍卫首领进了书房,一再嘱咐官向玉不要到处乱跑。官向玉点头答应,便四处逛着走。   太子殿下没在书房里耽搁太久,听了侍卫队和暗卫的配合布置,把矿司等一干官员全部监视了起来,一只苍蝇也没漏掉,再听了太守的上禀,以及各类账簿证据送到手上,他当即下决定把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   各方行动,太子殿下敬候佳音。吩咐妥当了,他这才悠闲地走出书房,去寻他的少女去了。   北方气候干燥,没想到别院里竟也栽种了一片清幽的旱竹竹林。官向玉没多久便逛去了那竹林里,当空照的阳光被浓密的竹叶挡去了大半,只余下稀稀疏疏的小光点落在林间。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清新宜人的气息,比别处阴凉了不少。   太子殿下向暗卫问了她的去处,不一会儿也悠悠然进了竹林。一道风拂来,整个竹林沙沙作响,青色的竹叶纷纷而落。他挽着手臂,墨发丝丝往后扬起,身子斜斜地靠着一株青竹,笑眯着凤眸,眸中掠过飘飞的竹叶,还有少女那嫩绿色的裙角。   她仿佛就如那竹林里的精灵,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放风,活泼妍俏。她与那半空中打着转儿竹叶一起翩翩起舞,却比任何的人与物都还要美。   在黑衣青年的眼中,独一无二的美。   少女像是感受到了那样一抹如酒一样醉人的目光,忽然转身过来,看见了他,愣了愣,绽开如花笑颜:“大表侄你谈完正事了呀?”   太子殿下勾唇,“嗯。”他直起了身,刚想朝少女走过去,然他比较警觉,倏地双瞳婉转一侧,看了一眼身旁的这一株细竹,又忍住了没有走过去。   殊不知,那细竹的竹身,正缠绕着一尾颜色与竹子一般无二的小竹叶青蛇,正吐着信子,缓慢而危险地靠近太子殿下。   竹叶青的颜色与周遭的环境相融合,不易被人察觉,更何况像官向玉这样粗神经的少女,又隔了有些距离,怎会知道有这样一尾蛇儿的存在。   当她背着手走过来,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将将一出声,恰恰惊动了那竹叶青,竹叶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发出来往太子殿下的衣襟里钻146.第146章144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官向玉怎会料到有如此变故,吓得惊呼一声。有了上次宫中夏棂儿被蛇咬伤一事的阴影,她呆呆地站着不知该如何好,脸色发白地望着自家大表侄,看见大表侄英气的眉蹙了蹙,颤声提醒:“大、大表侄……有、有蛇……”   竹叶青有一口非常锋利的牙齿,咬在太子殿下的胸口处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殿下尚且能忍,好笑道:“我知道。”他手飞快揪住那竹叶青,手指轻巧一扭便将蛇扭坏了丢远了去,顺着竹子缓缓坐了下来。   官小国舅急忙跑过去,蹲在他身边手忙脚乱的又害怕碰到他,缩着手焦急地问:“你觉得怎么样啊大表侄?”   太子殿下形容异常难受:“不怎么样……”   “我、我……你给我看看……”不等太子殿下作答,小国舅便擅做主张地伸手去剥开他的衣襟。莫看太子殿下平日里穿得保守,衣襟叠得整齐,又捂得严实,眼下被官向玉剥开,露出了大好的春【】光。不同于官小国舅的冰肌玉骨,他有一副极为深邃的锁骨,胸膛的线条轮廓十分美,衣襟微敞使得他整个人平添不尽的慵懒魅惑与……性感。但小国舅没有功夫去欣赏这天成的美感,因那深邃的锁骨下方,赫然两排血滴鲜红的蛇牙牙印。   “大表侄你痛不痛啊?”官向玉皱着脸问。   “痛。”太子殿下很老实地回答。   她看见太子殿下呼吸急促,以为他定是难受极了,顾不上三七二一便俯下头去。太子殿下双目瞠了瞠,随即感受到少女那柔软温然的唇瓣贴在了他的右边锁骨下的心口处,用力地吮吸。   那一刻,浑身热血沸腾。仿佛那些汹涌澎湃的血都要被她吸出来一般。   痛伴随着快意的感觉,让太子殿下闷哼了一下。官向玉吐了一小口血,脸上写满了心疼,道:“痛啊?那我,我轻些。”然后就又俯了下去。   竹叶青是无毒的蛇,这个太子殿下再清楚不过。   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太子殿下的手,悄然扶住了官向玉的后脑,她唇紧紧地贴着他的心口,灼热地吮吸着。通过嘴唇的触碰,她似乎能够听得到,胸腔里离得最近的地方,一声又一声,滚烫的心跳。   蓦地,她停了下来。就以那样的姿势,安静地听着。   风也无声。竹叶落在了太子殿下的肩头。一片墨色,衬着一叶青绿,分外幽然好看。他曲着一条腿,官向玉便趴在他怀里,形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面,谁也未曾多动一下。   直到官小国舅的身子都僵硬了,她才勉强地动了动。太子殿下心口那被蛇咬伤的伤口早已凝固,娇唇从那伤口轻轻擦过时,殿下便又是一声哼。   小国舅以为弄痛了他,可怜兮兮地瞅他一眼,看见他白皙的下巴,幽深得无边无际的双眸,心口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为了让太子殿下不那么痛,她伸出舌头安慰地舔了舔伤口。   这一舔,可怎么得了。简直就是烈火燎原。   太子殿下强行压下心中的火,闭眼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官向玉眼睛稍稍往上瞟,这才注意到那深邃的锁骨,不由伸手去摸了摸。摸过了手感很好,却觉得不够尽兴,又尝试着去啃了啃。   太子殿下连忙隔开她,锁骨处还留有她的口水印。他隐忍道:“别闹。”   可能……少女是把那锁骨当肉骨头啃了。她笑眯眯地道:“你不痛了吧?你看你的伤口是红颜色的,说明没有毒,大表侄你不用担心了。”太子殿下眉角一抽,他记得辨认蛇伤有没有毒这件事是他教她的吧?官向玉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锁骨,“你这里,可真好看。比我的好看。”啃起来虽然没有味道,但是她打心底里觉得……真香!   太子殿下将她的手抽出来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理了理衣襟,再任由她胡闹下去兴许他就要把持不住了,玩味似的笑道:“你知不知道,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才能咬这里。”   “可你明明就是……”我喜欢的人啊……少女话只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一件万分纠结的事情,面对太子殿下期待的眼神,还是住了口,抽出了自己的手,默默起身转头就走,还道,“大表侄你欺负人。”   她很纠结,所有欢快的情绪,都被沉闷所代替。   往前走了不出五步,身后太子殿下身形未动,便懒懒地靠坐着,墨发随意散乱地滑进了衣襟里。他神情淡淡,薄唇如勾,垂着眼帘,嗓音里夹杂着风的气息,“小离儿。”   她记得,月色下黑衣黑纱的青年曾对她笑着说,“一般徒儿都有一个小名,只有师父能喊。你说为师叫你什么好?”   那时他便擅做主张地唤她一声“小离儿”。   官向玉猛地一颤,停驻了下来。心口发热,热得疼痛,灼红了她的眼眶。她扭头眼圈儿红红地嗔着他,道:“为什么你会是我大表侄啊……你可不可以不是呢……”   贵城里的矿司勾结一干监察官,因中饱私囊同流合污,企图偷运贵城官银野心勃勃有悖皇恩,现又证据确凿,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将一干人等抄家,大大小小的官员数十全部入狱落罪等候发落。然一经审问,众官员对自己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的罪名供认不讳,却对官银流失一案一概不知,更不知道那些流失的官银去了何处。   想来这些矿司监察官一味地顾着贪图享受,为了怕落下把柄连账簿都做得不详细,官银流失他们怎会知道。但贵城太守,发现银矿的开采跟往年照常,可开采出来被烙上周国官字号的银子却少了将近一半。若是开采出了困难,理应要上报的。   流失的官银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被有心人随随便便流入了民间,银两过多必会导致银子不再值钱,引起一国混乱十分有可能。   离开小竹林以后,殿下将官小国舅送回了房,便去审问矿犯一直到傍晚,出了大牢时,天边红霞正艳,如火如荼。贵城太守把太子殿下护送回别院,殿下吩咐道:“一会儿遂本宫去银矿看看。”   太守恭敬应道:“是。”   傍晚的时候,日光从金灿灿变成了红彤彤,洒在整个院子里,添了两分艳丽而微凉的绯色。官小国舅趴在窗台前,闷闷不乐地望着院子里的景象,神色迷茫。她像是在看院中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又像是,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在想什么人或者事。   太子殿下进来小院,一眼便看见了她。安静得恍若一幅美丽的画,金绯色的背景做衬,少女眉染春愁,浓淡得宜。   他步至窗外,往边上闲闲一靠。显然小国舅没能回过神来,当眼前的黑衣青年乃空气。   “在想什么?”太子殿下抬手过去,在官向玉手边,手指轻叩窗沿,问。   “啊?”官向玉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一汪春水,款款东去。她面对他,习惯性地声音软软,一字一句都似带着撒娇,否认道:“我没有在想什么呀……”   太子殿下眯着眼睛展眉轻轻地笑了。他在官向玉眼前摊开手,道:“不是想分贵城的银子吗,眼下不热了,我带你去银矿转转。”   对银矿,小国舅还是蛮感兴趣的。况且她都来了贵城,不去看看那银矿究竟是多么大的一座银山,有些遗憾。但是少女没有将自己的手交到太子殿下的手上从窗爬出,而是默默转身乖乖地出来房间,看着太子殿下那只空空的手,有些难过,强作无恙道:“大表侄,我们走吧。”   矿山离别院不是很远,太子殿下与官小国舅策马前去,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地儿。矿山是一座很雄浑的山体,被开采的这边在斜阳下整个散发着银色华贵的光泽。   银矿里的矿务们,正准备收工,只需要做好最后一样工作。那便是清点好数目,加工烙上官字号字样,将专门负责驮运官银的壮健骆驼马匹驱来驮运官银。他们到的时候,骆驼马匹正来来往往,身上不堪重负。   骆驼是胡国那边引进来的动物,作用与马匹差不多,但块头比马匹更大,驮的货物比马匹更重。   骆驼马匹在这里,是最最耗损的物力了。基本上一只骆驼或者一匹马在这矿山负着重担跑几个来回,就会累得驮不动东西。   官向玉跟太子殿下并肩走进矿场,矿场十分的大,矿务散步在各个角落,负责驮运的物力这个时候最具紧张。竖着进来骆驼马匹,时不时就会有相当一批会横着被同伴驮出去。   恰逢此时,一匹累得倒下的骆驼,被放在板车上从官向玉旁边拉过。那骆驼气喘如牛,瘫着站也站不起来,像是十分痛苦的样子。官向玉看着板车下深深的辙痕,与随侍的太守道:“这里每天都要累坏这么多骆驼和马么?”   太守道:“回国舅爷,这矿山里每日开采的银矿需得现场打磨加工烙上官印,还必须运送出矿山。每一道工序都需要运力,银又比铁还重,因而每日损失骆驼和马是不可避免的。”   小国舅点点头,道:“那每日光是这些耗损,也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   据太守所说,这座矿山已开采近三年之久,矿务人数一直固定,工序固定,开采进度也与去两年无甚差别,但就是运出去的官银比往年少了不少。据矿司的口供说是因为开采难度增加,且银矿的纯度降低,因而官银有所减少,然京中工部曾派人来此看过,并未发现有此异常。   矿司这一位置,委实是块肥肉。不管谁到这个职位,随手即可捞油水。贵城离京又有数百里之遥,这种情况是没有办法杜绝的。除了每个季度监察官要换以外,矿司每半年也是要换一次的。   这次听闻地方上报官银流失,之所以太子殿下亲自前来,一来是彻底查清此事,二来也是为了好好整顿这一块的贪官污吏。   实际上,太子殿下跟官向玉也把矿场里的每道工序都走看了遍,初时也并未发现有何异样。官向玉倒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就想伸手去掏一锭货真价实又量足的银子来往袖子里塞。太子殿下好笑道:“我们是来查案的,你要以身作则。回头你喜欢,我送你一些金的好不好?”转完了矿场,太子殿下略一思忖,便又道:“进去矿山里面看看。”   太守当即阻拦,道:“太子殿下,眼下天快黑了矿山里更是一片漆黑,殿下尊贵之躯,怎能轻易入内!”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他抬手一家上下就是赔了脑袋也赔不起。   太子殿下淡淡道:“无妨,本宫就进去看看。”   天色已晚,矿山里面太多人进去反倒碍手碍脚,太子殿下便只挑了一支小小的队伍,负责前后掌灯,然后轻装入内。   他本是吩咐太守在外好好保护着官小国舅。   可官小国舅眼瞅着太子殿下要进去了,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想也不想就跑上前去,捉住他的衣角。   太子殿下愣了愣,回过头来看着她,神色温柔,浅浅笑道:“你就在外面等着吗,我很快就出来。”   官向玉默了默,手上却不放,垂头道:“我跟你一起。”   其实这进矿山,不是一件便宜事。这银矿虽然质地厚实,不易坍塌,但一旦塌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殿下眯着眼看着她,吓唬道:“里面又暗又黑,不比这外面好玩。”   官小国舅生怕太子殿下撇下她,当即了小跑两步走在前头,道:“我不怕。”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矛盾的人,明明心里面想的是和他保持距离,可实际上做的又恰恰相反。   殿下无奈,不得不快步跟上,不容拒绝地霸道握了她的手,如当初那般,两只手十指紧扣。他也想,让这少女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就算是即将赴黄泉也要拉她一起。把她交给任何人,都不如亲自放在身边来得安心。   昏黄的灯光在矿山里面摇摇晃晃,一行人脚步声窸窸窣窣,被矿壁左右回音以后扩大了好几倍。官小国舅几次没看清脚下的路,路面偶有凹凸的山石石块,险些被绊倒。太子殿下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腰,贴着她的耳边道:“你看,让你不要进来,这里边着实没有好耍的地方。”   是这样没错。可是,她只想跟着他呀……   官向玉半晌不吭声,开口却是道:“大表侄,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得向皇上姐夫讨赏。”   “嗯?你想要什么赏?”殿下嗓音里夹杂着微微的鼻音,温沉醇厚,格外好听。   她声音小了一些,道:“我请求皇上姐夫给我赐一门姻缘,我好嫁个好夫家。”   太子殿下手臂一僵,心中感觉十分糟糕,道:“诚然,你虽年纪不小,但姻缘这回事却强求不来。”顿了顿,飘忽又道,“上次云妙寺里的师傅不是还说,远在前天近在眼前,你忘了?”   她哪里会忘。她曾想,要是那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就是她的师父,该是一件多么让人幸福的事情。   太子殿下声音又低了两分:“乞巧节,你已答应以身相许于我,我们写了姻缘牌,一面写的官靖离,一面写的夏云烬,你也忘了?”   “夏云烬?”官向玉扭头看着他,恰好撞进了那幽深的凤目里。她当时只看见写了一个“夏”字,还以为写的是“夏瑜”,后来发现师父不是夏瑜,怎么也应当是“夏胤”。她脑子转了一转,恍然大悟,“你的表字是云烬?”这就跟她的表字是“靖离”一样。   她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呢。   “夏云烬……”官向玉在口中反复来回地呓念着这个名字,带着回味,每念一次,心里就被填满一分,直至最后装不下满得溢了出来。最后又失落地低叹,“可是不行啊,我爹不会同意的,所有人都不会同意的。我姊姊知道了,她还会难过。”   她的心很小,在装满一个人的同时,还要挤进另外七七八八的东西。就好像河蚌要装一只珍珠,不得不经受沙子磨碜的辛苦。   太子殿下揉揉她的发,无言地笑了笑。然,只是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他突然停顿在了半空中,随着一声破空的锐利声响传来,凤目凌厉一抬,手顺势搂过官向玉的腰,在窄窄的空间脚蹬着石壁翻转,躲了开来。   一柄锋利寒光的匕首,赫然稳稳插在那石壁上。   侍卫见状大惊,团团把太子殿下跟官向玉围了起来,大声道:“有刺客,保护东宫殿下!”   那摇曳的微弱灯光下,黑影重重闪过,瞬时又消失在易躲藏的含银矿石后面。这时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暗处的人齐齐而上,他们又极为熟悉这里面的地形,竟朝侍卫这边攻击了过147.第147章145生离死别   一时间整齐的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打斗声万分醒耳。太子殿下拉着官向玉便往后撤退,一面把她稳稳护在身后,一面轻巧地解决迎面而来的刺客。   “为什么会有刺客?”官小国舅惊疑不定地道,“是不是要让我们死在这里面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想让他们彻底死在这里面,有一个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官向玉如是一想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拉着太子殿下就拼命往来时的路上跑,道,“不好!我们要出去!这整座矿山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太子殿下何曾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被刺客前赴后继地缠上来,哪里脱得开身。那些侍卫丝毫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且进来的人数又不多,几乎是片刻工夫就已经全军覆没了。怪只怪他疏忽大意,他跟官向玉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竟有人将爪牙伸进了整座矿山已经控制了整座矿山。   看外头那些老实劳作的矿务,想必也压根不知道何时起有人躲在了这里面。到底是以矿司为首的一干贪官的部署,还是另有其人?   官向玉正快速动脑想的时候,冷不防被太子殿下一把推开了去,跌坐在地上,手掌心顿时被擦破了皮,痛得火急火燎。   她怔愣地看着太子殿下已经被众多黑衣人所包围,窄小的通道里到处躺满了侍卫的尸体。太子殿下出手快速狠厉,黑衣人根本无法近得他的身,散乱的昏暗灯火下,她看见他张扬跋扈的身子,三千墨发随着衣袂翻飞,将涌上来的刺客毫不留情地斩于剑下。   尽管如此,她还是害怕极了……因为这么多的刺客,太子殿下纵使是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他们分明是为了拖住太子殿下的脚步。   官向玉被太子殿下推至一边,也未有一个黑衣人上前来对她不利,而是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太子殿下。他们,是专门为了取殿下的性命而来的。   太子殿下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敢把他最不舍的少女推开。   狭长的凤目眼梢瞟见她傻愣愣地站起来,太子殿下低低吼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我一会儿就追上来!”   一直以来,不管太子殿下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自己的大表侄也好,自己的师父也好,心底里她对他们都有一种几近于执着的相信。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先前她明明很看不惯自己的大表侄,觉得他很讨厌很黑心,变着方儿地捉弄自己,可是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喜欢他的接近,喜欢他的亲密,喜欢他牵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着轻柔的话语。   她相信着,他不会骗她。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于是,官向玉脑中一片空白,她觉得她除了听太子殿下的话快跑以外,已经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她转身,毫不留恋地,拔腿就跑。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过窄小的通道,越来越远。   她真的觉得,他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大表侄是她师父,人长得好看。她记得,在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看见他,隔着一重纱,她坐在里边席,大表侄坐在外边席,那时她虽脸盲却也觉得着沉丹色锦衣手指拈着酒杯饮酒的青年生得好看。   师父着沉丹色锦衣的时候好看,着黑衣的时候也很好看。身量笔直挺拔,仿佛能为人挡去一切风雨。   她一直以为,十四岁时的那场相遇,只是过眼云烟。那时,青年取了她一只小巧的翡翠耳珠,说那是凭证,等到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他就来收她为徒。可是她苦苦等了一年,及笄时也等不到黑衣青年出现如愿收她为徒。   原来,他已经出现了啊。   他送了她一枚镶银翡翠如意锁。如意锁十分的漂亮,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她想也没想就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当做贴身之物。   每月月中,师父会出现,带着她在夜空中盘旋,带她在竹林里学本事。皇宫里,抬头低头,一颦一笑,都落入同一个人的眼里。   她甚少去看一个男子长何模样,但是却记得太子东宫的音容笑貌。她对黑心黑肺的太子殿下感到很警惕。然随着每一步的靠近,都伴随着未知的探索。她每多了解他多一分,就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情。   她喜欢和他靠近。   乞巧节上,幽深黑暗的小巷子里,她取下他的面具,手指抚上那张脸。英俊的眉眼,峰峦一样的鼻梁,还有下方一张薄薄的嘴唇。她说以身相许,他待她如手心里的珍宝。   眼看前方就快到了尽头,矿山口投射进薄暮的天光。她快要安全了,只需要在外面乖乖地等着,他就快要出来。   但是,官向玉突然觉得,她奔跑花光了所有力气。眼看要逃出去了,她却再也跑不动了。停了下来,才惊觉自己颤颤地握着领口里的那枚如意锁,才惊觉自己已满脸泪痕。   她师父很厉害,可是、可是……刚出城的时候还是被暗箭所伤,可是……还是会被人一掌击背,可是……还是被青竹上盘桓的蛇儿所咬……可是,万一他不能快些追上来,该怎么办?   这时,矿山深处,传来一声轰隆的爆炸嗡鸣声。刺客果真在矿山深处埋藏了炸药,想要把矿山炸毁,想要至太子殿下于死地。   官向玉脑中也随着那爆炸声嗡嗡嗡的,她思绪很混乱,已经分不清谁才是幕后黑手。兴许从官银流失的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他们凭什么那么坚信一定是太子殿下来此处查案,除非上报的情况是以机密和加急的方式送到京城的;而为什么,那个随侍的贵城太守不跟着进来……   官向玉头很痛,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望了望外面的暮光感到很无助。下一刻,她转身便往回跑,离安全的出口越来越远……   纵然前面是死路,她也没有丝毫选择。因为她控制不住她自己,她真的怕,师父会出不来……   轰鸣声一下接着一下,她感觉到地动山摇,周遭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   当她跑回太子殿下的所在地时,看到黑衣人已经去了一大半,太子殿下身形有些不稳,好似受了伤的样子,黑衣人一个一个被他斩于剑下,他手里的动作已经开始迟钝和僵硬。   官向玉哭出了声来,但是没有任何时候如眼下这般,圆满了的。她很开心,自己跑回来了,不然,差点就会被师父给骗了。   大大小小的矿石,从上面落下来。官向玉一脸的沙尘,大声叫道:“师父!”   满身杀伐的青年,闻声身体狠狠一震。他像是得到了新生和力量,拼尽全力与人厮杀,然后喘着转身,满脸怒容:“你回来干什么!啊?!”   官向玉抓起石块就朝他背后苟延残喘的黑衣人砸去,哭着道:“我不回来,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害怕,你言而无信。所以、所以还是亲自回来跟你一起出去比较放心……”   恰逢巨石从她头顶落下,若是砸下来定会将她砸成肉泥。太子殿下飞身过来捞过官向玉就往一边滚去。他把少女死死地压着,额头抵着她的,一字一句道:“要是出不去呢?你想陪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少女慌乱地点头:“对、对啊,我、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看着她那样真诚又害怕的表情,太子殿下不知道该作何表达。胸腔里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他狠狠吻过少女的唇,起身拉着她便往出口跑。   一路上落石嶙峋,时不时砸在两人身上。大的落石,太子殿下便拿剑挑开,小的碎的无法彻底挡去,他便拿自己的身躯为官向玉遮挡。   官向玉手抓着他的衣角,手心里一片黏糊。矿山里四处都有埋了炸药,随着爆破火光熏天,如涛浪卷来,似乎都要将人烤熟了。   突然又是一块落石掉下来,太子殿下已经无力握剑挑开,径直倾身过去把官向玉稳稳地护在怀里。那落石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滑进了官向玉的后颈里。   “师、师父……”她觉得恐惧极了,比濒临死亡还要来得恐惧。   太子殿下轻轻推了推她,将她推离,低低笑了两声,道:“傻,快走。一会儿,一会儿我会追上来。”   “不要!”官向玉猛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她像一只癞皮狗,被推开又贴了上来,死死扒着他不肯走,要拉着他一起走。火光扑过来,她小小的肩膀支撑着太子殿下的重量,艰难地往前一步一步地走。   哪怕是要用爬,她也不会放弃。少女一边走一边泣道:“你是个骗子,你说话不会算话的。你不走,我也不走,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们先尽量走着,说不定就能走出去了,就算、就算今天我们都走不出去了,我也不要离开你!”   “是吗”,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道,“可你不是说,我是你大表侄,这样的话大家都不能接受,你姊姊也会难过的么。”   “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她努力地抱好他,眼泪被蒸干,眼前一片模糊,黏黏的液体从额角滑落下来,她已经分不清是太子殿下的还是她自己的,道,“反正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是我师父我喜欢你,你是我大表侄我也喜欢你。大不了,大不了官国舅就此死在这里了,我不当你小姨,不跟你是亲戚,以后还都喜欢你。师父……你说好不好?”   “好。”   矿场等候着的暗卫,听见了矿山里发出来的非同凡响的轰隆声,立马快速冲了进去。   后来,还没到出口,官向玉就没有力气了。她被热浪呛得又干又难受,抱着太子殿下顺着墙角便慢慢无力地滑了下去。但是那双纤细的手,却紧紧地扣住他的腰,仿佛死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太子殿下手指抚着她的发,沙哑道:“可不能就这样睡了过去。”   “可是我走不动了。”她依恋地蹭在他怀中,咕哝。   “怕不怕?”殿下问。   她如实回答:“怕,但跟你一起,我觉得怎么样都是完满的。”   “傻。”   灼浪迎面伴随着火舌舔过来,他们跑过的路段已经寸寸坍塌,眼看就要将他们掩埋了。太子殿下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凤眸清亮,映着妖冶闪耀的火光,一派温沉坚定。他抿着唇把陷入昏迷中的少女一举抱起来,浑身狼狈,长发混着衣袂翻飞,怎么也阻挡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尊贵风华。   在官向玉的又背又拖中,他得以缓了一口气。眼下他提起一口气,运起周身功力做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随即如一道疾风劲扫,猛地蹿飞了出去。   身后矿山坍塌得步步紧逼,他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身后火舌已经舔上了他的衣角。   眼看着前方出口有着青天暮光,这时暗卫已深入前来接应,个个身手敏捷武功高强,护着太子殿下和官向玉就朝出口跑。   当一行人要命地跑出去重见天日时,夕阳正沉下最后一缕光芒。身后矿山,整个全部塌陷,激起白尘万丈。   矿场到处都是火把,亮堂得恍若白日。所有的矿务工人在这里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谁也不得离去。到处都是官兵的把守。   银矿已经塌陷得不成样子了。   太子殿下靠坐在一块平整的矿石上,只着黑色中衣,形容狼狈。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风雅贵气,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之劫根本没对他造成影响。他腿上,正安静地枕着官小国舅。   官小国舅睡得沉,像只乖乖的小花猫,身上裹着太子殿下的黑衣。   太子殿下没有说话,谁都不敢妄动一分。他便温柔地等待着,怀中少女睡醒了来。   官向玉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浑身都疼,皱着眉头眼泪汪汪的,可她在抬头看见了太子殿下之后,又觉得不怎么疼了。她捏着袖子,去轻轻擦拭他被染脏的眉眼,软软娇娇地问:“师父,我们是不是都死了呀?”   她这一声呼唤,令所有人都惊异。   太子殿下任她来轻轻擦拭,尽管那乌黑的袖子越擦越脏。他扶起少女,让少女依偎着,道:“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怎能说死就死。”   “没死么”,官向玉眯着眼睛,扫视了矿场一眼,最终眼神停留在了一边默默垂首的太守身上,又倦极地埋首在太子殿下的衣襟里,轻轻道:“你把他抓起来。那些被累坏的骆驼和马匹,统统不能运出贵城。”她想了想,跟太子殿下查看了矿场除了遇上刺客一事以外,没有发现任何官银流失的蛛丝马迹,唯一被累坏运出去的就是那些骆驼和马匹了。   太子殿下淡淡做了一个手势,暗卫就已拥过去,把那贵城太守制住了。   那位刚正不阿的太守,脸色当即变了变,奈何整个矿场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他做不得任何挣扎,只得束手就擒。   太子殿下抱着官向玉站起来,走过太守身旁,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足以让他如置冰窖。殿下吩咐下去道:“封锁贵城,连夜找到方才运出去的骆驼和马匹,本宫要看看太守大人是如何处理这些死物的。”   官兵们动作快,循着那深深的辙痕找去,没多久就找到了地儿,那是一处废弃多年的郊野粮仓。   多年以前,贵城不像眼下这般具有塞北风情,也是一个好山好水的锦绣之地。后来胡人南下,两国交流平凡了起来,胡国喜种旱地杂粮,渐渐贵城也有了那种风气。填水田为旱地,种起了旱地杂粮,因而像这样的水稻粮仓,已经用不上了。   太子殿下歇都没歇一下,抱着官向玉骑在马上,往废弃粮仓驱赶而去。官向玉很痛,但她没有吭声,她知道太子殿下更痛,手中拽着的黑色锦衣,都是黏糊糊的,鼻腔里满满的铁锈味。   她牢牢环住了他的腰,好想往后,永永远远都不要再分开。   这个世上,难事有很多,尴尬事有很多,为世人唾骂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她喜欢她的大表侄、大表侄也喜欢她的这件事,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之后,她才幡然醒悟,根本不算事。没有什么,比她离开他、永远见不到他更让人痛不如死的了。   喜欢就喜欢了,反正喜欢他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这样想着,忽然凉薄的手指来抚她的眼角,为她拭去泪痕。她才发觉自己又哭了。   她在他面前,总是喜欢哭。   太子殿下柔声哄着:“很痛吗,不哭了,很快我们就回去好吗?”   官向玉用力地点头,哭腔比雨后春花更娇,道:“我怕……”   太子殿下笑开了,如一粒碎石掉落进一汪春水里漾开层层涟漪,道:“方才在里面的时候,怎的不说怕。”   “我这是后怕……和你一起出来了或者和你一起被埋在里面了我都很开心,我怕我出来了你在里面,也怕你出来了我在里面……”   “傻瓜。”他深深吻着她的额发,手臂用力钳紧她。男儿坚强如他,在人前从不轻易泄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在人前谁也猜不准他的心机深沉,唯独怀中少女是他最致命的温柔。她的话,让他感到酸涩,让他听了眼眶发胀。心里被装得满满的溢到了心口,撑得发烫发148.第148章146原来他一直都在   侍卫拿火把把粮仓照得火光通明。里头有数个照顾这些半死不死的骆驼马匹的小厮,见状惊惶欲逃,皆被抓住了去。   地面放躺着奄奄一息的骆驼马匹,有些已经断了气,它们看起来既害怕又痛苦,想站又站不起来,发出似哭泣一样的低鸣。   看守这些动物的小厮也目露同情,老实交代道:“每天都有这么多倒下哩,小的、小的也只是负责照看它们……等明后日,那边送来了新货,小的就负责把这些交还给那边自行处理。”   他所说的新货,自然就是指活蹦乱跳的重新进矿场运送官银的骆驼马匹了。   官向玉问:“那边,是哪边?”   小厮看来着实是毫不知情,没头没脑道:“就是胡商啊。我们要的骆驼马匹都是从胡商手里买来的。胡国的骆驼和马,比较能耐嘛……”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四周躺着的动物,渐渐有些明白怀中少女的猜想了。少女招来一个侍卫,从殿下怀中够着身子去抽出侍卫的长刀来,道:“我在矿场的时候,路面虽有沙尘,但底下却是矿石质地坚硬,一匹骆驼躺在板车上都能拉出不浅的痕迹。师父,你先看我猜得对不对。”   他抱着官向玉靠近一匹已经死去的骆驼,柔声道:“你不怕?”   官向玉拿长刀朝骆驼的肚皮靠近,刀锋在那肚皮上左右摸索,道:“我见过了不少死人呀,再来把它开膛破肚,就不怕了。”   这种胡国的骆驼,身上毛发浓且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官向玉摸索了一会儿,蓦地停下,拨开毛发一看,却见那腋下有一道一掌长宽的口子,用麻线从里缝着,一不小心就不容易被发现。   官向玉一刀就刺在骆驼的肚皮上,用力地也划出一条口子。骆驼那肚皮上的口子一点一点地开大,血水淌了一地,弥漫着腥臭的气息。然,那血水之中,倏地叮咚一下,银白的物什落了出来。   她回眸对太子殿下讨乖地笑,眼神清澈澄亮如坠星火:“师父,我聪不聪明?”   侍卫见状,连忙上前,扒开骆驼肚皮,只见染血的白花花的银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他们照着官向玉的方式把所有骆驼和马都检查了一遍,结果每一只的肚皮里,都装满了沉甸甸的官银。   小厮哪里见过这等情况,吓得浑身瘫软,哭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等处理好这些事情,回到别院的时候夜色正浓。官向玉身上遍布的都是皮外小伤,她忍着痛洗了一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那痛感倒让她精神十足。   然太子殿下的伤,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他的肩头,几乎被矿山里的石块砸得血肉模糊。这时血已经凝固,衣裳紧紧地黏在那血肉上面。   太子殿下笑得云淡风轻,对洗完了澡看得一脸痛苦纠结的人儿道:“别看,你去床上躺着,等我收拾完了来给你上药。”   官向玉着急四顾翻箱倒柜,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剪子,紧张兮兮地靠近,红了眼眶险些落泪,道:“我不去,我来帮你。”   太子殿下无奈,手指抚过她的眼角,仍旧是笑道:“你帮我倒是不错,不过你看了需得负责,还不许哭。”   官向玉嗔他一眼,脸颊红红带着泪意:“那、那先前,你帮我擦药……的时候,也……那你怎么不负责?”   太子殿下表情认真,扬了扬眉毛:“我本来就是想要负责的,又没想过要耍赖。”   官向玉被他逗得眸光氤氲,带着颤抖地小心翼翼去剪开他的衣裳。雪白的里衣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迹。血迹所浸染之处,伤口触目惊心。   直到完全露出了结实的上身,白皙的肌肤血迹斑驳,优美紧致的线条从胸膛一直蔓延到腰腹,只是前前后后有些老旧的疤痕,如今又添新伤。   少女看了,心疼得不得了,道:“疼不疼啊?一定很疼……”她凑近,为他的伤口吹着气。   那三千墨长的发,散落在肩背上,丝丝寥寥,有些凌乱的意味。太子殿下唇畔含笑,神色慵懒英魅地享受着少女的关怀。   她在房间里忙忙碌碌来来回回,大大的浴桶里被她注满了温水,她探手试了试水温,侧头道:“快来,刚刚好。”   太子殿下这才满身伤痕地懒洋洋起身,走到了屏风后面去,褪下身上仅剩的衣物,进了水。水的温热包裹浸泡着伤口,他忍不住地“嘶”了一声。   屏风外面的官向玉一听,紧张起来了,道:“我看我、我看我还是进来……帮你吧。”她找了一块柔软的毛巾当澡帕,进去之前又为自己打气一般地说,“反正,反正以后我们也是要相互负责的……师父,我进来了!”   太子殿下很“勉为其难”,实则他心里巴不得呢。少女不开窍,需得步步这般循循善诱。   官小国舅乖乖地趴在浴桶旁,太子殿下背靠着浴桶,两人贴得很近。水中的热气蒸起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用毛巾汲水,动作极轻地为他擦拭肩头,污血染红了整个毛巾。   擦完了肩膀,又托起太子殿下的手臂,细致地擦洗着。她温软的指腹贴着他的肌肤,仿佛能抚平他的一切伤痛。   小国舅眼光不老实,不知不觉就瞅到别的地方去了,隔着水小手去摸太子殿下胸腹上的旧伤疤,有些磕手,却摸得太子殿下浑然一僵。她蹭着身子,下巴抵近他的后颈,呵气如兰,痛痛地问:“师父,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受伤呀?”   太子殿下眸光一下暗了去,捉住水中那只小手不准她再乱摸,笑得有两分僵硬,道:“早年间留下的。我初为太子那会儿年幼,难以让人信服。恰逢胡国进犯边界,我需得亲自领兵打仗以树立君威。难免要吃些苦头。”   那个时候太子殿下将将十六岁,官向玉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小少女,在官国府中岁岁无忧地长大。   小国舅挣开他的手,又来为他洗长长的发,一丝不苟地,拿那种既心疼又唏嘘的小大人腔调跟他说:“我还以为你这个太子当得很威风呢,不过以后你不要担心,你要是受伤了,我就给你抹药。唔不,还是不要受伤。你受伤我也难过。”   太子殿下侧头看着她,她一副正经认真的表情,那凤眸幽幽的像是有万般魔力,把她深深地抓牢吸引,眸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官向玉心里嗡地一下炸开来,热热的,闷闷的。   “以后有你在,我就尽量不受伤。”他靠近的时候,缓缓地道。   眼看着双唇就要相贴,官向玉感觉到快要窒息了,突然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红着脸道:“水、水快凉了,我已经帮你洗好了,你快出来我给你擦药吧!”然后溜地就跑了出去,一头栽在床榻上捂着被子。   不同于上次醉酒,这次她清醒得很。也不同于上上次乞巧节巷子里的黑暗,屋中灯火明亮得很。   她心中嘭嘭嘭地直闹腾。   太子殿下沐完浴,穿了一身白色里衣长衫,墨发尚且滴着水,款款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修美的手随意取过一条干毛巾擦发梢的水迹,神色清魅,薄唇如勾,英气的眉宇间多了两分柔情,形容举世无双的清贵俊美。   他本就是大周国举世无双的东宫殿下。   太子殿下站在床前看着埋头在锦被里的少女,极浅极低地笑了两声,道:“原来,你这样害羞。以往,我倒没发现。”少女不吭声,他忍不住拿手指去戳了戳她的细腰,少女痒得一缩,在床上滚了一圈,满脸通红地爬起来就欲逃。   太子殿下玩味道:“你不是还要给我抹药吗?”   少女不知怎的就反悔了,声音细细道:“你叫外面的人进来给你抹,我不抹了。”   她才往前走了不过两步,太子殿下悠闲地缓缓坐下,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方才是谁说,往后我受伤了她就给我抹药,才眨眼的功夫就又反悔了。”他抚上自个肩头,嘶了一声,“不过也不碍事,这点小伤根本用不着上药,你去休息吧。”   小国舅还真就走不动了,回过头来看着他可怜兮兮的。小心肝乱成了一团,她手忙脚乱地端来沐浴前就让人准备好的金疮药和纱布等物品,为了能与他齐高,脱了鞋爬****去跪坐在太子殿下身前,开始主动脱他的衣服,道:“我不反悔了,这不就给你抹药吗,你不要难过……”   殿下勾唇笑笑,理解地点点头,一双凤目半眯着落在她小脸上,道:“好,我不难过了。”   他身上的伤,被水泡得有些发白了。官向玉从小伤到大伤,无一不细致轻缓地先涂上一层药膏。见她跪坐得双腿发麻,太子殿下伸手抱住官向玉往上提了提,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官向玉的注意力不在这处,她觉得坐在太子殿下的腿上委实比自己跪坐着要舒服许多,她越是靠近双腿便几乎要骑着太子殿下的腰,太子殿下呼吸一下重过一下。   当然,他经常做这样自找罪受的蠢事,并乐此不疲。   官向玉正在给他肩头上药,就担心地问:“很疼是不是?”于是涂完了药膏以后一边撒金疮药粉就一边给他吹气。吹完了气,她有歪着身子蹭着去够旁边的白纱布,想把肩头的伤口给包扎起来。不想刚刚一动,突然太子殿下握住了她的腰,把她往下一压,旋即翻身手臂就撑在了她上方……   官向玉眼前倒转,待定睛一看时已然是她在下而太子殿下在上了。她哑声道:“师师师父,你这么快就好……了呀。”   太子殿下缓缓俯身,完完全全地压在了少女身上。官向玉觉得他很重,让她窒息,可是却觉得很踏实满足。她有些慌张,手足无措地,推了推见推不开,便环住了他的腰。   太子殿下头伏在她的颈窝里,气息温热,把她整个人都薰得膨胀了起来。他缓缓道:“小离儿,好想吃了你。”   他伸舌,轻轻舔过她耳后,惊起她一番奇特的颤栗。她忍不住缩了缩,有些害怕道:“吃?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你就要吃了我呢……师父你又不是妖怪……”   太子殿下被她逗笑了,道:“你有时候笨得让我想……”恰逢官向玉脖间的贴身如意锁滑了出来,他手指把玩着那如意锁,又道,“就好似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而你一点也没有发现,笨死了。不过还好,你能这么宝贝我送你的东西。”   “啊?”她侧头看去,只见太子殿下手指一挑,居然这如意锁上还有一个极为细小的机括,他启动了那机括,如意锁分成两半被打开。   温润的翡翠质地,里面竟锁着一枚精致玲珑的翡翠耳珠。   “师父……”她手心里握着那枚翡翠耳珠,喃喃地笑了,看着他。他的长发倾泻而下,像是一道屏障,把两人遮住了。她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一直觉得如意锁沉沉的。你真的在我及笄的时候把证物送来了。”   只是她没有发现。   太子殿下扣住她的双手,在她张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凑过来,含住了那令人心痒着迷的小唇。   官向玉睁大了眼,眼里满是太子殿下的身姿。   屋中烛光安然,偶尔轻微地噼啪一声,一室暖照。   浑身,像是被下咒一般僵硬不已,但却有一股暖流从心口里满出来,像各个方向流淌。感受着他轻轻描摹着她的唇,她颤动着睫羽,眼里慢慢浸染了绯色的流光。   她喜欢他亲近,喜欢他触碰。她觉得心里又欢喜又悸痛,忍不住扭动着手腕想要抱他。可惜被他钳制着不肯松手。   浅浅的一吻,太子殿下见她挣扎,以为她是不愿,便松开了她的手。正打算放了她的时候,不料纤细的两只手臂伸过来,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腰际。她垂着眼帘,有些怯怯的,不敢去看太子殿下的眼睛和表情。   太子殿下怔愣了一下,旋即捧上她的脸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齿相互摩挲依偎,当那软舌抵住她的牙关时,她一溃千里开诚布公地张了口,让殿下探了进去。他吻得专注而深入,想要把她的所有甜蜜都占有遍尝,想要霸占她的所有呼吸,想要得到她的所有在意。   舌与舌的缱绻交缠,那一刻官向玉只觉得自己被抽光了力气,软绵绵地像一团泥,任由太子殿下狠狠地压着。   握着她腰的手,忍耐不住,深深浅浅地揉捏着,像上游走。每触碰一个地方,官向玉就觉得火辣辣的。领口的缦扣不知何时松开了来,露出大片春【】色雪肌,她眸色旖旎双颊醉红,有些迷茫。   当太子殿下那修长有力的五指,覆上胸前的香软时,官向玉觉得自己浑身都麻了,眼角噙泪,脖颈被他轻轻啃咬,哭道:“怎么办……我要燃起来了……”   官向玉虽已十八,但她身子比同龄女子显得要娇小,青涩嫩嫩的,胸前只有一小团,刚好能被太子殿下一手握住。小衣的带子也松了,一点一点往下滑,太子殿下吻过她那副玉肌锁骨,滚烫的唇,终于停留在她的胸前。轻轻吮的时候,她绷直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栗,一股暖流,顺着她的小腹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神色迷乱。太子殿下的长发落在她的肌肤上,凉凉痒痒的,白色衣襟敞开,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和充满张力的线条,摸上去硬邦邦的她很喜欢。太子殿下亲她碰她,她虽感到奇怪,但也很喜欢。   “胤……夏胤……”   千娇百媚的一声低吟,把太子殿下唤停了手。他忍,忍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今日,她的眼里同样只有自己。   但是官向玉太累了,累了一晚上,身上的小伤因为太子殿下的触碰而又麻又痒。太子殿下撑起身,喘息着看她,她扬起红肿的嘴唇,对他漾开了一抹极美的笑,而后头一歪,便慢慢地昏睡了过去。   昏睡之前,猛地得一顿悟。太子殿下对她所做的这些,她在画画册里面看到过,不就是书里说的男女之间做的那件事。她又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轻抚太子殿下的唇,只可惜还没碰到就落了下来,迷糊道:“夏胤……我看了,这个做起来很复杂……”然后就没了下文。   太子殿下啼笑皆非,眼眸里情色渐褪,宠溺地看着身下面如红桃的熟睡的少女,手指轻拭唇角,神色温然邪佻,道:“嗯是有些复杂,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我慢慢教你。”   他帮她穿好小巧的小衣,理好衣裳,捞进怀中抱着。她感受到那个熟悉的怀抱,不由往里钻了又钻,手臂缠上他的脖子,一夜安眠。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床榻上一片混乱而小国舅则一身的衣衫不整。裤腿被她蹭得老高,她咂巴着嘴似做着很美好的梦,嘴角淌出一丝口水丝儿,一个翻身就把被子揉成了一团骑着睡。   那双羊脂白玉一般的玲珑双脚,暴露在了晨间微凉的空气里,足尖泛着淡淡的可人儿的粉149.第149章147幕后黑手   太子殿下起得早,起身的时候见她还在睡便没有出声打搅,他步入简单的书房,书房里已有暗卫等待候命。   一人呈上一叠纸状,道:“主子,牢里的贪官污吏都一一招供了,这是他们的供状,所有罪行均在里面。”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拿过来看了两眼,问:“南方来的那个监察官呢?”   另一人道:“如主子料想,此人也只肯招供既成的罪名,别的装糊涂一概不知,连太守指证于他一切是听他的安排,他也矢口否认。他底细已经摸清,乃淮安邻郡推举的监察官,姓蔡,名鄂,做郡县地方官时有过清廉名衔,在贵城孤身一人,家眷都安置在淮安。”   太子殿下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半垂着看供状的那双凤目里却如幽邃无边让人深陷的漩涡,“在淮安?”   “是。”那暗卫继续道,“且贵城似有人接应他,属下猜想是想在地牢戒备松懈之际劫狱。”   “嗯,那让他们劫走吧。”太子殿下看完了供状,想了想又改口道,“让人劫狱伤人伤力,算了,还是找个机由放他逃出去。他这一出去多半是要遭灭口的,找人跟紧他,与对方交个手看看,最好能给本宫抓个活的。”   再一人道:“众多大小官员,是否要按照大周律法押京受审,请主子明示。”   “不用”,太子殿下在桌前拈起了墨笔,蘸饱了墨,在纸面上潦草狂邪地写下笔字,待墨迹干后收进信封里递给他,道,“即刻送往京城,亲手交给皇上,由皇上定夺。至于牢里的人,领头的那几个,先杀了,其余的乌合之众在皇命到来之前都先关押着。”   暗卫们一一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书房里只余下太子殿下一人。他有伤在身,金色的晨光从窗户里盈了进来,映照到他半个身子。身姿修长挺拔而清贵无双,那阳光下的半面轮廓,明暗有致,仍还有两分苍白与透明。   他捻着笔,在白色生宣上落下一个气势恢宏的字——夏。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废旧粮仓那边的事待解决了。他倒想看看,是谁在暗中筹谋这一切,想要翻云覆雨对大周不利。到底是野心勃勃的胡国,还是另有其人。   回房的时候,太子殿下推门而入,修美的身量逆着薄薄金色的光。浅风微凉,缓缓流动在屋内,纱绸床帐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床上的人儿正酣。   带着一身的晨意,太子殿下轻缓地走进来,神色柔和,嘴角含笑。他站在床边低着眸看她咂吧着嘴直哼哼。那双裸露的如玉带着桃粉色的小脚时不时踢两下最是惹人喜爱。   殿下弯身,玩味地大掌捉住了那玉足,轻轻地摩挲着,她想踢想动奈何动不了,挣扎了几下后就轴起了双眉不满地哼了两声。太子殿下笑了起来,手指顺带掏了掏那嫩嫩的脚心,她很是怕痒,躲了几次躲不掉,干脆一脚用力地踢了出去……   正中太子殿下腰腹那尴尬地方,太子殿下面色一顿,闷哼一声。   官向玉醒了来,看见太子殿下坐在床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遂欢喜道:“师父,你已经醒了呀?”见青年脸色有些不对,她爬过去小心观摩了他两眼,问,“你做噩梦啦,看起来有些不在状态的样子。”   太子殿下抽了抽额角,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官向玉在床上爬来爬去地捡衣裳穿,猛得一顿悟,又爬到太子殿下面前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伤口疼了?”   殿下缓了缓,抬手揉着她的发,快速俯下头在她唇上点了点,道:“我不疼,但确实是做了个噩梦。”   “你做了什么噩梦?”她就问。   太子殿下抱着她,忧愁地叹道:“梦见你离开我了。”   官向玉一听,在他怀中愣了愣,双手环紧他的腰,头埋进他胸襟里蹭了蹭,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经离不开你了,除非哪天我死掉了。”   她说得很坚定,也很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像吃饭那样理所当然的事情,让太子殿下颤了一颤,轻斥道:“不许瞎说。”他要她好好的,一直都开心下去。那才是他陪在她身边的理由。   官向玉枕着他的怀,满足地笑了,道:“大表侄,师父。夏胤,夏云烬。以后我就叫你烬师父,一定没有别的人敢这样叫你。”就好像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叫她小离儿一样。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春风得意:“烬师父?”   起床梳洗以后,用过早膳,太子殿下带着官向玉在贵城转了转。来了这么些日,都还没有好好地在这里逛上一逛。   官向玉很开心,被太子殿下牵着手一起走在街上,频频惹人回头艳羡的目光。青年温润俊美,带着宠溺,少女则目色流春欢欢喜喜,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贵城与北国交易频繁,来来往往四方商人多,各色各样的贸易商品琳琅满目。官向玉喜欢上了北国的七彩八色的天然玉石,跟太子殿下在街边挑挑捡捡,想选上一块形状色泽都让人满意的。后来再去布庄一人做了一身当地有些胡人风格的衣服,下午的时候去吃了当地的美食。   地牢里,每隔三丈距离墙壁上便燃着一只淬过油的火把。每一间阴暗的牢房都关着身穿囚服的犯人。这些犯人,曾在贵城官官相护狼狈为奸,能有今日之光景都是平素做事累计起来的。   地牢中有数间密室,专供审问犯人所用。犯人们都害怕进那样的密室,因为里边十八般刑具齐全,但凡进去的出来能有半条命就算不错了。   所有犯人都浑浑噩噩之际,一间密室的门好似没有锁牢,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从里面走出,面生的狱卒状似把他押回牢房,实则却是往地牢一处暗道走去。走过了那长长暗道,重见天日之时人就已处在郊野。草木苍茫,入眼之处皆呈现出一种孤凉的秋黄。   这个犯人慌忙上马,便要去与接济他的人相汇合。   殊不知他前脚一跑,后脚便有一队暗卫从深草灌木丛中出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从密室中逃出的这个人叫蔡鄂,正是南方调选来贵城的那位监察官。他不知道后有追兵,一心只顾着逃命。   马跑出了贵城七八里路的时候,飞鸟惊林,阳光明亮得苍白。那林荫的尽头,闪耀着斑驳的光点,一行人正骑在马上接济他。   这些人,身着蓝色锦衣,沉稳干练,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见了蔡鄂成功出逃,为首的只朝他微微点头致意,道:“蔡大人一路来辛苦。”   蔡鄂迅速地朝他们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追上来的暗卫们纷纷出动,得了太子之令势必要将这一干人等拿下。一时间刀光剑影浴血厮杀,刀剑的铿锵嗡鸣不绝于耳,热血撒在林荫的草叶尖儿上。   两方皆是极为厉害的人,作战经验丰富,视死如归。然毕竟不是势均力敌的两方人马。太子殿下这边的暗卫首领见情况有些不对,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当即下令撤退。可惜,对方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将他们纠缠得无法脱身。   最终敌方作战经验丰富手段毒辣残忍,暗卫们一个一个地倒下,慢慢显出了胜败之势。首领使出浑身解数杀出一条血路,为仅剩的暗卫争取了时间使得他们快速撤退。暗卫一撤,立马就同样有一部分人追了上去。这时首领明白了,他们在设下圈套的同时,竟也被人设了圈套。   握剑的手有些麻木,他一人对抗对方数人。   然这时,对面那些身着蓝色锦衣的死士忽而侧开了一条道,身后缓缓走出一位戴着半面玉色面具的人来,身形颀长,窄腰窄袖,手中赫然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   暗卫首领脚下一蹬力,倏地就进攻了过来,两人毫无征兆地缠打在了一起。那刀剑反射的阳光,闪耀得使人睁不开眼来。   只可是,暗卫首领刚才和他们经过了一番殊死之斗,体力稍有不济,这个面具人武功又极为厉害,出手十分的快,不出五十招就让暗卫首领败下阵来。   首领的每一次进攻他都能轻易挑开,而他每一次进攻又快又猛偏生让首领无暇躲闪,即便是躲开了要害也要被那凌厉的剑气给弄得遍体鳞伤。   首领厚重地喘息着,以剑入地支撑着身体,目光沉沉地望着那个面具人,问:“你到底是谁?”   面具人没有回答,只抬了抬手中剑,那手指在剑刃上轻轻弹了一弹,随即整个人张狂而来,势不可挡。   首领自知今日已无可能有活路,结合毕生所学亦使出了最后一击。一股强劲的风平地卷起,将树叶纷纷卷落,强大的剑气如一层层翻滚的云浪朝四面八方涌去。   弹指一挥间,首领剑法三十六般变化,剑气四窜。衣袂翻飞处,面具人墨发长扬丝丝狂舞,瞬时出现在首领身侧,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嘴角缓缓地淌出了血,暗卫首领抬头看着那面具人。玉色面具,同样被剑气划成了两半,脱落开来,露出了那人的真面目。首领满脸惊愕,瞳孔紧缩,“是……是你……”   面具人抽出了长剑,首领的身体便无力地倒下,在地面抽搐了一下再也没有了动静。蓝衣死士递上一张雪丝手绢,面具人优雅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蔡鄂还没能从惊恐中回过神,面具人没有什么表情的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他险些站不稳双腿,一股凉意顺着背脊骨直窜而上。   像是意识过来了什么,下一刻蔡鄂转身就跑。   可他哪里跑得过面具人的飞剑。只见面具人举手投足间满是冷冽,手臂一挥,剑就似有了灵魂飞射而出,稳稳当当地朝蔡鄂投去,最终贯穿了他的身体,深深地射进了旁边的树桩里。   这一路的暗卫,全军覆没。   回到别院,傍晚官向玉就开始试穿那套得来的新衣服,边与太子殿下道:“烬师父,矿场坍塌的消息你放出去那些个胡人商队知道了吗,按照看守骆驼的人的说法,两天交一次活货运一次死货,今晚应当会有人去探虚实,确定没有问题了之后才会有商队来把那些骆驼和马运走。”   太子殿下扶着额,有些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因为官向玉所想与他所想的不谋而合,他更担心的是接下来官向玉想干个什么名堂出来。   果真,等不到太子殿下的回答,她自顾自地戴上那布帽,笑嘻嘻地望着他,又道:“今晚我们扮成看守骆驼马的小厮,与对方打打交道先。”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太子殿下抽搐眉梢,道:“小离儿,乖乖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官向玉拿着另一身衣裳给太子殿下比划着,道:“我要跟着你呀,我知道你会去的。你把我一个人放这里危险,我害怕。”   “跟着我一起去会更危险。”太子无力地垂眼看着她,试图改变她的决定。   官向玉仰起头,表情认真:“反正怎么样都危险,可我跟着你不会害怕呀。”   太子殿下缴械投降了。   暮色四合,天边艳丽的霞光慢慢散去。废弃的粮仓里,点着三两盏微弱的灯,火光一闪一闪的。眼下虽已入秋,但白日天气还有些大,这里躺着的已经死了一大半的骆驼马,血色污浊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两名小厮正打起精神守好粮仓。   守了近两个时辰,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娇小的那个小厮像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呆习惯了一般,竟丝毫不被影响面色自若,不一会儿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就开始脑袋一捣一捣地打瞌睡。   另一边身量较修长高大的小厮,百无聊赖,见此情况已彻底被娇小的小厮那或迷糊或强大的心理给震撼了,哭笑不得。   他扬了扬下巴,忽然悠长地吹了一声口哨,把打瞌睡的那只货惊醒了过来,抬头就惺忪地问:“人来啦?”   高大的这个,笑眯眯地,嘴上却呵斥道:“打起精神来,你昨夜当强盗去了吗?一会儿让人来看见你不尽责,小心解退了你。”   娇小的点点头,显然不在状态,“哦哦,我睡着了?快让人来把这些死物拉走吧,又臭又不能吃的,收走了我好回去睡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闲聊,当真像是两个对这行活计厌烦到不行的守仓人。   小的娇小,特意往脸上抹了黄草汁看起来没那么白嫩;大的英气,加粗了眉毛,往下巴贴了浓密的胡子,看起来多了两分粗犷。   两货不正是乔装改扮而来的官向玉和太子殿下。   夜深的时候,虫鸣渐渐也消匿了下去,这时外面响起了稀疏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就开始打瞌睡。   很快进来几个胡商,模样生得甚是普通,戴着布帽踩着筒靴,一进来闻到恶心刺鼻的的气味就开始摆手皱眉。   太子殿下抬头率先发现了他们,便对上了从真的守仓小厮口中得来的暗语,嗓音醇厚用了口音纯正的胡国话道道:“过路无路夜宿不宿,有朋自远方来无朋往别处去。”   对方听后眼神锐利地四下看了看,以胡国话回道:“有朋将来。”   随后他们就出了旧仓,到了下半夜,胡商的商队陆陆续续地来,停靠在旧仓外的路面,占据了长长的一条道。   太子殿下与官向玉安静地垂首在一边,等着这些人把死骆驼和马都拖上板车。   但是他们似乎很需要人手,太子殿下和官向玉也就毫不吝啬地出手帮他们了。用太子殿下的话说,大家快点一起把事干完也好早早回去歇息。这些胡商不疑有他,也就让他俩负责一个大板车,能一次装上一匹骆驼和一匹马。   出了废旧粮仓,两人推着板车走在最后面,皆想着出了贵城不远,这些人定不会把大头的死骆驼马运走,而是会卸下这些大头,把紧要的官银装走。   这样两人便能顺藤摸瓜找到这幕后主谋。   但是他们又不能一直以负责一辆板车的由头而继续跟着这些人,着实是太过冒险。于是走了不过几里路,太子殿下便眼神示意官小国舅两人一起趁人不备之际离开这支队伍,然后再在后偷偷跟踪。同时也有太子殿下的侍卫队在暗处跟踪保护着。   然,两人将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撤退出去,怎料对方竟似有所察觉似的,若有若无地把两人围了起来,这下想走也走不了。   官小国舅可怜巴巴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太子殿下垂眸回看着她,弯了弯细长柔美的眼,满是温柔的安慰和笑意,手暗自伸过去握了握那只小手,无言地说:不怕,我在这里。   漆黑的小道上,两边有葱郁的林木,月色透不进一丝一毫来。前方,安静地停着一辆马车,四檐八角以精致无比的琉璃灯照亮,华贵的轿帘泛着古银的光泽。   胡商商队停靠路边,领头地过去恭敬地弯身在旁,口一张一合似在汇报什么。随后他得了命令,默默地抬手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开始卸150.第150章148我保护你   太子殿下拉过官小国舅的手把她护在身后,看着那顶熟悉不过的马车,凤目乍寒得令人瑟缩。整个夜色静得寒凉。   一个胡人拿着刀,走到一辆板车旁边,举刀就刮了下去,霎时刮破了骆驼的肚皮。里头,血水早已经淌干,却让所有人变了脸色。只因,落下来的并非白花花的银子,而是被偷天换日替代了的石头!   那人怒瞪向太子殿下这一边,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胡人想来也知道事情暴露跟两个守仓人脱不了干系,守仓人哪里还有活路。   当是时,太子殿下牵着官向玉转身就是速度极快的几脚踢飞了几个胡人,然后手臂搂过小国舅的腰身飞出数丈置身事外。同时蓄势待发的侍卫闪身而出,把一群胆大包天的胡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胡人岂肯束手就擒,慌乱之际纷纷抽出长刀来抵抗。一场恶战避免不了,惨叫声和刀剑刺破皮肉的森然声音不绝于耳,血色几乎要把琉璃灯的灯火给染红。但凡反抗的胡人都死路一条,只需最终留下几个活口带回去审问便是了。   此等厮杀混乱的场面,官向玉是不宜见到的。太子殿下一面温柔细心地揽过官向玉的脑袋埋进怀里捂好她的双耳,一面游刃有余地处理几个不知好歹跑上来的胡人,口中还低声哄道:“小离儿别看。”   官向玉乖乖地听话,不好奇地去看,也不轻耳去听,只安心地靠着太子殿下,一切风雨杀伐都不能吓到她。   太子殿下的侍卫队,是从大内抽派来的队伍,不消多久就把整个偷运官银的胡商给拿下了。一个胡汉被摁倒在地上审问,他汉话口气生疏拗口道:“什么官银老子不知,老子只知是来分马肉的!你们说有官银,哪里有,倒是给老子找一锭出来。你们汉人,别以为可以平白无故地欺辱我们胡人!”   官向玉抬起头来,幽幽地望着不远处那辆安静的马车。太子殿下眼神示意侍卫把马车围起来,一把刀横过去将车帘割下。怎料,里面却空空如也。   太子殿下身上散发出寒意,眯着眼睛。到底马车里是自始自终都没有人,还是里面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溜走了?   官向玉忽然道:“我们的官银是不是流进了胡人当中的权贵手上了?胡豆,应该和他是旧识,胡豆是当年胡国皇室进献给我们的,这样也就不难猜出他是什么身份了是不是?”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有一国皇室的掺入。顿了顿又道,“胡国没有可能单独窃取官银的,应该还有人在帮助他们。这个人,烬师父,你查清楚是谁了吗?”   “既然来了,就不是那么随便想走就能走了。”侍卫把太子殿下的绝尘牵来,他先是两指放在口中捏出一声极为清亮能够穿透漫漫黑夜的悠扬口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一个方向飘来另一声不伦不类的哨音。官向玉澄澈的目光动了动,太子殿下就已翻身上马,对她道,“小离儿你就在这处,我去去就来。”尽管他去哪里都想带着她一起,但他还是不能带她去冒险,这里有这么多侍卫队比她跟着他要安全。   可官向玉没有理由不去。那是胡豆的声音。胡豆的所在,也就意味着那个陌生的胡人男子的所在。她抓着绝尘的马尾,道:“我只想跟你一起。我想把胡豆带回来。”   可是,当官向玉窝在太子殿下怀中,太子殿下策马奔腾之际,她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不由扭头,鼻尖碰着他的下巴,软软道:“烬师父,你的伤,好了么?”她环紧了衣袂盈风翻飞的青年,“不如,我们还是等官兵一起去抓吧。”   那个胡人,十分厉害。贸然前去很有可能会吃亏。   太子殿下猛一扬缰绳,霸气而张狂,嘴角上挑三分,一股王者之气浑然天成,道:“小离儿聪明,说得不错,那轿中之人,极有可能是胡国的国主。难得他肯来我大周的国境以身犯险,此方向又是出边境的方向,若是这次被他跑了,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但他又出奇的理智,吻了吻少女的发心,“别担心,有所进,有所退,方能保全。”   官向玉点点头,道:“他还有个同谋在暗处,我们要小心。”夜风把她的秀发拂得凌乱,发梢飘扬在空中,带着一股独特的暗香。少女神色专注,竟多了一丝女子的妩媚与魅然,小手指勾了勾沾上嘴角的发丝,又道,“我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要是太守故意送的奏折八百里加急给皇上姐夫,应当是他们觉得时机成熟了。一是想诱烬师父来贵城,矿山坍塌便是想借刀杀人,杀人不成便会有下一步路子,我们需得小心。二来,想必流失的官银足够多了,他们得到了足够多的银子才会主动揭开这件事,而这些官银流进了胡国至今也未放到民间引起大乱,因而我觉得……”   她小心沉吟着,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是错。太子殿下轻轻道:“嗯,你觉得什么?”   她脸颊在太子殿下的衣襟上蹭着,道:“我觉得,该是有人拿这些官银跟胡国做了什么交易,要买个什么东西。烬哥哥你想想,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这么多银子去买的……”   太子殿下胸口起伏了一下,并未即刻回答。   不管是买什么,铁定不是买什么小东小西。况且,是拿周国的银山去借花献佛。   他们一路往北,月色被偶尔飞速掠过的树荫遮挡,跑过了树荫进入了空旷的北上官道,天边半轮弦月十分清透,以天枢星为首的七颗星子明亮却清冷,遥遥指着北面这个方向。   两盏茶的功夫,太子殿下和官向玉赶上了前面隐隐绰绰的一簇人。对方是徒步而行,但脚程很快,官向玉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   果真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胡人,背影高大伟岸,身披着一件袍子,肩上正站着不安分频频张望的猴子胡豆。而男子两边,各跟了四位健壮的胡汉。   太子殿下跟官向玉只有两个人,可对方加起来一共有九个人。这九个人的身手,官向玉是见识过了的,虽然她的师父也很厉害可现在拖着一个一点也不厉害的自己,铁定是不能贸然前去的。   太子殿下连马都没有下,也没有冲上前去,而是在月色阴暗处驱停了马。   可哪里晓得,那胡人肩上的小猴子本就是个爱生事端的,偏生眼睛又尖得很,见到了旧主新主一个劲儿地吹口哨,在肩上手舞足蹈向官向玉表达它的喜悦之情。   一行胡人,就这般停了下来。其中一人,回身刹那,扬手一挥,一枚冷银色的利器从他袖中射中,直直射向太子殿下骑着的绝尘。太子殿下当即脚踢了一踢马肚,抱着官向玉飞身而起,绝尘身形灵活,那枚利器刮着它的前蹄扫过,它甩头便跑。   官向玉心中的忐忑更甚。这种感觉她甚少有,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越是这样,她面上就表现得越淡定,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指了指胡人肩上的胡豆,道:“这家伙喜新厌旧,你能把它还给我吗?我们就是追着它来的,不想让它就这么跟你走了。还有”,那陌生男子挑眉看着她,深邃的双眼波澜不惊,她又道,“我没想到我们还能相见,多谢你上次的救我。”   男人习惯性地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微微地淡淡地一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抬手摸了摸胡豆的头,“姑娘是行邑在大周的主人,多谢姑娘照顾行邑。”   “行邑?”她隐约似记得行邑是这只猴子的贡名,道,“那就算是行邑,是你们进献给我们了的,现在你要把它带走吗?你是不是反悔了不跟我们友好结交了?”   “结交不是单方面的巴结,而是要看双方的诚意。”胡人男子道。   “既然要看诚意”,太子殿下想了想,薄唇如勾云淡风轻地亦笑了一笑,看向男子的眼眸里却无半分笑意,“胡国若是真有诚意,也不至于在贵城出现这样的事情。”   胡人男子对太子殿下点点头,道:“大周国的太子,我们又见面了。”   太子殿下道:“胡国大汗,别来无恙。大汗远道而来,本宫既在贵城,应当是做东好好款待大汗。奈何大汗来去无踪行事低调得很。”   他闻言,朗声地笑了,暗藏锐利锋芒,道:“太子言重了。”   太子殿下和官向玉没有猜错,这位胡人,便是胡国的国主,呼延西扬。   官小国舅扯着太子殿下的袖子,与胡国国主认真道:“既然如此,不如改日,改日我们再好好款待你。你是大汗,现在一定是连夜赶着回国去,明早到了胡国还得赶着去早朝,行程片刻都耽误不得。当皇帝就是一件又累又崩溃的事情,我觉得,你们还是快走吧。我们也回去啦。”   对方不肯先转身离去,太子殿下怎会轻易转身,以给他们留下偷袭的破绽。是以双方僵持了一会儿。   半晌,胡国国主呼延西扬,食指摩挲着拇指的扳指,道:“我记得,太子似欠我一个人情。”   太子殿下把官小国舅护在身后,听他又道:“现在便要讨回来了。”   话音儿一落,八个胡国顶尖的高手,纷纷上前,从各个方向堵死了两人的去路。终于官向玉明白最初心中的七上八下之感从何而来了,她拉着太子殿下的衣袖,道:“烬师父……我们中计了是不是?”   兴许官银流失一案被破早就传进了这个呼延西扬的耳朵里,矿山里没能杀成太子殿下,现下他不过是将计就计把太子殿下引出来,又故意安放一辆那样的马车出现,使得太子殿下单独循着蛛丝马迹追来。   只要太子殿下一死,恐怕朝堂将要大乱。   官向玉探出一个头来,道:“这样,我们先商议一下,听听你想要达成个什么目的,我们再看看能不能满足你。一切好商量,先别打成么喂……”   太子殿下冷不防把她推后数丈,黑影急速窜来,于月下私下飞窜,竟围着太子殿下打他一人。太子殿下没有三头六臂,更是旧疾在身,怎会应付得过来,不出三十招就已显败势。   胡豆,也叫行邑,收敛了欢欣鼓舞的神情,安静地坐在呼延西扬的肩头,看着一群人打太子殿下一个。官向玉急了,冲呼延西扬吼道:“你怎么能以多欺少!别以为你帮烬师父救过我一回,烬师父就应该拿命赔给你!”   不对,那不算是救,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胡豆把小主人的焦急惊恐都看在眼里,继而也跟着躁动起来,抓着呼延西扬的衣裳胡乱扒拉,似乎在为太子殿下求情的样子。但呼延西扬不为所动。   官向玉看着打斗的黑影,黑衣青年被纠缠得除了退守无一毫进攻的机会。下一刻她转身就跑。   只要太子殿下能够撑住,等她去搬救兵来,就能把这些可恶的人纷纷打退。殊不知,那些暗中保护太子殿下的暗卫,早已经被另一拨厉害的人绞杀于后了。   太子殿下行事沉稳,可如今他遇上的人胡国的国主,胡国人胆大妄为地潜入大周境内偷运大周官银,眼下正欲出大周边境,一旦回国再想追究便无济于事了,他怎会放任这些胡人离去。只是,太子殿下不欲与他们硬拼,奈何被人夺得先机处于了被动。   哪想,还不等官向玉跑两步,立马一人从太子殿下那边分散了出来,落身在她的面前,满身杀气。官向玉忍不住退后两步,他便上前两步。   她无法了,急得脑门热,确实又是不会什么功夫的少女,咬牙先发制人一腿踢上了那人的腰胯紧要部位。但凡是个男子,都对这个紧要部位疼痛得紧。   但这个胡人,只顿了一顿,连眼色都未曾变一下,唯有周身杀意更加浓郁。   “你不痛啊?”官向玉问,随即又是一脚。   胡人呼吸喘了一下,抬手就掐官向玉的脖子,把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双脚找不到借力点,在空中胡乱地蹬。她被扼住了呼吸,像是一块巨石压下来,剥夺了所有的空气,陷入了未知的恐惧。   太子殿下空隙间侧头回来一看,一瞬间,浑身充满了桀骜张狂,不顾一切地与人打斗,那些伤在他身上仿佛不痛不痒,月光下那莹润的脸色惨白,忽而静了下来,连风也拂不起他的衣角,随即薄唇抿了抿平静地溢出鲜血,继而眨眼的瞬间,爆发出异常强大的气流,谁人也无法近得其身,他把所有功力都集中在了右手一处,身形如鬼魅一般,将七个人都打了一遭,七人各有损伤推开数步。   他转而飞腾了过去,一掌击中正扼住官向玉脖子的胡人,将他腰骨击成了两半倒地抽搐不已,右手有些颤抖地无力地接过落下来的少女,将她轻轻地搂进怀里。少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双手攀紧了青年的双肩,委屈得泪落:“烬师父,不打了,我们回去吧……”   太子殿下轻轻顺着她肩后柔软的乌发,笑得温柔,嘴角血迹斑驳,道:“小离儿害怕了?”   官向玉猛点头:“怕、我害怕……”她望着休整过后的剩余七个人,还有那边缓缓走过来的阴暗不定的呼延西扬,“要是,要是我能早早地学习功夫就好了……我不想看见,烬师父再受伤了……”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太子殿下清清浅浅地道歉着,唇吻了吻她的耳边。   官向玉又摇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不是说了吗,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就是活不成了也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我想跟你一起好好地活着吗……”   他轻轻地放开了官向玉,凉如冰的手指,为她揩了眼角的泪迹,道:“会的。”说着便转身,为她挡住了一切阴暗与飘摇。   太子殿下再度和七人打斗了起来,只是他再也没有用双手,而是用了单手。单手的力量,威力无穷比双手时还要厉害上许多。   这时呼延西扬就在十步开外,深深地看着难过的官向玉,忽而侧头问肩上的小猴子:“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带她一起走?”小猴子点头,他沉吟了下,又道:“这样也不错。”   一股翻飞的血气扑鼻而来,太子殿下似麻木一般又把四人了断,沉沉地看着呼延西扬。剩下三人岂敢再轻举妄动,撤回来把自家主子护着。他浑身浴血,墨发凌乱,恍若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罗,一字一句道:“你敢碰她一根毫毛,本宫便屠你整个胡国。”   呼延西扬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道:“看来她还是个宝。”说着他转身,带走了仅剩的三个胡汉,“今次,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下次我自会再讨。”   几人将将一走远,太子殿下勾了勾唇,随即身体一软便倒了下151.第151章149重伤南下   “烬师父?!”官向玉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以自己娇小的身躯托住他,两人双双跪坐在地上,太子殿下身着颤抖的手臂将人儿狠狠圈进怀中,头侧枕着那单薄的肩,无言地喘息。   空气里,到处都是腥甜的血气。官向玉六神无主,但凡手碰到他的地方都是一片粘腻,心口像是被人拿刀剜过一般疼痛,她不管怎么用力抱紧,他却还是缓缓往下滑。少女惊恐道:“夏、夏夏胤……夏胤!”   良久,太子殿下都未曾回答她。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坚强地扶着太子殿下站起来,她扶得踉踉跄跄,最后背过身想把他背起来。可是她这么娇小,哪里背得起太子殿下。   几经尝试,两人一起不稳倒了下去。官向玉倒在下面,把他稳稳地护着,手摸摸他的头,眼泪不止地道:“乖,你乖,不是都说好了,要进退有度吗,一定很快,很快就会有人找来的……夏胤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吓我……”   “嘶……右手都快动不了了。”太子殿下,手指染血地,去碰她的脸,隔在她耳畔浅浅地笑了,有些哀凉又有些彷徨地道:“虽说,我就是下地狱也想带着你同去,可事实上,我还是觉得你完完整整的比较好,离我远一些……”   “不要!我不要……”她胡乱蹭着,泪眼迷茫,“我都答应以身相许给你了,你不可以丢下我……下地狱、下地狱也没关系啊,我反正就只跟着你……谁让、谁让你当初把我救下来,我就一直忘不了你啦啊……”她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殿下终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给了官向玉不尽的鼓励,官向玉重新站起来,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后没多久,前方隐隐有火光传来,整齐的侍卫纵马而来,为首的那个眉头紧锁气势浑然,正下令侍卫沿途搜索。   官向玉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来,心中一动。她不知道是该躲起来还是该惊动他们,低低与太子殿下道:“定南王来了。”   定南王的封地在淮安,眼下却出现在北方的贵城。   太子殿下看似昏糊,闻言动了动眉头,语气却清醒道:“小离儿,叫住他。”   当即官向玉就大声朝那些明火人马道:“这里!我们在这里!”   马上的定南王愣了愣,随着侍卫举火照明,他看清了路上的两人满是狼狈,且太子殿下似乎重伤连走路都不行。他当即策马而去,下马肃穆道:“臣参见太子殿下,臣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责罚!”   太子殿下无谓地摆手笑了笑,疲惫道:“皇叔,事到如今,你就莫来这套虚礼了吧。”   定南王吩咐侍卫:“来人,快去前方把那辆空置的马车带来!还有,把这里最好的大夫给我拎来!”   此次太子殿下伤得极重,定南王把他跟官向玉送回了贵城,让大夫连夜救治,整个贵城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勒令来此处,要是治不醒太子殿下就等着人头落地。   官向玉一刻不敢懈怠地守在他床前,看着血水端出去是一盆又一盆。等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大夫说,接下来就需得看太子殿下自己的意志力强弱了,若是意志力强清醒过来不过这一两天的事情,若是意志力弱一些,可能昏睡的时间便会久一些。   后来不等太子殿下清醒过来,定南王便准备了一辆极为宽敞平稳、行走在路上一点也不显颠簸的马车,将太子殿下安放在里面,官向玉跟着在马车里,一起离开了贵城。定南王道,京中皇上已知道了贵城这边的情况,即日便会有新一批官员前往贵城来上任,他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接护太子殿下。   官向玉什么也没说,一心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一行人,不急不忙地离开了贵城。一撩起车帘便看见外面青山绿水树荫庄稼,因而她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不是回京的路。   马车里很平稳很安静,官向玉蹲在矮榻边,脚边放着一盆清水,她拿毛巾汲水细细地为太子殿下擦拭脸颊双手。那纤细的手指,眷恋地去摸他英气的眉,指腹轻柔地摩挲着略显苍白的皮肤,细细软软道:“你快点醒来呀,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子殿下的薄唇,比往日少了些血色,浅浅淡淡的;那双目色流转的熠熠流光的凤眸,此刻正安静地阖着,他睡得十分寂然。浓密的睫羽,在下眼睑映出小小的扇面花影。官小国舅等不到太子殿下的回答,便固执地蹲着,手指尖一刻不停地去拨弄他的睫羽,触感柔软而微痒。   她正玩弄得认真,忽然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大大地吓了一跳,手往后缩却没能抽出来。她定睛一看,两眼泪汪汪地喜极而泣。   原来太子殿下醒了,懒洋洋地睁开双眸,唇畔缓缓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眸色温暖如春。他身上盖着金黄色的薄被贴于腋下,只着了雪白色的里衣,衣襟微敞。一头墨发泼了满枕。   只是他面色看起来还很虚弱。他握着官向玉的手,幽邃地看着她的泪眼,抬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一吻。   官向玉另一只手不断抹眼泪,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就咬着手背,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了一般,低低地嘤嘤哭泣了起来。   她缓缓靠过来,怕碰到了太子殿下身上的伤不敢贴得太近,只将头蹭着他的颈窝。殿下手指穿插进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地顺着,安慰道:“我不是在这里吗,你还哭什么。”   官向玉抽了两声气,道:“我不哭了,不哭了。”她抽了两个靠垫,小心地把太子殿下扶起来靠着,手忙脚乱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一旁的小几上摆了几样点心和一碗药,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着太子殿下,一双澄澈明净的眼湿漉漉的,同样湿濡的眼睫眨了眨,如可怜的小兽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疼惜呵护,道,“是先吃东西还是先喝药啊?”   殿下抬起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指了指那碗药。官向玉连忙把药端了起来,随行大夫把这药送来不久,仍还是温温的。她抽出发间的银签小簪花,往药中探了探,见没有什么问题,方才送到他嘴边喂他喝下。   官向玉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太子殿下笑了笑,道:“现在能怎么办,我这副样子已无什么大作用,就这样挺好。”   过了午时正值头顶阳光正浓的时候,定南王队伍沿途休息。大夫又开始安小灶旧地给太子殿下煎药,期间进来为太子殿下把了一次脉,定南王便稍后在外头询问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进去把脉之际,马车的帘子掀起了一角。定南王顺着那缝隙看去,见太子殿下果真无声无息地躺着,照料事宜皆是由官小国舅来上手,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无人敢劝。尽管,这孤男寡女共处马车如独室,很不合适。   大夫陪着小心道:“回王爷,太子殿下的伤势委实是万分严重,至今未苏醒,怕就怕殿下爷就一直这么不吭不响地睡下去。至于殿下爷何时会苏醒,这个小的着实无法预测。”   定南王凝着眉,吩咐道:“你且尽你的全力救治。”   “小的遵命。”   很快,官向玉主动将窗帘捞起,让新鲜的空气透了进来,伴随着一两许阳光的味道。她下了马车,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景象。如今他们正处在一处较荒僻的野外,不远处正巧横着一条河,河水稀里哗啦地淌着。   定南王递来一只小果,神色温和,淡淡笑了一笑,道:“你这般费心照料太子殿下,也当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   官向玉抓过野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张口就咬,笑眯眯灿然道:“我照顾我大表侄是应该的啊,我们是一家人吗,王爷也跟我们是一家人啊。况且我现在很好,我也希望大表侄能很快的好。”   定南王愣了愣,点点头道:“放心吧,太子殿下有真龙庇佑,很快就可以醒来的。”   官向玉看着远方:“但愿如此。”她抬手便指着那条河,“王爷,你能不能找人去那河里抓条鱼,我想拿来炖汤喝。”   他双目安然落在小国舅身上,道:“好。”衣袂迎风翩跹,那袖襟以玄色做底绣了金色细丝暗纹,看起来极为矜贵。这样的身姿、容貌和气度,曾使得小国舅看傻眼。只是如今她再也不曾多看一眼,因为她已经清晰地知道她一直在等待的人是谁。   她与定南王,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但定南王,却似乎将这样的美丽一直存放于心间。   很快,定南王让人去抓了一条鱼来,就着河水清理了干净之后,将就着拿煮药所备的另一只小煲,炖了一煲鱼汤。鱼的鲜美香气四溢,鱼汤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熬煮,呈乳白色,十分滋补。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官向玉拿小碗盛了半碗起来,递给定南王,仰头道:“你不嫌弃的话,试试。”   定南王怔了怔,接过来道了一声“多谢。”他看着小国舅径直拿着勺子从煲里舀了一勺来喝还咂巴了两下嘴,自己也才跟着品尝了两口,不想味道十分甘美。   后官向玉把小煲带勺一起抱进了马车里,进去的时候扭头再与定南王道:“王爷要是觉得外面太晒,可以进来坐坐,跟大表侄说说话也好,你是他皇叔吗。”   “嗯。”   官向玉的话正中定南王下怀,他也很想进去看一看太子殿下的病情,奈何君臣有别。   恰逢大夫那边药也煮好了,定南王亲自送进了马车里来。适时官向玉正忙活着给平躺着的太子殿下衣襟处垫上锦帕,欲凉了鱼汤来喂他。   定南王道:“太子殿下昏迷不醒,你这般,能喂得进去么?”他原以为官向玉炖鱼汤是给自己喝,不想却是给昏迷的太子殿下喝。   官向玉小心地舀了一勺,道:“我不知道啊,喂得进去就多喂些,喂不进去就少喂些。”她以自己的唇试温,然后凉得差不多了再送去太子殿下嘴边,举止十分亲密,让定南王眸色一顿。   果真,睡着了的太子殿下根本不领情,也不张口,鱼汤便顺着他的嘴角往两边淌开,打湿了垫着的锦帕。   如此试了几次,均没能成功,这让官向玉很挫败。同时定南王也亲眼看得清楚明白,太子殿下是真的昏睡不起,也不知何时才能够醒来。   官向玉耐心也尽没了,自己捧着罐子喝了两口,再憋了一口,看着太子殿下,随即竟当着定南王的面俯下头去,与太子殿下嘴唇贴嘴唇。那柔软的小舌尖小心地伸过去,还未怎么用力顶太子殿下的牙关,他便主动地松了城防,使得她一点一点地把鱼汤渡入他的口中,迫使他乖乖喝下。   “你……”定南王看得震惊。   官向玉心无旁骛,每一口都让太子殿下喝得干干净净。罢后她抬起眼来,发现定南王脸色不佳,愣了一愣,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   她给太子殿下掖了掖被子,就听定南王语气有些冷,道:“虽说你与太子殿下乃一家人,但男女有别应有忌讳才是,你竟……”   她纤嫩的双手抚停在太子殿下的胸口,看着那安静的睡颜,道:“但是现在我喜欢他啊。”   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如初春柳树抽出的第一抹嫩绿,风从车窗里拂了进来,几片圆小的落叶停在太子殿下的锦被上。马车里一时安静。   “不是亲人之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知道,她喜欢自己大表侄的这件事,不会为任何人所接受。但是现在她能够毫无愧疚地,不遮遮掩掩地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因为几经生死她什么都不怕了,唯独只怕躺着的青年有哪里不安好。   “荒唐!”过后,定南王拂袖出了马车,带着隐隐的让人压抑的怒气。   车马开始接着上路。官向玉把车窗的帘子都放了下来,自顾自道:“开始我也觉得挺荒唐的,但哪个一辈子不做几件荒唐事?我这辈子,就做这一件就足够了。你生什么气,我喜欢大表侄,跟你有什么关系。”   将将一放下帘子,官向玉一声低呼,紧接着腰被被人搂了去,眼前倏地一阵翻转,她被前一刻还安安静静躺着的青年翻身而起压在了下面。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青年低下头,噙住了她的唇,贪婪地辗转反侧地深吻……   官向玉脑中嗡嗡嗡地哄热,被吻得意乱情迷,半眯着的眼睛里边,渐渐透出旖旎而氤氲的光泽。她手指穿进青年的发间,搂着他的脖子,极力仰着下巴生涩地回应着。唇舌交缠,她渐渐软得似一滩水,低低地叮咛了一声。   太子殿下放开她,两两剧烈地喘息着。他懒懒地往一边靠去,官向玉一丝不苟地下了小榻捧来药送到他面前,先用银签试过了之后再一丝不苟地道:“烬师父不要太大动作,扯痛了伤口不好。烬师父该吃药了。”   太子殿下伸舌不规矩地舔舔薄唇,因方才的激烈唇色恢复了一两分色泽,看得官向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道:“我喝不下。”   官向玉有些心猿意马,双颊热热地,道:“怎么能喝不下呢,那方才你喝鱼汤不是蛮好的吗。”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我现在是伤患,喝东西喝起来费力,喝鱼汤不也是你喂的。”   “哦,我知道了。”她端着药碗便灌了一口,被苦得直皱眉头,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了过去,环过太子殿下的脖颈,将那红润欲滴的小嘴凑了过去,亲昵地一点一点地喂。喂完了一口,还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喂你?”   难得少女开窍了,太子殿下真真是喜欢得不得了。但嘴上仍是很矜持,道:“还好,这样省事很多,我想我痊愈起来也比较快。”   小国舅信誓旦旦道:“那以后我都这样喂你。”   太子殿下点点,很受用:“难得小离儿如此以身作则,让人好生感动。”喝完了药,他还不忘在少女的唇上多厮磨两下,轻轻搂过她,浅浅地笑着,形容俊美无俦,“尤其还让定南王当面看着,小离儿勇气可嘉。”   “是他自己要看的吗”,官向玉安稳地靠着他,努努嘴道,“况且不让他看着你还在睡,他不能放心呀。”   “你当着他的面说喜欢我,还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嗯?”   官向玉蹭了蹭他,手踏踏实实地环着他的腰,呢喃着:“本就是喜欢呀,当谁的面还不都一样。烬师父,”她仰起头,鼻尖磨蹭着他白皙性感的下巴,“我们这是不是回京的路,还是说在往淮安走呀?”   太子殿下让她撩了撩车帘,看着外面阳光下树影的影子,问:“影子朝的什么方向?”   官向玉伸头在外面琢磨了半天,才伸回来,道:“我不认方向的啊。”   太子殿下神色温柔地笑着,再提点她:“那你看看树叶,是不是面对阳光的一面比阴面要葱茏?”   官向玉看了一阵,道:“大致上是这样的。”   太子殿下便闲闲散散道:“神州大地偏北,明日终年偏南,因而南边的枝叶比北边枝叶要繁茂是常理。因而阳光投射过来的方向是南方,现在你看看,我们的马车走的方向,影子是在前在后还是在左在右?”   官向玉扒着车窗又是一阵观摩,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影子在后,看来我们是持续往南下。”   若是回京,这会子应该往南的路段已经走完了正往东152.第152章150定南王用强   路上,太子殿下都不曾苏醒,始终躺在那华贵的马车里。官向玉衣不解带地贴身照料。果真,不出一月,他们到达了定南王的封地淮安。   定南王已让人备了一座宅院,供太子殿下养伤。他本是辟了另外一所宅院给官小国舅落脚下榻,不想被小国舅拒绝,道:“我大表侄受伤了,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定南王面色有些僵,道:“官国舅与太子殿下再是亲厚,终归男女有别,还望官国舅明白,随本王去别处暂住。”   官向玉趴在太子殿下床前不肯走,神情安静地看着他,道:“我知道男女有别,可反正我将来都是要嫁给他的,这有什么关系。”   “嫁给他?”定南王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他见劝不动官向玉,索性不再劝了,吩咐了一批婢女奴才们来宅院中听候官向玉的差遣。   定南王安顿好了二人,方才转身回自己的宅院,官向玉在身后忍不住问:“王爷,太子有恙,你为什么不先送我们回京?”   定南王道:“如今太子殿下昏迷不醒,旅途劳顿,若是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起。本王出此下策邀殿下来我淮安也是情非得已,你放心吧,太子殿下的情况我已派人入京向皇上禀报,待殿下伤好以后亲自护送殿下回京。”   “哦。”官向玉扭头不再看他,“那就没事啦。”   京中皇城,在秋季的阳光下巍峨磅礴,宫殿一座挨着一座,红墙白瓦泛着金灿灿的光泽。康顺帝顶着亏空的身子劳累多日,一直不得贵城太子殿下那边的消息。他派遣了自己已多年未启用的大内暗卫,去探太子殿下的行踪,不想半途却发现了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的尸体。   那暗卫身上有明显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但似乎没能找到要紧的东西。康顺帝的大内暗卫在其口中发现了一张淬了蜡防止晕散的染血的太子殿下亲笔书信。   康顺帝看了那封信,连忙开始部署,任命了一干信得过的官员即刻前往贵城,他还是一个保守派,让周国第一大将军赵将军率五千骑兵亲自护送。一来是顺利保得官员上任,二来可以及时增援太子殿下。   怎想,这厢赵将军队伍将将出发离京,贵城那边便又出来消息——太子殿下和官小国舅齐齐失踪了。当夜他们本是在追缴偷运官银的胡匪,太子殿下为了追头目和官小国舅策马奔去,可是待侍卫队追上去的时候,发现了激烈的打斗痕迹,却并未发现太子殿下和官国舅的人影。侍卫队沿途一直搜寻到周国与胡国的边境,都一无所获。   康顺帝唯一的精神支撑便是等到太子殿下能够及早回京,他心中隐隐不安,自己这副身体日复一日虚弱到了何种地步他心中也是一清二楚。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康顺帝血气上涌直冲头脑,气急攻心竟咳嗽不止,上气不接下气最终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皇上?!”公公吓得面如土色,大声疾呼。   康顺帝幽幽转醒已是两日后,仿佛这两日里他整个人疾速苍老,张开眼时看见龙榻边正坐了一人。   凤袍加身,她国色天姿,却哭得比梨花还娇弱三分,不是平素强势惯了的官皇后又会是谁。她牵着小棂儿,小棂儿软软巴巴地趴在床前,小手去摸康顺帝鼻下的两撇胡子,泪眼汪汪地问:“父皇,你生病了呀?”   “父皇生病了,但吃了药又很快就会好了。”康顺帝带着慈爱,摸摸夏棂儿的小脸,道:“棂儿,你先出去,父皇想跟你母后说两句话。”   “是。”夏棂儿乖乖地走出了寝殿。   偌大的寝殿里,就只剩下康顺帝和官皇后两人。这两人,冷战了不知多少时日。眼下却是官皇后先服软。   实际上,康顺帝又怎会跟官皇后闹别扭,他知她失望,知她心痛,但他却是因为太过爱她。   康顺帝拭了拭官皇后眼角的泪,虚弱但温暖地笑着,道:“婉儿,我不是存心让你难过,不哭了。”   官皇后垂着眼,长长的护甲掐着手心,故作平静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定会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皇上做什么都行,只要皇上开心,只要莫让臣妾看着皇上先走一步。”   “委屈你了”,康顺帝叹了口气,“但这一切,非我所愿。”   康顺帝醒来,太医照理为他把脉,官皇后没有回避。把完脉以后官皇后问:“太医,皇上情况如何?”   太医颤颤巍巍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的情况,再也忧思劳虑不得啊,求皇后娘娘多多劝说皇上。”   官皇后为康顺帝掖了掖被子,柔声道:“你听到了,不能再操心了。太子跟小玉,吉人自有天相,他们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相信很快就能回来的。”想了想转头又问太医,“不过,皇上近日已无招幸后宫之例,为何身子总是得不到好转?就算是操劳国事,为太子担心,也不至于此。”   这位太医是整个太医院最说得上话的一位,沉默良久,道:“皇上除了身子亏,微臣无能再查不出别的症状。不过,微臣斗胆,了解了一些民间偏方,想为皇上验一验血。”   康顺帝招了招手,把手伸出去,道:“你过来,取朕的血。”   太医上前去,取出一枚银针和一只琉璃器皿来,刺破了康顺帝的手指,挤了一滴血在那琉璃器皿上。血的色泽偏暗,太医凑近嗅了嗅,气息居然是腥臭的。   他顿时脸色一变。   官皇后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问:“如何?”   太医惊疑不定,还是伏首道:“微臣不曾遇到过此等病状,但微臣翻阅古籍,能无声无息摧毁一个人的身体的,除了伤病还有一种情况,叫巫蛊。”   “巫蛊?”官皇后浑身一震,继而面上无一丝血色,她家里留有南疆一带关于巫蛊的纪事书籍,她虽没详细研究但也粗略了解过,“巫蛊是南疆的东西,怎会在这里。你是说……有人给皇上下了蛊对吗?”   康顺帝有些头痛,忆及那晚看戏的场景,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唱得百转千回,台下娇俏的少女明眸皓齿。他怎么都不愿想,原来他身体不好是出自其他的原因。   此事,非同小可。   官皇后有些愣愣地,回不过神来,似乎有些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康顺帝的刻意冷落,康顺帝的非他所愿。她看着康顺帝,安安静静地流着泪,像个无助的孩子。   康顺帝下令全皇城戒备,强打起精神来好让她安心,并让太医院尽全力查出他身上究竟是什么蛊,也好对症下药。   太医退下后,康顺帝与官皇后道:“你回去歇着吧,我没事。”他咳了两声,才对外面候着的宫人道,“宣卫将军宋融觐见。”   “宣卫将军宋融入宫觐见——”   官皇后知道康顺帝当以国事为重,且有人胆敢给皇上下蛊,必定是存了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见有正事,官皇后不再好留下,也什么都未多说,只道:“如今太子未归,皇上更要保重身体才是。”   片刻,一身戎装的卫将军宋融,御前觐见。这是一位年轻的将军,英姿勃发,器宇轩昂。辅一到御前便硬挺下跪,中气有声道:“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平身。”康顺帝道,“你召集所有大内暗卫,即刻前往贵城一带,寻找太子和官国舅的下落,并时刻听太子调遣。此事万不得张扬,若有遇阻,不管谁人,杀之。”   “臣领旨。”   宋融将军,表面上官不及朝中一品武官赵将军,但暗地里却是康顺帝培养起来的一股势力,年纪轻轻已担任大内暗卫统领,其能耐不可小觑。   淮安的宅院里,满院的桂花飘香。不知不觉,已经是深秋了。连中秋之夜,都是在从贵城到淮安的途中度过的。   还记得,当时小国舅倚在太子殿下的怀中,望着车窗外随着他们走的明月,轻轻道:“烬师父,八月十八你记得么?”   太子殿下轻轻“嗯”了一声。她便又道:“八月十八是你娶萧郡主的日子,可是现在你回不去了,那以后你就都不能娶别人了。”手指头在他胸前画着圈圈,好不无辜,“也不是我心胸狭隘,你看,现在是你自己回不去吗,又不是我逼你的。等回去以后,你就要忙着娶我,到时候就顾不上娶别人了。”   殿下笑得轻柔,道:“是,等娶了你之后,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娶任何人了,行不行?”   若是他当真想娶别人做他太子妃,又何故把亲事拖至今时今日。   傍晚阳光被染成了艳绝的绯红色,晚霞散尽万丈光芒。夕阳缓缓****,青色的天空里撒下稀疏的星子,还有一轮新月。   晚风轻轻吹来,扬起了少女碧色的裙角,那长发飘扬在空气里,淬了桂花香。有些凉,她蹲在院子里捡桂花,   她不是特别喜桂花浓郁的花香,但是她觉得用这些桂花来做花糕,应当是不错的。   这时一位婢女乖巧地来到院子里,福一福礼道:“小姐,王爷请您过去用膳。”   官向玉头也不抬,手里忙碌着,道:“我不去,我就在这里用膳,你把饭食端过来。”   “这……”婢女踟蹰了一下,还是退下去给她们王爷复命。   官向玉把一篮子的桂花将将摆放在廊脚下,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婢女们手捧饭食鱼贯而入,恭敬地摆放在了院子里的宽大石桌上,四处点上华丽的琉璃灯,灯火朦胧。   饭食十分的丰盛。待婢女们退下去之后,院子门口方才款款走近一抹身长玉立的人影,定南王。   他着了一身简便的青衫,却也遮挡不住他皇亲贵胄的气质。举手投足简单随意,连面上神情都是淡淡的,清淡的月色下,多添了两分温柔。   定南王在桌边坐下,对她招手道:“过来,坐。”   官向玉不情不愿,但丝毫未表现在脸上,洗了手便过来坐下,看着定南王为自己盛汤布菜,她问:“为什么要这么隆重呀?”   定南王淡淡地笑了,道:“怕你刚来不习惯,这些菜式都是淮安的味道,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淮安的这些名菜,有些偏甜。这几天厨子给她做的都是京城风味的饭食,她吃惯了,眼下官向玉吃得皱起了眉头。   定南王把她皱眉头的模样也看在眼里,眼中盈满了琉璃灯火,抬手为自己添一杯清酒,手指拈着酒杯一饮而尽。他挑挑眉头,笑意盎然道:“看样子是,吃不惯?”   官向玉点头:“味道奇怪。”她拿筷子指着一只大闸蟹,“你看这个螃蟹,蒸的蘸酱油好吃,用糖油炒来我不喜欢。”   “这个猪脚,我喜欢吃用香辛和茶叶蛋一起炖的,用红枣核桃什么的炖来我不喜欢。”   “这个虾,我喜欢吃辛辣香炒的,用莲子枸杞做汤我不喜欢。”   “这个蟮段儿,我喜欢红烧的。”   她能把一桌子菜一一点评个遍,然后做一句总结:“我还是喜欢京城风味的,以后让厨子继续做京城风味的菜吧。”   定南王听她喋喋不休听得兴味缭绕,丝毫不为她说的这些不好而感到失望或者难过,笑道:“你多住些日子,慢慢便习惯了。京城风味的你虽是喜欢,但不及淮安的菜式养人。”   官向玉没有什么多说了的,随便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起身回房道:“我吃饱了,王爷慢慢吃。”   然,不及走开,她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手给捉住。定南王道:“玉儿,坐下,再陪我一会儿。”   一声“玉儿”,让官向玉心中一沉,很不舒服。她不太喜欢不亲近的人这么亲近地称呼她。她道:“我叫官向玉。”   “我知道”,定南王把她扯回座上,夹了一块黄金酥给她,道,“官国舅的名声一直很响,谁家有女初长成,天画俏灵倾国姿。”   官向玉想了想,道:“你那两句诗,说得实在。”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的元宵”,定南王忽然问,不等官向玉回答,他自顾自又道,“我在楼上喝茶,你在街上猜谜。街上很喧哗,我临着窗便看见了你,猜的灯谜一个不错,声音清脆如笋。”   她自然是记得的。只可是,她不在意后来谁人送了她一杯茶,她只在意黑衣青年翩翩若惊鸿,救她于危难。   她的心很小,从此就只装得下那变幻多端、身手极好又从容恣意的黑衣青年。   “我不知道你就是官向玉”,定南王道,“那年元宵我觉得最是热闹。”他又喝了一杯酒,官向玉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喝多了。他又道,“我也没想到,后来进宫能再遇上你,可能那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我向你提亲,你还满心欢喜地答应了我。再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他们八字不合,他被她退了亲,从此又是越走越远,远到成为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如今,他却看着她喜欢别人,对别人好。   “你是不是醉了呀?”官向玉好心地给他盛了一碗汤放他面前,道,“说实在的,刚开始我确实挺欢喜的,但后来就不怎么欢喜了。”   定南王看着她,寂然地问:“为什么?”   官向玉道:“你有了妻妾呀,我低落了一些,我们生辰相克我又低落了一些,直至最后发现你不是我要以身相许的人,然后就低落完了啊。”   “呵,你要以身相许的那个人,是太子?”定南王笑了一声,那语气神态,既是嘲讽又是不甘,“才这么快你便把心思转到他的身上了?”再叹一声,带着些惋惜的意味,“皇家,果然是什么丑恶的事情都能做得出。”   “你不也是皇家人么?”官向玉淡定道,“你干嘛这样贬低你自己。”   定南王看样子真的是醉了,平时的气度都被他抛开,他捏着官向玉的手腕扯向自己,官向玉猝不及防手及时扒住石桌桌沿,磕碰了桌上的菜盘碟子,砰砰地掉落碎了一地。瓷器清脆的声音,在夜里十分的醒耳。   官向玉用力地挣,挣得手腕都火辣辣地痛,道:“你放开!”   定南王笑了,轻轻佻佻:“要不是有人从中作乱,你就该已经是本王的人了。”说着他再度用力,企图把官向玉扯进怀。   刹那间,一道凉风自背后袭来,撩起了官小国舅的乌发。她正惊惶中,忽而另一只手搭在了定南王的手腕间,指端用力一点,定南王吃痛松开了手,手反而被人擒住了去。   月华如流水,莹白剔透。眼前站着的人,身姿修长挺拔,里衣雪白,身披一件玄色外袍,长发垂散,目色冰寒。他半眯着凤眸,沉沉地看着定南王,嗓音冷清非凡,开口道:“皇叔这是做什么?”   定南王本是已显醉态,突然却又异常清醒,如若无事地掸掸衣摆,看了官小国舅一眼,笑得淡然,道:“臣正与官国舅叙旧,不想太子殿下伤愈苏醒,臣万分高兴。”   太子殿下道:“可本宫才一醒来,便闻你欲为难于她。皇叔就是这样表达万分高兴的吗?”   定南王垂首:“是臣不该,臣对官国舅包饱含情思一时情不自禁。”   官向玉躲在太子殿下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太子殿下握上她的手,道:“她是本宫的人153.第153章151废了手臂   官向玉躲在太子殿下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太子殿下握上她的手,道:“她是本宫的人。”   定南王让人把一桌子未怎么动的饭食撤下,再重新上了一桌新菜在太子殿下房间里,吩咐大夫为殿下把脉,确定无大碍了之后才离开。   只余下太子殿下与官向玉两人共用晚膳。   官向玉默默垂着头,任太子殿下为她轻揉手腕间的红痕。他心疼地问:“还痛不痛?”   痛。但是官向玉绝口不提,半晌才闷闷道:“你干嘛出来呀,定南王肯定是在试探你,你要是忍住了没出来,他就能对你彻底放下警惕了。”   “可是他碰的人是你吗”,太子殿下小心地哄着她,“我不让别人碰你。既然醒来便醒来了,也没什么大碍。”   官向玉一头扎进太子殿下怀里,抱着他:“可是你睡着了他不会动一个活死人,现在你醒了他就会对付你会利用你。我们暂时还没想到脱离他眼线的方法啊。官银一定是他和胡人勾结偷走的,他把官银给胡国皇帝,一定不是为了什么小事。”   “乖,不想这么多了,一切有我呢。”   官向玉抱了他一会儿,问:“烬师父你饿不饿啊?”   太子殿下薄唇如勾,点头道:“嗯有点儿。”   她便从殿下怀里蹭出来,开始给他夹菜给他舀汤喝,道:“你要好好补一补,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就尽快找机会回京去。”   太子殿下看着她送上来的一碗浓汤,伸手去拿汤匙。可是右手手腕刚用了些力,却轻轻颤抖着,他眸色变了变,恢复平静,玩味地笑睨着官向玉,道:“你不是说,以后都那样喂我,怎的,现在想我自己喝东西了?”   官向玉听闻如此戏弄的言语,双眼清明澄澈似能看穿一切,她把太子殿下那点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收进眼里,随即闷不吭声地喝了一口汤凑过来,贴上太子殿下的嘴唇,娇娇软软地喂他。   一碗汤也喂了一炷香的功夫,喂得无限旖旎。   太子殿下满足地舔舔唇,道:“好似有些饱了。”   官向玉递给他一双玉箸指着碗中夹好的菜,道:“不行,你得吃一些其他的。”   太子殿下笑得风【】流倜傥:“我大病初愈,不能一口气吃一个胖子。”   官向玉不再回答他,安静地坐着。在官向玉坚持而认真的眼神下,太子殿下无法,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吁了一口气,伸手接过玉箸。然,他手指夹稳了玉箸费力地抬起,将将想去夹菜的时候,忽然失了力,玉箸从白皙的指间蓦然滑落,叮咚一声摔在地上。   他右手,连拿筷子都拿不稳。   官向玉垂眸看着地上的筷子,生生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给逼退回去,弯身捡起玉箸,又换了一双新的,嗔着太子殿下道:“你太安逸了,每次都让我喂你,看吧,现在连自己吃东西都不会了。”   太子殿下凤目里闪过一丝黯然,轻轻地问:“那你愿意喂我一辈子么。”   官向玉狠狠地点头,手拿筷子夹着菜送往他嘴边,道:“喂啊,这辈子我就只喂你。但是我喂什么,你就要吃什么,不许挑嘴。”   “嗯。”太子殿下张嘴,笑得风华难掩,“就是毒药我也吃。”   官向玉水汪汪地瞪着他,声音带着软软的哭腔:“毒药你不许吃。”   坚持着喂饱了太子殿下,她都没多问什么。她自己几乎什么都没吃,慌张地起身,道:“烬师父,你去躺着歇一歇,我叫人来把这些收拾了……”   太子殿下去内室沐了浴,出来时房里已经收拾妥贴了,却不见官向玉人。他脚步无声地步出房间,抬眼四下看了看,看见墙角那边蹲着的瑟缩人影,头埋在双膝间,倔强得让人心疼。   他走过去站在官向玉身后,蹙着英气的眉,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我,我会回答你,憋在心里不好。”   缩成一团的身子僵了僵。院中偶有虫鸣,官向玉什么都没问,因为她觉得她问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太子殿下不想让她知道不想她担心,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也不担心,道:“你怎么出来了呀,快进去躺着啊。”   太子殿下笑得无奈,从身后把她整个圈进了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道:“你都在外面,我进去干什么。”   他的右手,搂着官向玉的腰,她这才发现,太子殿下的右臂不知何时变得很笨重很迟钝。   “小离儿,别难过。”太子殿下轻轻柔柔地哄着道,“除非哪天,你嫌弃我单右手抱不动你了,你嫌弃我是个废人。”   官向玉闻言,瑟缩了一下,只觉排山倒海袭来密密麻麻的痛,像是要把她折磨得死过去。她回想起那天晚上他与人浴血奋战,为了救她,单单用了右手就能把几个顶顶厉害的胡人给打死了去,一定因为太努力而留下的后遗症,她居然没有发现……一直都没有发现,她以为他好好的……   她觉得要是太子殿下一直不说,她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他偏偏要说出来,要让她难过让她不甘心。   “你为什么不早早说呀?”官向玉扭头看着他,泪眼迷蒙,“你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呀,啊?!”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用力挣开太子殿下的怀抱,“我这就去,这就去找大夫来给你治!烬师父,你一定会好的!”   太子殿下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平静道:“我不需要大夫,小离儿。”   “要!你需要!”官向玉努力张大眼睛想看清他,“我说你需要你就需要!”   太子殿下沉默良久,松开了她,淡淡道:“要是你觉得需要,就去请吧。若让定南王知道我废了一只右手,他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布置好一切,然后控制我。”眼下他便如一只被折断了翅的鹰,正处于低谷,要想飞出低谷不能横冲直撞凭蛮力,只能等待东风再起。   官向玉走了两步,蓦地停顿了下来。她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咬着唇低低地哭泣着。   太子殿下缓缓坐在廊上,夜风撩起他的衣角和长发。他看着自己右手,不在意地低眉笑了一笑,道:“形势危急必要有所取舍。我把所有功力集中在右手上,才能击退敌人,但承受不住压力,右手筋脉寸断。一般大夫看不好。”   官向玉转过身,望着他。心口的地方,一旦被扯痛了,就一直痛下去,再难息止。   太子殿下便又道:“我未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只不过有些遗憾。短时间里,可能我拿不稳筷子,拿不稳笔,拿不稳剑,做什么都要靠这只左手,但我用这只右手保护了你,我不觉得可惜。你要是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往后我右手抱不稳你,不喜欢我要你喂汤,等我们回去了以后你可以……”   “不喜欢我不喜欢!”官向玉打断他,大声叫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一步一步走了回来,跪在廊上,伸手把衣角纷飞的青年狠狠地抱住,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如小兽无助地低泣,“可是,你休想,让我因此离开你!”   “以后,我负责拿筷子,我负责拿笔,我负责拿剑,我负责保护你……你抱不稳我,我负责抱稳你,负责喂你一辈子的汤……你看这样好不好?”她哭着与他道。   太子殿下怔愣良久,满身孤寂皆被这样一个娇憨的少女给驱赶,他低垂的眼眸里渐渐染上流光璀璨到带着湿意的笑,舒缓地扬起唇角,道:“傻瓜,握剑就不必了,我还有左手可以握剑。”   话音儿一落地,官向玉忽然仰起了脑袋,身子贴着他,手攀着他的双肩,唇对着唇亲了下去。   她的主动,近乎于有些疯狂有些粗鲁,啃咬着太子殿下的嘴唇,也像是要把眼前的疏懒青年给吞下腹中去一般。那股执拗劲儿和热情,如一把烈火,能轻易将人点燃,燃烧。   况且太子殿下就是那一捧干柴。   屋中烛火昏黄,灯盏里的白蜡就快要燃到底了,床榻上交叠的两抹人影,衣衫一派凌乱,要命地痴缠。   太子殿下吻掉了她眼角的泪痕,她睁着一双无比清亮的眸子,红唇娇艳,一张一翕地急剧喘息着。   墨发,染开了身下的床【】榻。   少女声音娇软,想起之前有过的旖旎场景以及有关“吃”的话题,凭着直觉没头没脑道:“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你想要把我吃掉了。因为,我也想把你吃了,不让别人惦记,就成为我一个人的,还要被打上记号。这样你就永远都跑不掉了。”   太子殿下沙哑地笑问她:“那你知道怎么吃吗?”他缓缓俯下身,轻咬着她的耳珠,“一般情况下,女子要嫁给男子了,才会准许他吃。”   官向玉侧开头,太子殿下唇吮在了那冰肌脖颈上,她叮咛了一声,道:“没、没关系,你教我……我把你吃了,等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再把我吃……了……”   太子殿下停了动作,认真地问:“真的要?”   身下的少女娇艳如花,只为良人开。她双颊醉红,眸光迷离,手臂缠上太子的脖子,啃啃咬咬,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坚定道:“要吃的,今晚就要吃。”   “吃了以后就都要把我占有,谁也抢不走了?”   “嗯。”   “那,我教你。”   太子殿下噙住了她的唇,极尽温柔****地深深吻。他顺手一拂,床帘的吊穗松脱,帘帐缓缓地合拢了上来..   【熄灯了】   一番云雨逍遥,夜里静谧得只剩下喘息和哭吟。天边,隐隐翻起了鱼肚白。   屋室里凌乱得一塌糊涂,床榻上下,都是散乱的衣裳。榻中人儿,脸颊泛着红晕,正睡得十分香酣。那原本如雪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旖旎的痕迹竟无一处完好。如墨的秀发,铺满了青年的胸膛。   晨光熹微之际,妙人儿枕着青年的胸膛,睡梦里也觉得自己浑身酸软,忍不住舒展舒展身体,便习惯性地伸脚去踢。   她这一踢,没能踢到被子,闷咚一声踢到了抱着她的青年。还好巧不巧,踢到了那要紧之处。   霎时将后半夜才睡下的青年给踢醒了。   一双惺忪睡意的凤眸缓缓睁开,目色流转光华暗绽,比那熹微的金色晨光还美丽,令满室生辉。   他嘴角斜斜一挑,无比的风【】流,被窝底下伸手便捉住了那罪魁祸首。小脚动弹不得,官向玉皱了皱眉头,在太子殿下的手心里踢了又踢。后几次都没有踢掉那只手,她便急了,带着哭腔叮咛一声,太子殿下恐把她弄醒了来,松了松手,她才心满意足地哼哼两声继续踢。   每踢一下太子殿下便挑眉握住那柔滑的小脚,揉捏两下,爱不释手地把玩。   官向玉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迷糊探出头来张望,咽了咽口水,道:“好香!”   此时已将近午时,太子殿下穿戴整齐,黑衣黑发容姿无双,桌上摆了午膳,他正取了碗筷施饭布汤。   小登科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太子殿下精神从来没这般饱满过,心中从来没这般满足过,面上从来没这般春风得意过,总之一切美好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太子殿下回过头来,柔美地笑睨着她,道:“那便起来吃东西。”他张罗好了之后,拭干净了手,从容地向床榻这边走过来。   官向玉把头缩回了床帐里,回头一瞧自个,被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给吓了一跳。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地知道太子殿下是在教她怎么把他吃了,她自己也觉得她已经完完全全地把这个俊美的青年给吃了。可是为什么,眼下他春风得意好得不能再好,而她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好了?   这让官向玉很吃惊很不能理解。   因而当太子殿下撩起床帐时,她正缩在被窝里,警惕地望着他,表情很是委屈。太子殿下愣了愣,舒缓地弯身下来,手指摩挲着她红润娇妍的面颊,靠得很近,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纠缠着呼吸,拿低低的无限****的口吻道:“看样子你不想起来吃东西,不饿吗,嗯?”   “饿……可是……”官向玉往后缩,看着眼前的一张脸,有些紧张得不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可是什么?”   官向玉想了想,鼓起勇气道出心间不满:“我觉得我被你骗了。”   “嗯?我哪里骗你了?”   “昨晚,昨晚不是我吃你吗,”官向玉道,“为什么我觉得是你吃了我,”她露出小巧非凡的双肩,指着肩头的痕迹给太子殿下看,使得殿下凤眸一下便深幽了下去,她还没知没觉道,“你不承认都晚了,你看这都是证据,你还咬我了!”   太子殿下闻言轻声地笑了,嗓音清润如春雨滋润万物,认真道:“是你让我教你怎么吃吗,我就只好做给你看让你有样地学了。况且这些不是咬痕。”   官向玉问:“你且告诉我就是,我到底有没有被你吃?”   太子殿下沉吟了一下,道:“嗯其实这件事是相互的,你把我吃了的同时我也就把你吃了。”   这让官向玉心中蓦地平衡了些许。她原来真的把他吃了,但她还是不够特别地满意,手指点点太子殿下的胸膛,又问:“那你身上为什么没有印记?”   太子殿下笑道:“你没有用力吃。”随后他俯下头,在官向玉的锁骨下伸舌舔了舔,再稍用了一点力道吮了吮。官向玉肌肤嫩不可言,他放开的时候那里便赫然新添了一道绯艳的唇痕,满意道,“应该像我这样才对。”   殊不知那一吮,像是要把官向玉的灵魂都吸出来一般,让她软得险些叹出声,什么都没力气去计较了。   太子殿下抱着她去内室沐浴,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官向玉担心他的右臂,有些不安地道:“烬师父你不用抱我,我自己可以走进去。”   “走进去?”太子殿下笑意明媚,“你可能走不进去。不妨,我抱你去。”右手没怎么使力,怀抱不如从前那样紧,官向玉需得双手稳稳搂住他的脖子。但她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沐浴洗漱了之后,一夜云雨之后的后遗症彻底显现了出来。官向玉走也走不动,感觉周身都在泛着酸疼。面对一桌午膳,明明她很饿,但是又提不起很好的胃口。   定南王身形一顿,抬起明暗不定的眼,看着那婢女,问:“两人可同房?”   婢女沉默了一下,道:“据收拾房间的人回来说,发现了印有小姐元红的白巾,但是被公子收起来了。”宅院里服侍的下人们大抵都还不知道,他们服侍的正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和女国舅。   定南王书桌前墨迹四洒,掉在白宣上,挥手:“下去。”   婢女关上了书房的门时,书房里霎时传来乒乒乓乓物品掉落地面的声154.第154章152计划败   官向玉吃饭吃得兴致缺缺,但她很认真地坐在太子殿下怀里喂太子殿下吃,她吃一口殿下就需得吃两口三口。   实际上太子殿下何等聪明之人,右手虽拿不稳筷子习着用左手拿也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奈何他就是很****地享受怀中人儿喂他吃饭的过程。他还不忘多多哄着小国舅,让她也多吃两口。   定南王来宅院时,两人如此亲密无间。他看着官向玉靠在太子殿下怀中,模样神态有别于往日少女的清新娇甜,在这基础上更添了一两分让人难以抗拒的妩媚,脸色白中透着桃红,眉目顺且润,一眼一笑媚骨天然。那捂得紧的领口,还是遮不住冒出来的一枚红痕。   她已经不是少女了。   这让定南王生起的嫉妒和愤怒如排山倒海。他生生地压抑下去,进了院子。太子殿下抬起眼帘看见了他,微微笑了笑,勾唇道:“皇叔来了。”   官向玉歪歪倒倒地靠着,有气无力昏昏欲睡,眼睛掀开一条缝眯了定南王一眼,然后又淡定地闭上了,脸颊往太子殿下衣襟蹭了蹭。   定南王道:“太子殿下的伤可还有大碍?还要不要臣找大夫来看看?”   太子殿下道:“多谢皇叔,本宫已无大碍。”   定南王有看了看桌上残余的午膳,道:“太子殿下甚少来我淮安,不知可还习惯?”   太子殿下笑得无害,道:“皇叔委实客气了,这里一切都好。说来本宫还得感谢皇叔,在贵城出现得十分及时,救了本宫一命,不然本宫可就危险了。”   定南王揖了一揖,面不改色道:“此乃臣义不容辞之事。”顿了顿又道,“既然殿下来淮安,臣应尽地主之谊,想邀殿下视察淮安,不知殿下可去?”   太子殿下道:“如此甚好。”   官向玉适时地突然冒了一句:“我想骑马。可以骑马去视察吗?”   太子殿下掐了掐她的腰,看似不大赞同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还骑马。”   定南王温和地笑笑,道:“不妨,若是官国舅实在想的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马场,可去那里骑马。”   “真的吗?”官向玉双眼晶晶发亮,笑眯眯地,“谢谢王爷。”   官向玉吃饱饭后有午睡的习惯,尽管她将近午时才醒过来,眼下又开始犯浑了。定南王道是一会儿再来接他们去马场,然后便出了宅院。太子殿下将官向玉抱去了床上,她打了一个滚儿就滚进了里边去。   太子殿下和衣在外边半靠着,修长的双腿交叠,长发未束,柔软而垂顺,映衬得侧颜十分柔和。他抬手上瘾一般地轻抚过官向玉的脸,笑容纯粹而明净,道:“睡吧,一会儿我叫你。”   官向玉又蹭了过来,头枕着太子殿下的腿,手环着他的腰。这样还不满足,再搭上一条腿来,那玉足小巧的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腿,时光就这样悠闲地缓缓淌过。   太子殿下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出声,十分安静淡定,道:“烬师父,下午去马场,你挑一匹好马来骑,找机会跑出去吧。”   太子殿下捉住那不安分的小脚,轻轻揉捏着,眸色深沉。既然定南王有意让他们去马场,想必马场已是布置妥当,岂会轻易让人找到破绽。但他不想让官向玉失望,只淡淡点头,道:“可以试一试。”   官向玉抬头望着他,忽而蹭起酸软的身子来搂着他,亲亲他的下巴,道:“烬师父,我觉得那个定南王喜欢我。”   “嗯?”太子殿下垂眸,看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显然是在宣示占有权。   官向玉想了想,道:“下午的时候,你惊扰马场里的马,然后拿我引开定南王的注意力,趁乱之际就能跑了。”太子殿下浑身一震,她顿了顿又道,“没有我的累赘,烬师父轻功那么厉害……”   话没说完,太子殿下倏地抬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睛,抿唇低低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抛下你独自走?”   官向玉看着他的眼,心中有些沉闷,道:“只能这样了啊,现在还不知道京中是什么情况,若是定南王真有反意,烬师父你怎么能在此处浪费时间。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那双澄澈分明的眼睛里,溢满了信任和期待,这个青年是她唯一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有担当有责任,他不仅是她喜欢的人,还是当朝的太子,有自己的国家和百姓,不能再在这里耽搁。她希冀道,“我跟定南王有些情面在,他应该暂时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很快就会回来救我的对不对?”   他夏胤喜欢的人,有一份玲珑心思,很善良,很会为人着想,很聪明。可越是这样的女子,越是惹人心疼和怜爱。   太子殿下手指凉凉地,松了官向玉的下巴,把她摁进怀中,道:“小离儿……不许再说这件事情了……”他喜欢她的聪明和善良,同时却也矛盾地希望,她能笨一点儿,能自私一点儿。   官向玉笑眯眯地,似将方才的沉闷抛之脑后,她乱蹭乱动,还抬起玉足伸到太子殿下面前,娇娇软软地道:“你不是很喜欢摸我的脚吗,来,我准许你摸。”   太子殿下哭笑不得。他看着眼前娇颜如花的女子,大手果真伸去握住了她的小脚,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官向玉歪着脑袋想了想,舒服地眯着眼睛道:“在京郊治蝗灾的时候啊。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摸我的脚,其实那时候我还没完全睡着,所以就知道啦。”   太子殿下抬起手中玉足,在那雪白剔透的脚背上落下一吻,痴迷道:“那你为什么不躲?”   “那时我在想,虽然你的喜好有些****,但我们是一家人吗,给你摸一下我又不会掉块肉,而且你又喜欢摸,就给你摸摸了啊。”官向玉被他轻轻的吻痒得不住地扭动可爱的小脚趾,道,“但我心里觉得,你摸我不生气,别人摸我就生气,一定会踢死他。”   后来官向玉慢慢安静了,一觉睡得很浅,半梦半醒,出了一身薄汗。她环着太子殿下的腰欢得很紧,仿佛就这样倚着抱着,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定南王来接他们去马场时,太子殿下才把官向玉唤醒。官向玉换了一身薄薄的嫩绿色秋衫,裙纱轻扬,腰肢柔细,窄袖胳膊纤长,领口系着三刻珍珠缦扣,脖颈曲线十分优美。婢女为她挽了一个发髻,是应淮安这边的民风,她要求挽的最普通的一个少妇的发髻,以白色小簪花做衬。   先前太子殿下花了一点时间来给官向玉讲解,这个男女互吃意味着什么。官向玉便明白了过来,其实吃,就跟春【】宫册上面讲述的男女之事差不多,只有那样才能把喜欢的人从心到身完完全全地霸有。这个解释,尤其是“霸有”这个词,令官向玉很满意。   她涨姿势了,顺带从太子殿下的口中了解到,这个男女之事,便是她一直很迷惑的房中术。且是男女在新婚的时候,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她就觉得,除了新婚的那个礼节和场面,实际上她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妻子了。这令官向玉满意之外又感到很满足,问:“那我已经嫁给你了,是你名副其实的妻子了吗?”   太子殿下笑得很好看,意气风发地扬着眉道:“事实上是这样,但我会补给你一个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的婚礼。”   “我能嫁给你就很好啦”,官向玉欢喜地搂过他的脖子,道,“这些虚礼我不看重的,但是既然你想让全天下的女孩子都羡慕我的话,我权且让她们都羡慕一番好了。”   因此才有了下午时分官向玉要求挽少妇发髻这一说。   只是这个少妇的发髻,看在太子殿下眼里满心怜爱,看进定南王的眼里却满是长刺。   一行人准备妥当了以后,不紧不慢地步出别院。然将将走过铺了鹅卵石的碧树花坛时,前方有人形色匆匆跑了过来,在定南王跟前跪下。   定南王垂眼,淡淡地问:“何事?”   那人道:“回禀王爷,京城那边刚刚传来了消息……皇上病危了。”   太子殿下面色一变,袖中的手渐渐收紧。定南王亦是一副惊讶的表情,道:“怎么回事?皇上一直龙体康健,怎么会病危?休得谣传!”   “奴才不敢乱做谣传,宫中大乱了,皇上呕血昏迷,已五日未醒!”   向玉着急道:“皇上姐夫身体一直很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她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袖摆,“大表侄不如我们快点回京吧。”   太子殿下道:“皇叔,事发突然,本宫需得回宫印证一番,看看此事真假。若是谣传,本宫定不会轻饶了犯事者!”   定南王沉吟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地笑了,掸弹衣摆道:“此时天色已晚,现在启程诸多不便。太子殿下莫急,事情的真假,臣会派人进宫探个虚实。不是还要去马场看看么,我们现在就去吧。”   太子殿下眯了眯凤眸,不置可否。他跟官向玉当然知道既然定南王把他们软禁在此,仅凭三言两语不可能叫定南王放人。   几人走过花坛时,官向玉忽而不动声色地伸手朝花坛里扫过,然后一齐去了马场。   没想到定南王的马场竟大得吓人。方圆十五里都是绵延开阔的青草场地。里面的马匹身强力壮精神十足,其中绝大部分的马匹是刚成年不久的最具活力的马匹。   训马人指挥着他们成群结队地跑过,万马奔腾呼啸,其阵仗可见非同一般。   这里,起码有数万匹马,且都是胡国汗马,天性极野又极喜奋战。太子殿下神色冰冷,看着万马扬起的尘埃,青草被马蹄踏得飞扬,冷冷地笑一声:“全是胡马,定南王果真是要造反。”   官向玉喃喃道:“如此烬师父你就更需要快点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耽搁。”转眼间她又欢快地,拉着太子殿下去马厩里挑选正吃草的马来骑,兴奋道,“快,我们去骑马。”   定南王在一旁吩咐准备着什么,同时派了一干侍卫跟着,美其名曰保护东宫和国舅的安危。他安排妥当了以后,自己随之也策马跟了上来。   太子殿下选了一匹充满力量的宝马,抱着官小国舅共骑。他一夹马肚,马儿便哒哒地跑了起来。迎面扬来的风,夹杂着清新的青草味,秋日里斜斜的日照将整个马场铺了一层金。将马上的一双人镀了一层金,形成了一副美好的画卷。   官向玉坐在前面怕太子殿下的右手不便,就坐在后面,紧紧环着太子殿下的腰,小脸贴着他的后背,安安静静地笑道:“烬师父,等回去了京城以后,我嫁给了你,你也要为我辟一个宽广的马场,带我像今日这样骑马,好不好?”   太子殿下英气的眉纠着,他的心也纠着,猛力一扬缰绳,马儿飞快地奔跑了起来。他说好,轻轻浅浅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官向玉的耳朵里,再顺着风飘散在了空气里。   她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她觉得很踏实,想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帮助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只能帮到一点点。   官向玉往窄小的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把细碎的鹅卵石小石子,放到太子殿下的手中道:“烬师父,你用这个,一会儿那群马跑回来的时候,就打散它们。”   太子殿下一直看着远方,终伸手将一把小石子紧紧地攥在手中,锐利的棱角刮破了他的掌心。官向玉软软娇娇地安慰着:“烬师父,不怕。”   眼看着群马跑过一圈马场又再度跑了回来,定南王这时忽然赶上了太子殿下与官向玉二人,笑问:“太子殿下感觉如何?”   太子殿下薄唇抿着,狭长的双目寒冷幽沉,轮廓线条极美,道:“感觉甚好。”   前面奔腾的声响越来越近,热血的群马争先恐后。太子殿下在那喧嚣中,唇齿轻启,唤了一声:“小离儿……”   随之,手中染了掌心血的鹅卵石,突然变得有了生命,朝那群马有方向的击去。霎时一声声长马嘶鸣,方寸大乱。   训马人大惊,刚想要阻止,怎奈这些马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子便将训马人撞翻在地,淹没在了万千的马蹄下。   所有跟着太子殿下的侍卫见状当即前去阻拦,另有一大队的侍卫追了上来,从各个方向围住,快速地缩近。   就在这时,官向玉十分淡定道:“烬师父,快跑。”   话音儿一落,太子殿下心猛地抽痛,腰间的一双小手毫不犹豫地松了!   官向玉从飞奔的马上落了下来!定南王脸色一变,当即从马上跳起来,双脚在马背上借力飞身凌空,想飞过去接住坠下马的官向玉。   千钧一发之际,四周整装待发的侍卫忽然抽出佩剑,欲跟太子殿下动武。太子殿下手中只剩下几枚石子,浑身上下痛楚翻腾。   原本几粒小石子还可再扰乱侍卫的马队,可太子殿下倏地回身,亦是飞身而起,在弹指一挥间以鹅卵石逼退定南王,自己俯身冲下,在官向玉跌低的前一瞬,揽过她的腰把她捞起来,于空中翻腾数周平稳落地。   这一刻,太子殿下心中反而舒坦了,没有愧疚没有怨悔。   他竟需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来舍身为己,他是太子他需要保卫自己的家国天下,可是如今自己爱的人都要舍弃,有何能耐来保卫家国天下?   官向玉被转得头昏眼花,以为接住自己的人是定南王,不想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太子殿下。她又惊又痛,嗔道:“你怎么还没走呀!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怎么反悔了!”   纵然,纵然他废了一只右臂,他也要抱紧她一起走。太子殿下吻了她的额,深深道:“我的小离儿太坚韧太聪明,我舍不得把你丢下。”   两人已然错过了最佳时机,被侍卫团团围住,刀剑相向。   太子殿下二话不说,右手牵着官向玉与她十指紧扣,左手空手与侍卫缠斗。官向玉很害怕他再像上次那样浑身是伤,不由难过道:“烬师父,我们逃不出去了,你不跟他们打了。”   话语间,定南王抽了侍卫的一把剑,竟亲自跟太子殿下打了起来。那剑势速度极快又变化多端,太子殿下只一只手应付不暇,恐伤及官向玉不得不把她撇开一边。   一下子侍卫就上前,把剑横在官向玉纤细的脖子上,侍卫大胆道:“速速束手就擒否则她小命不保!”   太子殿下心神一乱,被定南王抓住了破绽,一剑划破了手臂,顿时血流如注。定南王手中剑锋利的剑刃直指太子殿下。   场面僵持了下来。官向玉怔怔地看着太子殿下手臂上涌出来的鲜血霎时红了眼眶,压根不顾自己脖子前是否横着一把剑,本能地就想走过去看他的伤。怎料那侍卫,一时没有个分寸,随着官向玉一扭动,剑便在那白玉般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淡色的血痕。   但是她不觉痛。太子殿下出声又急又心疼道:“别动,小离儿别动,乖,我没事155.第155章153身世之谜   定南王今时今日,才表现出了他对太子殿下的大不敬,口气稀疏平常道:“若是你不想着要跑,皇叔也不会对你用强。太子还是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待着吧。”   太子殿下清冷道:“定南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要造反!”   定南王淡然地笑了笑:“这天下本来就是夏家的,只不过要换个人坐而已,何来的造反?”   “你窃取官银,与胡国勾结,这些胡马想必就是你用大周的官银换来的,如此野心勃勃地招兵买马不是造反是什么!”   官向玉问:“定南王,皇上姐夫病重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定南王看着她,道:“消息确是从京城里传来的,没必要骗你们。我岂会放你走。”   他那句话,也不知是对太子殿下说还是在对官向玉说。   最终定南王让人把太子殿下押下去,官向玉抬脚便想跟着走,岂料被定南王及时拉住了手臂。官向玉扭着手臂挣扎道:“我要跟他一起。”   定南王语气低沉淡漠:“要不想本王杀了他的话,你就乖乖待在这里。”   太子殿下盯着定南王的手,语气寒冽:“你敢动她,我不饶你。”   定南王吩咐下去:“八百里加急传信入宫,昭告天下,道是贵城发生了矿难,银矿矿山坍塌,太子殿下不幸遇难被掩埋其中,至今尸骨无存。”   “烬师父……”她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被带了下去,挣脱不掉,不由愤怒地扭头瞪着定南王,叫道,“你怎么那么坏那么讨厌!”   定南王不为所动,却侧头看了一眼方才挟持官向玉的那名侍卫,眉头动了动,忽而手里的剑翻转往后,一剑刺穿了侍卫的胸膛。侍卫瞪大了双眼,无声无息地倒下。   随后定南王让婢女来把官向玉搀回了宅院,并下令让大夫来给她包扎伤口,随手扔了带血的剑,淡然离去。   太子殿下没有让官向玉跟他在一起,虽然不舍,但却是正确的。定南王也的确是喜欢她,免去了她的牢狱之苦。   定南王给太子殿下准备的是一间十分阴暗潮腐的地牢,里面不曾关过一个犯人,却有着坚不可摧的牢间,有着腕粗的铁锁链条。大抵定南王亦是觉得,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锁得住像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物。   太子殿下辅一进去牢中,不多久定南王便进来了。他弯身走进来,垂眼睨着气定神闲靠墙坐着的太子殿下,挑唇道:“怕是太子这辈子都不曾在这样的地方逗留过,怎么,还习惯么?”   太子殿下习惯性地扬了扬眉毛,云淡风轻:“还好。”   定南王负着一手,另一只手扯了扯墙上的锁链,道:“不愧是太子殿下,到哪里都能泰然自若。”顿了顿,又道,“官向玉,原本是应该嫁了本王的,是你在从中作梗么。”说到这里,他便笑了,淡淡地,“不管是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都总是你们想如何便如何,连本王好不容易看上的女子,你也要抢了去。”   太子殿下半垂着头,不悲不喜,“你想怎样,直说吧,只要不伤她。”   定南王便将锁链放了下来,那锁链一端紧紧禁锢在墙上,另一端在他手上,却是一双极为尖锐弯曲的铁钩。他缓缓走过来,把铁钩打进太子殿下的琵琶骨里的时候,太子殿下连眼色都没变一下,只轻轻地闷哼一声,几缕发丝散落,嘴角溢出血丝。   鲜血沁出来,濡湿了他的黑衣。他压下喘息,道:“这样的话,你可就答应了。”   官向玉在宅院里不肯配合,脖上的红痕还未包扎。婢女回禀定南王,道是不让她见到太子殿下她便不愿意上药。定南王来到宅院,官向玉正在屋中安静地坐着,房门紧锁谁也不见。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道:“之所以本王把太子留到今日,并非是不能杀了他,你可明白?又或者,本王可以多给他一些苦头吃。”   房间里传来凳椅闷咚倒下的声音,可显主人有多么的慌张。官向玉急忙打开了房门,眼睛红红的如受了莫大委屈而无助的落凡精灵,道:“我要擦药!”   定南王这才招来婢女,给官向玉擦药包扎,再喂下一碗汤药。   太子殿下遇难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大周国。本是国泰民安百姓丰足的大周一下子陷入了惶惶之中。满朝文武皆处于观望状态。康顺帝仍在昏迷,官皇后忧思竭虑,把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派了出去,竭尽全力寻找太子殿下跟官向玉的下落,即便是有人遇难了,也死要见尸。   清早,定南王来了宅院,官向玉几乎一夜未眠,见着他便问:“你来带我去见烬师父吗?”   定南王道:“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官向玉张口便拒绝:“我不去。”   定南王对她的回答似乎早有预料,挑了挑眉并未生气,而是道:“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么?”   官向玉道:“我爹是当朝国公,我姊姊是当朝皇后,我被皇上姐夫封为女国舅,难道你比我还清楚我自己是谁吗?”   “那你娘呢?”   官向玉一愣,沉默了一会儿,道:“关你屁事,你怎么那么八卦。”   定南王笑笑,道:“官锦岚尚不知道他早逝的妻子是何身份,可你娘并非是病逝。”   官向玉皱眉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跟我走,我带你去你就知道了。”   定南王带着官向玉继续往南,走了一天的行程,去到一个民风与大周甚至淮安完全迥异的地方。他们身着的服饰艳丽,上绣有如藤蔓一样缠缠绕绕的图腾。女子手腕上戴着银饰,脚踝挂着足铃,赤脚走路,走起路来清脆作响。男子则着统裤统袖,头戴彩巾。   官向玉和定南王一来,霎时形成一幅格格不入的画面。迎面飘来不少奇异的目光。   见他二人来,有人急忙往回跑,似去报信去了。官向玉有些愣神,左右瞧不过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定南王道:“南疆。”   “你是说我母亲是南疆人是吗?”   定南王未答,便有人上前来拦住了去路,道:“两位请回吧,族长让王爷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定南王道:“劳烦你去跟族长说一声,我带回了你们南疆的小姐。”   那人一震,眼神瞟向官向玉,然后匆匆回去禀命了。   片刻那人便又回来,为定南王和官向玉引路。官向玉忽然与定南王道:“我不是什么南疆的小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南疆的族长,是一位枯瘦嶙峋的老者,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矍烁,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能看穿的深沉,先是打量了官向玉一眼,复又看向定南王,道:“她就是你带来的人?”   定南王道:“她是上一任南疆圣女之女。”   官向玉有些懵懂,看着定南王道:“什么圣女之女,你说我娘是这里的圣女?休要胡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族长未加多说,转身就去取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古老香炉,在官向玉面前揭开了盖子,道:“姑娘,把手伸过来。”   官向玉定睛一看,脸色都白了。只见白烟散尽,里面赫然躺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虫子,通透血红,虫身轻微地蠕动着。   官向玉手往后躲,可是被族长快速地捉住。她害怕道:“这是什么?我干嘛要你说什么我、我就做什么……”   她眼前一花,根本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手指便被族长给划破,强行把她的手拉进了香炉之中,声音冰冷得没有感情,道:“这是我南疆一族的圣蛊,只有圣女一族的血脉能经受得住它的蛊性。若你是南疆圣女之后,性命自无大碍,但如果不是,必死无疑。”   定南王眸色一深,只动了动喉咙,便眼睁睁地看着官向玉的手指被拿去喂圣蛊。   官向玉只觉凉凉的蠕软的触感爬上了手指,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不敢,苍白着脸,睫羽颤颤。   半晌,那圣蛊沿着她的手指一直往上攀爬,到指关节处忽而咬住了她指关节上的细小血脉。如针刺的微痛袭来,官向玉扭动着手腕就想往后缩,只是被族长禁锢着怎么都无法挣脱。   “你放开我……”官向玉觉得手指从伤口处往上,正一点一点地失去知觉。   族长手一松放开了她,圣蛊贪婪地咬着她不肯松手被族长用给木枝拂开了去。顿时她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眼前一片迷茫,脑海中空白得紧。   “玉儿!”定南王闪身扶住了她。   “烬师父……”官向玉茫然地喃喃,以为自己既然不是南疆的什么圣女之后,就应该是必死无疑了。只是,她很想她的师父,想要跟他在一起,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她怕,烬师父没有她,会活得不好。她紧紧抓着定南王的袖摆,道,“我最讨厌的人……以前是我眼瞎了……”   “黑摩萨……”她一说出这种蛊名的时候,族长和定南王的脸色都变了。   官向玉慢慢恢复了些神智,手指的痛感十分强烈,好似那种痛也逐渐开始遍布她全身,痛得难忍,额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京城六月的蝗灾是你给蝗王下的蛊……你想毁了大周的粮仓,粮食是百姓安稳的基本,没有了粮食基本,就国家大乱好给你提供造反契机……随后贵城官银流失,你用大周的官银向胡国招兵买马……现在,你带我来怎么可能只是让我知道我的身世那么简单……”   “官向玉,”定南王半眯着眸子,神色明暗不定,“夏胤有没有告诉你,你还是迷糊些好。”   官向玉眉头皱得很紧,几经轻颤才缓缓睁开眼。族长看见她手腕上显现出一枚红色的如细蛇一样的图腾印记,面色大骇,“你果然是……”   她面颊渐渐回了血色,抬眼平静地看着定南王,定南王一怔。   那不再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而是与那圣蛊一般无二的通透红眸!   官向玉脑中昏昏沉沉的,睁眼闭眼了数回,才把那红色眸色逼退了回去。她淡定道:“你把我弄这里来,莫不是来求蛊的?像上次用黑摩萨危害粮食那样?”   族长终于略有所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仿佛刚刚的失态和显现出来的人情味只是一抹虚幻,他异常平静道:“没想到你果然是姵姵的女儿。”   官向玉的娘,叫南梓姵。   一听这声熟悉的呼唤,官向玉便彻底愣了。因为她很小的时候,也常常听她的爹这样叫她娘的。她哑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娘的闺名?”   族长冷冷淡淡道:“我是你外公。”好似他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外孙女,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仅仅只是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而已。“你娘曾是南疆的圣女,不过她私自逃离南疆,早已经被革除族谱之外。你不是南疆人,也不是谁都可以当南疆圣女,就算是你有圣女血脉,也不可以。”   他的一番话,让官向玉惊讶自己母亲的身世之余,对这个自称自己外公的族长感到既陌生又厌烦,道:“若是你们南疆的圣女之位是一个很好的名衔,我娘也不至于私自逃出南疆,最后嫁给了我爹。你说的这个圣女血脉,和一般人有什么两样,难道还是金血银血吗?”   族长闻言,不恼,只脸色越发的冷,哼了一声:“你也硬得很。”   当晚官向玉和定南王便在这南疆暂宿了下来,这里和外面的世界相比起来,有两分世外桃源的味道。夜里篝火冉冉很是热闹。   但官向玉心不在焉,她也由始至终对这个地方感到陌生。   晚间这位新认的族长外公安排人服侍官小国舅歇下,只是她在屋中只待了半盏茶的时间便硬央人把她引去族长那里。   果不其然,她一进去,便看见族长和定南王都在,显然两人是在谈论什么。   官向玉开门见山地问族长:“你要真是我外公现在就告诉我,他问你要什么了?是不是他把我带到这里里和你相认,你便要答应他什么事情?”   彼时定南王手里端着茶,手指拂着茶盖悠闲地抿了一口。族长示意官向玉稍安勿躁,定南王不紧不慢道:“是有交易,我把你带来这里归还南疆,族长答应本王一个条件,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族长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却却是来向族长求蛊的,想请族长再送本王一种蛊。”定南王道,“能控制人为本王效命,力量增强数倍,除非精气神耗尽,否则不死不休。”   族长当即冷声回绝:“王爷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要什么蛊就能有什么蛊吗?王爷想要的那种,这里没有。”   定南王笑了两声,道:“本王听说,南疆远古时候就流传下来有一种秘蛊,恰恰符合本王的要求。”他笑睨着族长,眸中笑意发寒,“族长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好似……叫蚕髓。”顿了顿又道,“本王对南疆,一直都很有兴趣。本王还小的时候,生病体内积蓄了不少寒气,相当顽固,连御医都不大能治。得幸遇到过一个南疆的师傅,以蛊虫入体帮我吸食了寒气,从此本王就喜欢钻研南疆的蛊史。蚕髓蛊,一旦入了人体便吸附于大脑,以脑髓为食,从大脑开始控制一个人,因而才叫蚕髓。”   族长苍老的脸白了白,道:“那虽是秘蛊,但也是禁蛊,从远古传到至今,早已经断了。”   “是么。”定南王勾起一边嘴角,冷冷的。   当是时,外头一片呼声大乱,火光冲天,马蹄声和人的喊叫声疾乱。有人匆匆进来禀报:“不好了,外面有官兵把我们包围起来了!他们遇到人就抓!”   族长胸口起伏地看着定南王,道:“没想到你还是条白眼狼。”   当晚整个南疆都混乱不堪,定南王的军队挟持了南疆的男男女女,直到族长肯把那流传下来的秘蛊蚕髓亲自交到他的手上。第二天早,军队才相继撤出了南疆。   蚕髓只有一条,但对于定南王来说,足够了。蚕髓有剧毒,只需要将其碾成汁投入三军将士们的饮用水源里,那蛊毒进入人脑中很快便会滋生出蛊虫,届时直接控制人的大脑。   离开南疆的时候,定南王特意征求了官向玉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留在这里,毕竟这里曾是官向玉娘亲的故乡,族长还是她的亲人。这留与不留,对于定南王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官向玉留下,可保她平安,等大局已定,他再回来接她。官向玉不留,可以是他很好的制衡,太子、官家都需得受他要挟。   但是官向玉一定不会留下。她跟着定南王一起,回去了淮安。定南王在送她回宅院之前,忽然心血来潮,问她:“想去看看你的烬师父么?”   官向玉定定地看着他,带着些祈求的意味,生怕他会反悔一般,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最终定南王带官向玉去了地牢。官向玉回来都未来得及歇一歇,风尘仆仆地,此时天将将入夜,地牢中光线分外昏暗,墙上的火把将地牢衬得阴森不156.第156章154顺利脱逃   “烬师父……烬师父?!”官向玉站在铁牢外,当她看见黑衣青年被折断了翅膀一般地绑在墙上、那厚重的铁链穿透了他的双肩时,浑身的血气都凝固住了。继而是翻江倒海奔腾而来的怒气,两只小手竟能把铁牢的牢门晃得哐当作响,霎时就哭了出来,“烬师父!”她趁人不备一脚就猛踢在了定南王的腿上,想必用足了力气,把定南王都踢得晃了两晃,“夏瑜你那样对他,你死了会遭到报应的!”   定南王不怒反笑,从看牢的手中拿过钥匙来,悠闲地打开牢门,道:“你得陪我一起死,才能看得见我的报应。否则,我有没有遭报应,你怎么能知道,玉儿说是不是?”   牢门一打开,官向玉便疯了一样地冲进去,脚下枯草嶙峋她没有注意,一脚被绊倒在地上,手掌遭草刃割破了,就那般匍匐在脚下,不知痛地抓住了太子殿下的衣角,轻轻地晃着,“烬师父……烬师父……”   太子殿下许久未曾答应她,慢慢致命的恐惧爬上她的小脸,她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唯有顺着殿下的身子往上爬,触手之处都是冰冷将凝固的黏腻。   她踮着脚,揽上太子殿下的脖子,恍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他贴得这般亲近,脸在他颈窝里蹭了又蹭,颤抖着,如绝望的小兽一样低泣着:“烬师父你说话呀……”   熟悉的娇软熟悉的女子香,太子殿下动了动眉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不想侧耳倾听的时候便真的听见了官向玉的哭泣声。他动了动眉头,睁开了眼,看着怀中果真是她,心疼地安慰着:“不哭,我只是睡着了。”   官向玉手里拽着他的长发,哭得更难过。后定南王进了来,她一转身便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定南王身前,泪眼模糊,道:“求你。”   她知道,自己和太子,该利用的定南王都已经利用完了,也达到了目的。太子殿下对于定南王来说,已是不必要的存在。   定南王挑一挑眉:“求我什么?”   “求你不要杀他。”   “原先你求我倒是可以,但现在本王改变主意了不会杀他。”官向玉错愕地抬头,恰恰对上定南王温和的笑意。   恰逢外头一个人送来一盏水,水的颜色在昏暗的火光下呈淡褐色。定南王接过来看了一眼,淡淡道:“先试试效果。”   官向玉一听,整个人便似沉入深渊,窒息地拼命地抓紧定南王地脚,惊恐道:“不要……我、我给你磕头,求求你不要……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求求你……不然、不然我代他喝了也行……”   大周的官国舅,虽是个女子,但她长这么大,锦衣玉食,娇贵尊荣,从来没有像今日像此时此刻一般,放下身份放下尊严,苦苦乞求。   她是一个需要被人放在掌心里疼痛的女子,娇弱但是坚强。内心的韧性,无人可比拟。   定南王看见她低声下气的模样,有些生怒,道:“为了这样一个无能的人,也值得你这般?官向玉,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不必如此。”   官向玉用力地点头,又摇头,道:“我不选择了,我就只喜欢他……你不给他喝这个,你也可以给我喝,从此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夏瑜,看在你曾去我家下聘提亲,我曾、我曾答应过嫁给你,尽管这只是一场误会,但是我对你的印象极好……看在这个份儿上,你不要……”   太子殿下嗓音极近心疼,轻轻柔柔地,如羽毛轻抚,道:“小离儿,我没事,你不要求他。”   定南王彻底怒了,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既然我曾向你下聘求亲你曾答应嫁于我,那为何如今你喜欢的却是他!”他冷眼看着不断试图挣脱锁链的太子殿下,忽地又笑了起来,“要我饶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官向玉看到了希冀,道:“你、你说,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定南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那便让你好好儿地服侍本王。”   太子殿下低低咆哮,“你做梦!”   官向玉懵懂地眨了眨眼,眼泪受惊而落,定南王又道:“他在床上对你做了什么,本王也可以做。”手指点着她的心口,“你这里没有本王不要紧,但你的身,可以给了他,也可以给本王。你知道怎么服侍了吗?”   半晌,官向玉双目无神地望了望太子殿下,缓缓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我服侍你……”   定南王亲手把跪着的女子扶起来,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牵住了她的手。她却没有拒绝。   太子殿下双肩琵琶骨重新淌出新鲜的血液,他早已经痛得麻木,用力地挣扎,身体再受摧残,也比不上心里的痛。他低低吼着官向玉:“官靖离,你不能跟他走!”   回应他的,是铁牢哐当一声重新关上的声音。   “官靖离!”   官向玉想,她烬师父一定很生气,不然不会不叫她小离儿而是要叫她官靖离。但是,她不能让他有事,京城里皇上姐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姊姊和夏棂儿、小小表侄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她爹、大周的朝廷,不知怎么样了。   还有,她喜欢他,是不能看着他有事的。   定南王留着太子殿下至今未杀,本来就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太子殿下遇难的消息传出去了之后,京城一定会有人查到这里来,只需要再拖延不了多久就可以了……   这一点官向玉料想得不错。只不过早在消息传开之前,宋融带领的大内暗卫就已经把线索查到了淮安,一路飞奔赶来,路中跑死了数匹千里马,竟能在几日的时间里从贵城赶到淮安,途中与同去淮安的太子暗卫汇合在了一起。太子殿下的死讯一传开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暗中部署了。   官向玉被带回了宅院,回了她和太子殿下住过的房间。定南王一身锦衣,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方才那盏水被他用了一只瓶子装起来,他把那瓶子放在桌上,挑眉看着她。   官向玉脸色苍白,颤了颤嘴唇,低哑道:“你把它给我喝吧,我不是自己愿意服侍你,这样我就能听你的话,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定南王道:“我不需要一个傀儡来服侍本王。”   面对定南王幽深的眼神,她垂下眼,哆嗦着手,一颗一颗地解开了领口的缦扣……   地牢中,待定南王和官向玉的背影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太子殿下的视线里之后,他忽然就不挣扎了,安安静静仿佛将才的一幕根本都不曾发生过。他动了动手腕,手腕上锁着的铁链霎时就松了去。   地牢中的看守,齐齐汇聚在牢外,一人摸索着钥匙打开了牢门,齐刷刷跪了一地,低低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早在两日前,趁着定南王带着官向玉去南疆的时候,地牢里的人就已经被无声无息地替换了。   太子殿下神色冷峻可怖,活动了一下手腕,随手握住肩头的穿骨铁钩,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生生把铁钩拔出了血肉外。一人上前抵了他止血的金疮药,他随意往肩上撒了一撒,扔掉了药瓶子,另吃下两粒药丸,仿佛受这样重伤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他形容虽狼狈但那与生俱来举世无双的尊华与清冷毫不有损,左手拿过暗卫奉上的平时惯用的银冷软剑,沉丹色的剑穗如血,剑柄上镶三颗同色泽的宝石。   太子殿下问:“你们打探的消息如何?”   一人道:“定南王去过南疆,求了蛊虫蚕髓,欲制成蛊毒给淮安的叛军服用,届时控制叛军,且军力能增长平时的三倍左右。属下觉得定南王会把蚕髓蛊毒放入叛军引用的水源里,早已派人跟踪蚕髓蛊的去向并在淮安军营特用水源的上游等待。”   这些暗卫里边,有几人混进了去南疆挟持南疆族人的侍卫队里,跟官向玉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并且得太子之令随时保护官向玉的安危。   从太子殿下马场被抓的那一刻起,他的计中计就已经开始实施,虽是兵行险招,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使定南王露出马脚并得知他的下一步计划。   一路极其隐蔽地杀到宅院,暗卫身手麻利动作迅速,竟没有惊动其他人。   定南王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官向玉解开了的领口。她却没有继续往下解衣,神情安静,脸色依旧苍白。定南王弯身抬起她的下巴,她垂着的眼帘动也未动一下,嘴唇小巧水润惹人垂涎,他道:“怎么,现在后悔了?”   官向玉自主地忽然仰头,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定南王知道她有意周旋,不答,只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稍用了几分里,缓缓地俯下头来。然就在他靠近过来之际,还没碰到那美好,突然眼神一凛。   几乎同时,院外树上的飞鸟受惊飞起,只来得及长鸣了半声便被小石子毫不留情地打下。一股强烈的杀气汹涌而来,房门被从外劈开坍倒,剑气直逼定南王,他倏地闪身一躲,黑衣青年墨发翻飞冷剑狂肆,眨眼的瞬间他移步上前一把将床沿上坐着的官向玉带进怀,侧身而闪。顿时,那床榻便被剑气给劈成了两半。   官向玉有些恍惚地圈上青年的腰,失而复得的感觉,终于让她破涕为笑,笑得泪意泛滥:“烬师父……”   外院,闻此巨大的动静,纷纷跳出一些功夫十分厉害的侍卫,他们身着蓝色锦衣,面无表情,一心想要闯进屋子里,只可惜被宋融为首拦了下来。双方打斗惨烈。   太子殿下将官向玉抱去墙角好好地安放着,擦拭了她的眼泪轻柔地哄着她:“乖,就在这里看着,我再不会让你害怕难过了。”   说罢,官向玉不及捉住他的衣角,他袖摆便飘然滑过,握剑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一柄银色软剑愣是在他手中流泻出霸气,在这四面紧闭的空间里,他就这般跟定南王打了起来。那功力剑气需得控制极好,能不伤四周的桌椅瓷器,不伤角落里的明眸女子。   且太子殿下还是单手。   左手剑他竟也使得极好。   但是,官向玉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身形步子移动得那样快,看都看不过来,可他身上的血滴却时不时随着衣摆翻飞而滴落在地。她担心,太子殿下会应付不过来。   索性,定南王一时还是徒手,各有优劣,基本打成了平手。   后来外面的侍卫越来越多,太子殿下一行人在此处再耽搁不得,否则便难以脱身了。官向玉见状,主动往他身边靠拢,欲寻时机一起撤退。定南王知其心思,极力纠缠,手臂被太子殿下的长剑划出几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他拂袖扫落屋中的茶杯瓷器纷纷向太子殿下击去,殿下手腕翻转以软剑抵御并击碎,瓷片混着茶水四溅。   后来一只小瓶子,从定南王手中脱落,飞击了过来。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一挥间。太子殿下抬剑划去,官向玉脸色惨白,大叫:“不要——”   只可惜,慢了一步。只见那银剑把小瓶子割成了两半,里面的水液泼洒了出来。有一滴,顺势溅在了太子殿下的侧脸上,瞬时便沁入皮肤,了无痕迹……   顿时,太子殿下身体忽然踉跄了两下,眼前有些发黑,他摇了摇头努力保持清醒。官向玉整个人失去了神采,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灰色,发了疯一样地捏着袖子去擦太子殿下的脸。定南王趁此时机立马****,外头的宋融将军解决了缠手的两个侍卫,突然转身进了屋,将太子殿下和官向玉护在身后,出手雷厉风行又劲道霸道,几招生生把定南王逼退。   “撤!”见多留无益,宋融搀扶着太子殿下,后有暗卫断后,他另一手捞起官向玉便飞身翻出墙院。   暗卫队兵分几路撤退,定南王的追兵亦是兵分几路追踪,可是将整个淮安都快掀翻了,他们却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   他们有的化身成了淮安的普通百姓,有的化身成了当地的商人,各色各样的身份皆有,融入到市井之中谁能发现得了。当夜,定南王一声令下,便把淮安的城门关闭,只要人还在城中,就逃不掉。   只是定南王万万没想到,宋融带着太子殿下和官向玉跑出了王府大院以后,弄来了三套军营里面的军装,三人扮成了最低等的小兵,竟躲在了定南王的军营里。   果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军营里时不时有军队被派出去全城搜寻,却无人想得到把军营这个地方也搜寻一遍。   他们在最简陋的营帐里歇了歇,太子殿下似乎有些缓过来了,正运功调息。官向玉一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眼神空洞。   这时营帐外面的小兵路过,似冷得厉害,抱着手臂搓了一阵,啐道:“他娘的还没入冬晚上都这么冷。”说着他便掀开营帐企图进来偷一把懒。   岂料,营帐里虽然未点灯,但在外面隐隐火光的映照下,一眼便看见里面坐着三个沉默的人。一时间,气氛肃杀。   那小兵愣了愣,道:“嘿,该你们巡逻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赖着?”   宋融是个善于静观其变的人,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外面:“这个时节北方寒潮涌下,一到晚上可不就是天儿冷么,哥儿几个又穿得单薄,所以……这巡逻,少隔一时半会儿的没大碍,等一会儿再出去。”说着他还善解人意地递给小兵一卷薄毯,“快捂捂。”   小兵接过来,不疑有他,嘿嘿笑了两声就披在身上,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道:“你们可比我还会偷懒。”   昏暗的光线中,感受到了太子殿下运功完了,宋融拍拍屁股站起来,道:“兄弟,走,该巡逻了,再呆下去可就不想出去了,被发现偷懒得吃不了兜着走!”   官向玉习着宋融的动作,拍了拍一身单薄的军衣,随太子殿下一起跟在宋融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营帐,巡逻去。   恰好,宋融早已经打点好了,他们三人该巡逻的地儿便是那水源的上游。   一路上偶有别的巡逻小兵路过,三人皆点头示意。后越往上走,巡逻的小兵就慢慢没有了。淮安的秋季有寒潮从北南下,因而此时夜里相当的冷,迎面吹来的夜风,都有两分刮骨的意思了。   官向玉一只哆嗦着,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怎么的。   行至无人处,前方的太子殿下忽然停了下来,官向玉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他缓缓转身,笑着捏了捏她被撞痛的鼻子,然后袖摆扫过,长臂一揽,猛然把女子紧紧地抱进了怀,恨不能用尽全身力气来狠狠抱紧她,再也不松开。   官向玉那一头乌发,兵帽被太子殿下揉歪了,便再也兜藏不住,纷纷如黑瀑一般流泻了下来。太子殿下两手捧着她的头,再也等不得,竟不顾有外人当场,俯头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舌缱绻,带着深重的思念和爱疼,火热而霸道。微凉的呼吸相互痴缠,舌尖彼此相抵情深万157.第157章155解蛊毒   官向玉慢慢踮起了脚尖,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贴得更紧,用自己所有的热情去回应他。   这个吻,绵长而久远。直到一旁的宋融,忍不住握拳在唇畔轻咳了一声,太子殿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宋融道:“太子殿下,此地不可久留,待查看了上游的水源是否有恙以后,我们需尽快找机会离开这里。”   “嗯”,太子殿下眯着眼眸看向那无边夜色,淡淡道,“去上游看看情况。”   官向玉小手紧紧抓住了太子殿下的打手,轻轻晃了晃,仍旧的身体颤个不停,软软地问:“烬师父,你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太子殿下除了身上的伤还在作痛以外,其余并无丝毫异样,便紧了紧官向玉的手牵着她走,边道:“没什么大碍,别担心,小离儿。”   官向玉笑了笑,夜色中太子殿下看不见她双眼盈满了泪水,她点点头,轻声颤道:“你、你没事就好……烬师父吓死我了……”   去到上游,水流寂静流淌,却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也到了军营的边缘,那边有一片黑影重重的小树林。   宋融带着太子殿下和官向玉走进了小树林,四周陷入了浓重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约莫是行到了小树林的深处,宋融打了一个暗卫的暗号,隐秘其中的暗卫窸窸窣窣地现身。   宋融随身带着一颗小的夜明珠,隐隐的光亮扩散开来,暗卫们看见了太子殿下和官向玉,齐齐跪地,低声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官国舅。”   太子殿下道:“都免礼,这边情况如何?”   一人呈上来一只四四方方的厚重琉璃瓶,瓶内可见液体流动,道:“回太子殿下,都已经拦下来了。这是他们想要投入水中的蛊毒。”   另几人去一边扒开草丛,只见数人的尸体正躺在那里,显然是被暗卫们给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   太子殿下刚想去拿那琉璃瓶,官向玉急忙先一步抢了过来,垂着眼看不清情绪,道:“烬师父,这个,给我保管吧。”   太子殿下半低着头,安静地看着女子。他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这时,同混在侍卫中跟着去过南疆的一个暗卫道:“太子殿下放心,国舅爷应是知道如何保存此物。”   官小国舅仰起头,笑眯眯道:“对,我娘是南疆人吗。”   太子殿下揉揉她的发,尽是宠溺温柔。官向玉的身世、与南疆的关系对于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他要的仅仅是她这个人而已。他以为官向玉在因此而介怀,不由哄着道:“好,就给你保存。但是你要小心,可莫要打破了。”   官向玉点点头。他褪下外衣,做成了一个小布囊,给官向玉装那琉璃瓶,官向玉把瓶子放了进去,道:“还有还有。”说着复又从袖兜里取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个古老的手掌大小的小香炉。   太子殿下问:“这是什么?”   官向玉把东西放稳,才让他将布囊栓起来,道:“这是我外公私底下送给我的见面礼。听说是样宝贝。”   后来几人顺着小树林一路走到底。这淮安的军营本就驻扎在郊野,一出军营便到了淮安郊外。郊外早已备好了千里良驹,其中绝尘和倾尘竟也来了,见到主人兴奋地直捣前蹄。   另外城中的化身普通人的暗卫,也在此地汇合。他们竟然提前就已经花钱请那些无家可归的街头乞丐们,前几天夜里抓紧时间打通了一条从城里通往城外的暗道。   太子殿下跟官向玉共乘绝尘,把倾尘交与宋融,一行人趁着夜色飞奔北上,离开淮安速速回京。   过了几日,淮安戒备如此严谨的情况下竟还没能抓到太子一行人,定南王再好的耐心和气度都已经耗尽了。后来他细细一沉思,觉得太子殿下带着官向玉一个柔弱女子,目标惹人注意不可能出得了城门,但是直觉又告诉他再继续这样找下去也找不出个什么结果。似想到了什么,定南王目光一凛,下令道:“给本王一一排查军营!”   只可惜,晚了几步。顺着军营排查出来的几个可疑人物,查到了水源上游,在小树林里找到几具被虫蚁啃坏的尸体,发现这正是当初他派来给水源下蛊毒的几人,不由大怒。   太子殿下不仅逃了,还带走了蚕髓蛊。   这时有人匆匆来禀,道是在市井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暗道入口,通过暗道,就能顺利出城。   待他们去暗道另一出口时,城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太子殿下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他身上有重伤,虽绝口不提,但几日风尘仆仆下来脸色越发地不好。宋融道康顺皇帝乃是中了蛊,早已连日昏迷,宫中太医正想方设法为他吊着命,就是为了等太子殿下回去。   太子殿下身体吃不消,但事关重大,宋融也不敢劝太子殿下中途休息。   这样不要命地赶路,几日功夫,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皇城。但在马飞奔入宫门时,太子殿下忽然身体一晃径直从马上栽了下来,幸好宋融及时把他稳住。   这一回来,太子殿下身亡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太子殿下在东宫里昏迷不醒,东宫上下忙忙碌碌,太医院的太医们竭尽所能,为太子疗伤,希望他能尽快清醒,康顺皇帝那边能等的时日已无多了。   然,当解开太子殿下身上的衣裳时,大大小小的伤呈现在人眼前,如此狰狞可怖。肩头的两处重伤,血凝固了一层又一层,都隐隐泛着黑色。   伤口恶化了。   官向玉守在他床边,一刻也不愿离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看着太子殿下暗沉的睡颜,眼圈儿红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念叨着:“烬师父……烬师父……你快好起来……还有很多事情,我要跟你一起去完成……”   太子殿下没有回答,但是却不怎么安稳,睡梦里连眉头都还是皱着的。官向玉伸手去给他抚眉,指腹下的眉宇英气而清冷。一张俊美的容颜苍白,墨发散乱在枕间。   老太医拿了锋利的小刀子,在火上飘热,然后干脆麻利地划开太子殿下肩头的伤口,将里面的脓血引了出来,用烧酒把伤口细细地清醒了三遍。这个过程所要承受的痛苦,非常人所想象,平时一些小伤需得用酒浇洗的都痛得有几分钻心,更莫说这般皮开肉绽地浇烧酒清洗了。   太子殿下额上冒出了冷汗,却愣是不吭一声。官向玉心疼地给他擦拭,对老太医责备道:“你,你轻点儿呀……”   老太医也累得够呛,不可有丝毫差错,待清洗了伤口之后,才上药包扎,道:“这个过程痛是难免的,还请国舅爷见谅。”   等一切都处理好了,太子殿下安稳地睡着,身上有伤不宜穿衣,便盖着柔软的锦被。手却潜意识地与官向玉的手十指紧扣,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小姨姑~!小姨姑~!”听闻太子哥哥和小姨姑回来了,又听闻太子哥哥受伤了,夏棂儿便噌噌噌地挪着小短腿从棂姝宫跑来了东宫,不经通报一路直抵太子的寝殿。   官向玉愣了愣,随即感觉到太子殿下手里的力道又紧了些,她没有退缩,回握着他,任由小团子猛地冲进官向玉的怀中,眼泪汪汪地埋怨个不停。   随后,官皇后从昭德宫赶来,亦是不让人通报,径直来了太子的寝殿。只是她将将一站在门口,目光便何其锐利地落在了太子殿下和官向玉相互交握着的手上,怔了一怔。宫人们随侍官皇后身边,被她及时挥手止住,停留在寝殿外面,自己则缓步走了进来。   “小玉。”官皇后唤她道。   官向玉顿了顿,回过头来,起身相迎。太子殿下这时又很听话地松了手,好让她起身方便。她分外平静道:“姊姊。”   官皇后神色平和,拉着官向玉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遭,不禁有些感慨,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这一走,危难重重颇为凶险,若是有个什么,让我如何跟爹交代。”   官向玉宽慰道:“姊姊,你看,我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她指了指床榻上的太子殿下,“倒是他,为了我,受了很重的伤。”   “小玉别担心”,官皇后拍拍她的肩,“太子是男子,恢复能力好,很快便能够醒过来。”   此时小棂儿已经脱了鞋自顾自地爬****,去照顾太子殿下了。官向玉不怎么放心,道:“棂儿你莫要乱动,你太子哥哥刚上了药,你不要碰到他的伤口了。”   小棂儿一屁股坐在床上,道:“我知道了,我只是在这里帮你们守着太子哥哥。”   官向玉想起了尚在昏睡中的康顺皇帝,又问:“姊姊,皇上姐夫怎么样了?”   官皇后眼神一恸,道:“睡着的时候居多,这次昏睡已有四日未醒。等太子这头醒过来了,我便让太医给他施针,让他醒过来,也好跟太子好好交代几句。我知他一日不等到太子回来,就一日不会安心的。”   官向玉抱着从淮安带回来的小布囊,道:“姊姊,你带我去看看皇上姐夫。”走的时候,她不放心地几经回头与小棂儿叮嘱道,“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太子哥哥,小姨姑先去看看你的父皇。你太子哥哥醒来了你就来通知我知道了吗?”   夏棂儿乖巧地点点头。   路上官向玉问:“皇上姐夫是中蛊对吗?”   官皇后道:“你姐夫日益虚弱,太医屡找不到根源所在,后猜疑是被人下了蛊。”   官向玉想了想,道:“是不是从上次定南王来京又回淮安之后,皇上姐夫便不好了?”   官皇后一怔,呐呐道:“想来确是如此,我竟疏忽了。难怪事后我一直细查你姐夫的饮食起居,都没发现有可疑之处。”   去到康顺皇帝的寝宫里,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龙床上躺着的康顺皇帝,眼下脸色呈淡青,下眼睑发黑,呼吸轻燥沉浮。太医为了给他保命,每日需得以银针淬药施针数次,净化他体内污血浊气。   可这样也紧紧是治个表面。   官向玉在龙床边细细观摩太医施针,看见康顺帝排出来的血液是暗褐色的,且十分的腥臭,不由心下一沉,捞了捞康顺皇帝臂间的袖管,看见那青色的血管凸出,一根一根地蜿蜒,形状十分可怖。她定睛仔仔细细地瞧,似乎在那全神贯注的一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慢慢变成了红色,随后她好似能看穿康顺帝的皮肉,看进他的血脉当中,发现血脉里竟寄生着一条又一条长且细的黑色小虫子!   官向玉吓了一吓,蓦地收回了眼神,往后仰了仰。双眸的颜色恢复如初无人瞧见,但她脸色不大好。   官皇后问:“你可瞧出什么了?你姐夫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听天由命的意味,“应该是剩下不多时间了吧。”   官向玉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没多少底气道:“我也不知,我试一试看能不能挽回一些。”   将太医都撤了出去,偌大的寝宫里就只剩下官家姊妹和昏睡不醒的康顺皇帝。官向玉索性跪坐在床前,打开小布囊,取出了里面的香炉摆放在一边,把康顺皇帝的袖子捆在臂间,露出一整条手臂来。   官向玉拿过太医药箱里的一枚小刀,在火上烧辣了,看着官皇后道:“万一我搞砸了,姊姊你莫要怪我。皇上姐夫他确实是中蛊,中的蛊叫黑摩萨,当初我跟大表侄一起去京郊治蝗灾的时候遇到过。”   官皇后沉吟片刻,下定决心:“你大可一试,成不成再说。”为了帮助官向玉,她转身又叫了太医院的院首进来左右打点。   官向玉拿着刀子,咬紧牙关,往手腕上轻巧一划,瞬时割破了自个的手腕,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了出来。顿时清甜的血气蔓延在了空气当中,无一丝腥,竟还有隐隐约约的香!   她沾了血的刀子又伸过去,刀刃将将刺破康顺皇帝的手臂皮肉时,似乎翻腾一瞬间,他体内的浊气便蜂拥而来。她一边从康顺帝肩膀着手,刀子顺着脉路缓缓往下划,割破了整只手臂的血脉,暗褐色的血液淌湿了明黄的床单。她一边道:“姊姊,我去过南疆了。”   放下了小刀子,官向玉连忙把自己的血滴在了康顺帝的伤口上,那股浊气越来越浓,最后使得血液都变成了黑色!   “姊姊,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娘是南疆人,我在那里见到了我们的外公。”她道。   官皇后颤了一颤:“外公……?”   官向玉连忙扒开了康顺帝胸前的衣服,只见胸膛上大大小小的血脉都变作黑色,如虫子一般蠕动、凸起,恐怖之极简直能吓掉人的半条魂。那贪婪的蠕动,纷纷朝着手臂的方向流去。   约莫是喜欢官向玉的新鲜血液。   眼见着那蠕动快要爬出手臂了,官向玉疾手打开香炉,有些害怕地伸手进去,将里面的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虫子取出托在掌心里,冰冰凉凉的,她的心也跟着毛毛的。但她不能把它甩开,强忍着那股悚栗感,再用自己的鲜血喂它。   这就是她外公送给她的见面礼,南疆的圣蛊。她的血和圣蛊已经相通,圣蛊认她做了主人。   圣蛊是万千蛊虫当中的王者,能吃掉一切大大小小的蛊虫。因官向玉被圣蛊咬过的缘故,她的血液里融合着一种能使蛊虫趋之若鹜的香气,因而才能引出康顺皇帝身体里的蛊虫。   南疆的族长曾告诉过她,她是南疆圣女之后,她的血一旦和圣蛊相通了,便是养蛊的上好养料。身上可同时携带上百种蛊虫。只是,这极为需要制衡,稍有不慎便容易被蛊虫所反噬。   眼下,官向玉对怎么养蛊虫是不感兴趣,虽然南疆的族长相当不近人情,但她也很感谢自己的血能有吸引蛊虫的这样一个作用。   霎时,通透红色的虫子吸了官向玉的血之后周身泛着红光。在康顺皇帝血脉中蠕动的东西一爬出来吸取官向玉的血气的瞬间,她把圣蛊放在康顺皇帝的手臂伤口上。   圣蛊趴在那伤口上,用力地吸,虫身随着它的吸附而一起一伏。官皇后看得容颜失色,只见一条条细黑的虫子被吸了出来吃进圣蛊的肚子里。想必这个过程也是相当痛苦的,竟惹得康顺帝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   官向玉失血过多有些脸色苍白,道:“这只,就是外公给我的蛊王。但愿,它能够救回皇上姐夫。”   仿佛再多的蛊虫,都能被圣蛊给吃下而撑不破它。它吃得越多,身形就变得越大,最终康顺皇帝那淡青的脸色缓解了,呼吸顺畅了,连身上的血脉也不再是青黑色,而是渐渐变成了粉红色,直至鲜红色之后,圣蛊已经长成了三个手掌那么158.第158章156处心积虑   看来这段时间里,黑摩萨在康顺皇帝的身体里繁殖作乱甚为猖狂。   官向玉让太医包扎了手腕,服下两粒补血气的药丸,盯着圣蛊道:“看来需要一个更大的香炉了。”   官皇后二话不说,当即把康顺帝寝宫里的那只刻有五爪龙纹的御用香炉倒掉了里面的燃香,递给官向玉,“这个你先将就着用。”   这圣蛊虽然能吃掉人身体里的蛊虫,但本身却是极具毒性的。若是被它给咬上一口,一般人必死无疑。   官向玉一眼不眨地盯着圣蛊等待它把最后一只黑摩萨都吃进了肚子里,仿佛它还感到不满足,想往康顺皇帝的血脉里蹭,张口就想一口啃上康顺皇帝的血肉。   官向玉眼疾手快,就在这一当口,突然伸手把它捞了起来,装进了大香炉里。圣蛊圆滚滚的身体在里翻着肚皮不满地挣扎,试图爬出来。她也不管圣蛊是否能听得懂人话,便道:“你莫要胡来,再乱动,以后我就不喂你了!”   圣蛊它……居然老实了。   待一切都处理完毕以后,目瞪口呆的老太医这才赶紧上前帮康顺皇帝的整只手臂也包扎了起来,宫人们鱼贯而入,换香炉点香的点香,换污浊床单的换床单,井井有条。   康顺帝安沉地睡了一觉,他只觉从心到身,似乎都轻松了。   官皇后在龙榻前守了一会儿,亲手汲毛巾为康顺帝净脸净手,如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一边擦拭着,官皇后一边偷偷抹眼泪。   官向玉挎好小布囊,捂着手腕,道:“且先观察观察吧,皇上姐夫应该会好起来的。黑摩萨这种蛊不是什么厉害的蛊,若……”她垂下了眼眸,明暗不定,“要是像蚕髓那样的厉害蛊虫一旦在人体里长大了便会直钻人脑,就是有再大能耐也回天乏术。”她转身便走出了寝宫,“姊姊,你好好照顾皇上姐夫,我先回去,看看他。”   官皇后怔了怔,扭头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纤柔出挑,逆着薄薄的暮光,美好得似一抹幻影。她突然觉得,出门走了一遭回来,她的妹妹长大了。   官皇后吩咐宫人送官向玉回去,具体是回去哪里,她也没有明确指示。但官向玉是要回东宫无疑的。   秋冬之际,天气冷凉。走过御花园,绕过太明湖,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是那样久违又陌生。不想回到东宫时,已有人先她一步想探太子殿下的情况。   太子殿下的寝宫外,有些吵闹。   竟是太子那本该八月十八大喜的准太子侧妃萧筱,着了单薄的紫衣纱裙,形态曼妙如初,想来也是知道了东宫殿下回京染恙,匆忙来送上关怀。只可惜,被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夏公公以太子殿下正安寝为由,毫不留情地阻挡在了寝宫外。   萧筱急得红了眼,道:“夏小川你好大的够胆,我乃太子表哥将过门的太子妃,你也敢阻拦?太子表哥受伤了,我就是近前衣不解带地服侍,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凭什么不准我进去?”   听到这番气急败坏的话语,官向玉将将走进太子殿下寝宫的院子,脚步顿了顿,神情安静,一步一步错过萧筱,拾阶而上。   小夏公公一扬手中拂尘,向她见礼。   “官向玉!”萧筱突然出声叫住她。官向玉回头,平静得有些淡漠地看着萧筱,萧筱手指拧着纱衣紫袖,张了张口,皮笑肉不笑地尴尬道,“你也回宫啦?”   官向玉点点头,道:“对啊,我跟大表侄一起回来的。”   里头夏棂儿听见了自家小姨姑的话语声,心下一喜,连忙跑下床噌噌噌地跑到门口探出半个头来,对小姨姑招了招小手。   萧筱深吸一口气,道:“你能跟表哥顺利回来,真是太好了。听说,你们遇到了不少危险,总归是吉人自有天相。但是,表哥的伤……”   官向玉抬脚便进了寝宫,夏小川丝毫未加阻拦。她道:“萧郡主放心吧,大表侄没什么大碍,刚刚太医才给他看了病,正睡着,不宜大声喧哗。回头我会告诉他,你来过。”   萧筱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官向玉已经进了屋,将门缓缓地阖上。小国舅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大仁大义之人。况且经历了这么多,她心中再清楚不过,萧筱已不是初见时的那个萧筱,她官向玉更不是初时的那个官向玉。   小棂儿抓住官小国舅的手,把她往太子殿下的床前带,道:“小姨姑,你不要不开心。小夏公公会把小表姐赶走的。”   官向玉坐在太子殿下的床边,痴恋地看着那安静的青年,问:“小姨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趁机欺负你太子哥哥?”   夏棂儿举双手保证:“人家才没有!人家才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明眸皓齿的美丽女子握着青年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面颊上摩挲着,轻声道:“棂儿,我做你太子哥哥的太子妃好不好?我不做你小姨姑,我做你嫂嫂。”   夏棂儿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看自家小姨姑,又看看自家太子哥哥,然后小脑袋瓜就不停地转啊转,小姨姑和嫂嫂,究竟哪个更亲热一些,要是小姨姑变成了嫂嫂,那小表姐还会不会成为嫂嫂呢?然后她就蓦地反应过来,小姨姑变成了嫂嫂,不就可以一直陪她在宫里了吗,那她还需要什么小表姐做嫂嫂呢,她本来就不喜欢小表姐做嫂嫂!   官向玉又道:“小姨姑喜欢上了你的太子哥哥。”   夏棂儿两眼放光,一拍小短腿,赞叹道:“这真是太好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人开心的了!”   后来,官向玉径直在东宫里住了下来。夏棂儿见小姨姑不跟她一起回棂姝宫,便也在东宫赖着不肯走了。   这两日,萧筱不死心,每日都要来东宫叨扰一番,但没一次是顺利见到了太子殿下的。夏小川是个尽职尽责的,知道主子的心意,宁愿得罪了萧筱也不会让她去打扰太子殿下跟官向玉。   这日,宫人照例为太子殿下送来了药。官向玉守在他身边,用以往的方式,喝了一口药便嘴对嘴给太子殿下喂进去,也只有以这种方式,太子殿下才肯乖乖喝药,且喝得一滴不剩,潜意识地偶尔还会淡淡舔一舔官向玉的嘴唇。   每每这个时候,官向玉便会有种错觉,以为太子殿下醒过来了。可是待细细一瞧时,他又没醒。   萧筱带了亲手煲的汤,和自己亲手绣的平安锦囊,再一次来到了东宫。也照例被小夏公公给拦在了外面。   萧筱好声气道:“我给太子表哥炖了汤,想给他补身子,劳烦公公让我进去吧。”见夏小川不为所动,随后她又取出一枚绣工精致的锦囊,“若是不便,那我给表哥绣了这个平安锦囊,容我进去亲自放在表哥枕边便出来可好?”   夏小川笑了笑道:“萧郡主真是有心了,可不是奴才不让萧郡主进去,而是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旁人进去打扰太子爷。郡主的汤……太子爷尚未苏醒,奴才想他也没法喝,至于锦囊,郡主若是放心可交给奴才,奴才代为向太子爷转达萧郡主的心意。”   萧郡主默了片刻,忽而冷下了脸,冷冷地笑两声:“本郡主与表哥乃远亲,又是表哥将过门的太子妃,也只能算是旁人?”她眼神瞟了瞟紧闭的屋门,又道,“官向玉在里面对吧,若是这样,她官向玉算什么?她就不是旁人了?凭什么她可以随时随地呆在表哥身边,就是我不行?”   话音儿甫一落下,官向玉忽然打开了房门,手中正端着一只空空的药碗。   萧筱忿意未消,又道:“官向玉,你身为大周的女国舅、太子表哥的小姨,却整日与太子表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是以什么样的名义这样做的?不怕让天下人知道了笑话吗?”   官向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她说的话事不关己,对自己一点影响都没有。这些她曾经纠结过的问题,被萧筱这样一说,却如耳旁风一般不痛不痒。因为比起喜欢一个人来讲,这些委实是无足轻重。   萧筱见她不为所动,索性把话全部摊开了:“你什么都有,什么都是最好的,京中那么多王公大臣的公子少爷可以供你选,可我呢,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能嫁给表哥而已!官向玉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抢?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姑娘们吵架的话当不得真,若是当真,萧筱恐怕就要被治个不敬之罪了。说来,官向玉的御封国舅之位,萧郡主当礼避三分。   夏小川急了,直跳脚,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可不要再说了,一会儿让太子爷听了,怕是要发火了。”   萧筱哼道:“凭什么你要死缠烂打地缠着太子表哥,既然我说了,就不怕被听到。我说的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理。”   官向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从前,我不跟你抢的时候,你怎么做的?”萧筱愣了一愣,面对官向玉的淡定她眼神倏地就有些闪。官向玉顿了顿又道,“那时你做的所有事情尚且不能把我怎么样。如今,我要跟你抢了,你觉得你还能顺利地把我怎么样吗?”   这一番意味不分明的话,使得萧筱脸色忽然就白了。官向玉有些漠然地看着她,“好像你觉得你自己很聪明一样。皇后娘娘念及你是先皇后的娘家人,才没有为难你。”   萧筱后退了两步,满脸强装镇定的嗔怒:“官向玉你有什么话就明说,这样含沙射影的污蔑我是什么意思!我对你做什么了,你竟这样看我!”   秋风缓缓拂起,金色的阳光洒了满地,温暖而明媚。庭中树被吹得沙沙作响,红叶纷纷,飘上了回廊,沾染了官向玉浅碧色的裙角。   她轻轻的话语顺着风飘进了萧筱的耳朵里:“你应该是嫉妒我嫉妒得恨不能让我死,就因为我和你太子表哥在一起,很碍你的眼。”   萧筱反驳:“你在胡说什么!”   官向玉眉叶温然,道:“一开始,你就没有把我当朋友。本来我就没几个大家闺秀当朋友,你那样热情让我觉得其实有朋友也不是一件坏事,你我同样是贪玩好耍,琴棋书画不精、深闺女红不精,不算真正的大家闺秀,但是合得来。朋友吗,最重要的就是合得来。”顿了顿,又道,“但是,你一开始接近我和棂儿,都不是因为想和我们做朋友,而是因为我跟棂儿能和你太子表哥走得近,这样你也就能和他走得近了。”   萧筱摇着头,眼里包着水花儿,好不楚楚可怜。   官向玉看着她,再道:“是你要我把话挑明了说,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只问你一件事,棂姝宫里的蛇,是不是你放的?”   萧筱否认道:“怎么可能是我!我怎么会去伤害小表妹!官向玉你休要血口喷人!”   官向玉道:“棂儿才五岁,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你不承认不要紧,此事是否是人为,还没让皇后娘娘知晓,若是让皇后娘娘知晓了,泥土是从苗圃搬去棂姝宫的,顺着苗圃查下去,片刻的功夫就能查到你身上。你要不要试一试?”   萧筱踉跄两步,险些从台阶上跌倒,道:“官向玉,我和你无冤无仇……”   “倘若‘无冤无仇’一句话就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应该是不可能了。”官向玉道,“你好自为之。你想要干什么,一切等太子殿下醒来了再说吧。”   最终萧筱委屈地哭着扭头就跑了,还道:“官向玉你欺负人!”   官向玉面瘫地望着萧筱跑远的背影,把药碗递给了一旁唯唯诺诺的夏小川,问:“你觉得我欺负她了吗?”   夏小川眼神不自觉地往她身后瞟了瞟,满脸堆笑:“国舅爷说得忒好,奴才听了也心里痛快。国舅爷,那奴才就先告退了。”他端着碗便麻溜地退了下去。   官向玉刚想转身进屋,忽然发间有轻微的动作,让她猛地愣住,连转身都不敢。轻轻柔柔地,如风吹来。   就这般静默了半晌,她喉咙发紧,颤颤地唤道:“烬、烬师父……”   “嗯。”温沉的嗓音,回应着她。   她睁大一双湿漉漉澄澈的眼,缓缓转身。青年长发如墨散肩,着雪白的里衣,身上懒散地披了一件沉丹色的外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斜斜地倚着门。他挽着一只手臂,另一手上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将将从女子发间取下来的红色小圆叶,唇畔噙着一抹疏懒的微笑,极尽温柔。   官向玉两步靠前,走过去乖乖如孩子一般,依偎进青年的怀中,轻轻地抱着他,想哭又想笑,道:“你醒了,怎么不早一点吱声啊?”   红叶从指尖脱落,青年手不客气地紧紧握着她的腰,不客气地拦乱她肩后乌黑的长发,愉悦地笑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女子香,道:“我得看看你呈一呈威风,如何吓走的情敌。”   她从他怀中仰起了小脸,对上青年满是笑意的凤眸,双手抚上他仍有些苍白的脸,踮起脚便往那薄唇上亲了亲。   太子殿下喜欢她的主动,岂给她撤退的机会,两人在门前紧紧拥吻。   庭院深深,秋风红叶。青年俊美慵懒,女子裙角轻扬。   形成了一幅极美的画面。   官向玉喘息着,红唇被吻得无比娇艳,娇娇地嘟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欺负你的表妹很坏啊。”   太子殿下深深笑道:“再坏,我也喜欢。”   太子殿下苏醒的消息,从东宫传到了朝堂,传到了昭德宫,也传到了康顺帝的寝宫。这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许是这喜气冲天的缘故,官皇后在康顺皇帝的寝宫里守了小半夜,下半夜的时候康顺帝竟也醒了过来。不过气息还相当的虚,精气神也大大的不如从前。   官皇后喜极而泣,亲手为康顺帝垫上靠垫,他靠在龙榻床头,手握住了官皇后的手,笑容虚弱,但让人无比的安心。   康顺帝道:“婉儿,辛苦你了。”   官皇后摇首,落泪道:“不苦,不苦,都是我应做的。只盼着你能快些好起来,平安无忧,什么我都愿意。天儿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康顺帝手还有些发颤,伸过去擦掉官皇后眼角的泪,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女儿一样。”他看了看外头的天儿,夜色正浓,却是十分晴朗的,有白月光盈进窗头来。他道,“不睡了,睡太久了,现在可以说说话儿。”   这大半夜里,皇上龙体恢复的消息在皇宫内,由宫人们口口相传。很快,便传进了东宫。彼时太子殿下亦是睡得过久,无甚睡意,官小国舅趴在他怀中睡得安甜。他手臂轻轻环着小国舅纤细的腰肢,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乌发。   寝殿内,香炉里正燃着熏香。幽幽的青烟,在琉璃宫灯的映衬下,袅袅静159.第159章157坚定不移   夏小川进来传消息的时候,看见官向玉趴在太子殿下的怀里,咳了一声,私心里偷偷乐呵着,嘴上道:“太子爷,皇上那边刚来了话,真是大吉大利大吉大利,皇上也醒了,眼下跟皇后娘娘说着话,精神头儿很好。”   太子殿下没出声,夏小川便安静地候着。   不多久怀中女子便叮咛了一声,睁开惺忪的睡眼,往太子殿下的衣襟上蹭了蹭,迷迷糊糊道:“皇上姐夫……醒了呀,那真是太好了……”   “嗯”,殿下柔柔地笑着,“小离儿是想现在随我去看父皇,还是等明日再去看?”   官向玉咂巴了下嘴,揉了揉眼睛,忽然间就清醒了,有些紧张,但毫无畏惧,道:“现在,跟你一起去。”她知道,与太子殿下一起去面见皇上和皇后,意味着什么。   这一天,总会到来,也总会面对。   早在太子殿下跟官向玉到达康顺帝的寝宫前,康顺皇帝便已连夜召见了护送太子回宫的宋融将军,把在淮安发生的事情了解了一个详尽。   两人到了寝宫,却发现寝宫里只有官皇后一人。官皇后似了然地道:“皇上去了御书房,太子也去吧。有什么事,等谈完了国家大事以后再好好谈。”她对着官向玉招手,“小玉,过来,陪姊姊一会儿。”   官向玉扭头看着太子殿下,娇娇软软道:“那,那你先去御书房吧。我跟姊姊,就在这里等你们。”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向官皇后见礼:“那儿臣先告退了。”   不光是宋融将军在宫中布置,周国第一将军赵将军和朝中几位要紧的文武大臣都被召去了御书房。一直谈到了天将明时。   康顺帝和太子殿下回来时,官向玉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儿。康顺帝比平时穿得多了些,额上还戴着明黄的护额,一进殿中来看见那对强打起精神等待的姊妹,不由眼神温和了下来,轻轻咳了一声。   官向玉霎时醒了过来,看都没看康顺帝一眼,径直寻找太子殿下的身影。见太子殿下随后进了来,目光闪闪亮亮的,喜道:“你回来啦?”   康顺皇帝侧身睨了太子殿下一眼,太子殿下的表情有些尴尬,听康顺帝挑挑眉头道:“小玉,朕也回来了,怎么你却对着太子说,似乎不欢迎朕回来?”   官向玉愣了一愣,然后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好,对康顺帝笑得温馨,仿佛眼前这位九五之尊仅仅是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姐夫,道:“皇上姐夫,你也回来啦?刚刚才醒来,现在又忙到这么晚,姐夫莫要让我姊姊太操心了。”   官皇后哆道:“小玉,越发没规没距。”   官向玉赶紧起身,过来搀扶着康顺皇帝在官皇后身边坐了下来,道:“皇上姐夫还要紧不,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康顺帝摆摆手,笑道:“说来,朕该感谢你这个小姨子。朕听皇后说过了,是小姨子把朕从阎王殿给硬生生拽了回来。”   太子殿下问:“是怎么回事?”   官皇后平静地看他一眼,道:“皇上中了蛊,你小姨,给皇上解了蛊。”她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但“你小姨”三个字,咬得尤其重。   洞若观火的官皇后,怎会看不出太子殿下和官向玉之间的那点端倪来?   太子殿下跟官向玉对视了一眼,他坚定地牵起了官向玉的手,两人在康顺帝和官皇后跟前跪了下来。   康顺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问:“太子,你这是何意?”   太子殿下看着乖乖跪着的官向玉,道:“回父皇、母后,儿臣跟官国舅两情相悦,儿臣想纳她为东宫唯一的太子妃,请父皇母后成全。”   官向玉早有准备,但随着官皇后玉手猛地一拍桌案,她还是吓了一跳,往太子殿下身边缩了一缩。   官皇后肃声道:“太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太子殿下应道:“儿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康顺帝若无其事地端起手边的热茶,吹了口气,再抿了一口,对官皇后腾起来的火气丝毫不加阻止,官皇后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官皇后道:“小玉乃本宫的亲妹妹,皇上亲封的女国舅,是你的小姨。如今你却在本宫面前说要纳娶自己的小姨为太子妃?你再说一遍,是这样吗?”   太子殿下吐出一个字:“是。”   官皇后气势更甚,先前念及太子殿下有伤在身她对官向玉的种种反常暂且不说,但眼下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了她不得不说,斥道:“哦?你娶自己的小姨为妃,罔顾亲理伦常,是想让天下人看我们皇家的笑话吗?”她眼皮一翻看着官向玉,“小玉,你也是好大的胆子!”   康顺帝适时地递给官皇后一杯茶,道:“皇后,消气,消气。”   官向玉垂着头,前所未有的勇气使她安安静静道:“姊姊,我喜欢他。”   “你还敢顶嘴!”官皇后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片刻,官皇后迫使自己冷静,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官向玉老老实实从头道来:“他是我烬师父。十四岁那年,我被绑架,是烬师父救了我,还有今年元宵,我偷偷跑出了官国府去猜灯谜,遇到了胡人人贩子,也是烬师父救了我。是我强要求他收我为徒,教我功夫。每个月月中,他会来找我。”   官皇后眯着眼打量跪得直挺的太子殿下,与官向玉道:“莫不是上次爹修书来宫里提到的那个有可能是你心上人的人,就是太子?”   官向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但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大表侄,他带着斗笠,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们在贵城遇险的时候,我才知道。”   官皇后问太子殿下:“小玉说的可当真?”   太子殿下道:“属实,请母后成全。”   康顺帝继续悠闲地喝茶,实际上他很想给自己的儿子竖起大拇指,追女孩子都能追得这般深谋远虑。若是打从一开始太子殿下便对官向玉亮了脸,碍于二人的身份,恐怕这二人也就没什么后戏可言了。官向玉这个孩子他看在眼里,是个聪明的女子,很适合放在太子殿下身边。他内心给太子殿下点了三十二个赞,但表面上还是要佯装与官皇后一个立场。   官皇后斩钉截铁道:“小玉,明你就出宫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可随意再进宫来。你跟太子的事情,就在此打住。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不管是皇家还是官家,都毫无颜面可言。”   “姊姊,先前我也很犹豫”,她垂眸看着与太子殿下交握的手,“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在贵城,我跟烬师父,遭遇矿山坍塌,险些被矿石活埋,那个时候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失去烬师父更让人痛苦,就是下一刻面临未知的死亡,我也没那么怕过。姊姊,既然现在我跪在了这里,就说明我不能跟烬师父分开。求姊姊和皇上姐夫成全。”   “官向玉你存心想气我是不是?!”官皇后站了起来,怒道。   康顺帝耐心地包容地拉住了官皇后,又把她扯回了座上,道:“皇后息怒,先听听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官皇后火爆得很,哪里息怒得下来。当即康顺帝便揉了揉发胀了眉心,又道,“嗳有些头疼啊。”   官皇后一下子没了气焰。   于是康顺帝就装腔作势地道:“情之所起,不问因由,这个父皇理解,谁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只是胤儿啊,你母后说得也对,官国公家和我们皇家的颜面,不得不顾。你若是真跟官国舅在一起,外人就得说你败坏伦常。你是一国太子,事事都是百姓们效仿的榜样。你们说说,对以后怎么想的?” 八_ 零_电 _子_书_w_ w_ w_.t _x_t _0_ 2. c_o_m   太子殿下与官向玉,两人的配合委实是天衣无缝默契十足。   官向玉答道:“皇上姐夫,这个问题我早想过了,要么烬师父不做太子要么我不做国舅,准确地说不做官家人。”   此言一出,康顺帝和官皇后俱是一愣。   官向玉继续道:“但是烬师父肩负着他的家国天下,是一个优秀的太子,我不能让他为了我放弃这份责任。至于我吗,女国舅官靖离,随太子离京调查案件,不幸遭遇行刺身亡。现在的我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南疆人,是下一任的南疆圣女,大周为了收服南疆,使我嫁给烬师父以此为两族联姻。”   官向玉一向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这一次官皇后气得不得了,真的有股冲动想撬开官向玉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她竟愿意舍弃自己的身份地位,舍弃官家,变成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只为了一段情。   官皇后以为这一系列说辞,都是官向玉和太子殿下事先都商量好了的,但实际上谁也没和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唯一相系的,便是对彼此的完全信任。   太子殿下怔愣了一瞬,然后便缓缓地笑开了。浊世佳公子,笑得如莲初绽,风华绝代。他道:“能得一人如此,此生夫复何求。南疆是一个自由的族落,若是我大周能与此联姻,让南疆归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愿向天下人起誓,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为妻,白头偕老,绝不辜负。有违此誓,天雷轰顶。”   “你们……你们……”官皇后尾音抬高,“是铁了心了?”   康顺帝沉吟道:“这个说法,尚且说得过去。只不过让官国公痛失一女,让皇后痛失亲妹,是委屈了一些。”   官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康顺帝,道:“皇上这是何意?难不成……皇上同意了?”   “况且”,太子殿下伸手入怀,取出一方白巾,上绽开了红梅朵朵,“小离儿,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杀手锏,委实够犀利。   霎时官皇后看见白巾上的落红,白着脸就不吭声了。   朝阳缓缓升起,阳光俯照大地万物祥和。太子殿下牵着官向玉的手,双双出了康顺帝的寝宫。官向玉舒了一口气的样子,仿佛度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难关,而太子殿下则心情万分愉悦,唇畔带着春风得意风【】流婉转的笑。   此时此刻,官皇后正在康顺帝那处生闷气,康顺帝得好好开导开导她。   官向玉走了一段距离,忍不住抬了抬眼帘偷偷地瞧太子殿下两眼,看到他笑时自己心中也很圆满,抿嘴也偷偷乐呵了一阵,然后懵懂地问:“烬师父,方才你跟我姊姊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太子殿下道:“我把你吃了的时候。”   “你把我吃了我就是你的人了吗?”官向玉道,“那我也同样把你吃了,你是不是也是我的人啊?”   殿下点头:“嗯。”他觉得,在这方面,官向玉尤为好教,简直就是个乖学生,他说什么她就承认是什么。   这让身为男人的太子殿下自信爆棚。   后来太子又问:“你怎么治好我父皇的?”   官向玉道:“我有外公给我的宝贝呀。”   定南王在淮安加紧布置战事,他派人去京中打探,却探到了官国舅身亡的消息。官国舅追随太子殿下去贵城查案,遭遇刺客,为了保护太子殿下,以身殉国,举国哀悼。   官国舅为此被追封为一品天义女国舅,由太子殿下亲自为她主办了一个庄严肃穆的殡礼。   定南王自然是不信这个消息的,官国舅跟太子才从他淮安逃出去,怎会在贵城遇了难。他筹备多年的大计,眼看将要功成名就,他不能在这个当口功亏一篑放弃了。但他又忌惮这有可能是太子殿下的计,不得不小心。   后来太子殿下宣布了和南疆的联姻,他要娶南疆的下一任圣女为太子妃以敬诚意。定南王顿时就明了,太子跟官向玉这是在偷天换日。   太子殿下曾说,他要给她一个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眼红的婚礼。可是现在官向玉觉得,仅仅是能嫁给他,就已经是一件能让全天下女子羡慕眼红的事情了。   因而,官向玉的要求很简单,婚期也定得很仓促。当今大形势在前,淮安有定南王虎视眈眈,婚礼不能大办,唯恐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转眼间,到了农历十月初八,天已入冬。白日里阳光明媚照得人暖洋洋的,宫里的梅花被寒气催熟,绽得分外好看。一入夜,寒霜悄降,落在花草树木间,落在地面上,踩起来噼噼啪啪的。   天冷得紧,但东宫里张灯结彩红绸漫天,琉璃宫灯如星曜般明亮,宫中上下无一不洋溢着一股喜庆之气。   因为十月初九,便是太子殿下与南疆圣女的大婚。   各个宫的宫人们都来东宫帮着张罗准备,小棂儿也自告奋勇地跑来,跟着宫女姐姐们一起学习剪窗花。她想剪一对好看的“囍”字,贴在她太子哥哥和嫂嫂的新房房门上。无奈学习了老久,都剪不出一副漂亮的字来。   书房里,暖炉烘着,很是温暖。官向玉穿了春秋时分的薄薄群裳,尚且觉得有两分热,她躺在平时太子殿下休憩所用的榻几上,青碧色的裙角滑落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禁不住热领口是松了又松。   太子殿下在书桌前看奏折,时不时眼风瞟去官向玉那边,见她双颊红红还拨弄衣襟的模样,心中甚是满足欢喜。   官向玉甫一抬头,便撞进了太子殿下含笑的凤眸里,不知为何,嗯也有可能是看了小册子的缘故,小册子不是一般的小册子,而是官向玉为了更加深刻地了解男女那点事以及房中术中博大精深的奥妙需得主动学习的春【】宫册,上画的男女正以各种姿势相互交缠恩爱,使得她看着太子殿下心里头便突突突地跳,忍不住问道:“烬师父……你能不能灭了一两个暖炉?”   太子殿下尚且不知她在看何书,只以为她看的是一般的小话本,单手支着下巴,半眯着眼道:“不能。天冷,万一你着凉了怎么办。”   官向玉默了默,道:“那,那人家觉得热吗怎么办。”   太子殿下想了想,扬了扬眉毛:“你可以选择脱。”   就在太子殿下一边办公一边对官向玉进行言语逗弄之际,康顺帝派人来请太子殿下议事。太子殿下一再叮嘱官向玉不许出书房免得着凉,得到官向玉的保证以后才放心地过去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一干大臣落座,康顺帝坐于上首,气氛凝重。   康顺帝道:“朕前些日派钦差大臣南下去淮安,一报太子喜讯以诱定南王入京,二有圣旨命定南王交付淮安兵权,久不得消息,想来钦差是被定南王扣下了。”这仅仅是一次试探,看看定南王是否一意孤行,若他肯交付兵权从此做一个闲王,康顺帝念及兄弟手足尚且留他一命,可他要是狼子野心不知悔改,也就怪不得天家无情了。   显然,定南王要走的是后面这条路。   太子殿下下令,命赵将军带着三万将士整装待发连夜出京南下捉拿定南王,命宫中侍卫统领明日大典提高警惕忠于职守,以宋融为首的暗卫不宜露面,但所有暗卫义不容辞地随时保护康顺帝、太子殿下以及明日的太子妃的安危。   有武将斗胆提出:“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若是定南王一心造反,这么多年来暗自培养的军队应不止五万,我方三万将士恐怕……”   太子殿下负着手,一转身便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幅气势磅礴的风云江山图,顿了顿,又道:“另八万大军,北上固守边境,对抗胡匪保卫我大周160.第160章158低声下气   太子殿下负着手,一转身便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幅气势磅礴的风云江山图,顿了顿,又道:“另八万大军,北上固守边境,对抗胡匪保卫我大周。”   众武将面面相觑,有人道:“胡国虽蛮横,但此次定南王造反,大周与胡国的边境相安无事,为何……”   康顺帝朗声道:“依太子的吩咐,速速准备出发。”   虽是满腹疑问,但既然皇令一下,无人再敢有什么异议,当即各自领命而去。   一时间,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康顺帝和太子父子。康顺帝叹了一叹,道:“太子觉得,胡国会突然出兵攻打大周?”   太子殿下道:“定南王向胡国招兵买马,若我是定南王,为了增加胜券,必会与胡国联络对大周进行双面夹击。待事成之后,再重新分配疆土。如此有利可图,胡国怎会放弃。”   康顺帝道:“万一不是呢?”   太子殿下未答。他们谁都清楚,大周风调雨顺了上百年,未曾有过一次战乱,一国之兵力一直维持在十万大军上下。如今大部分的军力被遣去了边境,剩下的不一定能阻挡定南王的势力。   良久,太子道:“还有一万死士,可再抵三万军力。”   康顺帝笑了,道:“怎的这么些年,你才养出一万死士?”   太子抽了抽嘴角:“……一万五。”   “你这是在赌风险棋啊”,康顺帝拍拍太子殿下的肩,“不过我儿厉害,在棋局上还一次不曾输过。且放宽心,明日风风光光地抱得美人归了,再好好管这些个事。”   太子殿下看着康顺帝步出御书房的背影,笑得云淡风轻:“儿臣多谢父皇。”   东宫里,太子殿下走了以后,官向玉左右一个人在书房,果真就褪了外衣,趴在榻几上舔着手指翻看那春【】宫小册子。   这时小夏公公有些为难地站着书房外禀报:“太子妃娘娘,秀春【】宫的萧郡主想见您。奴才寻思着天儿这么晚了不大方便,便回绝了。怎知,萧郡主在外站了许久都不肯离开,太子妃娘娘您看见是不见?”   这个夏小川,别的什么不好,唯有两点相当讨人喜。一是能揣摩主子的心思,二来就是小嘴儿很甜。   虽明日才举行太子妃的册封大典,但这几日官向玉一直住在东宫,夏小川左口一个太子妃娘娘右口一个太子妃娘娘,叫得她甚受用。当然还有一个嘴儿甜的,自然就是棂儿公主,几乎天天跑来东宫,左口一个嫂嫂右口一个嫂嫂的。   官向玉从榻几上爬起来,折了一页做记号,才合上小册子,道:“她理应是要来见一见我的,你让她别站着外面,把她领进屋去喝杯茶暖一暖。   “是。”小夏公公麻利地退下去。   她在书房中赤着脚踱了两圈,脚下铺着地毯,十分的柔软。后又爬上太子殿下的座椅坐在书桌前翻了翻那些个奏折,蓦地有些同情太子殿下。这么索然无味的东西,需得每天都看都批阅,真的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官向玉觉得差不多了,萧郡主应该是被夏小川引进了屋也喝上了热茶,她才起身出书房去见她。将将一打开书房的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单薄的官向玉霎时就打了一个寒战,连忙又转身回去捞起外衣给穿上。   宫人在前带路,带着官向玉去到了招待客人的永乐厅阁。彼时萧筱正坐在厅前,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一盏茶,氤氲的水汽升腾起来,衬得她目色水润,眼圈红肿。   看见官向玉来,萧筱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站起来,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了一句:“官向玉……”   官向玉隔着桌几坐在另一边,宫人们呈上一些点心吃食,有花糕,有桂圆,还有一叠御厨将将做好送过来的一叠萝卜丸子。   官向玉拿竹签戳了一只递给萧筱,自己亦戳了一只来啃,道:“尝尝,还是不是你以前常吃的那个味道。”   萧筱红肿的眼泡子,立马又有清泪泛滥。她接了过来,小小地咬了两口,嚼着道:“我都忘记了以前吃的肉丸子是什么味道,”然后将吃剩下的半只丸子放下,“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吃这个。”   官向玉似一点也不惊讶,眯着眼睛再吃了一个,道:“哦,我跟棂儿,还以为你喜欢呢。”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忽然萧筱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跟我抢太子表哥呢?”萧筱失魂落魄道,眼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掉,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教人怜。“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你非得这样报复折磨我?如果是,我现在给你道歉,请求你的原谅,以后我再也不做伤害你和夏棂儿的事情,好不好?”   “我求你,你不要嫁给他,不应该是这样的……”萧筱有些语无伦次,“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表哥的小姨……可是官向玉,你知不知道,打从我第一次见到表哥,我就喜欢他了,是很喜欢,我一直在为此而努力着,想每天都能够离他更近一些。不光是我自己,我还是带着我们萧家的族人的期望来的,可是到头来……”   官向玉沉默半晌,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自由的。你可以喜欢烬师父,也可以不喜欢,可是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不能阻止我喜欢或是不喜欢他。我喜欢烬师父,愿意为他放弃所有,你喜欢烬师父,却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所有。”   萧筱一愣,笑了一声:“呵,这个时候你是想跟我比谁更伟大么?”   太子殿下回到东宫发现官向玉不在书房,一问才得知她来了永乐厅阁。他怕官向玉冷着,便取了一件白裘披风来,不让宫人们出声迎接,径直往前厅走。可听见里面的谈话时,脚步顿了顿,往墙边一靠。   官向玉吃着东西,囫囵又道:“你错了,其实我不比你伟大多少,说起来我也是自私的。我愿意付出所有,并非不计回报,我也想烬师父能回应我,我也想只有我一个人把他霸占着不会跟谁分享。所以,今晚你来,应该是白来了,你请求我不要嫁给烬师父我做不到,或许你紧接着想请求我让你也嫁给烬师父哪怕是当一位侧妃做一门妾室,我也做不到。”她舔舔手指上的点心屑,“烬师父说,此生此世就只会娶我一个,我相信他。”   太子殿下闻言,垂下眼眸,低低地笑了。琉璃灯光映出他的剪影,柔美静好。   萧筱安静片刻,竟缓缓起身,而后在官向玉跟前,咚地一下跪下,道:“不是请求,是乞求。这辈子我从未这般低声下气地求过谁。我不想,再孤零零地回去,不想一无所有!萧家没落,就靠我发扬光大了!”   官向玉手中动作一顿,忽然就撇开吃食什么都不吃了,低着眼帘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女子,随着亦是起身与萧筱对跪着,这样她也就不需受她这个礼不需做她一份人情,道:“萧郡主,你暂时想不到别的法子可以说通烬师父或者是求动皇后娘娘,所以无可奈何之下才来找我。”萧筱抖动着双肩,眼泪顺着那下巴直直滴入膝间的裙裳里。听官向玉又道,“我记得你是想我死的。你既然那么顾及你们萧家,为何敢动不动就搬你们萧家出来取我性命。”   萧筱一颤,惊愕带着泪意地抬头看着她。   官向玉又道:“先莫说有人引赵万锦去湖边,和我起争执使得我失足落湖一事,就说我和烬师父将将一出京城便遇上得力的刺客,想要直取我性命。”萧筱小脸褪去了血色,僵愣愣地,“我无大碍,但是烬师父却因为我受了伤。那些刺客,应是萧家军。”   萧筱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你……”   “先皇后仁德,庇佑萧家门楣生辉。得康顺帝封赐,群居封地,有自卫的一支萧家军。”官向玉又缓缓道,“这些,年少时听我爹提过。不过,你不要怕,刺客究竟是不是萧家军,我尚且没有证据,纯属猜测。我心想着,在京中我虽无朋友,但也无几个树敌,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你萧郡主了。而你萧郡主在京城无亲无靠,唯一能够叫得动的人,便只有萧家的势力。”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不要紧,烬师父应是抓住了其中的一两个刺客,知其底细,他没有告诉我。”萧筱眼神一闪,亮晶晶的,官向玉又道,“可能你觉得烬师父是在保护你,我觉得他仅仅是在保护他娘的娘家人。”再看向萧筱的时候,官向玉的眼神头一次对一个人露出了少许的嫌恶,那种冷淡的情绪仿佛能让人心中也为之一寒。“萧筱,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把萧家的大义和崛起放在口边,你只会把你自己连带着你们萧家推进火坑里。”   萧筱手指掐进了皮肉里,低声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以为,你生来高贵吗,你不过也是靠着你姐姐攀龙附凤得来的权贵容华!都是你官家抢了我们萧家本该有的一切!你姐姐迷惑圣上独宠后宫,就是一个妖精!呵,我是想杀了你,因为官向玉你这个人实在太讨厌!”   官向玉皱了眉,平静道:“哦,官向玉不是已经死了么。前两天才办了丧事。你们萧家的荣华富贵么,那么想要的话去抢回来就是了。至于你萧筱,就凭你这点小伎俩,迟早要把你的族人往家破人亡的路上引。”   “你!”萧筱被官向玉言语之间的暗藏凌厉气得发昏,几乎是不受控制,扬起手来便往官向玉脸上扇巴掌。   忽地门外拂来一道寒冷的风,萧筱只见眼前一晃,她手腕被人用力地捏着,痛得尖叫了一声,随即整个身体都被甩远,重重地跌在地上。再定睛一看时,官向玉已被议事回来的太子殿下抱在怀,白裘披风紧紧裹着她的身。   “表……表哥……”萧筱脸色慌乱,试图辩解。可太子殿下的眼神清冷无双,生生把她冻得无从说起。   太子殿下道:“滚,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官向玉手搂着太子殿下的脖子,乖乖地依偎着他的怀抱,小脸蹭了蹭他胸前的衣襟,道:“光耀门楣不仅只有当凤凰这样一个途径,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勇立战功也是可以的。等到丰功伟绩加身以后,萧郡主有了足够的底气和资本,再来追求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面对太子殿下的冰冷无情,萧筱陷入了绝望,深知自己再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人也无济于事,终是哭着跑了,道:“官向玉,你给我记着!”   “官向玉”,太子殿下怀中的人儿仰起脑袋,询问地看着太子殿下,“还活着啊?”   太子殿下被她逗笑了,手指捏了捏她的耳珠。她更加依恋地往殿下怀里蹭了又蹭,鼻尖摩挲着他脖下的喉结,软软娇娇道:“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呀?”   “早回来了。”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好笑道。   官向玉一愣,有些可怜巴巴地:“那你岂不是看见我使坏了?”   殿下扬了扬眉:“嗯全看见了。”   官向玉拽着他的衣襟,讨好地道:“烬师父,你看见了,是她主动来找我的,不是我主动去找她的呀。况且,她跪下来求我,我是有些心软的,但再心软也无法做到要把你让出去,所以我就跪回去了。我在言语上占她一些便宜,把她惹火了,她是个急性子,也就忘记了来找我的初衷了。你想啊,要是方才你不进来拦着,她一巴掌真打下来了,然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她所有请求啦。”   太子殿下笑了两声,抱着女子走出了永乐厅阁,闲闲淡淡道:“小离儿,若她真是打了,恐怕就得赔上半条命,你这样打算真的好吗?”   官向玉缩了缩,道:“不让你知道不就好了吗……”   两人回到寝宫,宫人进内室往浴池里注入浴汤,官向玉想起书房里的小册子还没有看完,便催促着让太子殿下去把小册子给她找来。   等到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官向玉已经沐完浴在床上打滚儿了。殿下哭笑不得地拎着小册子,问:“你能说说你看的什么书么?”   官向玉蹭地爬起来赤足踮着脚来拿,理所当然道:“书皮上写着是春【】宫啊,你没看见么?”   太子殿下问:“你看这书作甚?”   官向玉翻开刚刚看到的那一页继续,道:“学习啊。书上说,房事是一件妙事,等我学会了里面的奥妙,才能在明晚用各种姿势让烬师父感到舒服。”   太子殿下抽了抽眉角,看着女子认真的表情,继而心里被充斥得酸酸满满的。他喜欢上的女子,灵俏则灵俏,聪慧则聪慧,单纯则单纯,追上官向玉,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英明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官向玉看完一页翻另一页的时候,忽然手中书便被人抽走。她抬起头来,却见太子殿下突然整个人便压了下来,把她紧紧地抵在床榻上。修长的手指穿插进她刚洗过并用填着香橘橘叶的烘炉烘干的乌黑长发,抬起她的下巴便俯头深深地品尝了去……   每每这个时候,官向玉便觉得,心中溢满了一汪春水缓缓淌了出来。她阖上双眼,凭着本能地回应他,手换上他的腰,心满意足地抱着。   太子殿下乱了她的衣衫,衣衫里露出一抹兜衣精致的绣花,他轻轻啃咬着她的锁骨,官向玉情不自禁地唔出了声。良久太子殿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撑在她身子上方,墨发一丝一缕地垂泻了下来,仿佛为二人隔开了一个安宁的世界。他嗓音哑哑的,手指抚过官向玉的长发,抚过她的眉眼,笑得缱绻而温柔,道:“就这样,便已经能让我感到舒服了。但既然你这般诚心诚意地想做什么来让我舒服,那就要学习好,明晚展现给我看。”   官向玉望着那勾勒出完美弧度的薄唇,忍不住怔怔地咽了咽口水。太子殿下在她唇上亲了亲,方才起身去内室沐浴。那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的,蹦得十分厉害。   待到太子殿下也沐完浴出来,他便不准官向玉继续研究那本小册子了。偌大的床榻,她滚来滚去也无碍,今夜似乎格外的精神,太子殿下让她睡她就是睡不着,硬拉着殿下陪她说话。   说了一阵后,官向玉翻地一条春笋般的腿骑在了太子殿下的腰上,让他呼吸一窒,强自冷静。官向玉还不自觉,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让人热血渐起的娇软。官向玉脸贴着太子殿下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乐呵着道:“烬师父,明天我就要嫁给你了,我睡不着。”   太子殿下吻过她的发梢,宠溺道:“现下你不睡,等到了明日,有大典,还要见朝贺的百姓,有得你累的。”   “没关系,再累我也愿意。”她道。   “可是你这样……”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轻咬着她的耳珠,“我好想现在立刻就把你吃掉。”若不是担心她明日会很累,恐怕这位强自装君子的青年早就变成****161.第161章159出嫁时   官向玉娇柔媚骨,撒娇的声音能让人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去,她咯咯笑着躲开,道:“烬师父你是个贪吃的人。”   太子殿下在她耳边,低低沉魅道:“那主动睡与被睡,你选一样。”   后来官向玉就安分了,似趴在太子殿下的身上睡着了,半晌都没有动静。太子殿下动了动脚踢过被子来想给她盖上,岂料官向玉忽然出声,带着些许的鼻音,问:“烬师父,今晚皇上姐夫跟你说了什么呀,是不是要打仗了?”   太子殿下不想让她太过担心,不想让她去忧虑太多。她只需要站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着,这样就可以了。可是尽管他不说,官向玉却猜得出来:“定南王反了吧,我们成亲都不能把他诱到京中来,他应该是想送给我们一份大礼,直接挥兵北上。烬师父,周国的情况不好,南有叛贼,北有胡国。在贵城的时候,胡国就和定南王勾结了,不会袖手旁观的。”   “乖,别想了。”太子殿下轻声哄她道。   官向玉抬起头来,鼻尖贴着他的鼻尖,道:“明日若是萧筱不安分,你把她扣下来。我听闻萧家军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可以此让他们立功赦免萧郡主的罪。”   太子殿下反问:“你怎的知道明天她不会安分?”   官向玉道:“她不甘心啊,况且方才我已经提醒过她官向玉死了,她必会想着明日当着天下人的面揭穿我的身份。明早我梳妆的时候,你让人把赵将军家的小姐赵万锦接来,名曰为我侍嫁,再打点好一些有头有脸的官宦妻眷,我帮赵万锦过一次,她应是会竭力为我做见证。”   太子殿下笑了,揉着官向玉的发,浅声呢喃:“小离儿,若你是生为男子,恐怕连我都要忌惮你几分。你生为女子真好,与我执手天下,将来母仪天下必会国强家和。”   官向玉手指在殿下胸膛上打着圈圈,俏生生地问:“那你是喜欢我聪明多一点还是喜欢我漂亮多一点?”   殿下捉住乱动的小手,放在唇边一吻,道:“都喜欢得不得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笨一点。”   官向玉问:“为什么?”   他点了点她的脑袋:“筹谋太多了,这里容易累。我只想你做我的小****,无忧无虑。”   官向玉反驳道:“可你毕竟不是普通的夫君啊,要想做你的妻,还是聪明一些才能够帮你一些。”   萧筱失魂落魄地回到秀春【】宫,相比于东宫的灯火通明红绸喜庆,秀春【】宫便显得格外的冷清。她跌跌撞撞地回房,两行眼泪兀自垂落,宫人们见此情形连忙纷纷上前来服侍,却被萧筱歇斯底里地推开咆哮着:“滚!都滚出去!”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凉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她便孤孤单单地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掐着膝盖,恨不能让自己哭死哭昏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可她越是想昏糊便越是清醒,被夺去所爱的心中之痛让她几乎疯狂,风把灯吹灭时,她一下一下地闷咚,一边哭着竟一边拿头去撞墙。   如此持续了小半夜,廊上的宫灯灯光盈进了些许,将萧筱的脸色照得十分苍白,额头上的血痕显得分外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官向玉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你什么都要跟我抢……”她始终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就只喜欢一个人,官向玉有许多别的选择,为什么偏偏跟她过不去。   倏地萧筱从墙角站起来,愤恨之际,一手拂掉桌上的瓷器杯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但凡房间里能摔能砸的东西,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摔了砸了。   “官向玉,我绕不了你……”   夜深人静,忽然窗前一晃,让萧筱整个安静了下来。她缓缓转身看去,却是一抹颀长的人影飞窗而入,稳稳地站在了她的房间里。   萧筱声音干哑:“你……你是谁?”   那抹人影一步一步走上前,萧筱便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再也退不得,颤声问:“你、你想干什么?”   下一刻,那人伸手入怀,却掏出一方细软的丝帛来,拿着轻轻为她擦拭额角,低声问:“这么用力地撞,疼不疼?”   萧筱愣愣地摇摇头,他便手指轻抚她的伤口,尾音挑高三分问:“墙那么硬,你都撞出血来了,还说不痛?”她才又点了点头。   “傻瓜”,他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你以为你这脑袋瓜子是铁打的吗,怎么撞都撞不破?别为难自己,不要难过。”   萧筱张了张口,眼泪未曾停歇下来过,问道:“你到底是谁?”   对方不答,而是道:“明日就是太子大婚了,可我始终觉得,他该娶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只可惜他一直没意识到这一点。”   萧筱一震,脑海里继而浮现出当日御花园里的一遇。那时她正往东宫去,而定南王却是将将从东宫出来,两人寒暄了一番将将要错过之际,忽然定南王抓住了她的手臂,这般低声对她说道:“皇叔始终觉得,你和太子很般配,他应该早日娶你。”随之一只小药瓶递到了萧筱的眼前,“皇叔有法子让太子完全喜欢上你,让你坐稳东宫的太子妃之位。”   萧筱惊疑不定,犹豫了半晌才接了过来,问:“这、这是……什么?”   “是一味好药”,定南王道,“你若能把它混入皇上的饮食里,不多时皇上精神恍惚之际你趁机向皇上提要求,让皇上御封你这位太子妃,就是往后东宫里就只有你一位太子妃也不为过。”他松了萧筱的手臂,又道,“放心吧,这药没有毒,仅仅能使人精神一时恍惚,待劲头过了以后便又恢复正常。”   “当真?”萧筱还是半信半疑。   定南王便淡淡地笑了笑,很是温和得体:“实不相瞒,本王的母妃,这些年在淮安过得并不好,灾病连连,常常思念先皇,便是依靠这药缓解精神。只是……”他无奈地叹了叹,又道,“这药本王就是有再多也不会给郡主,服用过多容易产生依赖。本王母妃便是一个例子。”   萧筱眼中闪现着期待,喃喃道:“真的能让姑父恍惚之际颁下圣旨尽快封我为太子妃么……”   此时此刻,尽管屋里黑暗,但萧筱突然便认出了来人,浑身颤抖着不住地往墙角缩,“是……是、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温柔地摸摸萧筱的脸,道:“别怕,我是来安慰你的。”   “不、不用……我不用你安慰……”萧筱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没事……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你快走吧……”   “是么?”他轻轻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这么喜欢太子,太子将要娶别人,你做不成这东宫的太子妃了,应该是很难过才对。怎的,你不难过,不成还很开心?”   萧筱紧紧咬着嘴唇,眼泪簌簌而下,低声如蚊吟道:“我是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是个骗、骗子……”   他笑得更加愉悦,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道:“我好歹是你皇叔。”   廊上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昏暗的光线亦是摇摇晃晃。萧筱睁大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轮廓隐隐约约,虽是一身温和淡然的气息,同样的狭长的凤目,浸满了温柔的笑意,可是看在她眼里却简直如噩梦一般,让人逃之不及。   定南王。   下一刻,萧筱瑟缩着身子便猛往一边逃去,刚想大叫出声,人已至她身后,手掌捏住了她的肩胛,食指竖在她的唇上:“嘘——本王是来帮你的。”   “可是……可是你害我险些……害死了姑父……你是个魔鬼……”   “你不是想当太子妃么?”定南王平淡地道,“若是没有官向玉从中作梗,你早就是东宫的太子妃了。”   一句话,轻易地驱走了萧筱心中的害怕,让她冷静了下来,慢慢地被涌上来的仇恨情绪所替代。她反问:“连你也不惜大老远地跑来,就只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定南王挑眉道:“若是那样,我何必多跑这么一趟,光是靠想象便能知道萧郡主有多么凄凉的下场了。”   萧筱开门见山地问:“你究竟想我怎样?”   “上次……”,定南王似回忆似飘渺,忽而神秘一笑,“你做得不错。只可惜,让官向玉提前回京,又把皇上救了回来。”   萧筱用力摇头:“我不会,我不会再帮你做那样的事情的!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找别人做吧!”   定南王道:“别紧张,本王不会让你再做那样的事情了。本王只是才从官向玉那里得到一样东西而已。你能帮本王拿到。”   “什、什么东西……”   “一种药。”   萧筱壮着胆子问:“要是我不愿意呢?”   定南王未答,可那凉凉的手指却在她脖颈上轻轻扫过,霎时便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萧筱又是浑身一番颤抖。她颤颤问:“要是做成了,我有什么好处?”   良久定南王轻飘飘地道了一句:“官向玉成了太子妃,你不恨她么?”   官向玉跟太子殿下两人睡下去,感觉才没多久,外头天还是黑的,东宫的宫人们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此时已是寅时。   官向玉迷迷糊糊坐起来的时候,手往旁摸一摸,榻上太子殿下的身息和余温尚在,但就是不见他的人。官向玉不由眯着眼睛四下看了看,看见满屋子的宫婢和嬷嬷,问:“我烬师父呢?”   嬷嬷是官皇后昭德宫遣过来的,从善如流地笑应道:“太子殿下亦是去准备了,准太子妃娘娘该起身梳妆打扮了,等到了吉时自然就能见到太子殿下了。”   宫婢们在桌上摆满了桂枣花生,点上了三尺长的红烛,凤冠霞帔一样一样被她们手捧着罗列成两排。她起身下榻,道:“那,快开始吧。”   嬷嬷让宫婢把衣饰都放好,而后纷纷退下。这时,宫人引着一位藕色衣裙的美丽姑娘进到寝殿里来,此人正是专程进宫来为太子妃娘娘侍嫁的赵万锦。她面色带笑,进来对着官向玉福一福礼,道:“臣女参见准太子妃娘娘。”   官向玉头发乱糟糟的,脸颊因着刚睡醒而白里透红,笑眯眯道:“小姐不用多礼。听烬师父说,小姐是来陪嫁的?”   赵万锦掩嘴浅笑,道:“臣女可不敢随太子妃娘娘陪嫁,臣女是来侍嫁的。”   “哦”,官向玉恍然的模样,问,“那你叫什么呀?”   “臣女赵万锦。”   后来屋中就只剩今日成亲的新娘子和侍嫁的赵万锦以及一位梳妆的老嬷嬷。所有人都在殿外等候着,以防太子妃娘娘临时有什么需要使唤的。   洗漱了过后,赵万锦主动走去,捧起床榻上的凤冠霞帔大红嫁裳,轻柔地展开来看,眼神分外柔和,道:“真漂亮。太子妃娘娘,臣女侍奉您更衣。”   官向玉走到屏风后边,也对那嫁裳好奇得紧,赵万锦给她更衣的时候她便拈着衣裳一个劲儿地瞧,笑嘿嘿地道:“是很漂亮啊,今天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嫁给烬师父,真的能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眼红羡慕。”   赵万锦为她撩起长发整理衣襟,道:“若说是羡慕眼红,不仅仅是全天下的女子羡慕眼红,全天下的男子也应是羡慕眼红的。”嫁衣厚重繁沉,衣襟一层又一层,裙摆拖得很长,腰带成暗锦红色,上绣仪态端庄的凤纹,束着腰可显纤腰一握。赵万锦帮她系好腰间的腰带,佩戴上明玉腰佩,再低身下去一丝不苟地理着那裙角。   神态认真得有些像一个服侍自家夫君的小媳妇。官向玉有了这样的感觉,捋着袖摆好奇道:“赵万锦,你平时就是这样服侍宋融小将军的呀?这个宋小将军还蛮有福气的。”   赵万锦动作一僵,抬起脸来是满脸尴尬,露出一丝羞色,眼下只有她二人也不必忌讳着什么,便大方道:“太子妃娘娘胡、胡说什么,他还没向我提亲呢。”   官向玉捋完了袖摆又去踢裙摆,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估摸着快了。等这次的事情平息了,他要是还不去向你提亲,我也去找皇上姐夫给你们俩赐婚。宋小将军我接触过了,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虽然比我烬师父稍稍逊色那么一丢丢……”   “听太子妃娘娘这口气,好似个阅人无数的过来人一般。”赵万锦不客气地揶揄了一句,随后恭恭敬敬地再福一礼,“说来,臣女与宋将军能有今日,多亏了太子妃娘娘的成全。此中恩德,臣女铭感五内不敢忘怀。”   穿好了嫁衣,官向玉过来重新坐在梳妆台前,嬷嬷已拿起了箅子,为她梳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铜镜里的人儿,明眸皓齿,肤如羊脂白,唇若朱槿绽,弯细的双眉温且顺,下有一双澄澈分明的眸子,顾盼生姿回眸流转。   在那一身嫁衣的衬着下,媚色天成,倾国之姿。   挽好了发,戴上沉重的凤冠,赵万锦为她上红妆。她望着铜镜里那位美丽的女子,愣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吉时到了,门外竹击九声响,赵万锦搀扶着官向玉缓缓走出了寝宫。十里红毯从寝宫门口一直铺到了东宫的宫门。   一路走过繁华,粉紫的落花倾洒,落了一场纷飞的花时雨。这日明日初升,霞光万丈,草叶尖儿上的霜晶还未完全融化,仪仗队罗列在红毯两边往外延伸,声势浩大。   这条路,官向玉走得很认真,仿佛只有认真地走完了这条路,才能在繁花尽头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因而每往前走一步,心里便多了一分欢喜和期待。   东宫的宫门一扇一扇地打开,入目的红绸把朝阳也染得喜庆洋溢。   官向玉抬眼看去,那宫门尽头,阳光底下,站着一人。流缓的风扬起了他浅束的三千墨发和大红的喜服衣角。   身量修长而挺拔。   这时有些传唱:“太子妃娘娘出——”   那挺拔的身形一顿,转身过来。那惊鸿一瞬,连飘飞的花瓣也霎失颜色,凤眸里同样沉甸甸的期待在找寻到那一抹娇俏的人影时化作流光灿灿的喜悦,薄唇缓缓勾起。恍若回到初时,青年从官国府门口的樱桃树下不紧不慢地走过的美好,静美的时光结下了如樱桃一般红嫩欲滴的硕果。   那大红的喜服穿在太子殿下身上,越发衬得他肤色白皙如莹玉,那英气的眉微微向上扬着,笑得意气风发,让所有人都能看愣住了去,俊美非凡。   在礼监滔滔不绝地传唱着吉时话时,官向玉人已走到太子殿下跟前。太子殿下灼灼的目光,头一次羞得她低下了头,大手伸过来牵住了她的小手,紧紧地裹在了手心里。   “小离儿。”太子殿下轻轻唤了她一声,然后带着她往外宫广殿走去。   他们心心相印,十指相扣。不管是谁,也无法把这两人分开。   前后都有仪仗簇拥,果真是那最盛大的嫁娶之礼。官向玉垂着头,忽然娇娇软软地悄悄道:“烬师父,我真开心。”   太子殿下便悄悄地问:“嗯,真开心是有多开心?”   官向玉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我觉得我拥有了一切。已经没有更多了。”   殿下抬起眼眸,看着天边的朝霞,瞳孔也被镀成了淡淡的金色,笑得风【】流万千,道:“我也真开心162.第162章160小插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开国数百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今大周与南疆结成友好族落,从此唇齿相依手足相助,乃举国之幸事。南疆圣女南小离,贤良淑德深明大义,愿与大周永结秦晋之好,与太子又为一段金玉良缘。今特封南疆圣女南小离为朕大周太子妃,发扬淑德传承孝义,赐封号承德,钦此——”   官向玉跪地接下圣旨,遥遥望着高高在上坐着的康顺帝和官皇后,与太子殿下行了大典,而后上前向周国最尊贵的那两人各敬一杯茶,唤一声父皇母后。   上方的官皇后颤了一颤,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康顺帝笑吟吟地握了握她的手,才使她淡定下来,喝下了那杯茶。   大典结束以后,礼成的太子殿下携太子妃登上皇城的城门,一起见城门下前来朝拜的百姓们。高高的城墙下面,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城楼上的风很大,吹得那红色的嫁衣蹁跹若舞,太子殿下半搂着官向玉,登高望远,扬起的发丝相互纠缠,恍若一对落入凡尘的神仙眷侣。   下面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雀跃。   官向玉纤白的手扶着栏杆,绽出她这个年纪的女子最璀璨最明媚的笑颜,眸子比星玉闪亮,凤冠上的明玥珠帘随风晃动着,她笑眯眯道:“烬师父你看,这就是你的天下。”   太子殿下丰神俊朗,王者气度大显,执手相看,道:“小离儿,这也是你的天下。”   待到朝奉的吉言报毕,整个过程中一直未曾出现的萧筱忽然在这个时候出现,杏色衣裙浓妆淡抹,睁着大大的一双杏眼跌跌撞撞地跑上城墙来,却被侍卫给拦下,她气急大声道:“放我过去,我有重要的话说!”   官向玉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道:“烬哥哥,她来了。”   太子殿下略一挥手,侍卫便准许她通过。她提着裙角爬上城楼来,寒风迎面吹来冻红了她的鼻尖。隔着数丈的距离,她看见那对新人有些失神,目光定定地锁在太子殿下的身上时,几经隐忍,却还是落下了泪来。   若是没有官向玉,今时今日站在他身边的就该是自己。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太子殿下浅浅笑着,道:“萧表妹,你有何话说,也是来祝福本宫与太子妃的吗?”   先前太子要选太子妃一事,萧筱是人选之一,后来又成为了唯一的人选。所有人都觉得,她成为太子妃是一件没有悬念的事情。只是,当初太子并未明言要纳萧筱为东宫太子妃,如今她没有当成太子妃也不是太掉脸面。就只当她来京中住一些时日,她是皇亲国戚也并无不可。   萧筱也扶着栏杆往城楼下面望,看到那么多人的朝拜听到那么多人的祝福,她的心似在油锅里煎熬滚烫过一遍,嫉妒得发狂,道:“官向玉,你凭什么不用努力就能得到这么多?”   官向玉不答,只默默地挨着太子殿下。   萧筱突然就跟疯了一样,指着官向玉尖声大叫。声音既悲痛又凄厉。   顿时,下面的百姓,慢慢地安静了下来,皆是仰头看着这个疯狂的女子。萧筱厉声道:“她不是太子妃!她不配做太子妃!”   下头一片哗然。   “官向玉没死,她就是官向玉!”萧筱恶狠狠道,“什么南疆圣女,什么友好联姻,都是他们编出来诓骗世人的!官向玉身为当朝女国舅,乃太子的小姨,今日她却要嫁给太子为妃,好不荒唐!我就是来拆穿这个女人的奸计的,让你们看看她的真面目!”   违背伦常的事情,怎会被世人所认可。尤其是发生在皇家,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太子殿下凤目微眯,眼中渐渐升起寒意。侍卫上前,把萧筱给制住,萧筱声音都喊哑了,咆哮:“你们抓我干什么,难道他们没有权力知道真相吗?难道百姓就是愚蠢的就活该被你们愚弄玩耍吗!”   太子殿下怒道:“大胆,萧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萧筱叫道,“我就是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我也要揭穿她官向玉!”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非非,显然是陷入了疑惑之中。   官向玉始终垂着眼,忽而嘴唇往上扬了扬,形容极美,她缓缓抬眼平静地看着萧筱,说话竟是习了南疆人的腔调,带着浓浓的口音,生涩地问:“你有什么证据么?我听闻,你们的官国舅在跟太子远处查案的时候,遇到了刺客不幸身亡。你们的天朝圣上,为了感念她的仁义大德为国捐躯,封为一品国舅而把她厚葬。现在你这样说,我感到很是意外,难道中原人就是这样不尊重死者的么?你说我是你们的女国舅,那陵墓里躺着的又是谁?国舅的葬礼是有礼部亲自操持,人也是他们看着入墓的,你是说礼部的人个个的眼瞎了么?”她回头看着城下百姓,口吻真挚,“我比不上官国舅的大义凛然为国为民,你们的太子也是人中龙凤,我能嫁给他,实属我的幸运,若是因此造成了什么误会,我也很遗憾。”   萧筱急红了眼:“你胡言乱语颠倒是非黑白!”她恨不能冲过来,把官向玉推下这高高的城楼,让她摔得粉身碎骨。“入土下葬的官国舅,只是你的替身!是他们全部联合起来帮你作弊!”她四下望了望,竟意外地望见了城楼上还有几个脸熟的面孔,像是逮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挣脱侍卫地钳制,跑过去抓住了侍嫁的赵万锦,“她,她曾是和我一起在秀春【】宫选秀的,她见过官向玉。”然后又指了指别的几位少女,“还有她们,在宫里的时候都见过官向玉,她们可以作证!”   太子殿下表现得极其不耐烦,道:“今日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执意如此,好,本宫就让你死个明白。把她们都传上来,与太子妃对质,看看到底是不是萧郡主所说的那样。”   侍嫁的赵万锦率先上前,对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行跪礼,得到太子殿下的免礼平身以后,朗朗大方款款道来:“臣女觉得,太子殿下与南疆圣女大婚,郎才艳绝,妾姿惊华,是乃天作之合。能成为太子妃娘娘的侍嫁之女,是臣女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萧郡主所言,臣女却不知是从何说起,今早臣女入东宫侍奉太子妃娘娘,娘娘容姿天下无双,令臣女见之羞愧。而官国舅,臣女与其有所交往,国舅爷无甚架子平易近人,上次在宫中臣女不幸落水乃是官国舅舍命相救。太子妃娘娘与官国舅,莫说不是一路人,连一丁点的相似臣女也看不出来。不知萧郡主是从哪里看出,太子妃娘娘与官国舅是同一人的?死者为大,还请萧郡主慎言,不要再为难官国舅。”   官向玉听完以后,对卑顺的赵万锦是刮目相看。不想,这赵万锦是个大家闺秀,编起慌来却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脸不红心不跳,一丝破绽也没有。霎时就让萧筱脸色发白。   随后又有两名少女上前作证。这两少女便是当初跟萧筱同住秀春【】宫的沈芊和魏渺。两人当日因冒犯了官皇后而被逐出皇宫,事后也不是没有脑子,稍稍一想便晓得是遭了萧筱的道儿。只是萧筱没有想到,今日还会和她们打交道。   沈芊和魏渺皆说太子妃和官国舅一点也不相似,更遑论两人是同一人。并隐晦地提及萧筱对太子殿下的心思,提及她们当初受罚时候的琐事,是个人便能猜出萧筱的不良用心。   下面的百姓已是躁动不满,萧筱此时是方寸大失,原本她以为今日她多少能让官向玉遭受到点儿怀疑和非议,不曾想大家伙都联合起来撒这个慌。   官向玉平静无波地看着萧筱:“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筱一字一句道:“官向玉你这个贱人。”   官向玉宽大袖摆里的手紧紧握住了太子殿下的,殿下也不需再给萧筱留什么情面,道:“萧筱,本宫谅你为本宫表妹,不想如此口不择言心思险恶。来人,萧郡主以下犯上侮辱已亡一品天义女国舅,掌嘴二十,押往天牢听候发落。”   太子大婚,萧筱虽然没能选上太子妃,但萧家还是得远道来京朝贺。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萧家郡主破坏太子大婚被关天牢,萧家自是难辞其咎。趁着萧筱的罪责未定,萧家做主的萧王爷便主动出来请罪。   只是不光是太子殿下,连康顺皇帝听说了这件事情也还在气头上,不见萧王爷,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处置萧筱。   傍晚时分有一场宫宴,官向玉跟太子出双入对地参加宫宴,与朝臣及其妻眷打了个招呼,官向玉便被送回东宫的新房内,而太子殿下恨不得跟着一起走,只可惜被狡猾的大臣们拖住,一个劲儿地敬酒,好不意气风发。   而天牢这边就很是凄凉了。萧筱这辈子,哪里蹲过天牢那样脏乱阴冷的地方,在牢里瑟缩发抖,眼泪迷离。角落里偶有老鼠窜过,与她为伴。她咬牙切齿地呜咽着,恨极道:“官向玉,我让你不得好死!”   新房被布置得十分漂亮,乃东宫东院太子殿下平素所居的寝宫。只是早间才从这间房出去,晚上回来便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红烛嫣然,满目的红色绯艳绝伦,官向玉进了新房来看见那红纱红绸,红床红帐,累了一天,在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她是她烬师父的新娘子。她嫁人了。   仅仅是这样的想法,就让她很踏实很圆满。   喜榻上面洒满了枣子桂圆和花生,喜婆扶着她坐在那喜榻边上,眉飞色舞道:“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太子妃娘娘请安心等待太子爷归来啊~”   官向玉手去摸床上的喜果,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呀,会不会在那边喝太多了走不回来了?”   一干入新房伺候的宫人和瞧热闹的官宦妻眷们皆是掩嘴偷笑,打趣道:“太子妃娘娘莫不是急了?”   官向玉想了想,除了面对太子殿下,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羞赧,点点头道:“成亲这件事让人心情有些复杂,我觉得我着急也是正常的。”抬头吩咐众人,“不如你们去把他叫回来,回头我让他赏你们。”   官宦妻眷们逛了一遭新房后纷纷出了去,罗列成一支队伍随喜婆一起去催人了。待太子殿下来入洞房,想必还有得一番乐呵。这有赏又有好戏瞧,任谁也是乐意的。   待人一出去,新房里静悄悄的便只剩下官向玉一个人。她拎着嫁衣裙裳,咧咧地跑去梳妆台,对着铜镜瞧了半晌,然后拿起眉笔自行地描了两下眉,眯起眼睛笑着道:“难怪都说嫁人的时候是最好看的。”   随后她弯身下去,在梳妆台下边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摸索出了一本熟悉的小册子,打算临时温习一番。   才翻了没几页,忽然这时有人敲门,在外道:“太子妃娘娘,奴才送来了浴汤。”   官向玉看得正认真,道:“进来吧。”   便有东宫里的公公们鱼贯而入,一丝不苟地往内室去把浴汤注满整个浴池。水声哗啦啦清脆得很,搅扰了官向玉看书的兴致,抬起头来往内室淡淡看了一眼,道:“这个时候灌浴汤不嫌早吗,太子殿下尚未回来,一会儿便凉了。”   无人答应她。她便兀自又垂下头去翻翻小册子。可是手指头将将动了动,突然凝固住了,眼里掩映着烛光,一闪一闪的,分外澄澈安静。   官向玉合上了书,放在那梳妆台上,随后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一步一步往寝殿的大门走去。   眼看便要走出去了,就在官向玉伸手准备开门之时,冷不防一片薄薄且寒凉的刀刃,贴在了官向玉的脖子上。身后有人的气息,与那刀刃一样寒冷,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内室的灌浴汤的人纷纷出来,加上挟持官向玉的这一个,一共有六人。虽是着了东宫公公的衣裳,可看那分明的喉结和锐利的眼神,一眼便分辨得出,这些哪里是真正的太监,分明是乔装的男子。   官向玉心下一沉,果然是刺客!   官向玉被挟持着动弹不得,其余五人在新房里翻翻找找,动作极为轻微。她问:“你们要找什么?”   挟持她的人见他们把整个新房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不由低沉道:“琉璃瓶呢,交出来!”   “你是说装有南疆蛊毒的琉璃瓶?”官向玉也不慌张,能耗便耗,慢条斯理道,“你们是定南王的人?想跟定南王一起谋反?我还以为你们是萧郡主的人,想来直取我性命的。”   “废话少说,你交是不交!”   官向玉笑了一笑,那笑容浮现在她脸上,相较于平时的明媚生娇,更多了两分睿智,和深晦。她扬了扬下巴,指指红烛后面的一只硕大香炉,道:“被我放在那香炉里,有本事自己去取。”   其中一刺客得到了挟持官向玉的这人的眼神示意,官向玉也由此得知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这个便是刺客当中领头的了。   那刺客走到了桌几边,隔着红烛伸手过去,揭开了香炉沉重的盖子。香炉里没有香灰,干干净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水晶般透明的方方正正的琉璃瓶,瓶内装了深色液体,隐约可见里面有细小的生命在流动。   他当即手便伸入了那香炉内。只可惜,由于他是站在桌外边的缘故,看不完整整个香炉,炉内朝着他的这一边在烛火的作用下形成了一片阴影,是他视线所不及的。里面正安静地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喜阴的圣蛊。   官向玉似乎早料到定南王会想办法夺回这瓶蚕髓蛊毒,竟用圣蛊来守护蚕髓蛊毒。饶是再厉害的高手,一旦被圣蛊所咬,必会毙命。   只见眨眼一瞬间,那刺客连琉璃瓶的边缘都没碰到,黑物倏地跳了起来,一口咬在他的手上。他缩回了手,顿时剧痛来袭,咬紧牙关不敢叫出声,随后整只手臂呈黑色,浑身抽搐了几下便倒地不起,没有了呼吸。   其余的刺客见状大惊,官向玉瞅准这一时机,感觉到身后挟持自己的人也被这场面所震,当即脑中浮现出当初她跟太子殿下所习的一套拳脚功夫,简简单单的招式,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而所有招数当中,她觉得最好用也最有效果的便是……她忽然抬手握住了身后刺客握刀的手,用力往外撇去。身后刺客顿时反应过来想制住官向玉,官向玉霎时一个躬身,抬脚往后猛地一踢,踢到了男子最敏感的部位。   那刺客就又是一顿,随即抽刀便朝官向玉砍。   反正现下是知道了琉璃瓶的所在,他们的第二个任务便是要杀了这位新晋的东宫太子妃。   官向玉往新房大门上猛一扑,闷闷的声响传开,她立马滚到地上打了个滚,大叫:“来人163.第163章161甜蜜的祝福   官向玉往新房大门上猛一扑,闷闷的声响传开,她立马滚到地上打了个滚,大叫:“来人!”   说时迟那时快,官向玉躲得狼狈不堪,外头的暗卫闻此动静纷纷现身,冲进新房一声不吭地就跟刺客打了起来。   满屋子的刀剑铿鸣,十分的醒耳。   官向玉躲在角落里,暗自舒了一口气。暗卫跟刺客们斗是眼花缭乱,她看见宋融小将军不出十招便处于主动,把那个刺客头头步步逼退。   看了一阵以后,见着刺客头头渐渐不敌,官向玉淡定地站起身来,拂了拂那大红的嫁衣裙摆,猫着腰摸到桌边,抱起了自个的香炉,袖了那本小册子,不紧不慢地走出新房。   这时,庭院里,侍卫已经把新房围了是里三重外三重,动静闹得着实过大。   她站在廊上,眯着眼睛努力寻找着与自己同样一身大红色的修长身影。   可怎料,新房内的刺客见已经成不了气候,其中一人就要被制住时奋起一搏,手腕翻转,在被暗卫一剑穿身之时,手中利刃霎时飞脱而出,直直对准了官向玉的背心!   强烈的杀气自背后袭来,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瞪大了眼,纯净美好,生生停顿竟挪不开脚步去躲。   当是时,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疾风自身旁扫过,柔软的发梢从她面颊轻轻扫过,身后那柄刀,便赫然在半空中定住。那锋刃,离官向玉的背心不足寸许。一只手,紧致有力地捏住了那刀背。   忽而手臂伸过来,自后圈住了官向玉的脖子,将她带入温暖的怀抱。随之捏着刀刃的那只手,手指绕转,勃发有力,挥手一扬,那刀又疾速往室内刺去,正中一名刺客。   刺客一个个倒下,最后就只剩下那个刺客头头。想来今夜任务失败,若是被抓住也不会有个好下场,那算是一个硬起的汉子,横竖斗不过宋融将军,瞅准时机便挥刀自向,欲自行了断。   可宋小将军岂会让那刺客如愿,在他手上的人他想让人死人活不成,想让人生人也死不了。小将军雷厉风行手法极快,手中剑挑断了刺客的手腕,刺客的兵器应声落下,随即两脚把他踢出门,跌落在太子殿下的面前。   那刺客头头动动舌头便欲咬舌自尽。宋融身法疾利地飞窜出来,伏身下去两指点了他的穴,使他上半身动也动不得。   官向玉怀里搂着大香炉,太子殿下搂着她,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让她不要再害怕,低眼看着仅剩的刺客,清冷道:“带下去严加审问,找出幕后元凶,绝不姑息。”   宋将军亲自把这个刺客押往了天牢。东宫里的侍卫们散开了去,各司其责,那些原本想着要来闹洞房的官宦妻眷们见此情形哪里还敢继续闹洞房,各自都说了一些祝福的吉利话,然后也散了。   一时间,庭院里就只剩下太子殿下和官向玉两人,相互拥着。红烛的柔和的光,透出了门口,在廊下投出两抹被拉长的影子,无限悱恻缠绵。   太子殿下捧着官向玉的头,鼻尖抵着她小巧的鼻子,深深地眷恋地看着她,轻声哄着道:“乖,不怕了,没事了。”   官向玉娇娇软软地笑着,得意道:“我没有害怕,我知道你会来的。”   情人间的呢喃和温声软语,似乎让整个冬夜都不再那么寒冷了。   官向玉眼巴巴地瞅了瞅属于他们俩的新房,原本那么喜庆好看,可如今却杂乱不堪,再可怜地望着太子殿下,道:“烬师父,我们的新房怎么办呀?”   太子殿下轻声地笑了,拦腰把官向玉抱起,道:“这里原本就没打算用来做新房。”   官向玉抬起手臂搂着太子殿下的脖子,小脸贴在他胸膛上,乖乖地,问:“那我们今晚睡哪里啊?”   一个宫人都没有,曲径小道上青年抱着美丽的女子从容走过,掠起一路的梅蕊之香。   后来他们进了一座庭院,庭院里清幽寂静。宫人们在此处点满了红色琉璃灯,树上还挂有小小的红灯笼,一串一串的如同糖葫芦一样。夜风撩起外面的红绸红纱,灯火朦胧之际官向玉眯着眼睛看见了那屋门上贴着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囍”字,一看就能知道是出自谁人之手。   这是她来过的暖玉阁。太子殿下打从一开始便只为她一个人备好的暖玉阁。   红灯笼的微光映照在太子殿下俊美的脸庞上,凤目里如坠漆星,道:“这座暖玉阁,是我的小离儿满十五岁及笄的时候落成的,那时便一直等着,等到今日,让你往后一生都陪我住在这里。你说好不好?”   官向玉手不自觉抚上胸口,紧紧捂着衣襟里的那枚如意锁,如意锁里锁着一只翡翠碧玉耳铛,女子泪湿红妆,点点头:“好呀,以后我就和你一起住在这里。我喜欢这里。”   “我带你进去看看。”屋中明亮,太子殿下抱着她进了新房,在门口停顿了下,薄唇如勾笑容浅浅,看着门上的“囍”字,“这是棂儿妹妹剪的字,虽是不怎么好看,但剪得很用心。”新房里墙面上挂着两幅新鲜的字画,官向玉看着那银钩字迹,泪如雨下,太子殿下温柔道,“那幅‘白首偕老’是官国公送的墨宝,希望我们能够百年好合白头到老,那幅‘小儿采莲’图,是父皇的手笔。”他笑了两声,低低道,“父皇说,让我们早生贵子。”   官向玉在太子殿下的怀中,像个孩子一般地嘤嘤哭泣了起来。从今天起,她不是官家人了,她不是官锦岚的女儿了,她是南疆的圣女、东宫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将她轻轻地放在喜床上,看着上面一对大红色的龙凤绣枕,手指揩着她的眼泪,道:“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一对枕。”   官向玉泪眼汪汪地看着太子殿下,问:“烬师父,我嫁给你,我爹和姊姊不是很难过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啊?”   太子殿下神色温柔,无比的宠溺,笑得眼角泛光,道:“你爹说,女大不由人啊。不哭了啊,以后我带你常去官国府坐坐,或者把岳父请来东宫说说话。”   官向玉红着眼角嗔他道:“烬师父你说话要算话。”   太子殿下起身,去到桌边,执起桌上的酒壶,袖摆轻抬手指稍斜,酝酿清泠地斟入酒杯,光华流转。他留给官向玉一抹极为好看的侧影,拈着酒杯便仰头喝下那杯酒,随即笑着走过来,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俯头下去,把清香的酒水渡入了官向玉的口中。   官向玉猝不及防,险些被呛住,手抵着太子殿下的胸膛,不住地滑动着喉咙咽下。这酒很温醇,一点也不呛喉,甜甜的如她平时所喝的甜酒一般。只是下肚以后,喉咙和肚子里,都慢慢腾起一股子温暖来,问:“这是什么酒呀?”   太子殿下满意地舔了舔嘴角,道:“合卺酒。”他为官向玉取下头发的凤冠,褪下繁杂的嫁衣,嗓音温温沉沉的极尽诱惑,在官向玉的耳边呵着薄气,问,“今天忙了一天,累么?”   官向玉心口发紧喉咙发干,越发地觉得小腹中的温暖越来越强烈,似要蒸腾成无数股暖流,淌遍四肢百骸,酥了骨头。她老实道:“有点、嗯有点累……”   太子殿下把她剥得只剩下里衣,低低笑了笑,道:“那,为夫先伺候小离儿,小离儿再来伺候为夫,你看这样好不好?”   官向玉想了想,觉得太子殿下这样的要求也算公平,且她早就打听清楚这个洞房花烛夜具体要干些什么,她也把那个小册子翻来覆去地学习就是为了能在今天这个夜晚伺候好她的夫君,可太子殿下也想要伺候她,她心中觉得自己占了点便宜,遂很快点头就同意了。   太子殿下便抱着官向玉朝内室走去。内室有一方很大的浴池,这浴池里的水不需宫人们烧好了灌进来,而是一股天然的地下温泉,全东宫便只有这一个地方能有。   太子殿下轻轻把官向玉放下温水中,水流的包裹让她瞬时乏意全无,觉得很是舒坦。氤氲的水汽下,不等太子殿下叮嘱她小心,她便攀着池沿如一尾小鱼儿那般狡猾地游远了。这浴池里的水并不深,只没到了官向玉的脖颈处。长发飘飘然晕染在水中,她觉得湿湿的衣衫黏在水中实在不舒服,便伸手解了里衣,连贴身的小衣也解了,径直扔在了池边。   官向玉娇娇软软地发号施令道:“烬师父,快来伺候我沐浴。”   “嗯。”太子殿下凤眸幽邃,勾唇笑着,那笑里总带有三分不容忽视的邪恶,抬起素白的手指,解了大红喜服的衣带,从容不迫地一件一件褪下身上的衣裳。   温热的清水洗净了她的红妆,露出本就容姿倾城的一张脸,眉眼弯弯地笑着,澄澈非凡。她游了一会儿,趴在池边,又觉得有些累了起来,浑身好似都提不起力气。她心想,一定是这水太舒服了。   那温暖的感觉,从肚子里蔓延到了小腹,真真烧灼,却并不尖锐,仿佛只需要人温柔地抚慰一下便能够平息。   半晌都没听到太子殿下的声响,隔着水汽根本看不见他在哪里,官向玉越是集中注意力寻找便脑中越是混混润润,最后像是脑中有一只火炉一般把她的思绪烘得干干热热。她喃了一声:“烬师父……”随后竟失了力气,整个人径直往水池底下滑去。   只是后来,她还不及沉入底,身子便被入水的青年捞住圈进怀中,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在水中唇贴在了她的唇上,墨发缭绕纠缠,一双人紧紧相拥。   太子殿下便是能够抚慰她的那个人。感受到了彼此的触碰,官向玉张了张眼,看见眼前放大的俊颜,心中被填得满满当当的,身体却越发地提不起力,只能凭着身体本能搂着太子殿下的脖子,千娇百媚地回应着他的那个热烈的吻。   两人就这样,缓缓地沉了下去,她被太子殿下紧紧地压在身下,至死痴缠。直到官向玉快窒息了,太子殿下才肯放开了,手臂圈着那柔软纤细的腰肢,一齐浮出水面。官向玉趴在他胸膛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温热的水流增添了莫大的旖旎之感。   官向玉觉得,似乎有些不够。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指腹下的触感有些不平,她眼睫上沾了细小的水珠,湿漉漉地看去,却是手指抚在了太子殿下肩头的伤疤上。她软着身蹭上去,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疤痕,舔得亮晶晶地,心疼地问:“烬师父,还疼不疼啊?”   太子殿下身体的肌理线条慢慢绷紧,他道:“疼,疼得很。”   于是她再趴上去舔,两边肩头都舔,舌头十分的软滑,对于太子殿下来说简直是一种磨人的惩罚。   他抿唇,什么也都不必顾忌,手握着她的纤腰揉捏着,把她推到边缘抵着,那手掌比池水还滚烫,上下游离,抚过手掌下娇嫩的肌肤。当他手掌攀上胸前时,官向玉忽然难以抑止地吟了一声“唔烬师父……”,暖流汇聚,缓缓地从小腹流淌了出来……   太子殿下一顿,旋即噙住那小嘴,霸道强硬地亲吻。手指在她胸前轻缓揉捏,像是要把怀中女子都捏成一汪春水。   随即太子殿下手掌托住了官向玉的后腰,使得她两只腿往外张了张,灼烫的硬物当即顶住了幽径路口,官向玉双颊绯红,扭了几下没能扭开太子殿下的手,鼻尖蹭着他的喉结,微微地喘着。   太子殿下吮着她的莹玉耳珠,“嗯?不是学习了很久吗,怎的却没学习到什么精髓一样?莫不是……那册子上没有男女在水中的这一课?”   “尽信书不如无书……”那小册子上确实没有在水里的这一课,但官向玉觉得实践应该要因地制宜,于是努力回想着书中的情景,难耐地摩挲着太子殿下,双腿垂着没有着落,几经努力然后如水蛇一般紧紧地缠在了太子殿下的腰上。   太子殿下深吸一口气,努力捱着。   官向玉蹬腿往上,攀着太子殿下的肩,然后缓缓往下滑。登时,硬物打开了幽闭的入口,缓缓入内,青涩而艰难。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已经酥透了,他的进入带着撑胀感和明显的刺痛,并不好受,但只要一心想着自己容纳的是烬师父,就觉得很满足很开心。   只入了小半个头,太子殿下忽然扶稳了她的腰,不让她继续往下。她扭了扭腰,眼底里氤氲情深,可怜巴巴道:“烬师父……你不喜欢啊……”   “喜欢,”太子殿下吻过她的眉眼,道,“只是需得慢慢来。”说着他便撤出,就着水流的温滑,再缓缓抵入,入两分则退三分,如此反反复复。   慢慢官向玉感觉不那么难受了,反而更加的不满足,不由带着哭腔哼哼,蛮横地缠紧太子殿下,固执地往下吞,直到把他完完全全地吃下,却撑得她眼泪都出来。   “心眼大胃口小的小家伙。”太子殿下啼笑皆非地道了一句,随后缓缓抽出,在官向玉的幽径内惊起一番酥麻的颤栗,紧紧缩绞,官向玉当即嘤出了声……   太子殿下见她如此情动,忍无可忍,握紧了官向玉的腰,深深稳实地往里送去。那些深深浅浅的撞击,恰到好处,让她渐渐褪去了青涩,让她越发的情动,眼神迷离,呼吸乱了节奏,随后口齿之间溢出声声低吟……   忽然太子殿下托着官向玉的身子在半腰,两人湿淋淋地,长发纠缠着从水中扬出惊起水花数丈,只见太子顺手捞过屏风上面的红绸,把人儿裹了起来,步出了内室。   床帐层层叠叠地垂下,红烛燃得嫣然。   红绸吸了水,被太子殿下一手扯掉,随后锦被覆上,拢起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只属于两人的空间。   太子殿下按捺不住,握着官向玉的腰便是深沉地入底地深深一撞击,仿佛要把她的灵魂也贯穿。动作强势充满了张力,她除了满满地接受,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身下便又是一番紧缩绞缠,官向玉的嘤嘤哭泣,不知是舒服还是难过。   可是她越是这般妩媚娇弱,越是能激发身上那位的兽性。他看着女子脸颊红晕加深,眼角的泪痕依稀,目光柔媚得能酥掉骨头,他就忍不住,忍不住攻城略地狠狠地掠夺,要拼命地索取占有,把她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留。   他手臂揽着女子的身子,每一次退出都干脆彻底,每一次进入又万分的充盈饱满,让官向玉觉得充实,又觉得什么地方空空的也需要被填满,她便努力地抬起腰肢,迎合着,让他进入得更深更彻底……   她手指间揪紧了青年的发,仰着脖子,沙哑而短促地呢喃:“夏胤……胤……嗯……”太子殿下闻声,别提有多么的鼓舞,她双腿被顶开至最大,不住地收缩,却不得不被打开容纳他的灼热滚烫,直至最后,太子殿下猛地沉身,抵入那娇嫩的花心,细细碾磨,官向玉浑身僵硬不堪,酥麻的快感层层叠叠堆积起来,把她的理智都淹没,脑海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继而到达快意的顶端,轰地崩溃坍塌,整个绽开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她紧紧攀着青年,不住哆嗦……“夏胤…164.第164章162她失败了   官向玉她很累,但是她不能睡,今晚还有这么长,她学习的小册子上的东西都还没能碰上用场,难免觉得有些不甘心。   身下湿湿滑滑的,官向玉蜷在太子殿下怀中不安分,然后只稍喘息了一会儿便扭着身爬到了太子殿下的上边,她身子温温软软地摩挲着太子殿下的,脸蹭着他的下巴,道:“烬师父,是不是现在该我伺候你了。”   实际上,她已经把太子殿下伺候得很好了,太子殿下吃到了她,已经感到很满足。但是他也想看一看,官向玉的火热主动。仅仅是官向玉摩挲着他,就轻而易举地再度撩起了他的火气。   三更天,战报传到了康顺帝的手上,道是定南王果真明目张胆地反了,正从淮安一路打了上来,已攻下两座城。   康顺帝揉着眉心问探子道:“赵将军已带领大军南下,应是能阻挡定南王的脚步。可探清定南王有多少军马?”   探子道:“尚未探清,若是无后援,不少于五万,若是有后援……就是有十万也不为过。”   康顺帝挥手,道:“再探。”他转身吩咐身边的老公公,“明日一早,宣大臣们入宫议事。”   老公公犹犹豫豫道:“定南王挥军北上的事情……要不要……”   康顺帝笑了笑,气度虽在,可苍老尽显,道:“这件事暂且不要惊动太子,就让他舒坦地度过他的洞房之夜吧。往后可有得他操心的。”   “老奴遵旨。”   新房里一直点着灯不曾熄灭过,太子殿下懒懒地看着趴在自己胸膛上同样懒懒的官向玉,手掌抚着她的嫩腰,扬着眉毛爱怜道:“不累么,我的小离儿累坏了怎么好,不如先欠着,等明晚我再讨回来。”   “不行”,官向玉坚定道,“现在我就让你舒服。”她爬起来,径直跨坐在太子殿下的腰际,太子殿下早已成昂扬之势,她就着身下的滑腻,含住那硕大,慢慢地滑慢慢地沉……小册子上说,这样的体势才能让男子进得最深,让男子感到最舒服。她觉得很是撑胀,酸软地趴了回来,唇贴着太子殿下的胸膛,轻轻地舔咬吮吸着,身下开始慢慢地吞吐运动……   可是她总是套弄得不深不浅的,毕竟只是初学,不多久便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太子殿下却越发地肿胀至极。   官向玉讨好地可怜地道:“怎么办……”她自己也不上不下,捱得都快要哭了。   “嗯?”殿下眸色渐渐危险起来,手指捏了捏女子的下巴,“什么怎么办?”   “我好像、我好像没有力气动不起来了,可是你还没有说你很舒服……”   “呵”,太子殿下舒缓地笑了,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翻身便把官向玉压在身下,大幅度地横冲直撞张弛要命,“其实,这样我已经很舒服了……”   他霸道,霸道得有些粗鲁,在官向玉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满身的爱痕。官向玉仰着头,哑声道:“我喜欢……喜欢你这样……”   几度云雨逍遥,两人都平静了下来。太子殿下抱着她,一起拢在温暖的被窝里。空气中漂浮着的情动气息,久久不散。   官向玉累得眼皮都撑不开了,太子殿下轻声问:“你有没有哪里很疼?”   官向玉想了想,然后摇头。可一会儿,太子殿下那凉凉的手指便往她身子下方伸过去,揉着那红肿火辣的地方,揉出了大片大片的浊液,顺着她的腿淌了出来。她觉得有些赧,便一个劲儿地缩,后被太子殿下禁锢住腰,笑道:“莫怕,那些是我留在你身体里的东西。”   官向玉立刻并拢了双腿,默了默,埋首在他颈窝,软软道:“既然是你留在我身体里的,那,那就不要取出来了……”   太子殿下愣了愣,笑得凤眸生辉:“想不想要小孩子?”   官向玉问:“是我跟你的小孩子吗?”脑海中不知怎的立刻就浮现出官皇后生小皇子当日凶残的场面来,不禁缩了缩,“虽然是有些恐怖,但如果是我跟你的,我就想要……”   太子殿下吻了吻她的鼻尖,道:“那就留在你身体里面,我不取出来了。”   五更天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安稳绵长,紧紧相拥而眠,幸福极了。   眼看着红烛就要燃尽,官向玉的睫羽颤了又颤,随后缓缓睁开,淡淡的水汽在眼角凝聚成泪,横落进了发间。她侧头,痴恋地看着枕边的太子殿下。手指抚过他的眉梢,缓缓往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还记得,乞巧节那天夜晚,在幽深的巷子里,她答应了他以身相许,她初次知道她对他的想念不是徒儿对师父的想,而是女子对男子的想。那时,夜色里她摸索着解开了他脸上的面具,什么也看不见,就只能靠着手指去抚摸去触碰。   他有一双狭长而英气的眉眼,有山峦一样的鼻梁,有薄薄淡色的嘴唇,笑起来,是一个极好看的人。   “烬师父……”   太子殿下睡得熟,连官向玉唤他他都听不见。可是本该比他还怠懒的女子,此时此刻却清醒无比,尽管她很累很累,可是她不能睡。   她好不容易,使出浑身解数,才把他拖得睡着了,还睡得很沉很香。   官向玉满意地笑笑,含泪吻上太子殿下的嘴唇,道:“你要乖乖的,才能好好的。”   官向玉披了一件太子殿下的薄薄衣衫,松松垮垮地勉强遮身。她悄悄地爬下了床,没有防备,怎料双腿颤颤险些站不稳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幸好她及时扶住了床沿。赤脚站在地面上,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算不得冷,官向玉趔趔趄趄地走过去把那只大香炉抱到床前来放着,然后转身又去柜子抽屉里寻找,找到了一把锐利的匕首,端着快燃尽的烛台一并过来。   已经过了二十天了。离太子殿下在淮安一剑劈了装有蚕髓蛊毒的小瓶子已经有二十天了。官向玉没有一天是停止数日子的。   因为,太子殿下中了蚕髓蛊毒。   蚕髓在人的身体里,从蛊毒滋生成蛊虫,也需得二十天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如今那方正琉璃瓶内都隐约有生命在流动,那太子殿下身体里的蛊毒更加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官向玉她不知道怎么解蛊毒,她只知道怎么捉蛊虫。人体里的蚕髓蛊虫一旦生成,需得先靠着血液为生,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会长得足够大足够强壮,然后直钻入人脑,开始栖居。   她耐心等了这么些日子,便是要在太子殿下身体里的蛊毒初初长成蛊虫的时候,把它弄出来。   官向玉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最终选择了划破自己的幺指,再划破太子殿下的中指。她做这样的事情没有把握,她娘留下来的书中说了,蚕髓这样凶残之蛊,不仅头壳十分坚硬能轻易钻破人体血肉,且移动的速度极快,眨眼一瞬间便会溜远。   她用自己的血把蚕髓引出来,蚕髓定会不顾一切地往自己伤口里钻,若是她来得及用圣蛊把蚕髓吃掉了倒好,若是来不及……切掉这根幺指应该还是能够挽救的。   如喜庆红绸一样鲜红的血,从太子殿下的指尖滴落在了地面上。官向玉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中却无一点迟疑的痕迹,缓缓把幺指的伤口贴在了他的伤口上。虽血液不能互通,但像上次救康顺帝那般伤口的血液互染让新鲜的血气流入太子殿下的血脉里应该还是行得通的。   官向玉手指与他的交缠,另一只手连忙不可歇怠地也不顾圣蛊被她饿了好几天会不会咬她,便伸进香炉里把圣蛊抓出来,摁在手边。圣蛊想爬去咬太子殿下的手指,她不得已拿自己的手指喂它。尽管她被这圣蛊咬了不会丧命,可产生的疼痛还是不可避免的。   等了一会儿,官向玉眼尖地看着太子殿下手臂的血脉在轻轻地蠕动,她集中了注意力怎么也不敢放松了,此时此刻莫说圣蛊咬得她痛,就是在她手掌上扎一个血窟窿她也决计不会吭一声。她翻掌压住了圣蛊,捉着它伺机以待,低低道:“别闹,你的菜来了。”   那蠕动十分的快,不消片刻就已至太子殿下的手腕上,官向玉眼疾手快,就在那蠕动爬到了太子殿下的中指上,眼看将要触及她的幺指时,她立刻扬起手指,顺着那血丝竟勾出了一条乳白色的蛊虫。蛊虫还十分细小,向白蚕一样蠕动爬行,官向玉当即放圣蛊去咬,一口便把那蚕髓咬成了两半!   一半落在地上被官向玉踩成了浆,继而她目色一惊,快速抬眼再去寻找那另一半时,竟发现另一半的白虫正缩回了太子殿下的手指!   官向玉急得用指甲去抓,可惜被她扑了一个空!   她不能再放蚕髓回去了,蚕髓只要有血液养分便能存活,尽管它已经断了一半!来不及多想,官向玉立马拿匕首在幺指上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顿时鲜血将整只手都染红,香甜的血气蔓延开来,她握住了太子殿下的手。   那半条蚕髓,明明已经缩回了手肘处,但经不住官向玉血气的诱惑,竟慢慢地又爬了出来。只是,想把它完完全全地引出来恐怕是不大可能,难不成又断其一半让剩下的另一半逃掉?   神思间,官向玉心中已有了主意,只有她把蚕髓引到自己的手指里,切掉手指才是最安全的。   然,这样大的动静,空气里这样浓重的血腥,怎会不惊醒太子殿下。   他一张眼,便看见官向玉跪在他床边,正挥刀欲切自己的手!   太子殿下惊得魂飞魄散,霎时便捉住了官向玉握刀的手!只消一瞬间,官向玉脸色惨白,连拿刀在幺指上划出那么深的伤口时都没眼下脸色这样白,异物侵入,隐没进了官向玉的伤口里,顺着伤口往手臂上方奋力地爬,她挣了挣没能挣脱太子殿下的手,双眼怔怔地,蓄了两汪清泪,手指无力一松,匕首清脆一声落地。眼泪便也跟着受了惊一样从眼眶里溢出。   她失败了。   太子殿下把她受伤的手指含进嘴里吮着,蹙着眉头问:“怎么了,怎么要这样伤自己?”官向玉愣愣地看着他,他感受到了那样一束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正了正神色,“到底怎么了?”   官向玉回过神来,如若无事地摇摇头,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硬是弯着澄澈的眼睛还笑,道:“没、没事,烬师父你坏……居然装睡……我、我听说,南疆那边有、有一个习俗,新婚男女要结了血的契约,才能一生一世在一起……我就想着趁你睡着了,挤一点你的血再挤一点我自己结一个契约来试试……只是我没想到我的手指不小心割深了一些……”   太子殿下给她把伤口包扎了,搂着她躺下,温暖的手掌拍着她的后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温柔道:“好了,现在血约也结了,我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乖,安心睡觉。”   官向玉蜷缩在他怀里,手臂圈紧了他的腰。红烛燃尽了,房间里陷入了昏暗。房外有红灯笼的光,把她一双被淬洗的眼睛映照得隐隐光亮。   后来,太子殿下动了动身,她虽是万分不舍,但还是闭上眼睛装作熟睡慢慢地松开了手。太子殿下为她掖了掖锦被,把她整个都紧密地裹了起来,低头在她眼角吻了吻,随后起身更衣,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新房。   太子殿下亲也成了,洞房也度过了,眼下天未亮,国家大事不可儿戏。   天亮时分,官向玉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眼角泪意斑驳。醒来早已经日上三竿了,又是一个温暖的晴天。   她刚刚睡醒的时候还有些迟钝,不吭声就愣愣地坐着,头发乱糟糟,脸色白里透红,模样十分的娇柔可爱。宫人们鱼贯而入,准备伺候这位东宫的太子妃娘娘梳洗更衣。   太子殿下一直在忙,连早膳都顾不得用,竟似赶着点儿一样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把宫人都退了出去,步至床前,双眼弯弯春风得意,垂眸睨着床上还没缓得过劲儿来的官向玉。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太子殿下的薄衫,薄衫很是松垮,滑落了她半边肩露出满是痕迹的圆润肩头。   殿下坐下来,拢了拢她的衣衫,顺了顺她的长发,爱怜至极,把她拥进怀中,嗓音含笑道:“怎的,睡傻了?就这样坐着,你不冷?”   半晌,官向玉才意识过来是太子回来了,干脆挣脱了被窝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缩蹭,手搂着他的脖子,软软地问:“怎么样呀,打起来了是不是?”   太子殿下抱起她往内室走,扬了扬眉好笑道:“才起来就担心这么多?一切有我在,小离儿别担心。”   一进内室,官向玉便有些羞地缩了缩身子,埋头在太子殿下的衣襟里不肯起来。昨晚的抵死缠绵还历历在目呢。   太子殿下笑了两声,眸光却幽深得紧,他微微俯头,唇落在官向玉“衣不蔽体”的肩头,舌头轻轻滑动打着转儿,官向玉顿时僵了僵身子,趴在他怀中浅喘了一下,扭着肩躲开。   太子殿下本是想逗一逗她,可是逗着逗着就发现,他把自己给逗起来了。他剥了官向玉身上的薄衫,隐忍沙哑道:“为夫伺候小离儿沐浴。”说着便将官向玉轻轻地放入那温泉池里。   “伺候”这个词,简直是太敏感了啊,昨晚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遂官向玉一听,警惕地望着太子殿下,道:“那一会儿是不是我又要伺候烬师父了?”然后她才将将一站在水中,顿觉双腿酸软不堪失了力气,咕噜噜就往水下滑。   幸得太子殿下早有防备,及时托住了她的手臂,失笑道:“小离儿连站也站不稳了,怎么伺候?”   官向玉垂着眼睫,任太子殿下轻柔地为她清洗身子,脸颊氤氲绽开两抹红晕,醉人得很。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以后,官向玉两腿颤颤地走出房间,迎上明媚暖洋的冬日,她被照耀地眯起了眼睛。阳光洒在她身上,宛若镀成了一个白色瓷娃,玲珑剔透。   一路走过花园小径亭台楼阁,官向玉坚决不要太子殿下抱,需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因为时不时有东宫里的宫人来往,她觉得就是自己不在意,也不应当给太子殿下造成不好的影响。尽管她走路……嗯有些怪异。   太子殿下唇畔一直挂着笑,有些愉悦又有些戏谑。过往路人,遇见了东宫里的这两位主人,皆停顿行礼。然后看见太子妃娘娘像鸭子一样走路的姿势,俱是抿嘴了然。   膳厅里,夏小川早已经张罗好了膳食,太子殿下跟官向玉坐下用膳,早膳午膳都混作这一顿了。   从夏小川那里听闻了太子殿下寅时起身务国事,中途未曾停顿更未曾用过什么早膳,官向玉喝着清淡的粥,身子乏累使得她并没有什么胃口,恹恹而有板有眼地教训着身边这位沉丹色锦袍看起来依旧神清气爽的太子殿下道:“虽然烬师父你很忙,但再忙也需得顾及自己的身体。不食早膳会让你没有精神和心力去做事,长久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便会容易落下病,很是不好。你为什么不用早膳呢165.第165章163罪行昭彰   太子殿下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一旁正兀自偷笑的夏小川,然后和颜悦色地哄着新婚小娘子,道:“平时我都有用早膳的习惯,不过就今日,忙起来一时没空闲。下次我记住了,不管多忙都会记得用早膳好吗?”   官向玉给太子殿下夹了一只蔬菜卷再夹了一块肉骨头,道:“反正日后我都会陪着你用早膳,你想躲也躲不了。”话一出口,官向玉自己忽然先愣了一愣,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样。   太子殿下并未察觉,宠溺笑道:“好,若是有小离儿陪着,我日日都用早膳。”顿了顿又道,“等吃过了,一会儿我们去昭德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官向玉拿筷子的手顿住了,抬头看着他,问:“给皇后娘娘请安?那,那一会儿见了她,我是该叫她母后还是该……”   在去昭德宫的路上,官向玉问:“烬师父,昨晚的刺客,审出来了么?”   太子殿下笑了笑,道:“那刺客倒是个硬骨头的。”   “不管是什么结果,”官向玉道,“他们都跟定南王有牵连。要么是定南王派来的人,要么是应了定南王的要求的第三人。可定南王没有那么笨,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   话语一出,这对新婚夫妇心中便渐渐有了个大印象。   昭德宫平和安详,一进去官皇后所在的庭院,便看见小皇子在襁褓里被她和一干嬷嬷逗得眉开眼笑的。   见太子殿下跟官向玉来,官皇后平和道:“太子这几日国事繁忙,若是不得空便不用过来请安了吧。”   太子殿下恭顺道:“儿臣再忙,小离初嫁入东宫,这礼数还是不能免。儿臣便是携小离来,给母后敬茶。”   敬茶的时候,官向玉跪着把茶盏送去官皇后手边,迟疑了片刻,才道:“皇后娘娘请喝茶。”   她既没有称呼官皇后母后也没有称呼她姊姊。这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称谓,连官皇后听了都止不住愣神一番。   后朝堂那边有正事来请太子殿下,太子不便送官向玉回东宫,便把官向玉留在了这里,道是晚点儿再来接她。官向玉从不教太子殿下为难,况且这昭德宫她常来,虽然眼下身份不对,但也不是个骇人的地方,便催促着他快些去。   太子人走后,官向玉跟官皇后坐着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官皇后强势得很,说话是夹枪带棍的,官向玉格外的乖顺,都不跟她顶嘴。   这时奶娘怀中的小皇子,嗷嗷嗷地叫唤,要哭要哭的,手脚并用想挣脱奶娘的怀抱,直往官向玉这里伸手。   小皇子已经有大半岁了,如今眉眼又长开了一些,瞧起来白白胖胖的分外讨人喜。官向玉心中一软,眼巴巴儿地望着官皇后。   半晌,官皇后才不耐烦地对奶娘道:“把小皇子抱去给太子妃瞧瞧。”   官向玉亦是笑得两眼弯弯的,连忙接了过来。顿时小屁孩一落入官向玉的怀里就不闹了,笑咧咧地张着小嘴,一两瓣雪白入破土春笋的小牙冒了出来,还是嫩嫩的,煞是可爱。   官皇后看这一大一小乐了一阵,忽地拂袖起身,往屋中走去,吩咐道:“太子妃,你跟本宫进来。”   且说说棂姝宫这头儿,小棂儿可一直惦记着她刚嫁入东宫的嫂嫂,对往后的日子充满了美好的愿景,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终于能跟自己的小姨姑兼新嫂嫂一起愉快地度过了。于是今早她起得早,然后精神抖擞地去学堂上了半天学,她觉得她状态从没有这样好过精神从没有这样充沛过,连学堂里的夫子在讲什么她都觉得自己似乎比往日听得更懂了。   一下学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噌噌噌跑去了东宫想给新嫂嫂请安,不料去到那里却扑了一个空,据说新嫂嫂去昭德宫给她母后请安了。于是小家伙再接再厉又噌噌噌跑去了昭德宫想继续给新嫂嫂请安。   当她跑进官皇后的庭院时,正巧官向玉入房跟官皇后闭门深谈结束后出来,头发乱了,脸上有掐痕,衣裳也是乱得一塌糊涂,正呲牙咧嘴地站在门口,啐了一口道:“虽说你是我姊姊,但到底还是我比较年轻力壮,跟我掐架你吃亏得比较多。”   里头传来官皇后一声暴怒:“官向玉,我掐死你!”   天牢里,刺客头头被用刑了两次,想死死不能,对于昨晚行刺究竟是谁主使之事箴口不言,实在忍不住了便说是自行看不惯东宫太子妃,故而想要行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是人人都看不惯东宫太子妃而巴不得她死的。   萧筱蜷缩在牢间里,这一天一夜,显然磨去了她的锐气。牢中晚上阴森可怖,才将将一入夜她便鬼哭狼嚎不止。自从刺客昨夜被送进了天牢里来,她突然就安静了,一声不吭地躲在角落里,听见有人连夜审那名刺客,用刑的声响时不时传来,她害怕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捱到了白天,白天里萧筱浑浑噩噩半睡半醒,时不时胡言乱语低声咒骂几句。将将过了午时,重刑过后的刺客被鲜血淋漓地关押起来,就是关在萧筱的牢间隔壁。   那牢卒锁上了牢门,恶狠狠地道:“什么玩意儿,就凭你也想行刺太子妃!太子殿下有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交代是谁派你去的,就饶了你一命。否则到了申时你还不肯交代,就拖出去凌迟处死!”   这些牢卒只知这刺客不知好歹要行刺太子妃,然刺客跟定南王的牵连却只有上头的人知道。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日头一点一点西斜。天牢里又冷又潮,牢间的墙上有一扇被铁柱封了的小窗,透进一些日光来。萧筱看见隔壁牢间里血淋漓的人,吓得浑身哆嗦。天牢里许久都没有人吭声,只闻得那厚重的痛苦的喘息。   那刺客除了呼吸和说话,浑身上下皆被点了穴动弹不得,以防他为了保护幕后人而自行了断。   见四下无人,萧筱害怕了一阵以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眼神里透露出非凡的镇定和狠辣,定定地盯着那刺客,缓缓移步,走到两间牢房中间隔开的铁门边蹲下,问:“你疼不疼?”   刺客不回答,他缓缓抬头,满脸的血痕十分可怖,眼神里有深意,只不过萧筱连多看一眼都觉嫌恶。她又道:“你失败了?官向玉那个贱人是不是没死?”   刺客胸口急剧起伏,闭上了眼睛。萧筱对他的忽视十分火大,骂道:“蠢货!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还活着回来干什么!你怎么不自己去死!你现在就死!”   只要他死了,就死无对证。没有人知道谁是幕后真凶,没有人知道都是她找人干的。   只可惜,萧筱毕竟只是个不足双十年纪的少女,她想跟人斗还嫩了一些。话音儿甫一落地,顿时整个天牢里燃起了明亮的火把,清晰地照出她瞳孔里的恐惧。   阴暗的转角处,太子殿下负着手,神色明暗不定,徐徐地抬步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萧筱的父王萧王爷。   萧王爷气得浑身发抖,怒道:“逆女!逆女!”   牢门打开,萧王爷顿时就欲冲进去好好地教训萧筱,被太子殿下拦住,道:“王爷勿动怒,本宫也想好好地听一听小表妹作何解释。”   萧筱哭着猛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殿下蹲在萧筱面前,寂然道:“与本宫从实招来,你跟定南王乱党是怎么勾结上的,竟舍得让整个萧家都因为你而陷入劫难,本宫可酌情考虑怎么处置萧家怎么处置你。”   从前太子殿下一言一行对她都是和颜悦色,她从不曾见过太子这般平静地拿整个萧家威胁她,越是平静越是让人骨头都作寒。   萧王爷掀袍跪地:“逆女胆敢行刺太子妃娘娘,若是如太子殿下所说居然跟乱党勾结,臣第一个不饶她!臣向太子殿下请罪!”   “不是我……”萧筱瞪着大眼睛,祈求地望着太子殿下。   太子道:“光是行刺一条,轻则处你死刑,萧家抄家流放,重则满门抄斩。萧筱,你招是不招?”   五日后,天气越发地晴朗明媚,祛除了冬日里的严寒,仿佛将要回秋了一般。前方战线传来消息,定南王叛军数量确定竟有七万余,前线三万将士与叛军交锋,可敌众我寡,被连连逼退两座城。   萧王爷请命,把封地里的两万萧家军调往南方战线,并亲自上阵阻止叛军。康顺帝大喜,当即下诏,道是萧王爷义薄云天,不管结果如何只要萧家军英勇抗敌,都当将功抵罪。   萧王爷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定南王叛军当前,皇家是有意要动用他的萧家军。可萧筱的确是有罪,一旦罪名成立,整个萧家也难逃其责。萧筱是萧王爷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娇生惯养爱耍小聪明,即便是犯下滔天大罪萧王爷也舍不得让萧筱断送性命,且他乃萧氏一族的领头之人,这个时候岂能坐视不管让萧家遭难,只要他领军抗战,就算是和皇家各取所需了。   康顺帝在位,萧王爷还算得上是皇帝的大舅子,若定南王夺位了,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京中城门口,萧王爷战甲加身英姿爽朗,太子殿下亲自为其践行。   彼时官向玉懒洋洋地半倚在东宫明辉流玉的庭院里的靠椅上,双腿盘起搁在宽大的椅子上,膝间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她娘留下的专讲南疆蛊虫的书。   小棂儿也没闲着,来着东宫跟官向玉作伴,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画画书。   官向玉在书中讲蚕髓蛊虫的地方停顿着,停顿了老久都不曾翻一页。几乎每次她看这本书,都是停顿在这里。忽而她漫不经心地出声问身边侍奉的夏小川:“烬师父今天中午会不会回来东宫用午膳?”   夏小川看了看日头,应道:“回娘娘,太子爷此刻约莫还在城门送三军呢。要是赶回来用午膳,约莫得晚一些。”   官向玉道:“晚一些也不要紧。”   夏小川笑咧咧地,问:“娘娘,您看咱太子爷这么尽心尽力地去给萧王爷送行,可萧郡主犯了那么大的罪,萧王爷怎的还愿意去上战场啊?”官向玉抬头看着他,他挠挠头又道,“奴才就是有些不放心呢,要是跟定南王勾结的不是萧郡主而是萧王爷,那可就糟糕啦。定南王这一带军前去,万一临阵倒戈,我们很有可能会吃败仗啊!”   官向玉鼻子有些痒,伸手揉了揉鼻子,道:“萧王爷倒戈,对他没什么好处。萧筱还尚在牢狱中等着他救呢。”   夏小川点点头:“这个倒也是。要不奴才这就去准备……”   专心致志看画画书的小棂儿听不懂大人们谈论的这些事情,她突然想吃萝卜丸子,便抬头想让小夏公公帮她去拿,怎料一眼瞥见了官向玉,吓得大叫,打断了夏小川的话语,道:“小姨姑嫂嫂!你流鼻血了!”   “嗯?”官向玉还浑然不觉,闻言淡定地伸手去摸鼻子,果真是摸到了一指鲜红的血迹,那颜色相当的触目惊心,让她看了不禁有些晕眩。血滴顺着鼻槽落在了旧黄的书页上。   “娘娘?!”夏小川一看脸色就变了,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转身就欲跑,去传太医来。   官向玉及时止住了他,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仰头道:“莫要大惊小怪的,天干物燥,这些日可能我吃了不少上火的东西吧,没什么大碍。你给我打点水来拍一拍就好了。”   “可是……可是……”夏小川觉得不妥,道,“不行,奴才还是得去找太医来看看,太医看了才放心,若是有个大碍可怎么得了……”他连连吩咐宫人送凉水和毛巾过来。   官向玉捂着鼻子,眼睛望着天,头顶树叶纷纷,安静道:“你是想让烬师父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还要花心思来照顾我吗?你是怎么当奴才的,奴才应该为主子分忧,而不是给主子添忧。放心吧,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两天吃些清热降火的事物就会好起来的。”   夏小川闻言,觉得官向玉说得有道理,他望着官向玉那处变不惊的样子,似乎真的没什么大事的模样,不由咬牙应下。宫人很快送来了凉水和毛巾,拿毛巾汲了水寒得很,贴上官向玉的后颈。   那冰冷的感觉,霎时让官向玉叹了一声。她挥手让宫人退下,自己手捂着毛巾继续懒洋洋地晒太阳。   小棂儿放下手中的画画书,从椅子上爬下来,又拿小毛巾汲了水去给自家小姨姑嫂嫂擦鼻子,轻轻的软软的。官向玉享受性地眯起了眼睛,看着小棂儿认真的神态,心中溢出了丝丝甜蜜,心想若是能跟她烬师父生的孩子像棂儿这般讨喜可爱,她觉得很幸福。   小棂儿边擦还边吹气,皱着小脸儿问:“小姨姑嫂嫂,你痛不痛啊?”   官向玉哼哼道:“你擦得小姨姑嫂嫂很是舒坦。”   于是小家伙就更加卖力地给官向玉擦鼻血了。索性不多久,官向玉的鼻血便止住了,她淡淡与夏小川道:“这点小事,就不要去烦烬师父,你知道了吗?”   夏小川垂首:“奴才明白了。”   听说前线萧家军十分的英猛,一上了战场在萧王爷的带领下奋勇杀敌,前线连连传来捷报令人欣慰。   现在叛军有七万,太子殿下这边有军队五万,虽还是有数量差距,但只要战略正确,打退叛军不是大问题。况且前方有显赫声名的赵将军坐镇,萧王爷出身武门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只是这胜利的喜悦还未到来,朝堂忽地就一片大乱。太子殿下所料不假,北方胡国果真瞅准了这一时机,连周国边境屯兵八万都未能吓得住他们,胡军竟开往了两国边境,准备着一场恶战。   自从上次在夏棂儿和夏小川面前流了鼻血之后,官向玉便格外的小心,没再在人前露出什么异样。一旦她感觉到自己鼻子很痒的时候就往鼻孔里塞棉布,很快也就没事了,但就是棉布被染得血红。   南疆的族长说,圣女的身体是蛊虫最喜爱最热衷的容器,圣女的血是蛊虫最上乘的养料,要是权衡得好的话,可同时容纳上百种蛊虫。可是这样的权衡术,官向玉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蛛丝马迹。她权衡不来身体里的蛊虫,连只有一种她都无法控制。   官向玉平静想,大抵她的娘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也是有某些原因的吧。   为了加紧备战,宋融小将军由赵大将军的副将官升一级,连夜北上赶往边境,统领三军。   太子殿下连续几日都回来得晚,基本上都是在官向玉睡下了的时候回来,上榻轻轻拥着她浅睡一两个时辰,在她醒来之前又起身去忙正事。若是放在以往,东宫里没有个把人夜里等着太子归来,他便径直宿在御书房里了。   他心中有一份牵挂,总要回来一趟看见了官向玉睡熟的模样,要看见她胡乱地踢被子,才能给安心。太子殿下一手搂着娇软的人儿,一手捉住那不安分的小脚,浅浅地揉着,吻了吻她额间乱糟糟的头发,道:“小离儿,等事了了,我带你四处游玩,好不好?你这些天这么乖,呆在东宫哪里都没去,肯定憋坏了166.第166章164故人相见   他心中有一份牵挂,总要回来一趟看见了官向玉睡熟的模样,要看见她胡乱地踢被子,才能给安心。太子殿下一手搂着娇软的人儿,一手捉住那不安分的小脚,浅浅地揉着,吻了吻她额间乱糟糟的头发,道:“小离儿,等事了了,我带你四处游玩,好不好?你这些天这么乖,呆在东宫哪里都没去,肯定憋坏了。”   官向玉声音迷迷糊糊地,万分依恋地抱着他,啄头道:“好啊,要是有机会的话,我想带你去南疆,见我的外公……他那个人很不近人情,但对我是很好的……听说他们的圣蛊要百年才能养出一只呢,外公都送给我了……”   “好”,太子殿下亲了亲喋喋不休的小嘴,温柔地笑着,“到时候就去看我们的外公。”   还不到一个时辰,太子殿下只眯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为官向玉掖好被子起身更衣。这个时候外头夜霜正寒呢。他俯头亲了亲官向玉,转身便走。   孰知这时太子殿下的袖摆忽而紧了一紧。他回头一看,竟是官向玉的手钻出的被窝抓住了他的袖摆。   寝殿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宫灯,朦朦胧胧的。   官向玉睁开澄澈明亮的眸子,看着太子殿下,眼巴巴道:“烬师父,胡国不是真的想跟我们打仗的。要是真的想,早在定南王反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打了,现在非得等到叛军气焰有所下降的时候才领军到边境。”   “嗯?”太子殿下重新坐了回来,手指顺着她的发,反问道,“虽不是真的想,但若是他们提的条件是要大周十座城,让大周每年向他们缴纳贡税,小离儿你能答应么?”   官向玉想了想,道:“这样苛刻的条件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但是烬师父你不问问他们怎知他们开的是什么条件?想来叛军想拉拢胡国,向国主提出的条件应当相当优渥,但胡国似乎没有与叛军为伍在关键时刻帮助他们。胡国国主应该是想向烬师父你提条件。”   太子殿下一愣,与官向玉执手片刻,随即薄唇勾起,绽开一抹舒缓的笑,仿佛让满室明亮又温暖。他重新躺回了被窝里,抱着官向玉,道:“乖,再睡一会儿。”   官向玉被他身上的寒意冻得瑟缩,笑咯咯道:“你脱了外衣啊,这么冷都把我瞌睡赶走了。”说着她便转身主动为他宽衣解带。   太子殿下把她压身下,情意绵绵,“那你负责给为夫暖一暖……”   第二日,暖日初升,太子殿下便带着官向玉骑马奔跑在了绵延伸向远方的官道上。寒风凛冽,吹在面上如薄刀子刮一般,官向玉穿得厚实,脖子上围着厚厚的棉巾,手里抓着马儿柔软的鬓毛,望着两边风景飞速流逝,笑得弯起了眼。   太子殿下这两人队伍,总比宋将军那一队轻骑行程快一些,几日以后竟追上了宋将军。越是往北越是天寒地冻的,宋将军为太子殿下和官向玉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一齐赶路到边境。   在马车里,官向玉不用穿得那么厚实,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兴致浓时,还招手让英气逼人的宋将军驱马过来,逗弄他一阵。完全不是一副将要身赴战场的严肃光景。   太子殿下正在马车里看两国边境的地形图,官向玉喂了他一块香酥,便自己囫囵地吃着趴在车窗上,又对那宋将军招手,“小宋将军,你过来一下。”   宋将军驱马过来,并排走在马车车窗边,问:“太子妃娘娘有何吩咐?”   官向玉想了想,支着下巴问:“听说小宋你跟赵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宋将军抽搐了一下眉,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赵小姐?”   “赵万锦呀”,官向玉笑眯眯道,“她为了你连太子妃都不肯选了。我觉摸着小宋你是欠下了我一个大人情,要不是我的话,说不定皇后娘娘还想她当太子妃呢。”   宋将军也不在意,权当作是一次闲谈,好笑道:“那属下能不能冒昧问一下,太子妃娘娘何出此言?”   官向玉看了一眼专注的太子殿下,掩不住满脸的幸福,道:“因为烬师父已经喜欢了我呀,就不可能再娶赵小姐为太子妃了,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马车里看地图的太子殿下闻言,亦是不知不觉地扬起了唇角。   宋将军含笑地点头道:“看来娘娘果真是属下和锦儿的大恩人。”   “这样”,官向玉越说越精神,“这次去跟胡国交手你要是立了功呢,回去以后我就让烬师父请求皇后把赵小姐赐婚给你当夫人。”   宋将军抱拳神采奕奕道:“属下谢过娘娘,属下定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就不用啦”,官向玉摆摆手道,“无论如何,你需得保护我烬师父的安危,我觉得就是你最大的功劳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你首先得先听我的话,再听烬师父的话,懂了么?”   “是!”   经过了贵城继续往北,下一座城叫青岩城,就是大周与胡国的边境了。大周的八万将士在青岩城安营扎寨,见太子殿下来了,皆是士气大振。   登上青岩城楼,举目望去,胡国境内一马平川草木荒芜,前方竟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应是胡国的军队了。   两军如此对峙了两日,俱是风平浪静当中暗流汹涌。   后来胡国率先派来了一位使者来青岩,带着胡国国主呼延西扬的条件而来。这位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呼延西扬身边的猴子胡豆。   胡豆甫一入城见到了官向玉,别提多兴奋了,旁人阻挡不及,它毛手毛脚地蹿过来要往官向玉身上贴,却冷不防被太子殿下随手一拎,拎在了半空中。胡豆是个欺软怕硬的,惧怕于太子殿下的淫威,徒然挣扎了两下便乖顺了下来。   官向玉看着它,眼睛亮了亮,但面子上还是要端出一副不屑来,道:“你这个叛徒,你跑来干什么?”   太子殿下见它背上背着一只小小行囊,打开来看,是两份一致的两国平战书,另附上一只小巧的锦盒。太子殿下拿了协议书展开来看,胡豆便擅做主张地把小锦盒推送至官向玉的手中,张牙舞爪地表示,那是胡国国主特意送给官向玉的礼物。   那平战书上明确写着,要求大周割让从青岩城往南的六座城池,并由胡国每年向大周进贡改为大周每年向胡国进贡,进贡的数量比原先胡国进贡的要多三成。这跟太子殿下所料差不了多少。   所谓的平战书,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但聪明人都明白,这并非是真的一份必签的平战书,这只是胡国国主送来的试探,否则他也不会只是让一只猴子送过来了。   太子殿下看后并未发火,却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随即提笔给修订了另一份平战书,各说各的条件,贡税可以再商量,但六座城池胡国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然后官向玉掂了掂锦盒都懒得打开看一下,便又原封不动地和着新的平战书一齐让胡豆又送了回去。   隔天,胡国便派遣了使者队伍入青岩,大周以上宾之礼招待了他们。胡豆也跟着来了,蹲在一位使者的肩上。   彼时太子殿下与官向玉坐于堂首,这里毕竟比不上京城皇宫,有一群一群的宫人婢女可供使唤,这里就只有三大五粗的侍卫守候。一行人进来以后太子殿下便让侍卫粗手粗脚地摆上颇具胡国风味的酒肉菜食。胡豆依靠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英岸的胡国男子,五官深邃眼神漠然,一坐下便大大方方地饮了一杯酒,道:“大周的太子待客有道,这胡酒味道不错。”说着就抬起头来,面孔熟悉,正是当初在贵城遇到的那人。   胡国国主呼延西扬,亲自来了。   太子殿下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那胡王还请尽兴。”   侍卫给呼延西扬斟的第二杯酒,他拈着酒盏,抬眼眼光投向了太子殿下身边坐着的官向玉,不辨喜怒,仰头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上次匆匆一别”,这时嘴角才若有若无带了点淡到极致的微笑,“未能好好儿和大周太子打个交道,今日把酒言欢实属意外。太子别来无恙否?”   这一口汉话,说得十分的流利。   太子殿下笑道:“胡王客气,这等盛情,本宫着实承受不起。”官向玉执壶为他斟酒。他抬起酒盏,“本宫敬你。”   场面上看似一笑泯恩仇一酒化前怨,当初在贵城时候的九死一生,太子殿下和官向玉岂是说能忘就能忘的。但是这对能屈能伸的夫妇,身在其位最是能够明白大局为重这个道理。   吃了一顿酒,叙了一会子旧,侍卫把美酒菜肴都收了下去,彼此也就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胡豆在呼延西扬的肩上跳来跳去,然后伸爪子摸进了他的胸襟里,取出来两副羊皮卷,可不就是太子殿下新拟的那两分平战书。   胡豆给展开来摆在桌上,呼延西扬挑着眉头看了一遍,道:“看来太子是不诚心与我胡国讲和了?”   太子殿下淡淡笑道:“怎会,胡王敢只身前往我大周境内,倒是诚意十足,但再如何有诚意也不能夸夸其谈不是?”   呼延西扬道:“六座城池,换来一个大周内外安定,你觉得不值?”   太子殿下眯了眯凤眸,口中云淡风轻道:“不需六座城池,本宫也能让大周内外安定,那这六座城池可不就白白送人了?胡王你倒是说说,到底值不值?”   “哼”,呼延西扬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的定南王,比你这个太子有义气,若是我和他联手,分我半个大周,都不在话下。”   “哦?”太子殿下握上了官向玉的手。   “那你怎么不去?”官向玉便忽然道,有些话需得经她的口、她的这个身份才说得出来,太子殿下反而不大适合说出口,“要定南王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想必你早就跟他沆瀣一气了。莫说半个大周,依他筹谋多年沉得住气的阴狠性子,现在答应了你,一旦大事已成,信不信你还是一座城也捞不着?且他野心勃勃,将来你们胡国也得跟着遭殃。胡王你是明白人,不然何故迟迟不肯出兵帮助那反贼?”   呼延西扬,就是在等时机跟大周讲条件的。   这对夫妇唱得一副好双簧。太子殿下手搂过官向玉的腰,唇畔的笑意深了几许,道:“既然胡王诚心来了,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好好谈。若是能达成共识,以前那些不愉快,就此烟消云散。”   呼延西扬饮了一口茶,悠悠然道:“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做得多了,已经记不起来具体是指哪一件。”   两方主将都未对各自的条件说个好歹,倒是胡国来的使臣和大周这边的说客就两份平战书争论得喋喋不休,就差吵打起来各自扔鞋板了。   胡国的底线,坚持周国的两座城,也就是青岩城和南方临近一点的贵城,让周国向他们俯首称臣年年缴纳贡税。   最后胡国气焰实在太嚣张,宋将军一声令下,让外头的侍卫一下子冲了将这些个胡国分子围得水泄不通,顿时双方剑拔弩张了起来。   太子殿下不紧不慢地挥手道:“这是干什么,不得对胡王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侍卫这才收刀退下。一个胡人使者哼声道:“算你们识相!只要我们大汗在青岩城有丁点闪失或者两日未归,我们十万大军就会直攻大周!”   官向玉无谓地努嘴道:“你这么紧张作甚,要是想把你们怎么着,你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一堆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嗷嗷乱叫的吗。”   那个胡人使者想必在他们胡国算是个蛮夷当中的文人,气得胸膛起伏,居然冒出一句酸绉绉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们大周算是占齐了!”   “你们不是来谈判的是专程来找架骂的是不是?”官向玉一拍案桌,头一次拿出了她太子妃的威严,挥一挥衣袖指挥宋将军,“小宋你去多喊几个人来,骂得他哭爹喊娘!”   这是呼延西扬侧着眼睨了那胡人使者一眼,淡淡下令道:“站出去,自掌嘴。”   胡人使者瞬时没了脾气,垂头应了一声“是”。   官向玉眯了眯眼睛,道:“不知胡王可否听我这个女人一言?”   呼延西扬缓缓道:“愿闻其详。”   “你们胡国所坚持的条件并非是苛刻至极而我们不能答应,看来胡王也只看重的是眼前的利益而非是长久的利益。两座城胡王是得到了,青岩这里地处荒芜常年风烟的,靠的是与胡国贸易往来为生,而贵城银矿早已被开采得差不多且矿山又塌了,有什么好处?”呼延西扬未语,官向玉笑着看了一眼自家的太子夫君,继续说下去,“倒不如行两国之友好。我们大周可以把青岩让出来,成为两国中缓之地,胡人南下不需交繁杂的边境税,可与大周自由贸易往来,这样对你们胡国不是更好?胡国可有许多好东西能在大周兴荣,玛瑙玉石自不必说,比如马匹,还比如猴子。”   她看向呼延西扬身边的胡豆,胡豆感受到她恶趣味的眼光,弱弱地缩了一缩。呼延西扬看着她的眼神里,深浅不定。   官向玉再道:“至于贡税,可以改为往后胡国不向大周纳贡,两国为友好的盟国,周国在五十年间不对胡开战。”她不惧怕与呼延西扬这样一个或是深沉又或是冷漠的国主对峙,呼延西扬饶有兴味地打量她时,她一点也不卑微地回视过去。   太子殿下曾说,若是她生为男子,该是一个连他自己都需得警惕的人,更何况这呼延西扬。片刻之后,他双瞳里流露出些许对官向玉的赞赏来。   呼延西扬问:“大周何时要一个女人做主了?”   官向玉倚着太子殿下,道:“大周还没有女人做主的份儿,你莫以为这是我一个女人能想出来的谋略,只是我夫君嫌累口,我代为转述罢了。你若是同意了,我们今日便重新签订平战书。”   夫妇俩俱是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太子殿下怎会不知,官向玉提出来的条件是给了胡国一些便宜,但对他们自己而言已是最优厚的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官向玉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竟直接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帮自己的夫君做主了。   呼延西扬忽地微微一笑,复看着太子殿下,道:“我有一条件。”   太子殿下问:“是何条件。”   呼延西扬摸摸肩上胡豆的头,漫不经心道:“让她到我胡国做人质,五年。”   这个她,在场的除了官向玉还会有谁!当即太子殿下冷声拒绝:“你休想。”   呼延西扬缓缓地站起来,高大俊朗,道:“太子有三天的时间考虑。若三天以后还是这个答案,那就是此次和谈失败了,到时我们战场上见。”   “宋融!”就在呼延西扬将将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太子殿下忽然叫道,宋将军一行人便阻去了呼延西扬的去路,气氛陡然凝固。   官向玉抓着太子殿下的手臂,道:“烬师父,别冲动167.第167章165诀别   太子殿下未再进一步下令,眼睁睁看着呼延西扬就那样走了。胡国来的使者,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青岩城,往对面回到自己的营寨。   一整个下午,官向玉都懒洋洋地歪在太子殿下的怀里,随手抽过太子殿下平时看的地形图和行军布阵图,这一行还真是她看不明白的,不一会儿便瞌睡兮兮。他们在军营的营帐里,边角放着炉子,因而暖和。睡意朦胧之际,她觉得鼻子很痒,突然惊醒过来。   太子殿下手臂搂着她的腰,问:“怎么醒了,做噩梦了?”   官向玉挣扎着下来,随口找了一个借口道:“我、我急……先出去一下!”这个借口已经被她用了许多次,在从京城来边境青岩的路上,每每她觉得不适,都要借此回避,屡试不爽。   官向玉跑到了无人的地方,仰头拿麻布把鼻子塞住。片刻之后她又觉得耳朵有些痒,眼前阵阵发黑。镇定地摇了摇头,官向玉手有些发颤,把麻布拧成一股小小的绳状,缓缓地伸进了耳朵里。待取出来一看,竟红了一截。   官向玉这一急,去了很久。太子殿下放心不下怕她有什么不适,便出来看一看。后他是在灶房火营外找到官向玉的,她脚边放着一个盆,盆中盛了寒得都快结冰的水,正拿打湿了水的湿毛巾拍自己的鼻子和耳根子,小脸鼻尖被冻得通红仍不停止。但是她不觉得冷,蚕髓蛊让她的身体慢慢地对周遭的环境开始变得麻木。   太子殿下疾步过去夺了她的毛巾,蹙眉道:“干什么用这样凉的水?”   官向玉没料到太子殿下会找到这处来,愣了一愣,暗自庆幸还好染了血的毛巾已经被她丢尽火灶里烧掉了,她笑得眉眼弯弯,道:“用凉水洗了精神些!”   太子殿下垂眸看着她,低低问:“嗯?你要那么精神来干什么?莫不是晚上还要做贼?”   官向玉半晌,道:“我只是不想,有你陪着的时候我睡着了,无知无觉。”   太子殿下心中一软,把人儿揽过来抱着,暖着她的身,哄着道:“我陪着你,不就是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吗。累了就睡,饿了就吃,无聊了就找乐趣,不许勉强自己。”   夜间寒露降下来,比白日里更加的寒冷。营帐外头的风,吹得呼啦呼啦的。帐内昏黄的烛灯时不时随着漏进来了一两丝风气儿而摇曳飘忽。   官向玉枕在太子殿下的怀中,安安静静地睁大着眼睛,看着那烛火。忽而她扬起头来,看着太子殿下,笑眯眯道:“烬师父,我觉得真幸福啊。”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的模样俊朗至极,他手指抚着女子美丽的脸颊,清清浅浅地道:“与卿共枕眠,一世白头愿。”   官向玉回味了少许,眼角盈出了淡淡的流光。被窝底下,她主动爬到太子殿下的身上,亲着他的脸,细细啃咬着他的唇,细细娇娇道:“烬师父……我想要个孩子……”   若是来得及,她想要一个孩子。属于他们两人的牵念。   太子殿下握着她的腰,温暖的手掌朝上下探去。官向玉舔了舔他的喉结,往下又舔了舔他的锁骨和肩上的疤痕,舔得亮晶晶的,小手摸索着去解他的衣带,衣裳柔软,层层叠叠解开,露出了线条肌理紧致勃发的胸膛。   太子殿下宽下她的衣裙,解开小衣的带子,修长的指端顺着她的脊梁骨缓缓往下滑的时候,惊起异样的酥麻和颤栗,她小声地叮咛着。   像是哭泣。   不知是开心、难过,喜欢还是不舍。可能,都有一些的吧。   没经任何前戏,官向玉跨坐在他腰际,扶稳那如滚铁般的炙热,太子殿下来不及阻止,她便狠狠地坐了下去。顿时撕裂般的充盈让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这种幸福、愉悦,需得带着一些痛才能让她记得长久。   她似乎被卡住了,动弹不得。太子殿下抬起官向玉的下巴,深深地吻着,软舌滑进那口中,与她耳鬓厮磨。手掌轻缓地拂过冰肌玉骨,揉捏着胸前丰盈,她呼吸略微急促了起来,不多时小腹缓缓淌下一股暖流,身下这才慢慢变得滑腻了起来……   太子殿下吮着她的耳珠,听着她千娇百媚的低吟,低低道:“小离儿,你休想,背着我去做人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官向玉手指攀着他的肩,在上方扭动了起来,越来越急越来越疯狂,长发如云烟一样飘摇着,快感不断堆积,她颤声道:“我、我……吃了你……”   体内滚烫沸腾,她被填满,幽径被撑开又阵阵绞缩,娇嫩的花房似要被捣烂而不罢休,一汪春水,打翻了一叶孤舟……   官向玉在太子殿下的身上,软成了一滩水。她没有力气再去吃掉她的烬师父。太子殿下扶稳了她翻身朝上,她双腿继续缠绕在自己腰间,一次又一次深入浅出,那不怀好意的厮磨让身下女子如寒冬里的红梅展开,极美,极媚。   她张了张口,在太子殿下狠命往里一送时,忍不住躬身相迎,手指攀紧了青年结实的后背,哑声急促道:“夏胤……夫君……”   抵死缠绵过后,官向玉娇娇软软地依偎着太子殿下,脸颊红潮未褪,分外可口。太子殿下轻声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官向玉道:“夫君啊,你本来就是我夫君。”   太子殿下动了动身,又想压过来。官向玉急忙推着他的胸膛道:“莫动,莫动。”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笑弯着眼,“夫君不取出来,我才能有孩子。”   太子殿下听了,又是温暖又是心疼。他便怜爱地搂着她,被她容纳进身体里未再乱动。良久官向玉都还精神得很,扬起下巴又欢喜地去舔他的喉结,道:“烬师父。”   “嗯?”   “烬师父夫君”,官向玉讨好地软软这样唤他,他受用地眯起一双凤目。官向玉手指头在他胸膛上胡乱地写着字,道,“你觉得,我今天向胡王提的条件,好不好?”   太子殿下揉揉她的发,笑着道:“胡国并不富饶,每年的岁贡没有多少,不要也罢。两国边境一直设有繁杂的税务,若是把青岩开设为两国贸易的一座自有城,不仅繁荣他们,也繁荣了我们。至于五十年间不开战……”   周国本就不是好战之国。   官向玉笑得明眸生辉:“周国在五十年间不开战,回头烬师父你要是当了皇上,就把国号定为伍拾。要是胡国不安分,你想要收拾它,第二年再换个国号,不就是过了伍拾年间了?”   太子殿下愣了愣,随即笑得极为疏朗,手臂在她腰际收紧,喃喃:“小离儿,小离儿。”   夜已经很深,营帐里的空气中散着温柔旖旎的气息。太子殿下拍着官向玉的背看着她睡着了,自己才肯缓缓阖上双眼,唇畔都带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官向玉睡着,眼圈却红了,她颤了颤眼睫张开眼来,清澈的眼泪那一瞬滑落进了乌黑的发间。她抬着眼帘,看了太子殿下许久,许久之后才道:“烬师父,你别忘了,我喜欢过你呀。”   想了想,又觉得,若是一直让她的烬师父记得她喜欢过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可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因而她心底里默默道,他还是忘记了比较好。   窸窸窣窣地起身,官向玉动作极为轻细,不吵醒太子殿下一分一毫。她随意披了衣裳便赤脚下榻,跑去案桌那里就着昏暗的火光,展开两幅羊皮卷,开始执笔拟平定书。   墨迹在羊皮卷上丝毫不晕染,官向玉的字迹是一手工工整整的小楷,写得十分的漂亮。五十年间不开战,鉴于形式正式,五十这个数字需得用伍拾代替,这样就应了方才官向玉所说的改国号一事,且这样根本不会让胡王起疑。写到平战书的末尾,她极力稳住颤抖的笔,一字一句地添上:另,大周太子夏胤之太子妃南小离,入胡国为质伍年。伍年内,太子妃若有何损,此书作废,胡国永不得主动向大周开战。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中的关键,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她在胡国伤了,或者,死了,平战书作废,胡国照样要年年向大周纳岁贡,青岩城还是周国的疆土,胡国不能再主动侵犯大周一寸疆土,但大周却可以随时对胡国宣战。   写好了以后,官向玉搬起太子殿下的东宫印鉴,便往平战书上印下。那朱砂红印,在羊皮卷上印出了气势磅礴的龙的图腾,印下了周国的承诺。   官向玉把两份羊皮卷都卷了起来,打算找个地方先收好。岂料将将一转身,便吓了一跳,身后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清醒,把她紧紧地抵在案桌上。   “小离儿,把东西拿出来。”太子殿下淡淡道,带着不容忽视地迫力。   官向玉手往后缩,坚决地摇摇头。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了?”太子殿下眯了眯眼,“有我在,你休想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不是傻事”,官向玉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你心里也明白,这是我们暂时最理智的一条路。三天,这里拖得起三天,南方有可能拖不起。三天以后,你不答应,周国遭两方夹击,一半的胜算都没有。”   “就算是这样”,太子冷颜冷色道,“我也不许你一个女人去冒险。官靖离,你是我的女人。”   官向玉愣了愣,眼眶便红了。她生生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给逼退了回去,展开羊皮卷指给太子殿下看,道:“烬师父你看,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除非想置他们胡国国运于不顾。不就是五年,五年以后我再回来找你。”   “我不要五年”,太子动作快,两指即点了官向玉的穴,看着她怔愣的澄澈的眼睛,看着她的眼泪如豆子一样落下来,都无动于衷地从她手上拿过羊皮卷,“小离儿,我一个五年都等不起。”说着他便要拿羊皮卷去点火焚了。   官向玉突然大声叫道:“你难道要为了我置你的家国天下于险境吗!夏胤你不是那样自私的人!”   太子殿下顿住了,火光在他瞳孔里明暗不定,他侧头深深地看着官向玉,道:“我的小离儿聪明美丽,但是不要太勇敢太大无畏,就只躲在我身后,我就很满足了。”   “可你是太子,我是太子妃!”官向玉泪眼斑驳道,“不就注定了我们不能像平凡人那样吗……烬师父,你想想皇上,你想想我姊姊。太医定是没有告诉你,皇上精气神已被蛊虫耗干,他都是强撑到今日的,我姊姊明明知道,她不能当着面难过,她需得放任皇上去做他必须要做的事情!烬师父,若是父皇他……两头战乱,血流成河,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担子你如何能挑!”   静默了半晌,太子殿下寂然笑道:“小离儿,你又在想什么歪点子来折腾我。”   官向玉道:“烬师父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样大的动静,早惊动了外面的人。宋融不顾一切冲进来的时候,发现这对夫妇正对峙着,各自穿得单薄。宋融非礼勿视又不得不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吩咐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官向玉即道:“宋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得先听我的,我现在命令你给我进来!”   宋融是个男子汉,最为重承诺。外头静了静,他违背太子殿下之令强行入之,抱拳与太子道:“殿下,属下答应过太子妃娘娘,属下得罪了。”   官向玉又道:“快过来,给我解穴!”   宋融给她解了穴,她走到太子殿下身前,抱着他,双手却非要坚持不可地从他手上夺回羊皮卷,随后曲着双腿,倔强地朝太子殿下跪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太子殿下怒红了眼,大力地扯着她的手腕,皓白的腕处霎时多了红红紫紫的痕迹,可官向玉就是不起,手指死死扒着地面,“你起来,官靖离你给我起来!”   官向玉眼前一阵黄一阵黑的,垂着头,发丝如流苏一般流泻在地面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滴在太子殿下的玄色金绣靴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道:“我今晚,就去胡国做人质,把平战书带给他们盖印,我让宋融送我去,再让他把平战书带回来。”   “我不会让你去,你听清楚了吗?”太子殿下咬着字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官向玉恍若未闻,继续道:“你等我五年,要是,要是五年我没有回来找你,你就把我忘了吧……要是,要是五年你都等不下去,那先前你起的誓言说是一生一世只娶我一人之类的话,我就不当真,你还可以……还可以娶别……”   话未说完,太子殿下欺身而下,猛地将官向玉揉进怀里。她怔了怔,双眼睁得大大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反手抱着他,“我答应你,这辈子,我就只为你这样做一次,就这一件事。求你……以后烬师父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辈子都躲在烬师父的身后,再也不会任性胡来……”   唯有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烬师父,我最喜欢你了……从十四岁那年,我就一直想着你……”   “要是我能够早一点发现你就在我身边,就好了。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我怎么都不感到满足……明明我十五岁就可以嫁人,偏偏要等到十八岁,和你白白错过了三年……”   太子殿下他不喜欢听到这些,因为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残忍的诀别。他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和自己融为一体,道:“我答应你,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官向玉就笑笑,道:“我知道,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对吧,可是我还是得先让你知道这些,不然我怕你寂寞……”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南下打叛军的时候,要记得莫伤了自己,那个定南王,虽说是我们家的亲戚,是我们的皇叔,但千万留不得。你不要心软。”   这一切,都是定南王引起的。没有他的野心,也就没有战乱和百姓的苦难。也就没有太子殿下身上那么多疤痕受了那么多苦,太子殿下也就不会断一只右手手筋。也就没有南疆蛊毒流入了中原,也就没有此时此刻的即将分离。   官向玉她是憎恨定南王的。   往后余生,夏胤一直很后悔。这辈子他觉得他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这个夜晚对官向玉心软,亲自放她走,让她去别国做人质。   “还有”,官向玉哭红着双眼,万分惹人怜爱,她从太子殿下怀中仰起头来,涩然地笑着,纯净得不惹尘埃。她食指碰了碰自己的唇,笑道,“烬师父,你再亲我一下。”   太子殿下俯下头,捧着她的脸,深深痴狂地吻。仿佛天荒地老也就如此了。   后来,是太子殿下亲自把官向玉送去了胡国敌营。这晚风很大,夜空中的暮星却稀稀疏疏的明168.第168章166这一别,流年难转   宋融已经得令撤军直接南下攻打叛军,太子殿下则单枪匹马地带着官向玉,走出青岩城的城门,走在呼呼风声的塞北辽原上。胡国军营里,灯火通明。   见到了呼延西扬,官向玉把平战书在他面前展开,道:“若是胡王没有意见,就请印章吧。”   呼延西扬看了平战书,再看了官向玉两眼,取过胡国国玺,往平战书上印下,交了一份给太子殿下,另一份他自己保留,道:“我们胡国人有流传说,周国有两位奇女子。一位是大周的皇后,另一位现在成了大周的太子妃。果真是名不虚传。”似叹又似承认一般地道一句,“大周真是福泽天佑。”   呼延西扬吩咐人下去给官向玉准备寝营,明日便班师回胡。若说高兴,胡豆应当是最高兴的了,打从官向玉来,它一刻也没停止在她身上撒泼卖萌。呼延西扬准许官向玉去送太子殿下,胡豆便蹲在她肩上,一起把太子殿下送去了军营外。   官向玉笑眯着眼睛,呵呵地道:“烬师父,我们就此别过啦。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往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都要很小心。”   太子殿下未回头,径直上马,手里扯着缰绳,目色深寂哀沉,遥望着漆黑的远天。淡淡的流光在他眼里闪烁。他不是不想回头,怕只怕,一回头,他就会后悔了。马蹄声也寂寥,稀稀拉拉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压抑道:“小离儿,我等你回来。”   官向玉笑着垂下了眼,道:“好。到时候你记得要来接我。”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来接你。”   “烬师父”,官向玉又道,“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情,跟着我念一段话。”   太子殿下道:“嗯,你说。”   她便说:“官靖离,你生是我夏胤的人,死是我夏胤的鬼。有生之年,都不得做任何对不起夏胤对不起大周国的事情。从现在起到你死,你都深深爱着夏胤,只能爱他,只能想他,只能念他。”   太子殿下沉默良久,唇角溢出声:“为什么……要说这些……”   官向玉笑着道:“因为我喜欢你呀,你快照着我说的这样对我说。”   “官靖离……你生是我夏胤的人,死是我夏胤的鬼。有生之年,都不得做任何对不起夏胤对不起大周国的事情。从现在起到你死,你都深深爱着夏胤,只能爱他,只能想他,只能念他。”   说完,太子殿下猛一扬缰绳,骏马飞驰,不多时间便已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蚕髓蛊,需得有这样一道命令,受蛊者会绝对服从下命令的人。她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因而那个对她下令的人,只能是太子,只能是夏胤。   官向玉一直站在原地,望着,直到早已经望不见那让她心心念念的背影了,她仍旧还是在望着。   望着望着便缓缓蹲在地上,瑟缩着身子,哭了,哭得那样无助凄凉。   她不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子。这一别,她想,就应该是永别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没有福气消受。   眼前很晕眩,后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官向玉只觉得自己鼻子很痒,伸手去抹,却是惯然的满手鲜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转身的时候却冷不防撞进一个冷漠的怀里,身体控制不住便往后倒。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她。官向玉满怀期待地仰头看去,她多么希望扶着她的人能够是自己喜欢的人,可定睛看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认出了眼前人。   皱着眉,轮廓很深,身量很高大,只需往身前一站就似一座山一般岿然不动。正是胡国的国主呼延西扬。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酝酿,沉淀。   这位周国瘦小的女子,如花一般娇。他觉得,他也可以为她拂去风雨飘摇。他欣赏她,早在贵城的时候便有心把她带回胡国去。如今,不过顺势应了这个时机。   官向玉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发痒的耳朵,发现也有血迹,无谓道:“要你不是胡国的皇帝,我对你的印象该是不错的。我没想到,你会让我来你们胡国当人质。不过这样正好”,她扬起头娇软地笑着,“我正愁没有办法无声无息地离开我烬师父呢。”   说着官向玉便缓缓地软倒了下去,却被呼延西扬及时捞起。呼延西扬抱起她便往回走,口中话语冷漠得没有喜怒,道:“好狡猾的女人。”   她利用她自己的死,临终前也要为周国、为太子谋取点利益。   周国定南王的叛军,在宋融带领八万驻守边境的军队感到时,再无翻身之日。定南王一路败北。后太子殿下亲自南下,抓住了定南王,在满国百姓的呼声下,把他斩于剑下。至于残余的叛军,将者杀,兵者散。定南王的势力瞬时瓦解分崩离析。   淮安这处封地,设为淮安郡,太子殿下又再花了数月时间,把淮安的旧势力一一清剿。遭受战乱的几座城由国库拨银下放、开仓发粮,百姓们休养生息。   开年的第二个月头,周国的康顺皇帝积劳成疾、殚精竭虑,驾崩了。举国丧。不日,太子殿下夏胤,登基为皇,即日下诏封原东宫太子妃南小离为南皇后,官皇后岁余的嫡子为周国太子。   官向玉听到这个消息从遥远的周国传来胡国的时候,很开心。只是当时,她已是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脸色白得可怕,唇色无一丝血色。胡国的大夫有医术不得了的,都是回天乏术,能够拖到来年已是奇迹了。   呼延西扬这位国主,亦正亦邪。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舍得放下身份地位每日亲自前来照料周国的人质太子妃。不,准确地说,已经是周国的皇后。   胡国的风景也很美,不同于周国的温柔水乡,它自有它的一番风骨和特色。塞北群山绵延,草地开阔,一入春,青草地伸展不绝极为青翠。   只可惜,官向玉都没有机会去塞上走一走。她到现在,还是连骑马都没学会。胡国这边,女子可都是会骑马的,豪爽,干脆。   呼延西扬喂她喝药的时候,药物的作用刺激得她的头锐利的疼痛。她皱皱眉头,回想起初入胡国蚕髓蛊发时,自己疯狂的光景,她每日都要拼了命地去寻找脑海中的夏胤,每日都会从早念到晚她爱夏胤,直到自己的身体被彻底地拖垮耗尽。   官向玉喝完了药,毫无生气地笑笑说:“西扬,你知道蚕髓这种蛊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头,“虫子钻进了这里,会吸附在脑上,产卵,再生出许多的小虫子,然后把我能靠以存活、靠以思考的部分吃光,我就会死了。”   呼延西扬有些同情地看着她,道:“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官向玉沉默了一会儿,笑着道:“我害怕他会难过。”   呼延西扬道:“当初说你是周国的奇女子,现在我收回那句话。你就是一个蠢女人。”   “我再蠢”,官向玉笑眯眯地,仿佛真的变得坦然,“你还不是一样喜欢上了我。西扬,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多的份儿上,你再帮我做件事情,等将来我烬师父知道我不在了以后也才不好找你算账。”   “什么?”呼延西扬顿了顿,“送你回周国?”   官向玉道:“你送我去南疆。”   周国樱桃最甜最红的时候,大周国的皇帝夏胤着了一身玄色轻袍,骑着一匹千里良驹,从京城赶到上千里外的胡国。   他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倔强的女子在胡国有没有好好地生活。他只是想去给她送这一年最红的樱桃,他知道她喜欢吃樱桃。   可是,夏胤没能见到官向玉。他被呼延西扬拒之门外,不是不让见她,而是她已经不在胡国的宫城里。   彼时呼延西扬站在皇城上,垂眼看着城下骑马的王者青年,道:“五年期限作废,我已放她自由。她走了。”   夏胤勒马而问:“她去哪儿了?”   呼延西扬抬眼看了看远处苍茫的青原和山峦,道:“她说你一定能找到她,在一个地方等你。”   夏胤当即调转马头就走。呼延西扬便又笑道了一句:“一个是蠢女人,一个混账,你们俩在一起,还真的是绝配。只可惜……”   后面的话飘散在风里夏胤没有听清楚,只道:“你要是敢骗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罢一骑绝尘,眨眼就已跑远。   “只可惜啊。”呼延西扬那一句叹,不知是在叹他们还是在叹自己。   夏胤说,等家国平定了,他想带官向玉去四处游玩,要走许多地方,去看秀丽的山水,去体味独特的风土人情。官向玉说,她想带他去南疆,看外公。   夏胤一直记得,他们要去南疆,看外公。   这一双人,这一世很短。却活到了彼此的心里,心有灵犀,默契十足。   最终夏胤马不停蹄地去到了南疆。南疆的男女衣着与大周不一样,看起来热情洋溢。可是当他一个外人进入他们的土地时,族人们都静了下来,说话的不说话了,行走的停顿了脚步,都异样地看着他。   有人去把南疆的族长请了过来。那位苍老而冷厉的族长站在夏胤面前时,夏胤试探地道:“外公?”   族长眼神一恸。   夏胤一喜,总算是找对了地方,又问:“小离儿呢?我来接她。”   族长杵着龙蛇拐杖,转身就走,道:“你跟我来。”   族长递给夏胤一封信,夏胤展开来看,脸色发白。   那是他小离儿写给他的信,一手工整漂亮的小楷。小离儿说,她这几月过得很好,呼延西扬没有把她禁锢在皇城,许她在胡国的许多地方去游山玩水。她说,她只是时不时才会想起他,她恭喜他当了皇帝,说以后后宫美人三千定能有一人得他心。   她说,她不喜欢烬师父了。烬师父忘了她吧。   她那样轻描淡写,状似一点也不在意,可是看信的人却疼到了心窝里。夏胤抬头定定地看着族长,他怎会信这信上胡说,道:“她人在哪里?”   族长一言不发,带着他往后山走。   清幽的竹林里,一座孤坟将将长满新草。   那一日,大周的皇帝夏胤,跪在那坟前,第一次那么放肆地哭,哭得像一个找不到家回的孩子。   满林的竹叶纷飞,如一场细密的青花雨。   夏胤在位十年,十年里,后宫空无一人,心郁成疾而终。新帝即位年方十一岁,乃其幼弟、大周的第一位亲王。   一缕幽魂,满是执念。入了黄泉,渡了冥河。却隐藏在冥河河边的一株冥竹上,在昏天暗地日夜不分的幽冥境里,每日痴痴望着奈何桥头,一等就是十年。   【第一卷到此结束,结局有些心酸】   第二卷   此时此刻司命宫里是闹翻了天。这还得从仙界里的太子殿下下界历劫开始说起。   太子殿下名云烬,人称一声烬殿下。其貌随了他父君,俊美无俦,偏生却风流多情,隔三差五便要与九重天上的哪位仙子亦或是天上地下的哪位美艳妖女传出一段绯闻纠葛来,尤其地让人头大。天后娘娘顾念太子殿下年纪不小,不适宜在这般游戏下去,便给他相了几位在仙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仙子神女,孰料均被太子殿下一一搅黄。   天后娘娘是气得不得了。干脆也下了狠手段,道是烬殿下既然那么喜欢游戏,喜欢与女子纠缠不清,便让他好好儿地下界历劫一番,让他知道何为真正的情。   天后娘娘差司命宫,给太子殿下写一段跌宕起伏的命格。诚然,司命也确确实实是那么做了。   只可惜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太子殿下前脚将将从冥界轮回到人界,后脚司命宫便大乱。司命给撰写的、以及天后娘娘过目并且感到满意的命格,发生了变化。这并非是人为,而是天命所为。   无数墨迹从翻飞的纸页上抽离,墨点漂浮在了半空中。顿时一本命格簿子从中间开始就变作了一本白生生的无字书,令司命大惊失色的是,紧接着金光乍现,那光线似有生命一般,竟开始重新叙写太子的命格!   司命星君无法阻止,赶紧去通知天后娘娘。天后娘娘亦是手足无措,连忙请北极布星行运的紫微大帝前来一观。帝君便道是此乃天命劫,并非一般的情劫。个中造化,就需得看太子殿下自身了。   不管是人是仙是魔,冥冥之中都会自有注定。命运就是这么个喜欢捉弄人玩儿的玩意儿。尽管它这回捉弄的非一般人,而是仙界尊贵无疆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命格一事在仙界传开,一时间是传得风风雨雨。且天命所写的新命格也不是一层不变的,竟随着太子殿下在人界的历劫而随时随地都在变化,好似太子的命格又不是天命所为,乃是他自己在安排自己的!这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又着急上火。   如此下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于是乎天后娘娘痛下决断,赶紧让司命星君阻止命格再变,最后司命也是被逼得无法了,强行拆了命格簿子,把天命还没写完的后半部分给撕毁了!   太子殿下的历劫命格就此停下。一切又重归风平浪静。   可这一强行阻止的举动,让太子殿下耗损了不少心神。他回归仙界时,神色有两分惫懒,那沉丹色绣着云纹的轻袍缓带自九重天飘过,依旧风采无双。九重天里似乎好多日都没有这样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了。   一回别栖宫,烬殿下便是数日未出。这哪里是他以往的作风,以往他光是忙着约会一天便要出门好几次。   天后娘娘亲自来别栖宫探望,结果太子殿下却在自己寝殿中睡得昏天暗地。醒来时值落日时分,昴日星君将将收了日车,云霞红了半边天,将整个别栖宫镀了一层绯色。   太子殿下捏了捏鼻梁,与他父君如出一辙的凤目里流光滟潋,笑意疏懒地见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天后娘娘免了他的礼数,道:“打从太子回来以后便一直见不到你人,还以为你又是去哪处胡闹了,不想竟在宫里歇着。这着实是千百年来都罕见的。”   太子殿下笑得从善如流,形容十分的俊美,道:“母后过奖了。”   “过奖?”天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极为美丽的眉,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太子殿下道,“母后可没有夸大其词。今日过来,便是想问一问你,下去走了一趟回来,有何领悟?”见太子殿下陷入了沉思,天后顿了顿又道,“你历劫的时候我便都看见了,这一个‘情’字并非是一时兴起或者可以随便敷衍的,你若是明白了,往后也不用再胡乱地招蜂引蝶,母后也好及早为你安排亲事。”   怎料,太子殿下思索了片刻,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凤目里幽邃如急速流动的漩涡,脑海中许许多多的画面纷繁复杂地掠过,让他捉摸不到。他叹息一声,道:“母后,儿臣不记得了。”   天后娘娘也知道强行阻断命格会使太子殿下本体受损,此种情形也在她预料之内。见太子殿下如是说,她不好再追问,只叮嘱他多多休养些时169.第169章167十年幽魂   这一次心神损耗,竟比司医神君研制出来的忘情丹还要厉害。仙界里但凡是个神仙下界历劫回来以后念念不忘的,都需得去司医神君那处讨一颗忘情丹来。   早前,天后娘娘通过昆仑镜看见太子殿下在人界悲痛欲绝的形容时便已让司医神君备好了忘情丹,可太子殿下对历劫所经历的事情漠不关心,看来是用不上了。   通往冥界的黄泉路尽头,有一条黄泉河。河水呈红色,里面堆埋了白骨累累。每日同一个时辰,便会有一批从人界收回来的小鬼渡河,准备下一次轮回。   不想投胎只想做孤魂野鬼的小鬼,想必没有,它们都想自己下辈子投胎能投一个好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自然,一入冥界,小鬼们就显得特别的乖,生怕做错了一点事情而惹得鬼差大哥们的不如意,使得自己没有一个好胎可以投。   然,冥界里东躲西藏不想投胎的,却真的破天荒有一只小鬼,她做了孤魂野鬼十年。大多数时候都是躲在忘川河河畔的一株冥竹内,天天望着奈何桥上路过的鬼魂,天天念着她的烬师父……   四下无鬼无影儿的时候,她才敢偷偷地跑出来,在忘川河边拿河水当镜子照,然后再跑去三生石边,抓着小石头刻一遍她烬师父的名字。   夏云烬。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不知写了多少遍夏云烬,但是都没有等来她想要等的人。   她想,要是等不来她就不去投胎了,便一直在这里等着。可是等得太久了,她心中有些矛盾,既想烬师父能快点来,又不想他快点来。要是烬师父没来,就说明他在阳间一定是生活得很好,她希望他能生活得好。   但是后来,她被鬼差发现了。   有关历劫的一切,太子殿下的记忆始终模模糊糊,直到半夜里他突然惊醒。仍旧是什么都没想起,但是他清晰地感觉得到,有人在想着他念着他。那种感觉,就好似在心口里破了一个洞,伤口越来越大痛越来越明显,直到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   沉丹色的幽幽魅影,在月色中天的夜晚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别栖宫,九重天宫阙重重,他便寂然行走。最终去到司命宫敲响了司命宫的大门。   司命本是瞌睡兮兮的,一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不喜不怒的烬殿下时,月色成了他的映衬,逆着月光容颜看不分明,丝丝长发泛着月华的光亮在空中漂浮。此情此景,莫说瞌睡,司命的魂儿都怕要被吓跑了。   “烬、烬殿下,您怎么……”   太子殿下负着手抬步进入司命宫,侧目睨司命一眼,道:“怎么,本宫来不得?”   “不是,这天儿这么……”   太子殿下尾音抬高些许,道:“天儿晚了,本宫就来不得?打搅你瞌睡了?”   司命唯唯诺诺跟着,道:“下官怎敢……”   太子殿下来,是要看自己的命格簿子。司命星君双手奉上的时候,谄媚道:“烬殿下尽管看,但这命格委实不是下官所写,下官写的全被天命给改了,就改成了如今这书上所载的样子……”   “嗯?”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翻开书页,金色的字迹尚且光华未褪,“你想表达个什么?”   司命星君是个趋炎附势的,嗫喏了两下,赔笑道:“这命格不代表下官的立场和观点。”意思就是说白了,不管太子殿下满意还是不满意,这都跟司命没关系,都是天命惹的祸。   这许许多多的文字,汇聚成了一幅又一幅陌生而熟悉的画面,透过那双泛着金色光华的瞳孔,在他脑海里活跃了起来。牵扯着被埋在最深处的记忆。   小离儿……   在人界的相遇,他们经历的重重,几经磨难,几经生离死别,太子殿下暗自懊恼,这些事情怎会被他轻易忘记。最终……最终……   那是一本断了页的残缺不全的命格。最终,那画面定格在青叶纷飞的竹林里,他面对着的一座孤坟……   小离儿死了。   从那命格中他终于知道,他的小离儿为什么会死。原来……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何时中了蛊毒自己不知道,是他的小离儿为了帮他把蛊虫引出来而遭此劫难,若非是他当时一手阻止小离儿切掉自己的手指,兴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太子殿下凤目里怒意翻涌,暗潮澎湃,一手抓住司命的衣襟把他揪过来让他也看看那命格,沉沉地问:“后面的呢?就只是这样?”   司命弱弱道:“这也不是下官想要的结果啊……”   太子殿下放了司命星君,翻手之间整个书殿风起云涌,无数书籍纸页疾速翻飞,凤眸不断变深变暗,那些书的内容竟同一时间被太子殿下所吸收,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翻阅了司命宫历代以来神仙下界历劫的命格,随后缓缓一闭眼,周遭恢复了平静。   他张开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司命星君,淡淡问:“官靖离不是同为下界历劫的仙族,她……只是一介凡人?”   司命星君点头:“是啊是啊,原本下官给安排的是西海神女,因天后娘娘有意招神女为太子妃,所以命下官让烬殿下和神女一同下界先培养感情……可谁能想到……”话未说完,只见眼前一道风过,太子殿下就没影儿了。   他赶到冥界时,天雷滚滚,九天之上撒下来的闪电如一尾又一尾的银蛇纠缠不休。天边堆积的云层分外厚重,没有了往昔祥和安宁的霞光,只余下一抹月色惨白。   冥界的黄泉河水一浪高过一浪。河中白骨森森怨气冲天。   太子殿下一袭沉丹色锦袍,身量英挺,三千墨发如一匹黑瀑顺得安然,出现在黄泉河的河面上。他不用渡河的老妪为他撑船,独自站在一叶木舟上,素白的手亲自擒着木浆,面色平静,一下一下深深浅浅地拂开河中白骨,抵达对岸。   双脚上岸落地,河水红浪饶是再猖狂也不敢沾湿他的衣角。   太子殿下径直进了十八阎王殿,查看小离儿的前世今生。只是,得来的结果却是,小离儿只有前世没有今生。   忘川河上横着一座奈何桥,桥头放着一块三生石。一位白衣散发的苍白少女,在三生石前伫立了许久,手里拿着略尖的小石块,在上面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刻画着一个名字。   夏云烬。   鬼差也没想到,能抓住一只过了时辰的小鬼。也不知那小鬼躲在忘川河畔究竟躲了多久。   后来她被鬼差抓起来,第二日被强行跟别的小鬼一起拉上了奈何桥。她带着软软的哭腔,道:“我想再等等。兴许,再等等他就能够看得见了。”   奈何桥上,排着队全是等待轮回的小鬼,若是每一个小鬼都想要等上一等,岂非是冥界要大乱了?   鬼差不耐烦道:“再等,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情!”   甚至连后来,那一碗孟婆汤,由不得她拒绝,都是被鬼差给强行灌下的。许许多多的一世画面,在脑海中如排戏一般重新编排了一遍,然后又如戏散了一点点消散在脑海。   她一直觉得,她跟夏云烬,应该有一个完满的结局。只可惜后来阴差阳错了,她没能够等到夏云烬,便转眼之际来了这昏暗苍茫的幽冥。   冥王闻讯刚好来迎接太子殿下,才见了面还未来得及做礼,突然太子殿下便瞬移出了十八阎王殿,下一刻似心有指引般地直接闯去了奈何桥,于万千鬼众当中独独寻找那一抹令他熟悉的身影。   一道沉远的风,扬起了彼岸的朱华红蕊,落入了忘川河里。   几经辗转,猛回头,太子殿下便看见她桥头上,怔怔地。   一袭暗红光芒飘过,太子殿下长臂一捞便将她稳稳地捞进了怀:“小离儿。”   他唤她小离儿。   那一刻她有些想哭,红着眼圈儿,闷闷地道:“公子你真好,你看那些鬼大哥都不会随随便便就抱小鬼的,就你还不嫌弃。我觉得你的怀抱挺熟悉挺舒服的。我在这里等了很久,想不起要等个什么人,我有些灰心了,估摸着我想找的人可能不在这里。不过我却是没时间再等了,你是不是也在等个什么人呢,你要是还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等一等,大家都要从这里经过的。唔,我要走了。”   她轻微地挣了挣,可太子殿下却抱得更紧。他轻声道:“不是说了让你等着我,我会来接你?嗯?怎的这样不听话。”   也不知太子殿下说的是她生前还是她生后。   时辰尽了,她额上显现出了冥界的烙印,将入轮回。但凡是有此烙印的小鬼,误了时辰不入轮回,那便再也无法投胎转世唯有游荡在天地之间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太子殿下晚了一步。他来的时候,他的小离儿已经喝下了孟婆汤忘记了他。   那缕背影飘忽而茫然,越走越远。太子殿下忽而失魂落魄道:“不是说了,让你等着我的么。如今,又是要到哪儿去?”   转瞬之间,他身上仙气肆意,红光堪比朱华红蕊。墨发飘飞,丝丝缕缕浸着光。他竟想要强行留下那缕凡人幽魂,打破她的烙印。   当是时,倏地一道凌厉剑光劈天斩下力道惊人,生生斩断了太子殿下和那凡人幽魄联系在一起的红光。   太子殿下定睛一看,那彼岸正站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束腰广袖衣袂飘飘,额间一枚冷银色的印记,象征着她东极神女无上崇高的身份。   太子殿下倏地勾唇一笑,凤目里却无往日的柔光,甚至是笑得有两分冷淡,道:“以寻妹妹来了?”   不错,这位正是东极的神女凤以寻。其父乃东极青华大帝,其母乃荒海龙族二代君上,她的母上又与天后娘娘为结拜姐妹,因而太子殿下算得上是她的兄长。这样光芒闪耀的东极神女,仙界里谁人见了都得礼遇三分。   此刻凤以寻手中赫然拎着一柄古老的刻着龙纹机括的上古神剑,她手腕一转抬起剑来,手指往剑刃上弹了一弹,再吹了一吹,嗡鸣声能让所有小鬼吓而退散。凤以寻嘴角一挑,笑得有两分纨绔,道:“母亲的这琅琊剑,是个好东西。我也没想到煞气居然这么重,要是烬哥哥你避闪慢了两分,可能就要被这剑气给伤了。不过还好,外出走了一遭回来,也没有变得有多迟钝嘛。”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诓她母亲借来了这把琅琊剑玩两天。比起青华帝君那通透银白的月泠剑,她觉得琅琊剑更为霸气。   太子殿下眯着眼睛看着女子白衣影越走越远,就快要被淹没在了黑暗里,他心中焦急如焚,顾不得与这位妹妹寒暄了,当即移身便要去追。   凤以寻倏地从忘川河彼岸闪身过来,那琅琊剑稳稳地横在了太子殿下身前,道:“大伙儿都说烬哥哥你历劫归来相安无事,那便就此打住吧。再要执着,就该要犯错了。她是个凡人,你让她去。待轮回过后,一转身便忘了,不过三五十年的事情。”   太子殿下冷冷清清道:“我若不放她走呢?”   凤以寻笑一声,道:“我记得我出生伊始,你来东极向我祝贺的时候,便被我一龙尾扫落山谷过,烬哥哥你还想再试一次?”   太子殿下不由分说,就跟凤以寻打了起来。他是徒手,凤以寻也向来不喜占人便宜,便也是徒手。两人打得雷电风驰,白白糟蹋了忘川河岸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河水翻滚如红浪,激起万丈红浪。   直到小离儿被生生遣入了轮回道。太子殿下蓦然收手,忽而一笑。   那笑容,比十八阎王殿里的鬼畜罗刹还要让人胆战心惊三分。他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冥界。   幸好这位东极的神女去到哪里从来不挑着时候,她尚且还年少轻狂,闯了什么祸都有着东极的父君和母上那两位尊神给兜着。因此她这个时候寻着太子殿下来冥界闹一趟实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冥界的忘川河一带被两人打得稀巴烂,如何能不惊动九重天上的天后娘娘。天后娘娘严肃地请烬殿下过去瑶池那边问话,结果太子殿下神清气爽地去了。可是对天后娘娘所说的什么对前世念念不忘企图阻止凡人入轮回一事,太子殿下先是一惊,然后又是脸色一重,状似毫不知情,道:“哦?竟还有这回事?”   天后娘娘冷笑了一声,自己的儿子装疯卖傻哪根筋不对她都能挑得出来,道:“要没有这回事,你会跟以寻打成那样?”   太子殿下若无其事地呷了一口茶,啧了两声,嗓音惫懒,道:“以寻妹妹,不是刚拿了她母亲的琅琊剑出来混么,意气风发的。她来找我单挑试剑也不是奇怪的事”,说到这里兀自笑了一笑,“正好儿臣也觉得她新近有些皮子作痒。”   太子殿下对闯冥界一事是打死都不承认,自然天后娘娘也不能问出个什么名堂来。问到最后,就变成了对太子殿下说教,道是凤以寻好歹也是一个女孩子,他身为兄长理应让着那位东极的妹妹云云,太子殿下一一应下了。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_ 2.c_o _m   别栖宫冷淡了一段时日,如今正主儿一回来,复又热闹了起来。仙子们喜欢往别栖宫里凑,烬殿下依旧如往日那般来者不拒。仙界里各色各样的应酬仙会他也去得多,似乎这次下界历劫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   天后娘娘对此,又是宽心又是忧心,时常以他父君为榜样来教育他,道:“你成天能不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这般沾花惹草的你还能结出一个果来?你父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风流过!”   太子殿下思忖了一下,道:“我父君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大抵还在跟母后您斗得家破人亡死去活来吧。”   天后娘娘一怒,把烬殿下一脚踢出了锦云宫。太子殿下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掸了掸袖摆,赏着晚霞一路归去。   站在九重天上,看着那轮落日缓缓沉下,四周围绕着绚烂的云烟织锦,暮风扬起了他长长的发,凤眸中金绯的光泽映成了一片。良久,他缓缓底下眼帘,勾唇舒缓地笑起来,令眼前的黄昏之景都黯然失色,他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小离儿,你长大了没有?应有十四了吧?”   当他再一次去冥界的时候,便注定了他要为此犯错,为此付出莫大的代价。但是太子殿下自己也不知道,何时起自己会变得如此的执迷不悟。   这些天他都是装出来的,仅仅是为了让天后娘娘放松对他的警惕。   太子殿下入了阎王殿,十八阎王整整齐齐地罗列了一排。他便坐在阎王殿的上首,寻找这一世的小离儿。   他确确实实是找到了,她叫姜小离。许是上一世大富大贵过了,这一世她生在乡野,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乡野小丫头。   阎王见烬殿下如此关心一个凡人小丫头的命格,便打着商量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想让姜小离过得好一些?殿下大人何须这大老远地跑一趟,只差人带个话,下官们便可即可改了她的命啊……”   “不必了”,太子殿下把姜小离的命格簿子又放入千千万万的凡人命簿当中了无踪迹,却道,“本宫亲自来170.第170章168误入轮回   他不是用笔谱写姜小离之命以更加强大的念力去修改她的一世命,而是身体力行,拂袖起身,步入了冥界的轮回道,再冷冷清清地扫了众阎王一眼,道:“一个凡人而已,此事就不必向上报了。”   阎王似乎预料到他想要做什么,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急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太子殿下略一回眸,唇角一勾,“有何不可?”   不等众人回答,他便掠身而起,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红芒,毫不犹豫地堕入了轮回道!轮回道里危险重重,一个鬼魂进入每过一重都会被清洗一次,洗去前世的污浊,洗去前世的执念与邪恶,只留下初生婴儿般的纯真,方能入凡人母体,获得新生。可是这次,太子殿下是以肉身进去,一面得忍受轮回道里的刮骨削肉之痛,一面得强力阻止自己入凡人母体!   众阎王自乱阵脚,招来鬼差喝道:“快!快去上报天界,太子殿下误入轮回了!”   姜小离是个命不好的丫头,十岁的时候她爹就病逝了,留下她一人孤苦伶仃地生活至今。她爹是村里唯一的一个秀才,早年间心高气傲去赴京赶考,数次名落孙山难免气馁,在外流浪了一些年岁。后来官没当成,见闻却不少,便在邻近的县城里当起了说书的。恰逢姜小离她娘去县城里卖草药,与她爹一下子相中。她爹随着她娘回村,当起了村里唯一一位夫子,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写字,很是受欢迎。   姜小离从小耳濡目染,听了她老爹不少的说书,对外面的世界十分的向往。她有一个江湖梦,希望可以有朝一日走出村里去到外面,和那些热血的江湖儿女们一起闯荡天下,当一名劫富济贫的江湖女侠。   村里的孩子都希望读书好了将来能去城里当大官,像姜小离那样想当个风餐露宿的大侠的几乎没有,因而同龄的孩子都觉得姜小离太离谱,和她玩耍不到一处。索性她娘死得早,但她有她爹护着,没人敢欺负她。   可是她爹在她十岁的时候死去了之后,她就不怎么受村里人的待见了。   姜小离长到了十四岁,身材娇小柔弱,头发乱糟糟的,就一双眼睛明亮非凡。她爹曾有一个得意学生,在村里的孩子当中年纪是最大的,已有十八,叫陆临。爹临终前把姜小离托付给陆临,想把姜小离嫁给陆临为妻。陆临念她爹将逝便应承了下来。   谁知老夫子死后不多久,就听说陆临和村里最好看的女孩子走在了一起,陆临趾高气昂地告诉姜小离:“当初夫子要死了我才勉强答应他要娶你,只是如今我已有心上人,又不好违背夫子的遗言,等你及笄了你就嫁我为妾,但我不能给你夫妻之实,尽量保你衣食无忧。”   姜小离却比这陆临是个更加不知天高地厚的,但她十分的淡定,仿佛天塌下来了都跟她没关系。她看了看一表人才的陆临,道:“你莫拿我爹说事,我觉得你跟村里的那个姓梁的女孩子蛮配,这样,我休了你。你去跟着她吧。”   说完以后姜小离转身就走,陆临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听说后来陆临被一个小丫头侮辱实在气不过,竟集结了村里的野孩子,含糊地说了两句,然后一帮野孩子跑进姜小离破烂的家里把她摁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   姜小离还从来没被揍哭过,灰扑扑地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啐了一口血,然后端着脸盆去屋门前的井口去打水来洗了一把脸。   要不是头发乱糟糟小脸总是脏兮兮的,她也是一个生得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她洗了脸以后照着脸盆里的水再梳顺了头,回头一看自己的破烂家里锅也空空碗也空空,便背起竹篓上山摘野菜了。   日落黄昏了,山间的景色分外漂亮。她背着装了野菜的竹篓正往家里赶,再晚些恐怕山里的野狼就要出来活动了,因此一点也耽搁不得。   走一段歇一阵,姜小离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傍晚的霞光,那样艳丽的光芒映照在她的小脸上,柔和而光洁。突然,不远处一道燃烧的红光从天而降,气势大得惊人,直直落进了山谷里!迎面扑来的热浪,吓得她赶紧找个石墩后躲了起来。   山谷轰地颤了两颤,姜小离探出头来朝那山谷看去,见灼热散去,红光微弱了下来,却是依旧一闪一闪的。她看看天色,迟疑了一下,连忙跑去了山谷看看究竟。   姜小离循着那红光一路找去,就在山谷小溪溪边,大片的树木被灼成了郊林,她躲在焦木后头看了半晌,始终看不清楚被烧得一片漆黑的土地上躺着的那一个红影是个什么东西。红光便是才那东西上发出来的,有些暗沉,像是暗红色。   她一步一靠前,走到三丈开外,伸长了脖子瞅。瞅了一会儿,突然一顿悟,跑过去把那东西拨开来一看,有手有脚,长发散在地面上,浑身都是黏糊糊的血红色,居然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她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仿佛就不是这个人世该有的。他的轮廓很柔美,肌肤白皙,阖着的眉眼修长安静,峰峦一样的鼻梁和下方的薄唇极为有韵味。但就是脸上有数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姜小离看了他半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淡定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把你打到山里来的人,一定非常的厉害。”她环顾四周的惨状,又道,“你应该是没救了吧。”   但未免晚间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入了狼群的肚皮,姜小离还是很好心地把焦木抱到他身边,帮他生了一堆火。但回头一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他已经没救了啊。   岂料姜小离将将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躺着的人如梦一般的呓念了一句:“小离儿……”   姜小离心中一咯噔,回头望着他,有些失神:“你认识我……”可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第二天整个村里都知道了,姜小离带回来一个男人。她衣不解带地照顾那个陌生人好几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无意识里喃了一句“小离儿”使得她无法抛弃他吧。   太子殿下是在一片嚷嚷声中醒来的,睁开流光熠熠的双目,霎时让村里为难姜小离的同龄少女少年们安静了下来,不敢再论半句是非。他就是姜小离带回来的男人,让这些前来羞辱姜小离的少女们芳心一动,少年们无端眼红。   太子殿下缓缓地坐起来,靠着简陋的床头,扶了扶昏昏沉沉的额。他仍旧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前跟打着转而似的,口中清清浅浅却毫无温度,道:“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少年们慢吞吞地往后退了退。恰好姜小离被这些家伙给彻底惹火了,操起一旁的铁铲便往几个爱惹事的少年腿上砸了几下,疼得人眼泪都出来了,恶狠狠地瞪着她。她眯了眯澄澈分明的眼,道:“反正打断了你们的腿,我也没钱赔。”   后一行人便都被她给赶跑了。她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床榻上半靠着的沉丹色锦袍缓带的俊美青年,总算是带了一丝喜色,道:“你醒来了呀?我还以为你是醒不过来的。”她趴在床边头歪来歪去地打量他,又道,“你是被哪个扔到这山里来的,你还这么经得起摔。还有没有哪里疼啊?”   太子殿下顿了顿,缓缓抬头,那样深邃含痛的眸光一点一点地落在了床边纯真的少女的身上,伸出素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极想捧她的脸,顿了顿却又忍住了,改为揉了揉她的头,形容万分无辜,唇畔却又含着浅笑,眼角都红了,道:“疼,哪里都疼。”   姜小离以为他真是要疼哭了,有些慌张,想碰他又怕碰得更疼,道:“那该怎么办呀,我又不是大夫。”想起了锅里头还温着药,她连忙去给他端来,“你喝了这个,兴许就不那么疼了。”   太子殿下看了眼那褐色的汤汁,只闻了闻嘴角的笑意就又更深了一些,道:“你不是大夫,你怎知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姜小离道:“我知道这个药是叫过路黄,村里人都喜欢喝这个,说是清热滋养的。”她看见太子殿下接过来一口喝尽,一时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又道,“要是一会儿你还疼,我去隔壁村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顿了顿,眼风上下瞅了瞅太子殿下一眼,落在他腰间的白玉腰佩上,“你的这个……应该够抵药费了。”   岂止够抵药费,那是仙界里神仙养出来的仙玉,可遇而不可求,就是买下大半个江山都绰绰有余了。   太子殿下此次伤情委实够严重,他那衣袍之下的身体简直是伤痕累累,否则也不至于整个衣袍都是黏糊糊的血色。姜小离压根不知道怎么对待一个病人,晚间的时候又煮了两锅清热滋补的过路黄亲眼看着他喝下。   过路黄是村里最普遍也最便宜的草药了,朝阴处的树脚下一抓就是一大把。   索性太子殿下自身的恢复能力好,睡了一觉起来以后精神还算不错,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凝血,后慢慢自动愈合。   姜小离看着太子殿下一滴不剩地喝完了草药,怕他觉得苦,便趁他放下碗时,顺手递过去一只酸溜溜的梅子。太子殿下愣了一愣,她便道:“你吃了这个就不苦啦。”   他愣过之后便笑了,凤眸里恍若缀满了整个星空的光亮,让明眸皓齿的少女都看着呆了。他张口含住了少女递上来的酸梅,那酸酸的味道蔓延了整个味蕾,甜的味道却委实很淡,于是他被酸得口水泛滥,眯着眼睛道:“好酸。”   姜小离被他逗笑了。笑起来娇娇软软的,双眼澄澈,无一丝杂质。少女问他:“你从哪里来呀,在山里我发现你的时候见你四周都有火,你是不是认识我,还知道我叫小离。”   太子殿下想了一想,那修美的眉梢往上浅浅一抬,自有风情万种,他看着姜小离,手指却往上指了指,道:“我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信不信?”   姜小离点头:“信,那你是被谁扔到天上去的?”   太子殿下闻言,眼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轻咳了一声,舒缓道:“小离儿,今年你十四,快不久便要十五及笄了吧,你爹走后大家都对你不好,你从小就想当一个女侠,在江湖上叱咤风云……”他看着她吃惊的眼,轻声问,“我说得对不对?”   “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年爱怜地揉揉她的发,“因为我是你的烬师父。负责来保护你,陪伴你的烬师父。”   “烬师父……”少女眨了眨眼,“你是不是我爹从天上派下来的?”说着眼圈儿有些红红的,“他一定是知道我一个人过得太辛苦了。”   “嗯,他知道,都看在眼里,可心疼你了。”   姜小离从此对这个从天而降的青年深信不疑,不管往后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相信着,他是来保护她来陪伴她的。   他是她的烬师父。   烬师父……   在心里念得久了,仿佛这三个字就变得很熟悉,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这样念着一般。   太子殿下身上的锦袍都染满了血渍,怕他继续这样躺着不舒服,姜小离便去把几年前她父亲尚在的时候穿过的粗布麻衫翻出来给他换上,道:“你的这身衣服,我明日洗过了你再换回来。烬师父你暂时就先穿我爹的衣服吧。”   姜小离是个乡野丫头,无人教她男女之仪,她也根本不懂那些,自顾自就小心翼翼地来脱太子殿下的衣衫,然后帮他换上麻布衫。   家里穷得家徒四壁,就只有一张床,太子殿下躺了一半,姜小离本是打算趴在床头将就一晚,可她的烬师父说那样不好睡,睡不饱第二天没有精神,而后建议她爬上床睡里边。   姜小离见他这么善解人意,不多想就爬上了来,乖乖睡下了。   那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毛毛躁躁的,睡熟的小脸显得十分的安详。太子殿下安静地看了她许久,笑着伸手解了她的发,长长柔软的头发散开了来,顿时那种乱糟糟的感觉就变成了一种略显凌乱的美感。他笑得温柔,似得偿所愿一般,叹了一声,“小离儿。”   可是一到半夜,少女睡觉就不安分起来。一翻身,小脚便骑上了太子殿下的腰,恰好压住了太子殿下的痛处,还舒服地蹭了蹭。太子殿下顿了顿,啼笑皆非,她还是没有改了夜里骑着被子、没被子骑就骑着人睡的习惯啊。   那,喜欢他,有没有成为她的习惯呢?尽管已经过了一世,她已经什么都忘记了。   第二天姜小离去河边给太子殿下洗那身浸血的衣裳时,遇到了点儿麻烦。前一天一群同龄的孩子在姜小离这里没能讨着便宜,一转身就去向陆临告了状。陆临在这群孩子当中最具领导力,这个时候便是该他出面去解决这件事情了。   姜小离蹲在河边洗衣服正洗得认真,双手在水中被冲洗得粉红粉红的,陆临便带着自己新处的相好儿来到了河边,一眼看见那明显的男子衣裳,似是冰绸一丝一丝铺就,上绣有黑色云纹,一看就不是村里人能穿得上的衣裳,便讥讽地扬起嘴角,还算斯文的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来,道:“先前我听说你救了一个陌生男人回来,我还不信,现在见你这样勤勤恳恳,原来是真有这回事。”   姜小离顿了顿,放下手中衣裳,迎着明媚的阳光转身仰头看去。却见是陆临,约莫是携了相好儿的缘故,今日的他显得有两分春风得意加炫耀。他身边的村里生得最好看的女孩子,白白净净眉目如画,穿得又干干净净的,跟姜小离完全两个样儿。   见姜小离不说话,陆临又嘲笑了两声,道:“看这情形,你救回来的那人好像有些背景来头,以前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这么着急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姜小离不急不忙地转身,继续洗衣服,把沉丹色的锦袍拧了拧放进盆里,方才站起来,扫了两人一眼,道:“我不是把你休了么,你还这样关心我。”   陆临脸色一变,道:“要休也是我把你休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放心,我会找个好日子,当着大伙的面跟你解除婚约,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谁愿意谁要去!”   是了,姜小离在人前从不多废话一句,不肯讨好人一句,没有谁愿意和她做朋友。在同龄孩子眼中,她就是一个明明没有几斤几两却摆出一副天高地傲的样子的傻子。   姜小离端起盆一声不吭就准备走,怎料这陆临给他相好儿使了一个眼神,那明净的女孩子便走了过来挡在姜小离的面前,伸手推了推她,把她往后推了几步,道:“还没嫁人就敢跟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要脸171.第171章169步入江湖   姜小离仰着小脸安静地问:“那你明知道陆临和我有婚约你还和他好,你觉得你好得到哪里去?”   那女子听后一怒,连连推搡姜小离,已经把她推站到小河边缘了,还不罢休大力地再推了一把试图把姜小离推进河里,道:“你还嘴硬!”   当是时,弹指一挥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当场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往后倒去的姜小离凭空落入一人怀中,手臂箍着她的腰带离一边。而那使凶的女孩子,脚下被杂乱的鹅卵石一绊,生生给绊倒了下去,遭河水湿了一个透心凉。   女子尖叫着爬起来,定睛一看,却见丰神俊朗的青年搂着姜小离,即便只着了一身麻布衫,也丝毫难掩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尊华,径直就愣住了。青年揉了揉小离的发,轻声地哄着道:“小离儿,有没有事?”   姜小离就脚湿了而已。她淡定地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女孩子,再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陆临,约莫谁也没见过一个人居然会移动得这么迅速。她道:“陆临,我爹眼睛一直好使,唯独收你当学生这件事除外。不过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而已,将来你要是去科考考上了当官了,我这辈子跟你姓陆。我爹在天有灵,我跟你的婚约是你一时口快,我一句都没有答应过,就不作数。你好好跟你的相好儿过日子吧。”   姜小离说罢,湿着双脚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太子殿下弯身,亲自把落在地上的盆捡起来,不疾不徐地跟上,将将要与陆临错开之际,复停顿了一下,稍稍侧眸睨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却自称一股迫力,道:“小离儿眼光不错,她看不上你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样评价你也相当中肯。”   陆临气得抿嘴,这个时候连吱一声都没有勇气。   回家的时候,姜小离坐在屋前门槛上,眼神迷离地望着远方。太子殿下把洗好的衣裳随意晾在门前的桉树上,过来坐在她身边,想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可是犹豫着,到底是忍住了。   “烬师父……”姜小离娇娇软软地唤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本能地便想着要靠他更近一些,大抵师父师父,这“师父”二字里边有一个“父”字吧。在太子殿下诧异的神色中,姜小离几经尝试,终于缓缓地趴下,趴在了他的腿上。   “嗯”,太子殿下轻拍着她单薄的肩,浅浅地笑着,笑得那么温柔好看,道,“以后我会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姜小离仰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清晰地刻画着他的影子,仿佛只有他一人才能入得她的眼,不管她出身怎样经历过怎样的辛苦磨难,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不肯将就心气高的少女。可她出奇地相信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青年,望着望着眼圈儿便红了,又埋头扎进他怀里,道:“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认识过你只是我自己忘了……”   “也有可能是我们前世的缘分未尽”,太子殿下轻轻地笑出了声,手指顺着她的头发,一丝一丝地用手指抚顺,“小离儿,想不想去外面看看,我带你去外面,当大侠。”   姜小离一听,立马又抬起头显得无比的精神,眼里含着莫大的期待望着青年,手抓着他的袖子,问:“我真的能当大侠?”然后又絮絮叨叨地说,“我爹给我讲过,江湖儿女豪爽干脆不拘小节,江湖又是一个凶险而跌宕起伏的地方,大侠会轻功还能飞来飞去……”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笑意盎然地问:“那要是让你学功夫,你想先学习什么?”   姜小离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轻功啊。”   “小离儿,那我带你去闯荡江湖好不好?”太子殿下问。   姜小离笑眯眯地,道:“好啊好啊。”   上辈子他负她的,这一世他要好好地补偿。不管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做好,完成她的每一个心愿。   又是一个艳阳晴天,这个村子安宁恬静,小河里的流水稀里哗啦欢快地淌向远方,村子里时不时传出孩子的欢声笑语。姜小离不属于这里,因为这里的少年少女都不喜欢她,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想起村头还住着一位孤苦伶仃的野丫头想要来欺负欺负她时,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简陋的屋中,灶台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毁了婚约的陆临,娶了村里最好看的女子,却因为姜小离曾说过的一番话而一直耿耿于怀。他不甘心,屡屡外出参加科考,如那井底之蛙次次名落孙山,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回来走了姜小离的爹曾走过的那条路,成为村里唯一的夫子。家中的妻子不得意,越发的脾气暴躁嗓门大开,成了有名的河东狮。   且说太子殿下带着姜小离一路出山,行了半日山路,他去问农家买了一头驴来,把姜小离抱上去坐着,他便牵着驴不紧不慢地在山路上行走着。   金色的阳光把万物都淬了一层金。他三千墨发迎风长扬,衣袂翻飞,笑眯着极美的一双凤眸,薄唇如勾风流万千。驴上的少女明眸皓齿,心情少有的如这天儿一眼的晴朗开阔,手怜惜地摸摸骑着的驴子的鬓毛,驴子也似乎被她摸得舒服,时不时哼两声。   太子殿下道:“小离儿,你娘姓姜对否?”   姜小离扬着小巧的下巴,道:“对,我跟我娘姓。”   “那你知道你爹姓什么吗?”   姜小离如实道:“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我爹姓什么。爹说,他姓什么不重要,知道了他姓什么反而可能带来麻烦。”   良久,太子殿下才道了一句:“你爹姓官。”那声音清清浅浅沁人心脾,一下便随风飘远。忽而他又笑了,道,“我不怕麻烦,以后你就不是姜小离了,以后你叫官向玉。”   姜小离想了想,道:“闯荡江湖,是应该换一个好点儿的名字。”她回味着这个新名字越发地感到满意,低头看着太子殿下,笑得干净,“谢谢烬师父。以后我就叫官向玉。”   云涯官庄是武林上四大庄之首,世世代代都是武林世家,另三庄分别是天麟柳庄、风吟墨庄和剑回尹庄。基本上每五年的武林盟主之选都会落在这四大家族当中,而云涯庄几乎是隔五年就会产生一位盟主。   又到了每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此次大会时值深秋之季,在剑回庄举办。   剑回庄坐落在洛州一城,洛州四通八达无数英雄豪杰江湖儿女汇聚在此。因而当官向玉和太子殿下进入洛州城的时候,城里是相当的热闹,几连找客店住宿客店都已是客满。后来他们在洛州比较边缘的三流客栈里才找到了一间勉强干净的上房。   此时的官向玉已换了身装扮,不再是从乡野里将将出来的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小丫头,太子殿下亲自为她挑选裙衫,为她梳理头发,待弄好了之后官向玉对着铜镜一瞧自己,竟是一个水灵灵的碧衣少女。   青年牵着那碧衣少女,入了客栈付了房钱,缓缓拾阶上二楼。官向玉从来没有来过这样大的地方见过这样多的三教九流的人物,但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过多好奇,只抓着太子殿下的手乖乖地跟在后面。   那时她还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只认定牵着自己的锦衣青年。   店小二在房里摆上了几样精致的吃食,官向玉没见过这些,实际上说她一年到头几乎都吃不上白花花的米饭,因而她才这么瘦,跟皮包骨头的猴子似的。官向玉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给她洗了脸净了手,才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夹菜,薄唇如勾:“嗯现在可以吃了。”   太子殿下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但看得出来官向玉她喜欢吃白白的糯米丸子和肉食。偶尔太子殿下给她夹一筷子青菜,快要埋进碗里的小脸就会顿一顿,一如从前。太子殿下笑得温柔,哄着道:“光吃肉容易腻吗,吃些青菜才对身体好。要这样均衡以后小离儿才会长成一个匀称而天姿美丽的聪明女子。”   官向玉抬起眼来看着他,问:“烬师父是不是喜欢那样的?但是上天不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会赐给同一个人的,烬师父你是喜欢我以后聪明多一点还是美丽多一点?”   太子殿下愣住了,随后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拿手指为她拭去嘴角的饭粒,道:“只要是小离儿,聪不聪明,美不美丽,我都喜欢。”   “烬师父你真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官向玉亦跟着笑了起来,笑得眼睛弯弯亮亮如月牙儿,她埋头继续吃,声音囫囵地让人听了发酸,“还没有人对我这样说好听的话,我只听过村里的陆临对他相好儿的说过。”   官向玉被糯米丸子给撑着了,瘫在椅子上坐着一声不吭,时不时打一个饱嗝。太子殿下见她这副模样,一时又心疼又好笑,忙去楼下要了一碗酸梅汤来给她消食。喝了酸梅汤之后,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听闻楼下的嘈杂喧哗声,问:“烬师父,我们从哪里开始闯荡江湖呀?”   太子殿下悠悠然道:“从明日的试剑大会开始。”   这试剑大会只是四大家族之间举办的一次比武,江湖上各门各派被邀请来既可以当做是一场精彩的节目来欣赏,若是心有不服者也可以登台比试,不一定非得要四大家族中人才能够出手。   因而江湖人士将每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当做一次能够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不少青年才俊在这里脱颖而出。   太子殿下牵着官向玉不紧不慢地随众一起进入剑回庄,庄前守着八个庄人迎接八方来客,但并非是随随便便哪个都能进入到这样气派古穆的武林庄园。需得携了剑回庄的请帖。   太子殿下在人前,随意递出一张金底黑字的请帖,对方翻开来一看,顿时对他和他牵着的少女多了两分恭敬,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官向玉扯着太子殿下的衣袖惊奇地小声问:“烬师父,我们是什么门派啊?”   太子殿下想了想,含笑道:“好似……是武当剑宗一派?”   武当剑宗一派,是个不理江湖世事的门派,作风低调基本不会参加这一类的盛会。但为表敬意,四大庄每次都会像其敬上请帖。正巧,这一回,武当剑宗的人竟然肯下山来,算是给了剑回庄一个莫大的面子。   只可惜,这武当的人此时此刻在客栈里弄丢了请帖是既尴尬又觉丢面子,哪里还肯到庄里来看看试剑大会的场面,在找了半天请帖都没能找到以后,索性又带人返回武当了。   剑回庄十分的大,光是试剑大会的场地便足足有方圆半里。那是一个沙场,应是平时剑回庄里的庄人练武所用的。太子殿下带着官向玉进去以后并未在武当剑宗一派的位置落座,而是与众江湖儿女坐在一起,既不突兀也不引人注目。   但就是频频有不少女儿家毫不掩饰的目光向太子殿下投来,企图得他一回眸。   官向玉正襟危坐,带着小小的兴奋和激动。很快台上的试剑大会就开始了,比武由两人一组,开始亮剑相互切磋点到为止。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就已经足够让官向玉见了世面,她可是头一次涉足这个叫江湖的地方,真刀真剑的,以前都只是从她爹口中听来这么些江湖儿女的热血情长。   官向玉看得目不转睛,随着台上的形势时而紧张时而暗自松口气,连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太子殿下的腰带都不知道。比起台上,太子殿下更愿意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但就是她不安分的手,时不时拉一下扯一下再揉一下,相当的让人无奈。   太子殿下清浅道:“小离儿,以后你会比他们还厉害你信不信?”   官向玉热血澎湃地点头:“只要是烬师父说的,我都信!以后我要努力地学习功夫!”   后来上台比试能够坚持下来的都是厉害的人物,台上的打斗也跌宕起伏越来越厉害。正逢一轮比试完毕,台上一位白衣公子把对手一脚给踢下了台,动作行云流水气势逼人,惊起台下阵阵掌声与喝彩声,周围有人说,那位白衣公子是天麟庄里的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那位白衣公子相当磊落有礼数,还抱拳道:“承让。”那声音温润如玉,带了三成内力,让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后再有一人飞身而上,落在台上成为白衣公子的对手。   那人阴邪地连笑几声,道:“柳少主真真是好身手啊。”   他跟白衣公子相互抱拳打一招呼,随后两人不客气地打做了一处。起初是相互试探,再来是渐渐上手,然后各自倾尽全力越打越猛烈。那对战白衣公子的人是个厉害人物,久不落下风,且出手招招狠辣非凡。   太子殿下眯着眼不咸不淡地看着。那衣摆下的手,指间分明捻着沉丹色的仙光,若无其事地控制那人的能耐。   突然间台上台下飞沙走石狂风席卷,那人顷刻之间势力猛涨,逼得白衣人连连后退,还不断地狂妄大笑着。   紧接着人群里就是一声惊呼,如一记响雷炸开了锅。有人道,是风邪毒教的人来了!   风邪毒教是西域的一个毒教,极为擅长使用毒功,手法狠辣残忍,为正道所不容。但这个毒教在江湖上尚且未掀起什么腥风血雨,顶多就是做些见不得光的小勾当,武林中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一邪教兰罂教,因而风邪毒教才能在这个夹缝当中生存这么久。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回风邪毒教居然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混入剑回庄破坏试剑大会!   当是时,白衣公子奋起反击企图把这毒教人物制下,可怎料明明不见对方使毒功他却忽然间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阻力把他困扰,使得他提不起全力,动作竟比平时迟缓了两分!而那毒教之人见此时机,一不做二不休,连连击中白衣公子三掌,把他打退数丈捂着胸口闷咳不止。   狂风之中,不知又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好几个毒教的人,使得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前一刻还在观战的人,一刻就被吹散。   官向玉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四周一片惊惶声和打斗声。   她本能地顺手去拉太子殿下,可几次拉了一个空,回头一看,旁边空空如也早已无一个人!此地是沙场,狂风一卷起来就是黄沙漫漫,官向玉着急了,四处寻找锦衣青年。   可是,她的烬师父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肉眼凡胎,岂能看得见太子殿下的真身,他隐没在了空气里,温柔地看着不断寻找自己的少女。这时那打斗的刀剑声由远及近刮耳得很,太子殿下暗中使力推着她促使她不断往一个方向前进,最终待少女看清了前方的光景时想要往回退已经是来不及了!   前方正有激烈的打斗。一位满身正义的中年男子,功夫十分的厉害,手中剑挽得疾利而迅猛,正消灭混进剑回庄的毒教小卒。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窜出的一位少女毫无方向地直直往那刀口上撞,男子见状立马调转势头伸手拉住了她,几个翻转把她带离了危险处。   狂风渐息,混乱的场面渐渐得以平静。但那男子回头一看见官向玉沾了沙尘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面相的脸时,不由颜色一172.第172章170失而复得   直到试剑大会的草草结束,官向玉始终没能找到她的烬师父。这个人,就好像突然间凭空消失了一般,让一向淡定的她感到阵阵慌乱。   救下她的那个中年男子,正正是云涯庄里的庄主,姓官,名锦天。在武林中举足轻重,是说得上话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之所以看见官向玉的时候惊了一惊,从他和官向玉五分相似的眉眼来看,旁人就足以对此猜测纷纷。   官锦天见她着急的样子,便问她从哪里来在找什么人,官向玉一一都说了。尤其是她说她也姓官的时候,官锦天就倒抽一口凉气。   往年四大家族有个什么盛会,都会在一处聚一聚。今年却却是没有那个闲心了,一来剑回庄出了岔子需得及时肃清;二来天麟庄的柳少庄主此次受伤不轻,柳庄的人便匆匆离开了;再来就是云涯庄的官锦天遇到了官向玉这个谜一样的少女。   官锦天把官向玉带回了云涯庄,云涯庄离这里并不远,就是东出百里山外的锦阳城。同样都姓官,官向玉同意跟他去锦阳,她也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烬师父要在半路上告诉她姓官的这件事,便道:“我跟你们回去,但是你们需得帮我找我的师父,我师父丢了。”   她形容了半天,也无人知道她的烬师父具体长的是何模样。因为无人见过那样的玉姿仙容,压根无法想象。后来画师勉勉强强画了一幅再平凡不过的画像,官锦天派人在洛州寻找几日看看有没有什么结果。   只是冥冥之中,太子殿下一步不曾离开过官向玉。   之所以官锦天这么在意官向玉的面向和身世,是因为他还有一位弟弟名官锦岚,已经近二十年消失在官家杳无音讯。那个时候云涯庄的庄主、官锦天的爹还是武林盟主,但是庄里的二少庄主却一心醉于诗书对武学丝毫不感兴趣,二少庄主一生的志愿便是能够赴京参加科考。   后二少庄主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出行,起初还偶有家书,再后来便彻底没有了消息。   依照官向玉的交代,官锦天连连派人去她曾经住过的村里打探,是打探到有那么一个书生在十几年前入了村,当了夫子,派去的人带了官锦岚年轻时的画像,教村里的老一辈认一认。老一辈眼劲儿好一些的,便一眼认定那就是那个夫子,只不过夫子入村的时候没有那么意气风发。   官锦天亲自去祭了官锦岚的枯草坟头,在云涯庄给他上了牌位,诸多感慨。不承想,这么多年他弟弟终于找到了,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幸好,他还找到了他弟弟的血脉。   至此,官向玉成了云涯庄的庄小姐。这一切,来得既刺激又突然,她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人早已经为她铺就了一条路,让她能够平平顺顺地走下去。   而这个人,就是她的烬师父。   云涯庄后山的竹林里,太子殿下倚着青竹席地而坐,沉丹色的衣角铺了一地,落下些许青青的竹叶。这已经是里云涯庄最近地势又最高的地方了,透过竹叶间的缝隙,能够看清楚偏南的一座别院,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因着疲惫,阖眼休息,脸色有两分不正常的白。打从自轮回道强行入世降临在官向玉的身边,他身上看得见的伤口虽愈合了,但是仙身有损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复原的。若先前,仅仅只是动用仙法帮助官向玉也不至于这样劳累。   官向玉此生无大富大贵之命,他是用了比她命格更强大的念力,在强行影响并修改她的命。阎王殿里的命格簿上面记载,她本来就姓姜,并没有姓官这一说,是太子殿下硬生生把她塞进官家这样一个大的保护伞里。这样一来,突然多出一个人,使得周遭但凡有点关联的凡人的命格都跟着一一波动,这不仅损心耗神,有可能还会使得这些凡人的命格都一并改了,最终结果连阎王殿里的命格簿子都没有办法预料得到,若是闹大了,这凡人一一相互关联下去,岂非是闹得人界大乱?   这是犯天条的一件事情。   但是他一点也不顾及这些。仙界的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在众仙捧月的环境中长大,他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至于养成了一副自由散漫放荡不羁的性子。天条从未被他放在眼里过,可能是因为那些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与天条无关吧。   如今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这一无声无息地消失,便是好几个月。官向玉在云涯庄里过着衣食无忧的舒适生活,但她心里觉得远没有在村里的时候来得舒坦,亦或是远没有和烬师父在一起时来得开心、欢喜。   官向玉有事都是装在心底里,闷闷不乐的,但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数月以来,她长个了,身材高挑了些,但依旧十分的娇小,肌肤如玉光洁,喜欢穿浅碧色一类的裙衫,挽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佩戴着细小的白色簪花,几乎完全脱掉了当初那个乡村野丫头的影子。已是一个出落得十分美好纯真的少女了。   官向玉十五岁及笄那天,云涯庄大办了一场,官锦天邀天下群雄,并昭告天下他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弟弟的亲骨肉,就等于是昭告天下官向玉的尊贵身份,乃是云涯庄的庄小姐。   及笄礼这天十分的热闹,江湖上没有男女避嫌的那套说法,官向玉是武林世家的小姐也不用以大家闺秀那世俗的礼仪对宾客避而不见。她淡定地站在官锦天的身边,官锦天有两个儿子,也都对这位新得的妹妹十分宠爱,两人都想来牵着她,只可是她缩着手谁也不牵。   她只喜欢一个人牵着她。   无数少年英雄对这位庄小姐见之倾心。谁人若能够成为云涯庄的女婿,那将来的前途必将是一片光明。   接下来,热血男儿们,为了赢得美人心而尽折腰,便要各凭本事了。   尽管官锦天并未明确地昭告天下人他要给云涯庄选胥,但女子及笄之后便要准备嫁人这个道理,是所有人都明白的,包括官向玉。   她收到许许多多的精美的礼品,都能堆满南苑的整个院子了。   许许多多的人想要近前跟她说上一句话,可是她兴致显然不高,只随官锦天敬了两杯酒给四大家族的老一辈庄主,那些她都应叫叔叔或者伯伯,她才流露出恭敬乖顺之意。   四大家族都是非常团结的,今日来了不少同龄的小姐和公子。官向玉以为自己必又是不受欢迎的那个,怎料酒足饭饱以后一行美丽的姑娘们急急拉着她一起在云涯庄的庄园里逛,都对她感到好奇。   后来似乎因为说起了一个男子,那些姑娘便逗笑追逐着跑远了,丝毫没有注意官向玉被落下。   她始终安静地坐在一块假山山石上。身后是一片嫩绿的景竹,地势颇高足足有两三丈,方才大家在这里捉迷藏的时候她便寻了这个平坦处坐着。眼下垂着双腿,神色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到了这个江湖,却忽然觉得没有比以前开心。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只是一个人。   忽而假山下款款走过一抹白衣人影,衣角飘飘长发高挽腰佩长剑,生得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一身侠气。官向玉认得他,他便是上次试剑大会上与人比试的那个白衣公子,她还记得方才在四大家族的席间见过他,他就是姑娘们私底下含羞相互打闹说起的那个人,是天麟柳庄的少主柳宸风。   练武之人对周围的环境都相当警觉,柳宸风脚下没有预兆地顿了顿,继而便抬首,一下与官向玉的视线相碰,两人俱是愣了愣。   柳宸风眉眼温润,淡淡含笑,斯文有礼地问:“向玉妹妹可有见过她们往哪处去了?”   他口中的“她们”应当就是指打打闹闹的四大家族的小姐们了。官向玉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多谢。”柳宸风道,“她们一聚在一起便要胡闹一番,还请向玉妹妹莫见怪。”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目带关怀,笑问,“你,坐这么高没问题么?摔下来怎么办?”   官向玉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澄澈分明,道:“我没关系。”   柳宸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小心一些。莫要真摔了。”   可是他前脚将将一走,还真被他给说准了,后脚官向玉坐的那石块真跟应景儿似的一下便裂了。这一摔下去,非得卧床躺个十天半月的不可。   孰料这时,远去的白风霎时又倒退了回来,飞身如白鹤惊鸿,接住了落下的官向玉,瞬时一脚踢飞了那块落石。   少女裙裾飞扬,长发飘飘,柳宸风看着怀中人,一时竟有些怔愣。   官向玉不喜跟旁人这般亲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站定,柳宸风笑笑,有些逗趣地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她道了一声谢,转身便走了。柳宸风在原地,多看了那浅碧色的背影两眼,嘴角的笑意深了两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才去了别的地方找人了。   殊不知这一场景,早已落入了一双能看透世事却几经沉浮的凤眸里。凤眸深邃如流动的漩涡,将一切暗流都卷入暗不见底的深渊。   忙碌的一天渐渐消停了下来,宾客散了,云涯庄又重归安静。   暮色四合,晚风将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都吹散,蓦地有些凉。   这晚官向玉早早就歇下了,房间里很暗,一盏纱灯也未点,她也不需要婢女守在南苑里。可是她躺在宽宽阔阔的床榻上,辗转难眠。头埋进锦被中,有些萧瑟的湿湿的意味。   这时忽闻房间里的窗动了动,官向玉也跟着动了一动,坐起身来,看着窗被夜风拂开了。窗外的月色正好,清清淡淡的披下一层莹白。   随着一道暗影,飞速掠窗而进时,官向玉震了一震,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那道影只斜斜地靠在窗边。几缕长长的发丝随着风飘了起来,那样温柔极美的发线,也被月色淬了一层柔软的莹色光泽。   下一刻,几乎是身体的本能,最疯狂的冲动,官向玉来不及慢吞吞地下床汲鞋,生怕那人会跑了一般,连连爬下床,手臂不慎撩起床边的纱帐,飘拂间她就已光着脚,跌跌撞撞地,猛地闯进那人怀中,细小的手臂把他的腰紧紧环住。   她的身高只达他的肩,可那样让人看了不知不觉间就会觉得深情的拥抱,一点也没有违和。仿佛理应如此,很早很早以前,就应该如此了。   “烬师父……”她带着哭腔,很可怜很无辜地说,“我想你……”   青年月夜下银光闪闪的凤眸瞠了一瞠,缓缓勾起嘴角,愉悦地笑开了。他慢慢弯下身来,手臂绕过少女单薄的肩背,拦乱了那一腰柔顺秀发,把她整个小小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收紧,镶嵌进怀抱里。   做什么都值了。   他嗅着她的发香,温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带着凉夜里的鼻音,一如从前那般缓缓地问道:“嗯,有多想?是徒儿对师父的想还是女子对男子的想?”   官向玉闷闷地,她没来由地想要哭泣,心里又酸又痛。等发现这种异常的时候,早已经是泪眼斑驳,道:“那,徒儿对师父的想是什么想,女子对男子的想又是什么想?”   太子殿下便道:“徒儿对师父的想便似小离儿对你爹的那般想,女子对男子的想便似……嗯便似你们村里长得最好的那个姑娘对陆临那个人的那般想。”   房间里静了许久,官向玉安静地流着泪,然后哑声问:“我可以对烬师父是女子对男子的那般想吗……”   “可以……”太子殿下连一惯平静的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可以的……不用再等到小离儿满了十八岁,不然又要白白地错过了三年……”   官向玉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道:“我一刻都不想错过了……”   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了,太子殿下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取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她。官向玉接过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太子殿下一把抱起她,找了张椅子坐,顺便把少女放在自己腿上,淡淡笑着道:“好吃的。”   官向玉打开来,因着屋内光线实在暗淡看不清楚,便嗅了嗅,只闻一股酸甜的清香味道。她手指掏了掏,见是一粒一粒的,便拿了一颗来放进嘴巴里,顿时那酸甜充斥着小嘴,笑眯眯道:“原来是樱桃!”   太子殿下拿下巴去蹭她的发,蹭得她痒痒地乱扭乱躲,好笑道:“嗯小离儿还知道这是樱桃。”   “我当然知道”,官向玉道,“我以前住的村里,有两棵樱桃树,虽然不常吃得到,但我还是吃过,知道这个味道!”   “那小离儿喜不喜欢?”   “喜欢,最是喜欢。”官向玉努力地转过身子,爬着与太子殿下面对面,坐在他的腰上,两条腿各搭在他腿两边,霎时就让太子殿下身体僵了一僵。她软软娇娇地趴去,手里拈着一只樱桃喂他,“烬师父你尝尝。”   太子殿下依言含住了那樱桃,就着官向玉的手指轻轻吮了吮。官向玉缩了缩手,殊不知他那一轻轻的吮,就像是个无底洞快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吃了一般。   官向玉心里跳得响烈,声音娇得似能滴出了水来,问:“烬师父你这么久去哪里了啊,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太子殿下轻轻道:“自然是在小离儿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小离儿。”   官向玉想了想,问:“烬师父是怕在我身边,惹得官叔叔调查你?要是查不到你的身份,肯定又怀疑你是别有用心把我带来和官叔叔相认的,然后说不定他就不会认我了,对不对?”   太子殿下手指抚着她的发,无言地笑了。他的小离儿,永远是他认识的最聪明的女子。   官向玉抿着樱桃,埋头在他的衣襟里,又可怜地道:“我还以为,烬师父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太子殿下情难自禁,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手掌握紧了那纤细的腰肢,道:“以后我不走了好不好?小离儿不是想和我闯荡江湖么,要乖乖地留在这里,等学会了足够多的功夫,我便带你一起去闯荡。”   官向玉一听,又来了精神,问:“我可以在这里学功夫吗?我想要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你当大侠,我当女侠。”   “好”,太子殿下笑了两声,道,“莫忘了,这里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武林世家,自有许多功夫可以供你学。以后我晚间都会来,亲自教你。”   当晚官向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吃了樱桃的手上黏糊糊一片都往太子殿下那柔软的衣袍上蹭去。太子殿下抱她上榻,和衣在她身边躺着,看着她静静的睡颜。   已经很久,官向玉都没有睡得这样沉这样安稳了。一入半夜,少女又毛病发作,把锦被揉成一团踢一边,玲珑玉足噌地搭在了太子殿下的腰上,小巧的脚趾蹭着他的腰,像是在挠痒痒。   太子殿下把那玉足一手握进掌心里,滑嫩娇软,她便用圆圆的大脚趾讨巧地勾了勾他的手掌心,动作乖顺可爱,可是却也十分撩173.第173章171学成出师   等到第二天早少女迷迷糊糊地起来,就只剩她一人在房间里,还以为昨夜的美好只是一场梦,一时觉得倍感失落。可是一掀眼皮看见一地的樱桃核和一只空空的纸包时,她愣了愣,随即笑得两眼弯弯。   床榻上她手边的地方有些凌乱,略有余温,虽然淡得几乎察觉不出来,但她就是能够感觉得到,她的烬师父昨夜就是睡在这里,睡在她的身边。   官向玉主动去找官锦天,要求学习功夫。官锦天就准许她跟庄里的人一起,每天训练,先加强体魄练扎实基本功。幸得她爹教过她背书习字,因而官锦天也许她往藏经阁走动,里面藏了不少武林秘笈,她虽然暂时还看不明白,权且可以先背一背。   官向玉十分勤奋,每日早晚都会去练场操练,那时她便会褪了姑娘家穿的裙衫,高束了长发,穿一身娇小的男人装,袖管和裤管都有绸带扎起来,倒有两分干练,且眉目生得干净清透,容姿生香,简直就是练场里一抹分外引人注目的风景。   起初庄人不习惯她来一起训练,因着她绕着练场跑圈的时候,大伙儿蹲马步都没忘记打望,马步是蹲得没姿没式的时常被大少主或者二少主拎着鞭子边抽边纠正。   但后来没有官向玉一起,他们反倒又不习惯了,总觉得满目黄沙的练场就是少了点什么。   慢慢官向玉和他们熟络了,他们会找机会上前来跟这位庄小姐搭话。官向玉也会认真地向他们请教。不过这样的机会通常很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有大少主或者是二少主亲自指导。   她练好了底子,身体蹿个特别快,太子殿下是亲眼见证着她的成长,从他的肩高现在长到了跟他的喉咙高。   夜里,太子殿下身影如风地翻进官向玉房里的窗时,少女正轻手轻脚地点了一盏纱灯,着了睡觉时的薄薄的白色冰纱轻裙,一转身笑得灵俏无双,对青年招手,“烬师父,快过来。”   官向玉虽还没完全长成熟,但少女青涩的体态已初具玲珑有致的线条。   这一幕,看在热血青年的眼里,是多么的具有诱惑力啊。   太子殿下也是一个非常能忍的人。他凤眸里掩映着纱灯柔和的光泽,比平时更加幽邃了两分,嘴角的笑意深深浅浅,缓缓从窗边走过来。   官向玉连忙爬上床榻,榻上摆着好几本蓝皮书,她一一放到太子殿下眼前,道:“烬师父看我锻炼了这么久,能够学习这些功夫了么?”   太子殿下凤目微窄,笑着道:“把手伸过来。”   官向玉不大意地捞起腕间薄纱,露出一截比月色还白清的手腕。太子殿下手指轻轻搭在她腕间,状似在读脉以探一探她身体的根底如何,实则隐隐的暖流正从他的指端溜进了官向玉的血脉之中,那股暖流温顺而柔和,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游走了官向玉的全身,轻易便打通了她的七经八脉。   这对于太子殿下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看官向玉的身体能不能够承受他仙力的清洗。他让官向玉锻炼身体这么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太子殿下故作了然地点点头,似笑非笑道:“看来小离儿白天没有偷懒,身体很好,可以进行下一步学习了。”他挑捡了一本最基础的内功心法,与欢喜的官向玉道,“就从这本开始练习,你先把它背下来。”   官向玉当晚便趴在太子殿下怀中开始背书,刚开始还兴致高昂,只可惜她认得那些字但丝毫不懂是个什么意思,背着背着便进展缓慢,偶尔还需得停下来思索一番。她问什么,太子殿下便为她解答什么,无一不详尽。   小半夜都还没过,少女便累得睡着了。呼吸清浅均匀,头枕着青年的怀抱,手臂环着他的腰。   只有这一小片天地,才能伴她一世无忧。   太子殿下抱她轻轻躺在床上,她也不肯松手,无意识中只将人抱得更紧,紧得太子殿下就快要压在她娇柔的身上。   太子殿下笑得无奈,唇畔的弧度美好得似半弯弦月,他盯着官向玉的不点而朱的嘴唇,眼神越发地变深了去。最终趁着少女熟睡,他也做了一次假君子,缓缓俯下了头,嘴唇往她的贴了下去,轻轻碰了碰,厮磨缠绵片刻便放开。   忽而他似感觉到了什么,眸光一寒,抬袖便拂灭了房间内的那盏微弱的纱灯。随后不紧不慢地给睡得正熟的女子盖上了薄被,转身连窗都没翻便瞬移径直穿墙出了房。   出了云涯庄,他身形在夜色里泛着沉丹色的暗芒,飞天遁地一般一眨眼便不见。后终于在山下城中,一条清冷得连月光都凉薄的偏街上停了下来。   因那偏街的尽头夜色正浓正漆黑,生得极美的女子浑身都闪耀着神光,裙裾无风飘扬,额间一朵银冷色的龙族印记,跟太子殿下一般无二习惯性地勾唇笑一笑,可不就是那东极远道而来的神女。   太子殿下道:“以寻妹妹。”   凤以寻缓步走来,笑意不减道:“烬哥哥,我曾在别栖宫见过美艳仙子、美艳妖女无数,各个风格的你都有涉猎过,原来你却是喜欢那样的。”   太子殿下神色冷下了两分,她继续道:“是不是还没有尝试过凡人女子,所以烬哥哥觉得特别的新鲜?”   太子殿下淡淡一挑眼梢,睨她一眼,尾音拔高,道:“以寻妹妹是独自前来?”   “若不是我独自前来,恐怕就是天兵成群结队地来了。”凤以寻见太子殿下转身就要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霎时就皱起了眉,道:“那轮回道委实有些厉害,你这一身伤还没能好全是么?”   太子殿下垂着眼,淡淡拂开她,道:“你走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多谢以寻妹妹的好意提醒。”   “看来你这次历劫确实是失败透顶了,小姑是脑袋被门缝夹了才会让你下界来历这情劫。你在九重天上莺莺燕燕花蝶萦绕,真真比你现在这样不计后果冲动行事要好。”   凤以寻话说到这里,也不由带了一丝急色,“烬哥哥,幸好这次轮回道没有因为你强力穿入而破裂,小姑气得很了,冥界十八阎王殿都因为你私改了一个凡人的天命而闹得手忙脚乱鸡飞狗跳。”随后顿了顿,这位东极神女对自己的文化要求相当严谨,暗自思忖了一下“鸡飞狗跳”这个成语她究竟用得对不对,在发现没有什么漏洞以后就继续道,“再不罢手,烬哥哥你可就要真的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了。纵然你是天帝之子,也无法逃脱责难的!”   太子殿下随意散漫地笑了一笑,亦是从前那样风流万千,道:“你烬哥哥我,什么时候怕过?”   凤以寻晓得,一旦太子殿下认定的事情就是说什么也不会变卦的。看来她的好意相劝也到此为止了,不由分说,她抬手便祭出了剑,道:“不行,虽然你不怕,但你坚持这样做后果会很严重。我把你敲晕了带回去,结果也是一样。”   话语间,见再无余地,太子殿下周身仙芒大振,却衬得他的脸色分外苍白。他旧伤未愈,若是再强行跟凤以寻打,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凤以寻心下又有些不忍,这厮摆明了是誓死都不会被她敲晕的。   凤以寻言语挑衅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没能力就不要逞强了,简直就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太子殿下抽了抽嘴角,随后收敛仙气,道:“不打就算了。”顿了顿又赞赏了一句,“新近,你文化课学得不错。”   神女眉间染上少许沾沾自喜的神色,道:“别以为你说几句好听的就把我打发了。你现在不肯听我的,很快小姑在九重天开始点将了,到时候有得你好受!莫说你这个太子颜面不保,回去还得受皮肉之苦,哼!”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泰然自若,道:“既然天命里我应有此劫,自有天命定论,旁人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我何不顺己心意畅快一番,也好不留遗憾不枉此行。”   凤以寻当然是没能劝得动他,也没能真的下得去手把他打残了拖回去,若是晓得后来竟是那样一个结果,她颇有些悔恨还不如就此把他打残了拖回去呢。   最终凤以寻气呼呼地回去了,等到天帝天后知道太子殿下在人界做的糊涂事以后大怒,当即遣天兵来把太子殿下捉拿归案,不过那已是仙界里几日以后的事情,而人界已经过了好几年。   官向玉有了太子殿下的帮助,进步得十分的快,在那娇柔的身体里充满了旁人无法想象的生命力。藏经阁里的秘笈都被她翻出来看了个遍,白日里有两位兄长的指导,官锦天见她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时不时也会亲自指导她两下,夜晚太子殿下便帮她梳理白日所学。   每每一入夜,官向玉喜欢够着身子去点一盏纱灯,而后一回身,总能看得见太子殿下如时而至。   太子殿下揽过官向玉的腰,便带着她飞出窗外。月上枝头,清风微凉。裙角飘飞之际,两抹缠绵的身影如暗夜里的蝶,起起伏伏。   偶尔遇到庄里的护卫,太子殿下轻巧地带着她旋转,或隐匿墙角或飞上屋檐,官向玉只顾欢欢喜喜地笑着。   她问:“烬师父,你带我去哪儿?”   太子殿下稍一俯头,在她额上轻柔地吻了一吻,道:“自然是要检查你这么久以来的成效,在屋里不方便。”   他带她去了后山的竹林。大多数时候,太子殿下都是在那片竹林里,不远不近地陪伴着她,不曾离开过。   一落地,官向玉便四下看了一圈这清净的竹林,有浅淡的光亮照着,她细看了半晌才发现,一株竹子的竹杆上,居然还镶嵌着一颗夜明珠。   官向玉笑睨着太子殿下,如往常一般做了一个热身,道:“烬师父早就该检查了,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官叔叔厉害一些还是烬师父更厉害一些。”   太子殿下闻言轻轻地笑了,脚尖轻挑,挑起一根细软的竹枝来丢给官向玉,道:“那你尽管使出全力,这竹枝若是能碰上我,就算小离儿得道出师了。”   官向玉拿着竹枝不大意地比划了两下,然后就向太子殿下冲来。她学习的剑法偏柔,正是需要这样柔软的竹枝上手,配以连日修习来的内功心法,力量不可小觑。   她的江湖梦,她的今天,她的所有期盼和喜悦,都是来自眼前这位轻易闪躲如清风一样游刃有余的俊美青年。   那是上天对她的最好的眷顾。   官向玉心里明白,虽没见过她的烬师父使功夫,但一定是比官叔叔要厉害的。只是,当她烬师父闪得让人无法捕捉的时候,仍旧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她费劲全力想赶上他的脚步。   身体随着她动作而慢慢发生了变化,内息流转周身,呼吸平稳绵长,体态越发的轻盈欲飞。实际上她体内积蓄起来的内力修为,正绵延不绝地支撑着她。   渐渐官向玉有些惊慌的发现,每一个招式的威力都在增加,有一些她控制不住的趋势,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真的碰到了烬师父伤了烬师父。有了这样的忌惮,一旦她心绪一乱,后面紧接着就全乱了,气息有些急岔。   太子殿下见状,柔声哄着她道:“小离儿别怕,你使出全力让我看看,不会有事的。”   随后官向玉动作变化得极快,青色裙角纷飞,长发自凉薄的空气中滑过,仿佛能拮下夜里的第一滴夜露,灵动跳跃,美若精灵。   太子殿下一边闪身躲,一边缓缓地漾开了嘴角,绽出一抹初生白莲般的微笑。   后来,他索性抬脚一跃,借着竹杆的力,飞身上空。官向玉一见状,停了下来,仰头望着那身影,喘着道:“烬师父你耍赖!我不会轻功!”   太子殿下笑得十分愉悦,道:“不是想学轻功么,现在来追我试试。”说着便在半空中几个盘旋,既稳健又飘逸。   官向玉盯牢了他借力的双脚的姿势,太子殿下在上空使轻功时,少女便丢了竹枝在地面上奔跑起来。跑着跑着,眼见飘逸的青年要飞远了,她当即双脚也像青年方才借力时的那般姿势,扑腾了几下,发现竟然身轻如燕能在半空中掠过一小段距离。   随之她再接再厉,盯牢了前方的青年,屡屡尝试,四周都是竹枝树木,可以给她轻易借力,她竟也跌跌撞撞地半飞半起!   可哪知,还不等少女感到欣喜,突然脚下踩滑了一下,一处竹枝应声而断。太子殿下一回头,赫然看见少女正一声不吭地直直下坠。   他当即掉头,飞掠而过,瞬时把官向玉稳稳地捞进怀里,翻转了几周,放才徐徐落下。   官向玉舒服地躺在太子殿下怀中,惬意地歪着头,笑眯眯地。待一落地,便道:“烬师父,我是不是可以得道出师了?”   太子殿下好笑地扬了扬眉,道:“这不算。”   官向玉环紧青年的腰,娇娇软软地蹭了蹭,巴巴道:“可你也没说我用什么办法碰到你呀。我觉得要对付像烬师父这样厉害的人物,光靠蛮力不行,还需得动脑筋。”   往后山深处走,是一片参天古木林。太子殿下抱着官向玉飞身上了一棵最高最壮的树坐下来,一抬头便是天边一轮如画的清月。   官向玉晃着双腿,依偎着身旁青年,看着那月色问:“烬师父,我什么时候能跟你出去闯荡江湖啊?”   太子殿下似笑非笑:“小离儿很心急么?”   “很心急”,她想了想,如实道,“我不想只有晚上才能看得见你,白天我也很想看见你。”   太子殿下愣了愣,唇畔的笑意深了起来,浸凉的手指去轻抚少女温滑的面颊,满是怜惜,“小离儿一点也没有变。”顿了顿,又轻轻地不知是对官向玉还是对他自己道,“我也想,每时每刻,生生世世,都陪着小离儿。这个世上,最苦的事不是情薄,是错过。”   这个世上,最苦的事不是情薄,是错过。   因而,他不想她入轮回,他不想她没转世一次就把她忘一次。只是,两人的命生来就没有注定相交,一个是仙界尊华无疆的太子殿下,一位是人界世世轮回的凡人女子。   那一刻,太子殿下眼眸里的深寂哀恸,让年轻的官向玉一览无余。不知怎的,她心口猛地缩紧发痛。她抽着气,去抚他的眉眼,皱着眉头道:“烬师父别难过,我不怎么要紧的,能每晚都见到你已经是一件很圆满的事情了。”   太子殿下捉住了她的手,低低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靠近,嗓音里充满了诱惑,道:“不圆满,一点也不圆满。”   不等官向玉再说话,那呼吸瞬时缱绻了下来,与她的紧紧纠缠。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一张脸,她有些窒息。   最终那凉凉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软软的,相互熨帖着。   一束腰间的手掌缓缓地收紧,官向玉有些无所适从,这样的触感让她就好似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又好似心跳已经停止跳动了一般。万籁俱静,只剩下她和174.第174章172魔教教主   那样如流水一样的感情,早已经把一颗小小的心注满,满得有些疼痛。太子殿下的唇瓣轻柔地辗转反侧地厮磨,她慢慢垂下了眼帘,眼眶酸胀,手臂更加把青年抱紧,往他身上无力地靠了靠,小声嘟囔:“果然……”   太子殿下声音沉哑,那诱惑力愈加磨人心智,问:“果然什么?”   他的小离儿仰着下巴,舔了舔他的唇,娇娇软软道:“果然我很想你……”她喜欢他亲近,喜欢他这样碰她。   太子殿下一顿,旋即手扶上官向玉的后脑,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唇上贴得更紧。他伸舌,抵住了她的齿端,一遍一遍细致地描摹着。少女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情动地叮咛了一声,继而便缴械投降,迎将入城。   软舌滑入檀口,她的每一个角落她的每一处芬芳,都被他扫卷尝尽。他吻得很深,恨不能将怀中人儿整个吞吃腹中,舌尖轻抵少女的舌根,少女敏感地卷起了小舌,青涩地把他紧紧缠住,牙齿不慎擦过太子殿下的嘴唇,带起轻微的腥甜……   这个吻,渐渐带了些疯狂的意味,像是一个深渊,把官向玉吸附住,然后诱她心甘情愿地沉沦。   指缝间流泻的是太子殿下那柔软的长发,官向玉急促地喘着,嘴角溢出的带着鼻音的小小叮咛简直能醉得死人,让人不可自拔。她身子瘫了下来,提不起一丝力气,像是一捧水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里,眼神迷离。   可是不管太子殿下捧得有多紧,水还是一点一滴地,完全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往下倾落。况且,他们是身处在这样高的树上。   最终,太子殿下抱着她一面深深亲吻着,一面飘若惊鸿地轻巧跃树款款而下。那样缓慢温柔,宛若一片盈风的落叶。晚风将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   官向玉是轻轻地被放在铺满了柔软落叶的地面上的,被太子殿下压在身下,被吻得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在她快要放弃呼吸时,太子殿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她红肿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怜兮兮地望着太子殿下那幽邃得简直要吃人的眼神。   然后太子殿下倏地就笑了,笑得比月色还好看。满世界的光华都落在了那一双凤眸里,让人看愣了去。   他轻轻地拿下巴搁着官向玉的颈窝,把她揉进怀中,轻叹了一声,“小离儿。”   两人静静地躺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夜露寒凉了。他褪下外袍把官向玉裹起来,打横抱起,道:“我们该回去了。”   官向玉双臂尝试着攀上了青年的肩,继而又搂住了他的脖子,歪了歪头枕着他的胸膛。   回屋以后,官向玉一直睁着澄澈分明的眼睛无辜地把太子殿下望着,眼里清晰明白地充满了不舍。她怕太子殿下一下子就走了。   太子殿下笑得宠溺,在她身旁躺了下来,搂过娇软的少女身子,压抑着身体中的冲动,道:“睡吧,我不走。”   官向玉这才乖顺了下来,像只小猫一样缩着。迷迷糊糊间听太子殿下道:“白日里,尽量不要在你官叔叔或者两位兄长面前像今晚对我这般使出全力知道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小离儿的根底有多深。”   官向玉讨巧地又抬腿往某人的腰上压去了,小巧的足蹭了蹭他的腰,惺忪地“嗯”了一声。   一旦学会了一丢丢轻功,官向玉便摸着了门路,上手很快,对轻功的钻研也很着迷。   这天她又去藏经阁搜书了,搜罗了一大批心经秘诀什么的,捧回来在床榻上津津有味地翻看。自从她把各类武功招数和内功融会贯通了以后,看这类书籍就领悟得相当快了。   然后,官向玉一个马虎,搜罗了两本别样的书籍。   上述一种又新鲜又速成的练功方法——男女双修。   于是,当入夜时分太子殿下悠闲散漫地翻窗进屋,在窗边斜倚了半晌,平常又警惕又敏锐的某人居然还没有发觉,还在舔着手指头翻书看。这让太子殿下感到有些意外。   太子殿下缓步踱了过去,稍稍欠身瞧了一眼。只一眼,他便眼角抽搐。   “小离儿?”声音不咸不淡。   官向玉迟钝地缓过神来,抬头看去,看见了太子殿下,顿了顿,然后再迟钝地欢喜了起来,道:“烬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太子殿下不答反问:“你在看什么?”   官向玉理直气壮地指着书中某页一双以某种姿势相互交缠的男女给他看,道:“这个,双修之法。据说是件妙事。”太子殿下连额角都开始抽搐了,少女津津有味地再翻了两页,又问自家烬师父,“烬师父,你知道双修这回事吗?”   不等太子殿下作何回答,她又热情地把书往太子殿下眼前一摊,再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看,将来一起双修。”   他见少女流露出如此纯真娇憨的一面,若不是他本身仙体有损如果这时与官向玉双修必会自动吸取她的阴气以自补,他恨不能立马就把她给双修了。   太子殿下忍了又忍,一个没忍住,便将少女揽下,扑倒在榻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食髓知味地在她唇上流连许久,直到她气喘吁吁面颊绯然了才罢止。太子殿下眯了眯眼,认真地告诉她:“双修,是要和自己最喜欢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也就是说,小离儿除了我,就不能和别人双修。知道了么?”   官向玉娇娇软软道:“我就只和你双修啊,不和别人。”说着官向玉便主动搂住他的脖颈,仰起头蹭了蹭他,舔舔他的喉结。   多么撩人的一个动作,简直就是一把烈火,要将这个热血青年给引燃。   他手掌揉着官向玉的腰,像是要把那可握的纤腰给揉化了不可,闭眼深呼吸,道:“现在还不行,你身子太小,容易走火入魔……”   “身子太小……”官向玉垂头审视了一下自己,有些懵懂。   太子殿下为了能让她彻底醒悟,咬了咬牙,唇凑到官向玉的耳边轻轻呵着气,舌尖深处,吮了吮那如玉滴一样的耳珠,手掌游离着往上,几经辗转,轻轻覆上了她胸前小巧的丰盈,仅一手握住还绰绰有余。他手指捻着揉了两下,官向玉立马身子就僵了,双眸剪水地看着他,他自己已是隐忍得很了,道:“这里还要长大,还不够软……”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将近,无数江湖儿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跟四大庄三年举行一次的试剑大会不同,这是整个武林都可以参加的一次盛典,每一任的武林盟主便要在这武林大会上选拔而出,必须是实力超凡脱俗能够力压群雄。   上一任的武林盟主便是天麟柳庄的庄主,柳连城。   只是越将近武林大会,不仅武林正道专心致志地准备着,好似邪道也有意来掺和一脚。风邪毒教无须说,自从上次破坏了试剑大会以后分布散漫活动在各个角落,使得武林人士虽有心但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江湖第一魔教兰罂教,沉匿了几年以后也跟着活泛起来了。听说那魔教教主,闭关六年,江湖上各大门派无不想趁机联合起来端掉整个兰罂教,可是却连兰罂教的窝点都没找到。   如今兰罂教重出江湖,江湖上风声四起,那江湖第一魔头是不是已经练功大成出关了!   这不得不让武林正道提高警惕。   想当年,一个兰罂教,凭着教主一手出神入化的魔功,在江湖上掀起了阵阵腥风血雨,不少门派不服兰罂教曾遭到一夜血洗,致使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   云涯庄内官锦天和两位少主,因为武林大会的筹备事宜以及提防魔教侵袭的工作而加强部署,丝毫不得放松警惕。若是让魔教中人得逞,让那魔教教主参加了武林大会,到时候岂非是江湖大乱。   官家大少主在训练庄卫时,官向玉便跑去沙练场观看。她站在大少主身边,眯着眼睛看薄薄的黄沙之下他们呼喝连天拳脚紧凑,问道:“大哥,那兰罂教是个很可怕的教吗?”   大少主看了她一眼,语气不自觉地比训练那么多弟兄时要放柔了两分,道:“难怪小玉对兰罂教不了解,那是与武林正道相悖的邪教,教主无倾更是一个武功出神入化的人,想必除了我爹和另外三位伯伯与他交过手以外,再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不得不说起六年前,上一届武林大会开始之前。武林各派曾在兰罂教势力到达顶峰之际,对其进行了一次大围剿。那次武林各派损失极其惨重。   可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四大庄的庄主堵住了江湖第一魔头、兰罂教的教主无倾。可是四人联起手来,也无法打败无倾,结果两败俱伤。想来无倾也是伤势颇重,从此以后便销声匿迹,据说是闭关修炼。兰罂教在这六年的时间里,亦没在江湖上挑起事端。   但毕竟有这样一只危险的毒瘤存在,四大家族仍旧不可掉以轻心。   官向玉在沙练场听大少主将这些江湖往事,初次心中有了正邪之分辨,更是对江湖第一魔教和那魔教教主充满了好奇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离开云涯庄出了锦阳城,来到一处地势极为险要的深山中。   一入山,山里便布满了奇门遁甲。若是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这山中的奥妙。   他眉间疏懒,三千长发如墨,云淡风轻地,所至之处就算有再精妙的奇门遁甲也都迎刃而解。入了山口,再往内是一处真正的云涯,白云渺渺雾气凝重,无不透露着一种未知的、深不可测的死亡气息。   难怪,无人能够进入到这魔教的老巢,他们的地势选得相当的好。   太子殿下广袖拂过,皑皑云雾便朝两边散开,一条细窄仅有一尺来宽的天梯横在脚下。天梯下方,是万丈深渊,若是从这里摔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   这就是兰罂教的总坛。   可是发现有外来人的入侵,兰罂教出来的教众并不多,他们个个满眼警惕,却随着年岁变迁早已洗去了满身的杀伐之气。   人人都被这位身着沉丹色广袖锦袍的青年给震惊了,他缓步而来,绣着黑色云纹的衣角在云雾中显得似真似幻,如墨的长发沾染了白色的湿气,眉眼修美无双,嘴角笑意浅淡,恍若不是自这人间来,而是自那天上来。   他游刃有余,空空的双手并未有兵器,显然不是杀进来的。   一路走进去,太子殿下发现这已经不像是一个魔教总坛了,到像是一处隐蔽的世外桃源。从一干教众的口中得知,兰罂教的教主,早就在六年前那场大战后回来,便重伤难治,不久就已经死了。现在这些人守在这里,见惯了腥风血雨,没再想出去作乱江湖,只想着好好地生活下去。   那么,江湖上的兰罂教重现,就不是真正的兰罂教了。想必是有不轨之人借魔教的名义,想引起江湖混乱,这必跟武林盟主的位置有关。   教众见太子殿下无敌意,还给他上了茶。他低眉思忖了小半晌,手指轻抚茶盏,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兴许不错。”   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太子殿下抬眼,见天上云色微变,凡眼不可见到的云浪在层层翻涌,日光都被淡薄了三分。   他来不及跟这些人多说废话,当即周身仙光绽开,衣袂无风自起,依旧是低眉饮茶的神态。众人见状大惊,随即纷纷毫无意识地被定住。   太子殿下脸色慢慢开始发白,他越是动用仙法改凡人之命,身体便越是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煎熬。当整个山中所有凡人的思想和记忆,幻化成一面又一面的小小浮动的光片时,他再也没忍住,嘴角溢出一缕血丝来。   太子殿下毫不耽搁,当即抬起手指,指端亦是冒着仙光,飞速旋绕挑选,把他们这六年来的所有记忆和经历,弹指间竟捻得灰飞烟灭!当是时强大的念力落入冥界的阎王殿,化作一把业火,把相关的已有记载的命格全部烧成了灰烬!   从此兰罂教这这些旧教众,是从六年前的那场大战中逃生出来的,满身杀伐。他们在这山中六年的相安无事化作子虚乌有,他们的凡人之命定格在六年前,往后命格该往何处发展,就需得看他们从今天起走的是何条道路!   太子殿下沉丹色锦袍褪成了一身玄衣,素手生出一枚鬼神辟邪半面面具,缓缓地覆于那举世无双的面上。狭长的凤目微眯,依旧是凝睇着天边,嘴角泛开一抹满意的微笑,凉薄的手指轻轻拭过嘴角的血迹。   尽管他仙身是重重受损,尽管他如今把自己逼往绝境,他都是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举止从容,手扶着面具的指端清透优雅。   比六年前的无倾更甚。   顷刻间风云大作华日无光。银色光芒倾天而泻重重垂下。正是在这幽深的山中,仙界里天帝大怒,亲点的天将携带天兵降临,有天帝旨意要把太子殿下带回仙界。   同行的还有司命宫里的司命星君和冥界十八阎王殿里的两位阎王。天将只为执行天帝旨意,对于太子殿下方才所做之一切并不了解。然司命和两位阎王,常年研究命格的,却是吓得个个脸色巨变,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将是个守礼的,先往太子殿下身前一揖,道:“末将奉天帝之命,于巳时三刻带烬殿下回天庭!”   太子殿下处变不惊,语气淡淡地,眉梢挑了一下,道:“若是本宫不回呢?”   天将顿了顿,中气十足:“那就莫怪末将不客气了!”他一声令下,天兵列阵以待。   “啊呀使不得使不得!”司命星君赶紧跑上前来,一脸的着急,跺脚恨道,“烬殿下如何这般糊涂啊!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烬殿下如何能做得!”   太子殿下托起手掌,那葱白的掌心随着他催动仙力从脚到头汇聚起来,竟从他的本身分离,变成了一个和他本人一模一样的轮廓之影。光影慢慢缩小,最终他掌心即可握,似一只沉丹色的水晶球一般。   光是看那露出的下巴便知他脸色白得吓人。   太子殿下把那水晶球扔给天将,转身道:“这乃本宫的仙身,你可带回去交差。至于肉身么”,薄唇勾起笑了一笑,“路上让司命给你讲一讲,若不想人界命格大乱的话,本宫可暂时离不了人界了。”   只因他主动归于凡尘,化去仙身。所有凡人的命格都因着他这一逆天的举动而发生巨变。不再是轻微的波动,而是全部围绕着他一个人来转!   因为他续了一个举足轻重的死人的命!   天将不明所以地看看那水晶球,再看看司命星君。二阎王适时道:“此等情况,小仙们亦无法做主,还是待禀明了天帝,请天帝定夺吧。”   是劫。是命。饶是撕毁了半部分的历劫之命格,撕不毁他心中的执念175.第175章173殷勤而友好   司命星君叹息一声,亦道:“烬殿下自锁仙身堕入人界,我们委实是不能做主。还是回去等天帝和天后娘娘定夺发落吧。”   一行人从天而降,最终兵戈未见,又驾着祥云飞天而上。   天后娘娘在锦云宫等了小半天,原本预料当中太子殿下仙体有损不能顽抗,应是被天将强行带回九重天,不想天将是带回来了,却仅仅是带回他的被缚仙身!   天后娘娘大怒,脾气又火爆非凡,若非是天帝拦着,想必她立即就欲亲自下界去逮住她那个狡猾的儿子给胖揍一顿。   听司命星君禀明了前因后果,她又眉头深锁,担忧不已。扶着额,甚为伤神,道:“看来紫微君说准了,真是应了他的命劫。”她抬头,容颜依旧年轻,美丽的眼中盈满了思虑,望着身边一身广袖黑衣形容极为柔美却自有一股帝王风仪的天帝陛下,“你说再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啊?”   天帝显然比天后娘娘要淡定,虽然太子殿下犯天条一事让他震怒,眼下却却是不能强行让太子殿下回归仙界,但身为天家人是整个仙界的表率,早晚太子殿下都逃脱不了责罚。他道:“既然是天命所归,便是命有注定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他能胜过天命,是他的本事,若是他战胜不了天命也该让他败得心服口服再不能行如此逆天之举。”   天后娘娘左右都放心不下,连连招司命星君重写太子殿下所在乎的那凡人女子的命格。他司命虽无法写太子殿下的命格,但只要左右了那凡人女子,也就相当于是左右了太子殿下。   不需太跌宕起伏,断了她跟太子殿下的姻缘,让她嫁给旁人即可。   武林大会由天麟庄主办,因天麟庄庄主柳连城暂时还是这一届的武林盟主尚未退任。多天前柳庄就已向另三大家族借了不少人手,因而官大少主早就带着一干得力的庄人先行一步去到柳家堡。   官锦天和官二少主携带想去看热闹的官向玉,三天前才抵达那个地儿。   柳家堡在锦阳南,亦是百余里的路程,赶路一天一夜便到了。整座城,都充满了武林世家的气息,堡中人家不足两百户,看起来户户都是懂些江湖规矩的。   说来这样大的一座城,几乎都是柳家的。柳家祖上曾与当朝开国皇帝并肩作战开疆辟土,功成名就之后得十城封地被封武王。为了避免功高震主,后代主动将另九城归还朝廷,只余下这一座柳家堡,并退出朝堂,世世代代在这江湖之上列足鼎立。   柳家堡处于南城,颇具有江南烟雨温柔的气息。官向玉去到那里的时候,正值烟雨纷纷的时节。   这样的天气对于不喜欢文舞笔墨的江湖儿女来说,是不怎么讨喜的。   柳宸风亲自接待了官锦天一行人,并在柳庄里安排了别院让官向玉住下。照理来说,武林大会主办方不管八方而来的各路英雄好汉食宿,但交好的几个世家会早备好别庄以作款待,可柳宸风却独独把云涯庄来的几人安排进柳庄。且官向玉住的那别院,又是柳庄里景致最好最幽静的别院。   可见,他是花了心思的。   官锦天岂会看不出来柳宸风的用意,当即笑得爽朗,道:“宸风啊,若是让你另两位伯伯知道你区别对待,恐怕要生抱怨了。”   柳宸风温润如玉,白衣翩然,微微笑着咳了一下,道:“让官伯伯笑话了。”   官锦天喝了半盏茶便起身,道:“得,我看我还是住别庄。别庄人多眼杂,小玉住那里怕是不习惯,还是清净点儿的好,那就劳烦宸风多多照拂照拂小玉。”随后又让二少主留在了庄里,一来是看看柳庄是否还需要人手,二来官锦天真把官向玉一个人留在柳庄容易落人对官向玉有不好的猜想。   柳家还有一位古灵精怪的小姐,叫柳月碧。见官向玉要住进来,她显得很是欢喜,拉着官向玉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带她去了别院。   莫看这柳月碧似生得单纯稚嫩,懂的东西可不少。她咕噜转动着眼珠子,三言两语便将话头引到了自家兄长柳宸风的身上。道是柳宸风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小,有不知道多少女子暗中倾心于他,可却不见他有与任何一位女子走得近,一直洁身自好,此次对官向玉这样体贴,真是让人惊诧云云。   官向玉听得不是很认真,她心中兀自盘算着,如今来了柳家堡不比在云涯庄时候的光景,上回她烬师父说要离开几天却至今未归,也不知她烬师父现在在何处。庄内把守这样严密,他一定不容易闯得进来。   因而她回答柳月碧的话时,也带了一两分随便。   柳月碧便直截了当地问:“向玉姐姐,你是不是也跟别人那样喜欢我哥哥?”   官向玉顿了顿,蓦地想起之前在云涯庄自己不慎从假山上掉下柳宸风救了自己,不由道:“他很好。”但要说喜欢,她就只喜欢一个人。   柳月碧很会看眼色,后没多说两句就跳腾着出去了。可一走出别院的大门,当即又换了一副不屑的神色,咕哝道:“有什么了不起,哥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随即拉了个庄人来问那官家二少主住在哪里,然后她又欢天喜地地去找了官家二少主。   等柳宸风安顿好了一切,过来别院的时候,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别院里的小绿叶片洗刷得油油发亮,发出润泽的沙沙雨声。   柳宸风一袭白衣,不惹尘埃,在这红尘俗世当中显得遗世独立。练武的男儿家不喜文人墨客在这细雨天里还撑把伞,他依旧腰佩长剑不紧不慢地行走在雨中进来别院。细雨把他的衣裳淋得半湿,细细黏黏的雨丝沾在他的发间,结起了一小粒一小粒晶莹的小水珠。   官向玉在别人屋檐下,显得安静又乖顺。屋中的一切物什她动都不会多动一下。听闻外面有脚步声,她临窗而立,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的柳宸风,愣了愣,道:“你怎么淋着来?”   柳宸风循声望过,淡淡地笑了,道:“小雨,不碍事。”他问,“这里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你可与我说。”顿了顿又笑道,“若是不方便,也可跟别院里的下人说。”   官向玉道:“这里什么都不缺,多谢你。”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外面一个站在里面,淡淡地寒暄了一番。官向玉也没有邀请柳宸风进屋坐一坐,她似乎也知道一些柳宸风把她安置在这里的意味深长,她显得分外平静,平静得有些淡漠了。   听说除了武当剑宗和剑回庄最懂剑,上京还有一位花甲年纪的老者也很懂剑,又最爱铸剑。只是他爱剑如痴,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许多人都以为那是疯子。在有一次将一位剑客最引以为傲的剑不客气地丢进了熔炉之后,剑客砸了他的剑铺,渐渐也就没有人愿意找他铸剑了。   殊不知,他曾打造了一枚玄铁鬼神辟邪面具,打造了一双玄铁双手飞刃,成就了一位魔头的赫赫战绩。   这人就是欧阳冶。   太子殿下去了兰罂总坛出来以后,从教众的零碎残片当中吸收了无倾所有的记忆。他出了总坛,去到东边极地海渊,潜入深海,与凶猛的海豹缠斗,取得了一块质地极醇软又韧性极佳的凤练石。   如今他仙身被锁,肉身与凡人一般无二,做什么再也靠不得动用仙力,只凭着一身傲人的功夫。但毕竟不是转世为人,他的能力仍旧是与仙身的强弱与否而受到直接影响。   太子殿下竟是素手打死了身躯庞大他两三倍的海豹。血染红了一片海水,浇在那凤练石上,平添了两分煞气。他拿着凤练石,便如锐利的海鹰,玄色衣袍脱水而出,带起数丈的红色浪花。湿透的长发贴在衣襟肩背上,水滴自那白皙温凉的下巴滴下,意外的魅人。   他转而去了上京,找到了疯子一样的欧阳冶。欧阳冶未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赶人,看见那枚玄铁鬼神辟邪面具的时候,就被震住了。   太子殿下将沉沉的黑色布袋放在桌上,欧阳冶小心翼翼地过去打开一看,霎时眼睛便亮了起来,摸着那东西爱不释手地喃喃道:“好宝贝!好宝贝!”   太子殿下淡淡道:“用这个,打一把剑。剑身细一些,柔一些。用剩下的归你。”   欧阳冶得意忘形道:“你只需告诉我,是男人用这把剑还是女人用。”   太子殿下顿了顿,道:“女子用。”   “女人用这凤练石打造的剑,再适合不过了!”他欢欢喜喜地抱着大块凤练石便进了里屋。   “要以最快的速度。”太子殿下眉目清淡,跟着进了里屋,里屋比外面热上许多,他看着欧阳冶掏了掏熔炉下面的火,火光是红色的,映进他的眸子里十分的艳烈。太子殿下又道,“你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欧阳冶如痴如狂不眠不休。凤练石本是与瑿珀色泽相当,光线暗淡的时候便是黑色的,一旦在强光照射下便呈现出两分通透的红色来。只是因浸了海豹的血,打造出来的时候,即便是在光线暗淡的时候,也仍旧是看得见剑身上面的三分红,那红比原本的红更为纯更为透。   欧阳冶熔了凤练石,太子殿下亲手画了一份剑的构造草图,铸剑的疯子看得大喜,道:“这个样式适合女人!最适合女人!”   头一天他做出了剑的形状,花了一天两夜的时间用来一刻不停地打磨,第三天那柄剑成形刀刃锋利得只需将手轻轻挨拢还未碰上,剑便发出轻微的鸣声。欧阳冶试了一下,那那柄剑往桌面一划,桌面便裂开一条粗缝。   其锋利程度,令人咋舌。   不晓得这欧阳冶是不是贪心的缘故,剑身很薄,薄得又软又韧,身长一尺,宽度只有……太子殿下拿手指比划了一下,嗯却是只有他中指的一只指节那么宽。   铸剑的速度与质量的完美结合,一直是欧阳冶毕生追求的目标。显然他对此次三天时间赶出来的剑也感到十分满意,这种剑以轻快取胜,因而剑柄和剑鞘他用了质地坚硬但比玄铁轻便的黑铁石。   整把剑看起来就是天衣无缝的。   欧阳冶把用剩下将近一半的凤练石小心地收起来,笑咧咧再取出一包东西来,往太子殿下眼前一摊开,竟是各色各样的宝石。他道:“跟你交换宝贝的,你选一个镶剑上。”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修长的手指在那一堆宝石当中挑挑拣拣,那白皙莹润的指端丝毫不比那么多宝石逊色。后来他捡了一枚青碧色的,递给欧阳冶,“这个。”   欧阳冶连忙加工给镶嵌在了剑柄上。整个剑浑然天成多添几分亮色。欧阳冶将剑递给客人时,便要起一个剑名,道:“何息剑。”   意在追随主人,不眠不休不止不息。   太子殿下拿过那何息剑,嘴角弯出一抹满意的弧度,转身就准备离去。是时,眼梢一顿,他停了下来。   只见欧阳冶手上还躺着一圈暗红色的线,是与何息剑剑身里面的红色差不了多少的。太子殿下手指一碰,难掩诧异,“凤练石提炼出来的?”   欧阳冶不答,而是道:“铸一送一,已经很多年没人找我铸剑了。”打从欧阳冶看见太子殿下一进门,便晓得他没有武器。   当年无倾的那双手飞刃,已经是当年了。   太子殿下赶回锦阳的时候,恰逢武林大会在即,云涯庄已人去楼空,他转而又去了柳家堡。   晚间柳月碧又送来了一些点心吃食,要与官向玉共享。她把一叠提子酥送到官向玉手边,笑得娇俏甜美:“向玉姐姐,你快尝尝这个,我平时最爱吃的。”   “还有这个,黄玫瑰糕,最最好吃。”   官向玉看着柳月碧一面囫囵地狼吞虎咽一面不忘给她介绍。她对糕点无过多青睐,但也还是尝试了两块。后来柳月碧又让人送来一叠梅枣糕,那比较适合官向玉的口味,她也就多吃了两块。   “还有一样压轴的。”这时,柳月碧神神秘秘地对官向玉眨眼睛笑道。   随后下人便送来一壶酒,托盘里摆放着两只酒杯,酒杯五分透明,呈极为柔和的紫色,还淡淡泛着光芒。   柳月碧为她斟了一杯酒,道:“向玉姐姐,你来了我们这里,就多住几天吧,等武林大会之后,我让哥哥带你四处玩玩。只不过,这边多是雨天时分,赏雨吃点心,要配这葡萄酒最是醇美呢。你尝尝。”   官向玉见柳月碧享受性地喝了一杯再咂巴了一下嘴叹了一声,她也就跟着喝了一杯。只是官向玉酒量不行,这醇厚的葡萄酒后劲又相当烈,起码是藏了五十年以上的。   三两杯下来,官向玉就有被撂倒的趋势。头脑昏昏沉沉的一团浆糊,趴在桌上。   “向玉姐姐?”柳月碧拍了拍她,“向玉姐姐?”官向玉没有回应她,她窸窸窣窣地站起来,拂了拂裙角,似乎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志得意满地又道,“怎么这么不能喝?”   随后柳月碧就大大方方地出门去,吩咐下人道:“你们把桌子收拾了。”   一系列的脚步声进来了又出去,屋中最终归为宁静。满室的烛光幽然,一丝风夹杂着清冷的雨气从掩着的窗户缝隙中溜了进来,烛光摇摇曳曳。   待该走的人走了以后,官向玉缓缓张开了眼,眼里清明得很。但她双颊却嫣红,似真的喝了不少酒醉了一般。   官向玉尝试着催动内力驱走这股酒意,可她不这样还好,一旦内力游走过后,便觉阵阵晕眩,内起燥热势不可挡,不由神色一变。   柳家这个世家,用药用毒也是相当厉害的。   林月碧出了别院,在细雨中一路小跑,恍若暗夜里的精灵。当她跑去了柳宸风的院子冒冒失失地撞开了兄长的屋门时,柳宸风正在房间里看书,温然如翩翩佳公子。   柳宸风抬头,看见林月碧被淋得半湿,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以兄长的口吻训斥道:“大半夜的跑来跑去成什么规矩?这么晚了,碧儿来干什么?”   “哥哥”,林月碧开口,笑得十分娇俏甜美,“你是不是很喜欢云涯庄的官向玉?”   柳宸风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低低道:“碧儿,莫胡闹。”   “现在哥哥你就有一个机会”,林月碧的笑容多了些许诡异,“但凡哥哥喜欢的女人,就都是哥哥的。反正官伯伯已经同意了。”   柳宸风脸色都沉了下来,看着柳月碧,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柳月碧继续道:“武林大会以后,哥哥必定会继承爹爹当上武林盟主。但官向玉那样半路出身的女人,不配给哥哥当盟主夫人。要是哥哥实在是喜欢,也就只有这几晚的时间了176.第176章174磨人的药效   柳宸风霎时就怒了,一卷书被他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他起身,周身带着寒气,走到林月碧的面前,道:“碧儿,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知道了吗?”   柳月碧抬头,望着他幽沉的黑眸,神情有些退缩。她溜地一下就跑出了房间,委屈地骂道:“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随之柳宸风难以安心,不知别院里的官向玉究竟如何了,也跟着出了院子,消失在湿润的夜色里。   别院隐隐约约的灯火从不远处传来,柳宸风步子很快,片刻便到了。可是,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无人应,偏生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心下一沉抿着嘴角他便自主地推门而入。   屋中干净整洁,柳宸风眼风一一扫过,怎料却不见官向玉的影子,当他将视线转到了那扇半开的窗边时,就觉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了起来。   官向玉不见了。   这不仅让柳宸风担心更让他对柳月碧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柳月碧也没有料到官向玉会自己跑了出去,她走的时候明明官向玉已经睡过去了,只要柳宸风去别院瞧她,到时药效发作起来,两人便能成就一番好事。   柳宸风整个人有些像一个被争夺了地盘随时都有可能发怒咆哮的野兽,气场低得可怕,当晚将柳月碧拎了出来一同寻找官向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问:“你给她下了什么药?”   林月碧沉默了半晌,道:“中等烈的天妃香。”   “是不是你以为有柳家堡给你撑腰你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柳宸风看着自家小妹,声寒道,“小小年纪,却如此多的歪心思!要是官向玉因此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你要怎么交代!”   林月碧嗫喏了下,眼里蓄满了泪水,模样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天真又可怜可爱的小少女,她也感到十分的委屈,“我,我只是想帮哥哥你……”   “我何时需得你来这样帮?”柳宸风不领情,转眼又冷冷地笑了,道,“我看,你是在帮你自己才是真。”   林月碧怔了怔,眼泪受惊地掉落。   柳宸风不在理会她,把她丢在雨里,带了庄卫四处寻找官向玉的下落去了。此事怎能声张,庄里还住着一位官家的二少主呢,若是让云涯庄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岂非是让官柳两家生了隔阂?   且又下着雨,庄人们没有目的地寻找,连火把都没打。   幸好今夜柳庄主去了别庄和其他几位庄主叙旧了不在柳庄里,否则知道了定然会大怒一场。柳庄主不在,一切都只得凭少主柳宸风来做主。   方才柳宸风训斥柳月碧的时候,是把她拉到湖上小桥训的。这湖处于柳庄的中心地带,站在桥上地势又比平地高了些许,能够顺利指挥四处寻找的庄卫。   殊不知,湖对边有一片小竹林,那些小竹都是景竹密密麻麻的,整个呈现出一片阴影。小竹林边缘,有一排一排的假山,假山背后,蹲着一位强行压抑着不适、衣衫半湿又冷热交加的少女。   庄人们只以为这位官家三小姐仅仅是走错了路,毕竟她是来柳庄做客的又不是做贼的,根本不必要躲藏遮掩。因而他们往这小竹林穿过的时候,只淡淡地搜寻了一下,恰逢假山有一条窄窄的石缝,官向玉往那石缝贴着,他们无从发现很快便去了别处。   可她耳力颇好,小桥上那对兄妹的谈话,毫无遗漏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双眸漆黑得发亮,相当平静。就是身子的难受,一阵胜过一阵。   待人都走光了之后,夜里显得十分的宁静。官向玉身子贴着冰冷的石壁,这让她感到舒服一些,听得见细密的小雨沙沙沙地落在竹林里,雨滴汇聚在叶尖儿上,滴落在地面落叶上的滴答声。   她浑身无力,连身子都再支撑不住,顺着石壁往下滑,喘息急促而厚重。   一阵风过,官向玉分明内里像是快要燃烧了一般热,偏生又冷得瑟瑟发抖。她蜷缩在假山脚,嘴里咬着手指,极力不让自己发生丁点声音。   可是她就是觉得难受。   烬师父……烬师父现在在哪里呢?有没有想她?有没有知道她来了柳家堡现在在柳庄?有没有感觉得到她很难过……   官向玉觉得,她除了那位很英俊挺拔的温柔青年意外,没有别人可以让她这样想念的了。   这样想念,又让她反反复复好受了些。   后来,闻得足声点点,有人正身形速度极快地掠进了小竹林里。官向玉猛地一惊,艰难地站起来便想逃跑,可是在看见细雨里风尘仆仆赶来的修长身影时,她背后抵着石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就是无法再挪动脚步。   官向玉带着哭腔,眼眶酸痛,声音极度沙哑短促,唤了一声:“烬师父……”   下一刻,她便狠狠地被欺近前来的青年揉进了怀。她开心得落泪,从来没有这样安心踏实过,只要她想着他,他便能回来,回到自己身边来。官向玉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头埋进他湿润的衣襟里,深深地呼吸着,压抑地低泣着,“烬师父真的是你……”   太子殿下声音也很低哑,难掩疲惫,但他总算是千里迢迢赶回来找到了自己的小离儿,心疼地揉着她的腰,有力的手臂拦乱了她肩后的长发,下巴生出稀疏的不算尖硬的胡茬,摩挲着官向玉柔嫩的脖颈,道:“不怕,找到你了。”   官向玉只觉脖颈很痒,他的呼吸温热,他的怀抱紧致,还不待细说这些日以来分别后的思念,她浑身都颤栗了起来,身体里的火气一下高过一下,她似乎很喜欢太子殿下这样抱她高大的身躯这样紧紧贴着她,口中没忍住,一下媚骨天成酥透了一般地溢出了声轻吟……   太子殿下顿了顿,随后不由分说便打横抱起了怀中少女,在夜色中起起伏伏,避开正搜寻官向玉踪迹的庄人,回到了少女暂居的别院。   他把官向玉放在床榻上,弹指熄了屋中烛火。外面回廊上挂着两盏清幽的灯笼,微弱的光线映进了屋中来,他手指握住了官向玉的手腕,英气的眉宇透露着肃杀,“他们给你下药?”   “嗯……”那千娇百媚的一声答应,也不知是回答太子殿下问的话,还是抑制不住的叹息,她再不压制自己,因为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是她最喜欢的烬师父,便仰着下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难过……”   怕她着凉,太子殿下揽起她的身子,帮她褪去了湿的外衣,只余下里面薄薄的一层里衣,便用内力帮她烘干了那层衣衫,塞进被里。   可官向玉哪里肯干,被塞了进去又冒了出来,不满地望着烬师父,随后两条小腿开始乱踢被子,在此申明道:“我难过……”   太子殿下及时握住了她那一双玉足的脚踝,语气十分温柔,“小离儿别闹,会着凉的。”   官向玉往里边挪了挪身子,拍了拍身旁的空置,道:“你过来,躺这里。”   此情此景,太子殿下又不傻,怎会看不出来官向玉是被下了何种药。可是,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直都忍着当君子,才没像往常那样夜里与她躺在一张床上。要是这一躺下,加上药效的作用他的小离儿对他百般纠缠,他一定不能忍得住。   他想,让她清醒着的时候……而不是靠这药物……   太子殿下衣裳也是湿湿的,就那样站在她的床边,高大俊秀。官向玉皱着眉头,眼波滟潋,不满道:“那你就这样干站着,浑身湿了,也会着凉的呀……”然后她就主动爬起来,跪坐在床上,软着手,去解开了青年的衣带,帮他褪去了湿湿的外袍。   幽凉的发线,似乎还带着水珠,在官向玉的眼前一飘而过。那股气息,带着致命的诱惑,让她也变得贪婪了起来。   官向玉不及去抱住他,忽而肩上的力道把自己狠狠往后一推,她便无力地倒在床榻上,紧接着重重的身体压了上来,如压着一团软棉花一般,把她无情地压在身下。殿下手臂勾起被子,被子灵活如一块黑布一般兜头盖了下来,把两人笼罩在被窝那狭小的空间里。   满满都是彼此的呼吸。   “烬师父……”   太子殿下俯头,在她香软得诱人恨不能深深品尝的唇上缠绵辗转,有力的手指穿插进她的发间,听闻她颤抖的轻吟,殿下凉薄的唇吮着她的耳珠,与她耳鬓厮磨,一字一字魅得能敲击人的心房地道:“今时不同往日,你知道你这样邀请我,接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太子殿下的胸膛很硬,几乎要把她压得无法呼吸,自己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能感受到他身上渐渐炽热的温度传来,能感受到他身上渐渐勃发起来的肌理,官向玉心都快跳了出来,那股热浪燃烧了她的全身,被他吮过的耳根子都在灼灼发烫。   “嗯……”少女又是那一声似是而非的回答。   当是时,别院里响起了徐徐的脚步声。青年当即噙住了少女的唇,把她的叮咛都堵进了喉咙里,唇与唇之间辗转反侧,撩人不已。   很快,太子殿下便放开了她,她也听到了那脚步,有些无助地攀着他的肩,因距离隔得近,她一张一翕说话的时候还能舔到太子殿下的唇角,问:“烬师父,有人来了,怎么办啊?”   太子殿下将少女收紧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胛窝里,低低镇定道:“别怕。我说什么你便说什么。”于是他稍稍一侧头,唇便贴在了少女的耳边,呵出的气息惊得少女轻微的颤栗,道,“是谁在外面。”   官向玉努力平复声音,扬声问:“是谁在外面?”   屋外的人闻声愣了愣,一身白衣带着厚重的湿气,明显夜里没歇息过,不正是这柳庄的少主柳宸风。实际上他正准备推门进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庄里的人找了半夜都没能找到官向玉的踪迹。   这突然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让他是又惊又喜。   柳宸风收回了欲推门的手,问:“向玉妹妹回来了?何时回来的?庄里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向玉妹妹可还好?”   他这左一个向玉妹妹右一个向玉妹妹的,让某人听了心中委实不是滋味,便伸舌舔着身下少女的耳珠,重重地一吮。少女一颤,险些就要吟出声,他又道,“我很好,只是随处逛了一逛,不知为何你要差人寻我。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睡下了。”   官向玉手指揪紧了太子殿下的发,依旧用平静的语气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柳宸风放心了不少,迟疑了一下又道:“小妹柳月碧年少不懂事,还请你……”   “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太子殿下舔着她的耳郭。   官向玉颤抖极了,咬着手指深呼吸,憋足一口气道:“夜深了,有,唔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柳宸风在外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我让月碧向你赔罪。”   说罢以后,他便离开了别院,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只能听得见夜里的细雨绵绵声。   太子殿下稍稍抬了些头,外面幽弱的光,不及他那双熠熠流转的凤目,九天银河里的夜星华光,全部都在里面。他突然地笑了,唇贴着官向玉的,低低柔柔道:“小离儿,真乖。”   不等他的小离儿说话,倏地含住了娇软香甜的唇瓣,霸道用力地深吻。舌尖灵活地撬开了牙关,少女轻吟的声音承欢婉转,他攻城略地般探入里面,汲取所有少女的美好,越是深入越是难以控制,誓要抵死缠绵而不罢休。   这么久以来的隐忍,如溃塌的城墙,经不起任何的推敲,全成了一堆废渣。   官向玉极力仰起下巴,青涩而热烈地迎合。她嘴角不住地溢出酥骨的娇吟,媚眼如丝,眼角流光闪烁绯艳无双。   她不安分地在他身下扭动了身子。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小手,四处探索,最终成功地滑进了太子殿下的衣襟里,软软的指腹摩挲着他的肌肤,简直就是要命的折磨。   他握住官向玉的小手,带着她解了自己的衣衫,转身手指轻轻一挑,捻住官向玉的衣带便又解了她的。   男女薄薄的衣衫被扬手扔下了床榻,肌肤与肌肤想贴的那一刻,官向玉如一朵娇艳的花,开始为他盛放……   她生得一副冰肌玉骨。天生的。   尽管她命不好,出生乡野,但都与从前一样,什么都不曾变过。她的一切,他都极为喜爱。   当太子殿下的吻顺着脖颈一直往下,轻轻舔咬着她的锁骨,一手隔着肚兜盈握她胸前时,她脑中热烘烘晕沉沉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只手浅浅地揉了揉,像是要把她揉成水,只听低哑的嗓音与她道:“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她懵懂地睁着双眼,看着他,随后双手缓缓勾住了他的脖子,仰了仰头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太子殿下手上的动作当即变得有些粗鲁了起来。他扯掉了官向玉身上的兜衣,手掌抚着她柔嫩的肌肤,毫无缝隙地握住那丰盈,再低头吻住,舌尖打着转儿地吮吸……   顿时官向玉浑身僵直,低低地呼了一声,手箍住了太子殿下的头,语无伦次地喃着:“胤……”   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仿佛潜意识里,本能里,要让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子殿下听了却浑身一震。   他褪去了少女的亵裤,灼热的手掌揉着她那束纤细的腰,腰肢不住地在他手上扭动。后来那修长的手指缓缓往下探,当指尖碰到柔嫩的地方时,官向玉低低地哭泣了起来,想要推拒想要排斥,偏生控制不住地想要接纳包容……   他浅浅地揉着花心,手指试探着顺着幽径入口缓缓地探了进去,打开了那通道。内里早已经灼热而湿润。   感受到了异物入内,官向玉绞缩得很紧,一遍一遍啜泣着忍不住舔咬身上青年的肩,“云……夏……云烬……”   他从未告诉过她,他叫夏云烬。   可她还记得。即便是奈何桥上的那碗孟婆汤,她都没有把他忘记彻底。她还记得,他是夏云烬。那个她爱了一生,在忘川河畔徘徊了十年,在三生石上刻了千千万万遍名字的夏云烬。   “小离儿。”   他温柔地,缱绻地吻着她,带着万分的疼惜。身下手指,在窄小湿润的幽径里缓进浅出,只探进两指节,始终不再深入,随着那指腹碾压着内壁,官向玉忽觉颤栗感袭遍全身,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空白,然后她哆嗦着,眼角泪迹未干,便晕了过去……   小腹下,青年的手指尚未抽出,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暖流,浇洒在他的指间。   人儿被下了药,又淋了雨,经过这一番缠绵了下来早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经不起什么折腾,渐渐陷入了深睡。太子殿下见此,宠溺地弯起了唇角,弧度恰到好177.第177章175以眼还眼   他撑着身在官向玉的上方,强自让自己的欲望冷淡下来,才肯缓缓躺了下去,把不着一物的娇软少女抱紧怀中收紧。   太子殿下的怀抱温暖,官向玉不住地往他身上蹭了又蹭,然后几经努力,不安分的腿又搭了上来压在太子殿下的腰上,哼哼着拿小足去挠他的腰……这一夜,对于饥饿难耐的某人来说,真真是漫长又煎熬啊。   第二日睡饱了醒来以后官向玉已是规规矩矩地穿好了里衣,只是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些微凌乱的痕迹。她惺忪地在床榻上坐了半晌,眯着眼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是想了一阵都没想出个具体来。   索性后来灵光一现,官向玉想起了个大概,手摸了摸身旁的空置,空气中有着那熟悉非凡的气息,心中欢喜非常,觉得具体已经不重要了。   她烬师父回来了。   这时,早早地已有人过来别庄这边。   官向玉洗漱整齐出去一看,竟是柳宸风带着妹妹柳月碧过来,说是向官向玉赔罪。   在柳宸风的督促下,柳月碧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去,福了一个礼,沮丧又甜甜道:“向玉姐姐对不起,昨晚不该跟你喝酒,害得你喝醉了。碧儿这里跟你赔不是。”   见柳月碧对昨晚下药一事全然不提,柳宸风有些不满地蹙眉。然一番思量以后,他并没有出声揭开昨晚的事。传出去了,对双方声誉都不好。   官向玉想了想,道:“昨晚的事情我仍有些模糊,原来是喝醉了。不过这件事不怪你。”   柳家天妃香这样的秘药,一般下等烈的药性就足以让一个女子动情,乃男女之间难得的情趣之物。但中等烈、上等烈药效的,一旦服用者疯狂了以后药效过去了,许是后遗症的作用便一时难以想起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意志力强一些的,后面会陆陆续续地记起来,若是意志力弱些的,一直都想不起来也是平常事。   柳月碧一次被柳宸风禁足在自己的小院里,她回去以后气冲冲地摔了不少东西。但柳宸风的话,她一直都是当做耳边风,才一转眼就又跑出了小院,跑去了柳夫人那里一个劲儿地倾诉苦楚。   柳宸风为此一点办法也没有,还被柳夫人斥责了两句。柳月碧得意洋洋地呆在柳夫人处,直到用过晚膳了才懒洋洋地回去。   哪想,将将走进小院,迎面却有一个庄人小哥,半垂着头从她房间里走出来。   柳月碧当即喝住他,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个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小哥身量修长,戴着柳庄里的庄人都惯戴的布帽,穿的也是一身稀疏平常的麻布褐衣,大半个轮廓隐在暗处,廊上的灯笼里的光逆着投在地面上,将他的轮廓映得更暗。   小哥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俱是碎裂的茶瓷片,闻言躬身行礼,恭敬道:“小的奉少主之令前来,收拾了这些,送了少主亲手沏的一壶茶,想让小姐消火。”   柳月碧依稀记得,白日里女婢们要进屋收拾的时候,都被她赶出了院子不许她们再回来。房间里想必便一直乱着。这位送茶的小哥说的话,简直就是说到她心口上了,熨帖了她心中的浓浓委屈。   柳宸风还是很关心她的。   柳月碧挥挥手,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口中却还装模作样道:“如此,有劳哥哥了,回头你替我回话谢谢他。好了,你下去吧。”   “是。”   将将错身的时候,清然气息如风一般迎面。狭长的凤目里,冷清得一丝情绪都没有。   柳月碧只当是夜风寒凉不疑有他,连忙便进了屋关上房门。   房间里的茶瓷碎片什么的果真没有了,桌上取而代之正放着一壶热气袅袅的清茶和一套完完整整的崭新茶具。一时间,小姑娘对自己这位大哥的所有怨言都化作了满满的甜蜜。   她欢欢喜喜地蹦过去,执壶便添了一盏茶,旋身坐在绣凳上,心满意足地边喝茶边欣赏窗外的单薄夜色,小脸上因为想起了她的大哥而浮现出丝丝少女的娇羞和柔美。   那位小哥端着托盘走了半晌,临了湖边,单手负在身后,即便是着这样普通的下人衣服也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尊贵风华。忽而手一斜,整只托盘便落了水,在湖里销声匿迹。   他依着这个庄人的身份,在柳庄里出入倒也一点不惹人起疑。   实际上,一用过晚膳以后,官向玉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扑在床上挺尸。   她脑袋埋进被衾之间,深深浅浅地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似萦绕在她的鼻间了,至今还未散去。   官向玉功力不浅,意志力更不必说,已经想起了昨晚发生了何事。   从吃点心喝酒,到湖边假山后听到柳家兄妹的谈话,再到烬师父回来,再到……   她觉得那药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过去,不然为何她一想起昨晚和她烬师父,仍旧是全身上下都血气燥热……可是偏偏睁眼闭眼,全部都是他。   忽而,临窗一两声轻笑惊扰了少女。少女猛然惊坐起,看见窗前,正倚着一位布衣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姿,俊美无双的轮廓,凤目里噙了疏懒的笑意,身体斜斜的,一只手臂正闲适地搭在窗柩上。   少女顿觉脑袋轰地一下,然后就变成热烘烘的一团浆糊了,澄澈分明的眼里流露出娇得能够酥死人的光泽,娇娇软软道:“烬师父……”   她的烬师父薄唇如勾目色流转,抬起葱白的手摘了头上的布帽。霎时三千发丝倾泻下来,如谪仙神明降贵红尘凡间。   少女爬下床,赤脚便跑过去,撞进他怀里。女子香盈鼻,她抬臂搂着他。   太子殿下手握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压在怀中。她那样娇小,又似棉花一样香软,太子殿下嗅着她的发香,下巴摩挲着她的颈窝,低低温柔地笑道:“小离儿好似有了烦心事,一个人趴着也能一刻时辰不动一下,告诉我,在想什么?”   少女闷了闷,道:“不是烦心事。”   “嗯?那是什么事?”   “我在想……”少女仰起头来,笑得两眼弯弯分外狡猾,“烬师父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看我!”   柳宸风如往常一般看了卷书,眉间温然略显懒色。他起身,雪白的长衫衬得他发如黑墨身长玉立。刚想吹灯歇息之际,这时忽然外面有人进了院子,不等他开门查看,来人便已跌跌撞撞地闯了他的房间。   惊扰了满室悠然的烛火。   柳月碧靠着门,双颊酡红,醉眼迷离地望着他,红唇轻启媚声道:“宸风……”   顿时柳宸风便觉不对劲。   紧接着柳月碧便晃着进了房间,把房门关上,一步一步虚浮地走来,倚在柳宸风坚硬的胸膛上。男子的阳刚气息,终于使得她好受了许多,满足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紧紧抱住。   柳宸风被气得血气翻涌。一手捏住了柳月碧的手腕把脉,霎时了然,失去了耐心冷道:“柳月碧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柳月碧抬起眼帘,眸光风情万种,随后一笑,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胸膛,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喜欢你嘛。”   柳宸风胸膛起伏,柳月碧夺得先机,手臂压下他的颈,自己点上脚尖便亲上了他的唇。似有些狂乱地,找不到门路一般地啃咬。   她整个身子都压了过来,双手开始急躁地扒他的白衫。柳宸风猝不及防,被扑得踉跄往后倒了两步,凳子应声而倒,桌面上的茶器稀里哗啦地滚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的女子。   下一刻,柳宸风猛地推开了柳月碧,扬手一巴掌扇来,把柳月碧扇愣在当场,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柳宸风理了理衣襟,浑身气场低沉得可怕,看着她道:“你是我的亲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好不要脸。现在就给我滚。”   柳月碧红了眼圈,眼眶里蓄着泪水,咬着唇瞪大着眼,这时总算是清醒了一些,面上火辣辣的痛。这一巴掌不仅仅是打在她的脸上,也打在她的心里,让她觉得心痛。她厉声道:“柳宸风,你承认了吧,你就是喜欢我!只不过我是你妹妹,所以你不敢接受我,你这个懦夫!”   柳宸风神色一动,柳月碧再吼了一句:“懦夫!”随后转身便跑了。   这一气之下跑出来,受苦的还是柳月碧自己。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方才庄人送去她房间里的茶水中,被掺了天妃香。   柳月碧的功夫不好,却对这些药物清楚得很。如今她难受得很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没脸再回去找自己的哥哥。后来迷茫了一阵,她便想起送茶的那个庄人来,究竟茶里的天妃香是怎么回事,她一定得问问清楚。   回头一想,又打消了疑虑。   柳庄里的药,不是一般庄人可以碰得到的。不是她哥哥,还会是谁?柳月碧一路走,一路都在狂乱地难过,明明就是她哥哥,明明她哥哥就是喜欢……就是没有胆量,是个懦夫!   忽而这时,迎面过来一个庄人,一身男子汉的阳刚汗气。平时要是闻到这气味,柳月碧直欲干呕,可是眼下,身体里的灼浪却不受控制地沸腾了起来。   庄人对她作揖行礼:“见过小姐。”   柳月碧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自己的手掌心里,极力忍住,然后撞过去把庄人推出老远,拔腿用力地跑开,吼道,“滚开!”   她连回院的方向都分不清,只顾着不停歇地狂跑,以此来让自己纾解一些。后来跑到了一处清幽的别院,三三两两的灯火朦朦胧胧,恍惚间柳月碧又以为自己跑回了柳宸风的住处。   只是房中人打开了门,看见她时有些怔愣。柳月碧半晌才认出来,眼前这位硬朗俊秀的男子不是柳宸风,她居然无知无觉地跑来了官二少的院子里。   官二少细细留意着柳月碧的状况,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问:“柳小姐怎么来这里了?”   柳月碧开口,声音沙哑不堪,柔媚得但凡一个男人听了都容易想入非非,又百般委屈道:“我……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柳家二小姐,年方十六,花容月貌也堪堪算得上是美人一位。   官二少便笑着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柳月碧摇头,满眼乞怜:“不,我不回去……我难受……”官二少又是一愣,柳月碧便大胆地近前一步,缓缓靠近他,“你帮我好不好……”   自古以来,最难消受美人恩。这话不假。   官二少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背,幽香扑鼻,顿觉自己的脊梁骨也似被火烤过一般,身体变得热烘烘的,问:“柳小姐想我怎么帮?”   柳月碧眼角含情,那胸膛与她的哥哥一般硬,怀抱好似她哥哥的怀抱,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抱着的人是官二少还是柳宸风。便情动地伸出双手去攀住官二少挺拔的项背。   房间里的门,被一记掌风稳稳合上。   官二少打横抱起女子,朝那床榻上走去。   烛火嫣然,衣裳散落一地。男女缠绵旖旎之声不绝于耳。后桌上烛台燃完了,烛芯闪耀了几下便熄灭了去。   女子的低吟尖叫,男子的粗重喘息,在吱吱摇曳的床榻上被破碎碾出。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那旖旎****之息,久久不散。   接下来两天,柳月碧都安分了,再没在官向玉的别院里出现过。倒是柳宸风,来得比较频繁,应是相当得闲,陪官向玉的时间也比较多。   这让某人暗地里酸得像是吃了百年老陈醋。   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了。   夜里,太子殿下照理跳窗来访,幽会佳人。也不知柳宸风是哪里探得官向玉的口味的,送来一些梅枣糕和平时在云涯庄她常吃的几样零嘴儿。官向玉便头枕着太子殿下修长的腿,旁边放着零嘴儿碟子,悠闲地往碟中抓吃的塞嘴里,偶尔还往太子殿下口中塞几下。   见太子殿下一点也不笑,官向玉蹭起身来,嘴角还沾着零嘴儿碎屑,问:“烬师父,你不喜欢吃零食呀?”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垂眼睨了一眼那碟梅枣糕,道:“别人送你的,我不喜。”   官向玉一愣,随即灿然笑开,比开散在夜空中的烟花还要耀眼。她吃了一只梅枣糕,然后蹭起来亲住那薄唇,香软的舌头抵着他的牙关,某人霎时便投降,任她把酸酸甜甜的梅枣糕抵进自己口中,然后还满意地咂咂嘴。   太子殿下逮住这个好时机不放,噙住少女的双唇,与她温存了一番。少女眸色嫣然,小嘴红红的,然后笑着又重枕着太子殿下的腿,软软道:“现在烬师父喜不喜?”   太子殿下凤目里流连了些许笑意,嘴上道:“有些喜。”   他手指顺着官向玉的长发,长发在腿上铺开,衬得少女肌肤柔美娇嫩,小脸光洁饱满。半晌太子殿下轻声道:“你知不知,那柳宸风是喜欢你。”   官向玉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准确地说是没什么反应,只侧头埋进太子殿下腰间,依恋地手环住了他的腰,道:“不知道,那他比较吃亏。我已经有烬师父喜欢,不需要其他的。”   太子殿下唇畔的笑泛开了来,目中流光浅浅,道:“小离儿,等看完了武林大会,我带你走。”   官向玉惊喜地抬头:“去哪里,闯荡江湖吗?”   太子殿下笑着点头:“嗯。做一切你喜欢做的事情。”   这天天不亮柳庄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武林大会的会场安排在柳家堡城中心的巨大平地练场,各门各派的位置早已经整齐摆好,空出了一个足够大空间的武台。   官向玉随着柳庄的人和官二少,一起来到武场。在武场跟官锦天和官大少相会,然后坐在四大族相应的位置上。   身后站了一干云涯庄的庄人,也都是身着麻布褐衫。   那最英挺的背影,也着了麻布褐衫,戴着布帽,挺拔地站在最后面。除了官向玉时不时借着喝茶或者跟旁边的官锦天讨教的机会频频往后瞄以外,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两眼。   每每她眼风扫去,都能看见那半勾起的嘴角,不由心满意足地弯着澄澈分明的一双眼。   今日难得没有下雨,恰恰是一个晴天。淡金色的阳光铺下来,将会场都照耀得晃眼。淡淡的风扬过来,都带着一股明媚而晴朗的味道。   各门各派相继入场,群雄荟萃。   比赛分为二十个小组进行,每一门派选出一名代表来。由于四大家族乃整个武林中的翘楚,各推出一人,直接进入二十小组比赛之后的决赛。   一旦上了那个比武台,就完全是按实力说话的了。虽说四大家族的实力在整个武林当中无人敢藐视,历代的武林盟主都是出自四大家族,但别的门派若是武功卓越超群,打败了四大家族,便能坐拥盟主之位。   然而大家忌惮的,是今日的武林大会会有别的不轨之人前来凑热闹。   新近兰罂教在江湖上出没,若是教主无倾也重出江湖了,今日也不知有无人能够打败他。要是让他当上了武林盟主,那整个江湖也都玩儿完178.第178章176擅自下聘   所以四大家族对大会的警备工作做得十分紧密,官二少不参加大会比武,他便带着护卫跟另三大庄相配合,守住各个要口。   二十小组的选拔比武已经展开了。上台的也算是各门各派的顶尖高手了,即便是今日不能夺得盟主之位,想必也是各派掌门极为器重的弟子门徒,大多可能便是各派下一任的掌门。   官向玉眯着眼睛看台上的比武,看得眼花缭乱,便叹着出声问:“要是我出去跟他们比,不知道能闯到第几关?”   本能性地她是在问她的烬师父,可眼下烬师父站在最后面,不可能回答她。官锦天朗笑道:“凭小玉这几年认真所学,根骨又奇佳,与他们打成平手不成问题。只可惜,小玉是女儿家,不能选武林盟主,不然再学个几年,我就让你上台了。”   官向玉道:“我不当武林盟主,想闯荡江湖都脱不开身。”   后来会场起了一点小的哄乱。竟是风邪毒教的人来了,毒教教主,也来参加武林大会。   官锦天如若无事,继续观看台上的后辈们比武。官向玉看了一眼风邪毒教的人,个个黑纱蒙面,眼梢皆呈青黑色,想来是常年与毒物为伍所致。她问:“要是他们一会儿用毒怎么办?”   官锦天道:“小玉放心,他们不会。除非他们毒教想跟武林玉石俱焚。”   直到武林大会比武到后来,整个武林所忌惮的兰罂教始终都没有出现。   二十小组角逐出来四名好汉。他们将分别与四大家族的四位庄少主对决。其中,就有那风邪毒教的教主,风无傲。   这个风无傲,官向玉仍旧还记得,她第一次随太子殿下进城来去剑回山庄观看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时,出来搅合的人。   此人武功阴毒狠辣,且完全不留余地。算是留下来的四人当中最为厉害的。   首先他对决的乃风吟墨庄的墨少主。墨少主虽是年少英雄,但实战经验毕竟少,一时间被风无傲逼得步步后退。墨少主急得红眼白脸的,下了狠心要好好教训这个嚣张的风无傲,于是使出了所有看家本事。   数百招外,墨少主使了两招虚招直攻风无傲面门,实攻其侧后。怎料姜还是老的辣,此举被风无傲识破,他阴邪地奸笑两声,瞬时抬手欲往墨少主正面施其风邪毒教的毒物,墨少主一惊立马撤退使得攻击偏离,随后反倒让风无傲趁机攻其侧面。   翻身几脚,踢得墨少主倒地,连连吐血。   然风无傲心狠手辣还不罢休,干脆上前再对墨少主下杀招。   这是年轻人的武台,四大家族各庄庄主都不再参与此次武林大会。即便是心有焦急,看得,出手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一袭白衣不染尘埃如白鹤之羽飞过,手中长剑挑开击败了对手,倏地如一道疾迅扫来的风,挡在了墨少主的身前,手腕翻转长剑攻破风无傲的杀招,风无傲飞身往后退了数丈。   风无傲定睛一看,然后轻蔑地笑了起来:“是你这毛头小儿啊,手下败将。”   白衣长剑,出了天麟庄柳少主柳宸风以外,还会有谁。他往那台上一站,手中剑将日光都衬得凉了几分,满身正义,仿佛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该受江湖群雄的仰望。   可偏偏,上上届的试剑大会上,正是这风无傲来捣乱,场面混乱之下使得他连败风无傲数招。无人当着柳宸风的面说起这件事情,但这是柳宸风这一生唯一的耻辱。   如今他早已经不是四五年前的那个年轻气盛的柳庄少主柳宸风了。   风吟庄的人来把墨少主抬了下去,柳宸风气场低沉得渗人,白色衣角无风自起,不得不让人拭目以待接下来会有怎样一场精彩的对决。   柳家也是用药的高手,风无傲一边使招一边用毒,纷纷被柳宸风给挡了回去。台上,剑光寒闪,毒气弥漫,但凡不想被殃及的台下之人,都自动往外退避数丈。   柳宸风的速度快得惊人,在黑气当中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那风无傲如方才的墨少主那般被步步紧逼,不到百招已渐无还击之力主攻为守。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兀自惊叹。   官向玉眯着眼睛,细细辨认台上那打斗的身影。风无傲的武功本就阴邪,可是她分明感觉得到,渐渐柳宸风的内力和招数也变得有两分阴鸷毒辣起来。   忽见一丝微不可察的光亮一闪而过,待官向玉细细一看时早已经没了踪迹,紧接着便是风无傲的一声惨叫:“你!”   他只来得及说一个字,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哼,一剑划破长空嗡鸣不止,随后一切归为宁静。   黑烟慢慢散去,那身白衣显得尤为的神圣。柳宸风玉冠束发,发丝飘扬,温润如玉。只是他手中再无长剑。   他的那把剑,连带着风无傲那个人,稳稳当当地钉在了武台左侧粗壮的木桩上。鲜血凝聚成了一束,从他口中涌到了地面上。   见教主身亡,风邪毒教的教众便方寸大乱,四处逃窜。   柳宸风似早有准备,一声令下,便让各处柳庄的庄人井然有序地出动,纷纷把逃窜的教众给制住。   风无傲此人一向是目中无人,来搅和武林大会也想着长长风邪毒教的威风。只是,武林大会上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他也没想到他能死在当初那个毛头小儿手上。   日渐猖狂的风邪毒教因此落入柳宸风的手里,他还没当上武林盟主,就把风邪毒教给灭了,顿时在天下武林面前立了一大威风。   即便是老一辈,也无人不对他心生叹服。   最终,能够坚持到最后的还有一场巅峰对决,分别的柳宸风和官大少主。官大少主内敛稳重,柳宸风器宇轩昂,两人皆是武林中的翘楚。   双方抱拳一揖,然后风行雷厉地打了起来。地上的沙尘被风卷起,内力引起的气流竟能将百丈以外的树木都震得群鸟惊飞。   官向玉问:“官叔叔,大哥他,会赢么?”   官锦天沉吟了下,神情较先前多了两分凝重,道:“赢了又能如何,不如别人懂得先发制人。”   官向玉一眼便瞧出,实际上,四大家族,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和顺。云涯庄虽不是次次都赢得盟主之位,可每隔五年赢得一次是有史百年来的惯例。如今,天麟庄庄主是上一任武林盟主,少主即将在呼声下成为这一任的盟主。   不管官大少主如何厉害,首先他就输了威风和人心。   官大少主不是个糊涂人,百招过后点到为止。他锦衣翻飞,主动退离,而柳宸风亦是君子有道未曾对其长剑出鞘,两两各立武台一边。   官大少主微微笑着,忽而嘴角溢出一缕血,像是负伤的形容,抱拳道:“柳家功法果然名不虚传,官某甘愿认输。”   柳宸风气度非凡,回抱拳道:“承让。”   随后官大少从容不迫地下台,柳宸风一人站在台上,接受武林各派的欢呼贺喜。官向玉看官大少脸色都没变一下,若无其事地抬手拭去嘴角血迹,哪是有负伤的样子,想必是临时想出来的咬破舌头的认输办法吧。   官向玉见他过来,便道:“大哥,你没事吧?”   官大少无谓地笑笑,道:“这点小伤,实在算不得有什么。”转而便对官锦天抱拳躬身,忏悔道,“孩儿无能,给云涯庄蒙羞,让父亲失望了。”   武林大会结束,官二少听闻了比武结果,也匆匆赶了过来。   官锦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对。”他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柳少主,又道,“走,我们向新盟主祝贺去。”   待上一任的武林盟主将盟主印亲授给这一任的武林盟主之后,官锦天带着一行人上前来,笑得爽朗全然不似方才那边凝重严肃,道:“真不愧是贤侄,让天下英雄都大开眼界。”   柳宸风谦卑地笑着,温润如玉道:“官伯伯笑话了,实际上是官大哥手下留情。”   官大少主便打趣道:“兄弟之间,不手下留情莫不是还要自相残杀不成?不过,一码归一码,我可没有故意放水。”   众人哄笑起来。四大家族都夸赞柳宸风年轻有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就在这时,柳宸风突然撩起白色衣摆,众目睽睽之下竟朝着官锦天就是一跪。官锦天看似被吓着了,连连弯身扶他,道:“贤侄这是做什么?”   柳宸风不卑不亢地抬头,看了官向玉一眼,然后十分温柔地对她笑了一下,使得身后跟着的某人凤目淡淡地眯了起来,幽沉又危险。柳宸风与官锦天道:“原谅宸风贪心,官伯伯,实际上今日宸风还有一事相求。”   官锦天道:“何事你起来再说。”   柳宸风非但未起,更是扬声道:“宸风想向云涯庄求亲!”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官向玉一愣,更是惊愕地望着他。没想到柳宸风还有这一后招。   此人,看来甚是喜欢先发制人。   话音儿一落,一拨拨庄人出现,个个手捧红聘,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地上,一眼望去,像是贯穿整个武林会场的一条红绸。连老庄主都没想到柳宸风会有此举,一时间与官锦天面面相觑。   柳宸风又道:“宸风对云涯庄三小姐官向玉暗自倾心,心中早有打算,若是在今日赢得比武便借此时机想向官伯伯求亲,若是输了比武说明宸风技不如人便是配不上三小姐从此再不痴心妄想。正是有了如此念头,宸风才能坚持不懈一往无前。还请官伯伯成全。”   于是大家伙都被柳宸风这一番诉白所打动,再一瞧安静淡闲的官家三小姐和俊朗儿郎柳宸风,皆道这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官锦天不用细思也知道,若是官向玉嫁给了新武林盟主,对于官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他笑着环视众人一眼,道:“这样说来,还是小玉冥冥之中给了宸风贤侄莫大的勇气?”柳宸风笃定地应了一声“是”,官锦天亲手去扶他,又道,“贤侄这招先下手为强让官伯伯也不能应付啊,这聘礼这下了,难道官伯伯还能说一句‘不成’否?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要是官伯伯不答应,岂非是棒打鸳鸯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柳宸风喜道:“那官伯伯是同意了?”   老柳庄主适时地拍打了一下柳宸风的头,笑骂了一句:“臭小子,连你爹也瞒着!你要是早喜欢,爹早给你做主提亲去了。”他看了一眼处变不惊的官向玉,满意地点点头,“我一直觉得,小玉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可即便是这样,官大少还是发现了官向玉若有若无地皱眉。即将被沦为两族联姻的工具,无人问她心中怎么想。   遂官大少对她起了怜爱之心,便出声道:“恕晚辈斗胆直言,小妹与柳少主实乃天作之合,但好似小妹还未表个态呢,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官锦天把注意力转到了官向玉身上,道:“也是,是我这个当叔叔的疏忽了。”他看着安静的少女便问,“那小玉觉得呢,愿意嫁给宸风吗?”   话是这样问,但有她拒绝的余地吗?她一旦拒绝了,让官锦天颜面扫地不说,武林各派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岂不是明目张胆地羞辱新武林盟主?   官向玉感觉得到,身后有一束热烈的目光正看着她,她心中越是焦灼面上就越是平静。最终她抬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叔叔做主。”   他们把官向玉和柳宸风推推攘攘地挤在了一起。还有好事者道:“柳盟主双喜临门,人生得一大圆满了!我看这样,择日不如撞日,天下武林都齐聚于此,难不成盟主还能少了我们喜酒喝?不如就在这几天定下一个吉日,也好让大家喝完了喜酒再散也不迟!”   这是一响百应啊。   官向玉脸色白了一白。她连想对策的时间都没有。   以至于最后,官向玉他们根本没有回云涯庄准备,径直就在柳家堡准备亲事。婚期定在了五日后。   出嫁前,官向玉提了一个任性的要求。   她想要柳宸风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迎娶,不愿就在柳庄和他一起摆酒席宴请宾客。   柳宸风温柔俊雅,不佩剑的时候,喜欢闲闲地袖一卷书看,真似那翩翩俊公子。他听了官向玉的要求后,挑眉想了一想,看着她澄澈的双眸,淡淡的笑意流淌在嘴边,道:“女子嫁人是一件大事。你喜欢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接你?”   官向玉点了点头。   他放下手中书,白袖扫过桌沿,道:“那我让几位叔伯来柳庄住,让你去城郊别庄暂住几日,好不好?”   官向玉笑弯着眼,道:“谢谢你。”   柳宸风嘴角笑意加深,道:“你喜欢就好。”就在官向玉告辞将将走出门口时,他又问了一句,“向玉妹妹,我提前未跟你说一声便擅做主张向官伯伯提亲,你,是怎么想的?会怪我么?”   官向玉未回身,抬眼看着屋外好景,平静道:“现在才问这个会不会太迟啦?我不是马上就要嫁给你了么?”   柳宸风一愣,笑道:“嗯,也是。”   后来官向玉真搬去了别庄。别庄在柳家堡城郊,山清水秀绿竹环绕,是个幽静的好地方。   别庄里的护卫都是云涯庄的护卫,是官大少亲自调教出来的,精良得很。他们负责保护这将嫁的准盟主夫人,以防出了什么意外。   且莫说除了四大家族以外无人知晓官向玉已入住了别庄,就是知道了,也无人敢动歪心思。因而护卫都隐在暗处,还官向玉一个清静。官向玉不叫他们出来,他们便绝不现身。   柳家堡里最有名的苏媒婆也住在了别庄了,到时候要一路陪嫁着过去柳庄。柳庄又拨了一批丫头小厮过来,挂红绸的挂红绸,贴红字的贴红字,一点也没闲着。   苏媒婆这里吆喝那里张罗,整个别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别庄不如柳庄大,且到处都是人多眼杂的,太子殿下不好现身。   傍晚,骏马飞驰在郊野官道上,扬起万丈红尘。马上的青年,一身白衣如玉无瑕,墨玉般的长发长扬在空气中,柔软的发线丝丝浸了暮色的凉意,又淬了满天落霞的色彩。   他衣角翻飞,腰佩长剑,戴了一枚挡尘的白纱斗笠。   到了别庄,青年翻身下马,手中仍旧握着马鞭,斗笠上白纱轻飘,他便从容不迫地进入了去。   苏媒婆见状,满脸的褶子笑,道:“哎哟我说新姑爷您怎的来了,小姐尚未入门姑爷这个时候来可不能相见咧!”   白纱下的薄唇如勾,这位新姑爷显得心情十分的愉悦,嗓音清淡而好听,把麻马鞭随手扔给一旁的小厮,道:“既然是我的新娘,不管是入门前还是入门后,都是我的女人。我何时想她念她了,便过来看一看。”说着便侧身朝苏媒婆看去,薄纱下的轮廓隐隐约约,整个人修长挺拔万里挑一,尾音抬高三分,又道,“怎的,这也不行179.第179章177意外来客   这不咸不淡的话语,简直听得半老徐娘的苏媒婆骨头都要酥了。她最是受不了男女恩恩爱爱,这人还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如何能不开这个后门,遂招呼着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都出去,道:“瞧姑爷这心急的,走,大伙儿都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收拾好的,咱给新姑爷和小姐腾地儿。”   一干丫头小厮们偷笑着纷纷退出去了。苏媒婆还好心地帮新姑爷掩上院子的门扉。   这位新姑爷便抬步进了院中主房。才将将一推开房门,官向玉正从窗边收回神思来,看着他双眸明亮若星辰,嘴边难以控制地浮现出一抹娇甜的微笑,充满了期待。   显然,她将将正趴窗边偷瞧呢,外面苏媒婆和这姑爷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听得出来,那可以掩饰的嗓音里,带着独有的云淡风轻,低低沉沉的分外好听。   这一身白衣的新姑爷先愣了愣,随即清清浅浅地笑出了声来。顿时官向玉便越发的欢喜,看着他素手取下了白纱斗笠,露出浊世风流的一张俊脸,唇角上扬着,凤眸里满含温柔笑意,能勾魂摄魄。   果真是她的烬师父。   他穿沉丹色的广袖锦袍也好,穿麻布褐衫也好,眼下穿这一身倾城白衣也好,都十分的合衬。   官向玉跑过去,一把扑进青年怀中,把他撞得往门上仰了仰。   他总是有办法,来到她身边陪着她。   官向玉手臂搂上太子殿下的脖子,衣袖从手腕处滑下,露出大截纤细的玉臂,摩挲着他柔软的雪白衣襟,软软地道:“想你……”   太子殿下一怔,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着她。他能从她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的眼里,也只有他而已。   太子殿下手握紧了官向玉的腰,便俯头吻了下去。他也很思念她,唯有借此办法,传达他对她的思念。   唇齿相碰,相互摩挲,官向玉很主动地踮起了脚,阖着双眼回应他。   房间里,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紧紧相拥着的两抹身影,便重重靠在门上,缓缓往下滑……   新姑爷这一来别庄,到了第二天天明时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至于整整一夜,他和准新娘子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一干丫头小厮们心中不纯洁的揣测有不少于上百个版本。   反正新姑爷也说了,准新娘是他的女人,他们俩要在房里干些个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想想就让人脸红心跳呢。   一整日,干活的丫头小厮们都神情荡漾得很呢。   实际上,两人真的仅仅是在床上很纯洁地睡觉呢。   太子殿下这一来,给官向玉吃下了一粒定心丸。她什么都不害怕了,一切都有她的烬师父在。   那晚,她依偎在太子殿下怀中,说:“烬师父,我不嫁给别人。”   太子殿下顺着她的满头青丝,笑得低而柔缓,道:“怎是嫁给别人,小离儿是嫁给我,愿不愿意?”   官向玉头埋在他的衣襟里,嗅着他的身息,半晌才道:“我就只嫁给你啊。”   成亲的喜服,是柳家夫人亲自送过来的,同行的还有柳家小姐柳月碧。一行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来了别庄,进房便让官向玉试那身嫁衣,若有不合身之处,柳夫人也可就地修裁。   柳夫人是位贤淑周到的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艳名远播整个江湖,乃江湖上几根手指数得出来的有名的美人之一。如今一双儿女都能独立行走于江湖了,她风韵正佳,一点也不显老。   官向玉在里边试穿嫁衣的时候,柳夫人便低眉顺眼地帮着挑选成亲那天官向玉头上所要佩戴的首饰。   那些首饰可都是柳家堡的首饰店庄里特地打造的。   柳夫人问一旁的柳月碧哪些好看时,柳月碧毫不给面子,脸色十分难看,不客气道:“同样的首饰要看戴在什么人身上,有些人戴着就好看,有些人戴着就难看。这些首饰,让她戴着,一定丑死了。”   适时官向玉穿好一身火红的嫁衣,那颜色比落霞还要艳烈,衬得肌肤如雪玉般无暇,唇色不点而朱。长长的青丝披散下来,未做任何修饰,却胜过百般装扮。   柳夫人都看得愣神了。   她淡定地看了柳月碧一眼,柳月碧亦是从短暂的失神当中缓过来,目中透露着隐隐的凶光和恨意,手中捏着一支发钗,自己却没拿捏好力道,那发钗划破了手掌心而不自知。   官向玉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你若是喜欢,全部给你戴吧。”   柳月碧把头扭到一边,哼道:“我才不稀罕!”   柳夫人拉过官向玉,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笑道:“看来这衣裳没做错,刚好合身。”她以长辈的口吻又赞道,“我们小玉这样穿来,真的是好看!”   官向玉笑了笑,那一笑容姿倾城。她想,要是自己嫁的是烬师父,能得到他们的喜爱和祝福,应该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情。她还是由衷地谢道:“谢谢柳婶婶。”   “乖,真乖”,柳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拉过官向玉的手,道,“再等两日后,这一声婶婶就该改口了。小玉,来,选一些你喜欢的首饰。”   等这些事忙过了以后,丫头上了一壶茶。稍作歇息以后,柳夫人见天色不早,便携着柳月碧和一干人等离开了别庄。   入夜以后,官向玉草草用过晚膳便回房。房中未及点灯,她才将将一推门,脚下便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关了房门。   就在这时,突然一把寒气凛然的剑便朝着官向玉的后颈削来。官向玉倏地一垂身躲过,顺势抓住了那握剑的手,捏住手腕几招回击,下手很是知道轻重。   对方功夫不高,但是十分的灵活。一下便滑脱了去,调整剑势再度攻来。   两个人半天都不说一句话,时不时房中有东西倒落发出一两声闷响,还有便是女子似乎难以招架的疲累的喘息声。   几个回合,那剑被官向玉一脚踢落,铿锵一声响。   对方气急败坏地大叫:“官向玉你住手!”   官向玉拿过旁边的火折子往烛台那边轻巧弹去,烛灯点燃了,光亮蔓延了整间屋子。   而官向玉正曲着膝半跪在桌面上,而那膝盖之下,抵着的赫然是一身仪容凌乱的柳月碧。她睁大着眼睛,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官向玉还很意外地愣了一下,膝盖却没有松开,淡淡道:“你不是跟你娘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   “你不要欺人太甚!”   官向玉道:“这么说,你拿剑想要杀我,被我拦下了,就成了我欺负了你。”   柳月碧开始挣扎,道:“你放开我!”   索性柳月碧没挣扎两下官向玉便主动地放了她。她刚想去捡掉地上的剑,就被官向玉一脚扫过,把那剑从窗户给踢飞了出去。面对柳月碧恶狠狠的眼神,官向玉淡定道:“你去外面捡吧。”   柳月碧理了理衣裳,转身就走,还不忘放狠话道:“官向玉你给我等着!下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你!你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就能嫁给我哥哥当盟主夫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官向玉正把倒地的绣凳一张张扶起来,闻言直起了身,想了想,道:“你们家的天妃香还不错,”柳月碧霎时就是一顿,脸色发白,“还有下次的话,新账旧账一起算,我也想知道你哥哥究竟是帮理还是帮亲。”   柳月碧冲出房间,连剑也不要了,就要了一匹马,狠命地扬鞭策马,趁着夜色回去了。   哪想她那头人将将一走,官向玉还没来得及把房间收拾整齐,突然头顶上方又传来两声女子极动听的轻笑。   官向玉浑身警惕,房里何时有了第三人的存在她压根就没感觉到,顿时循声仰头望去,只见高高的屋梁上,赫然坐着一位着绛紫色束腰广袖裙的绝美女子,高高的领口遮住了优美的脖颈,脸上带着略显玩味的笑意,眉间一抹阴冷色的印记,此刻正盘着双腿,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这样的女子,美得不似凡间所有。官向玉只看着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随之这位天上有人间无的美丽女子,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拿一种此起彼伏的腔调念道:“小~离~儿~”   官向玉问:“你是谁?”   女子反问:“烬哥哥没告诉你我是谁吗?”满意地看见官向玉眸色沉了下来,她继续又哼哼着道,“不过这也正常,烬哥哥通常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他一定是忙着和你谈恋爱,所以忘记提起我了~”   “你到底是谁?”官向玉声音冷了一些,不自觉地就带着敌意。   美丽女子轻巧地往下一跃,若神女降凡。哦不对,实际上她本就是神女降凡。她步履轻盈地走到官向玉的面前,细细瞧了两眼,道:“这姿色,实属一般,不过对于凡人来讲也算是拔尖的了,你处事方式我倒是喜欢。”她背着手踱了两步,又回身道,“你觉得你很了解烬哥哥吗?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官向玉哑口无言。   她不知道。   若不是眼下有人提起,她根本不会去想她的烬师父的来历,她才发现,她连她烬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可是她抓不住。好似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官向玉道:“可是我更在意,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她为什么叫他烬哥哥?   美丽女子叹了一声:“怎的凡人老喜欢跑偏题?”她笑眯眯地,额间的印记冷丽妖娆,可眼里却无一丝笑意,“我么,当然是烬哥哥的老相好儿,你回头问问他到底有多少个相好儿,想必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所以,你往后一生的命还是很好的,只要跟他划清界限。听说你后天便要嫁人,就好好嫁给那个姓柳的当夫人,莫要在烬哥哥身上浪费时间。他对你的新鲜劲儿一旦过了头,就不会再搭理你了。你看姐姐我长得美么,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被他抛弃……”   官向玉半垂着,手渐渐收紧,打断她道:“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请离开,不然你再诋毁他一句,我不一定控制得住,还能对你如此客气。”   女子愣了愣,笑了一声:“你倒是很有性格。”随后便无谓地耸耸肩,“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烬哥哥在我们那一带可是最风流的人了。不信你自己问问他。”   “你叫什么?”官向玉忽然问。   女子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给钱了么?”   眨眼一瞬间,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可是因为那女子的到来,官向玉的心情,沉入了谷底。被压得死死的,永不能翻身的感觉。   烬师父……骗了她?   天上有人间无的这位女子慢悠悠地走出了别庄,招来天边一朵祥云,盘腿坐在祥云上,迎着夜风,衣袂飘拂。   可不就是东极的神女,凤以寻。   新近她尤为好事。   天边,早已有一位绯衣男子,青丝如墨,眉目冷淡堪比水中朦胧孤月,美丽非常。见凤以寻来,目色柔和了几许,问:“事情都办好了?”   凤以寻叹息道:“也难怪司命那老头写不好小离儿的命格,烬哥哥是其中一变数不说,小离儿本人依我看也是一个颇大的变数。”她躺在祥云上,闭眼又是一叹,“这小三真是不好当啊。”   男子淡淡笑了笑,形容比女子还要柔美几分,道:“若是让烬殿下知道你从中作梗,会剥了你一层皮。”   凤以寻惊坐起来,叫道:“玚珏,不带你这样不厚道的!”她扒拉着男子一起坐在云头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你不许跟烬哥哥说知道么?”   男子不受她威胁,一挑眉头:“我又没跟你保证,为什么不能说?”   凤以寻咬牙道:“你要是敢说了你等着,以后等你谈恋爱的时候我也去横插一脚搅黄你!”   男子愣了一愣,任凤以寻舒服地靠在他身上一边养神一边担忧太子殿下,半晌才飘忽道:“我倒有些期待那一天。”   凤以寻侧头看了他一眼,戏谑地笑了:“没想到你这么找虐。”   快要到东极时,男子才问:“那个小离……到底会不会按照司命写的命格走?”   凤以寻道:“只要烬哥哥不去插手就是会嫁的,但是烬哥哥一定会出手的,那时小离的命格就因他又乱了。司命不是已经写了许许多多的版本,都被烬哥哥给破坏了?但愿这回……小离儿能对烬哥哥心生猜疑,赌气嫁给了姓柳的再说。”   男子想了想,问:“你怎知道她会赌气嫁给他人。”   凤以寻得意道:“话本上都是这样写的啊。”然后以老成的口吻总结了一句,“女孩子么,最容易感情用事,等到追悔莫及的时候啊,已经晚了……”话语间,两人落在了东极静宏的妙严宫前,凤以寻背着双手笑睨着着他,“玚珏,回去吧,我到了。”   绯衣男子笑了一笑,刹那芳华,淡淡挥了挥手,道:“快进去。”凤以寻便继续背着手踱进了妙严宫,走了几步后外头看回来,恰恰看见夜风拂起那绯艳的衣角,英挺的男子转身而去。   官向玉成亲前一夜,别庄里的上上下下早已经忙过了头,把一切都准备妥贴了。这一晚安静得特别早,丫头小厮们都早早下去歇息,以养足了精神好好迎接明日武林盟主迎娶夫人。   苏媒婆自带一股子喜气,迈着婀娜的脚步来到官向玉房间里,草草与她说了一遍明日应注意的事情,而后也就退下了。   官向玉也歇得特别早,熄了灯,关了窗。   当太子殿下夜探佳人的时候,面对这样一幅冷冷清清的画面,也有些诧异。他手指在窗沿上轻叩两三声,回应他的却只有天边的一弯清月、院中的稀疏虫唱,和夜露凝湿草叶尖儿的静谧。   太子殿下在窗外站了许久。   后来放心不下,还是进窗去看一看。   微薄的月色将房间里的景致映照得隐隐约约。床榻上薄纱轻垂,正安静地躺着一抹身影,面朝里,背对着他。   太子殿下无声地笑了,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手指去顺她的发,道:“怎的在屋里也不吭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在。很累么,这么早就睡了。”   官向玉没有回答他,呼吸绵长而均匀。   天子殿下便又道:“小离儿,明日,我来接你。”他捋了捋官向玉的耳发,俯头下来,发丝扫过少女的脸颊,薄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待起身要走的时候,官向玉黑暗中的双眼颤了颤,清明地张开了来。但她没有出声,一直背对着太子殿下,直到太子殿下扶窗而出消失了踪迹。   其实她是有很多话想要问的,可是什么都问不出口。果然她还是很在意,那个喊太子殿下作烬哥哥的女子是180.第180章178渐行渐远   越这样想,心中便越不是滋味,火烧火燎的,恨不能现在就爬起来去找她的烬师父,然后好好儿地问个一清二楚。   官向玉一整夜都没合眼,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头顶,然后不知不觉天就亮了。随着别庄里一盏灯一盏灯地点亮,她静默地起身,然后似乎脑中灵光一闪蓦地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人比她更亲密地叫他烬哥哥。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叫做嫉妒。   苏媒婆欢天喜地地吆喝着,一干丫头们入房来准备。沐浴,更衣,添妆,官向玉都十分的安静且淡定。   官向玉着了一身如烈火般红艳的嫁衣,衣摆拖了许长。长发顺软地垂下来,散在嫁衣上,比黑绸更为柔滑,色彩鲜明,衬得肌肤若羊脂璞玉。   她的眉,又弯又长,韵色天成。她觉得她的眉是生得好看的,丫头再为她挽发的时候,她一眼不眨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随后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青黛眉笔,即使是不怎么会红妆也开始为自己描起了眉来。   一旁的苏媒婆见状,眉开眼笑,道:“女大思嫁了咧!”   苏媒婆说,女子只为自己喜欢的人画眉。官向玉听了,铜镜里姣美无双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一抹笑容,说不清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可能开心有一点,更多的是心绪成结吧。   待妆容准备完毕了以后,官向玉提起裙角站起来,对着铜镜转了一圈瞧了瞧自个,却换来满屋子的惊叹。   她眉眼俊俏,灵韵极佳,那样大红的颜色,她便似一盏将开未开的红莲。   柳家堡城里来的仪仗陆陆续续到了别庄,骑着高头骏马的柳宸风今日不再是穿一身白衣,他与所有娶亲的新郎官一般无二,大红色的喜服,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官向玉被迎了出去,额前的红色珠帘挡住了视线,她扶着苏媒婆的手坐上了那喜轿。随后苏媒婆吆喝了一声“起轿”,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从别庄出发,向柳家堡城里去,绕城一圈,再回天麟庄。   今日是个阴天,官向玉坐在喜轿里沉闷无比。   然隆重的仪仗队还在郊外没能入城的时候,天儿就起风了。随风而来的,是一股隐隐的肃杀,让官向玉身体一震,端端正正地坐稳。   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簌簌从树上落下来,仪仗便有些哄乱。还不等官向玉撩起轿帘去看,便是刀剑相碰的声音声声入耳。   苏媒婆在外面惊慌失措地大叫:“有人劫亲啦!”说着就一个劲儿地往官向玉的喜轿底下抱头躲去。   官向玉往外面一看,见是一拨黑衣人,约莫是早就隐藏在浓密的树林间,个个手持双手短剑,身手十分的迅猛敏捷。仪仗队的人都是柳庄的人,他们也都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两帮人马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整个红色的仪仗队,因为这残酷的厮杀,而更添一抹红。柳庄这边的人,不如对方黑衣人有备而来,又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许多人都倒在了血泊中,场面十分的惨烈。   后来不知是谁,惊恐万分地吼了一声:“兰罂教!”   柳宸风是今日成亲的主角,他取过惯用的长剑,随即从高头骏马上飞身而下,剑刃出鞘,白光比天光更为晃眼,他身形移动得极为迅速,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杀入了黑衣人当中,翻手长剑剑花变化百端,剑光横扫之处一片血肉横飞。   当是时,黑衣人见状开始纷纷撤退,他们杀了仪仗队这么多的人,柳宸风岂容他们逃脱,乘胜追击。然,剑起剑落,不知不觉间柳宸风便被黑衣人拉开了长长的一段距离,他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眸中一片阴鸷,命令道:“保护夫人!”   声东击西。   可是已经晚了。   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迅速朝喜轿靠拢。   官向玉看得分明,林间那艳绝的色彩从眼边一晃而过,惊鸿一瞥。   青年红衣墨发,翩翩而来,那衣角翻飞如烈翩跹恍若随时都会振翅远去的……官向玉眯着眼睛,看他身形变幻莫测难以捕捉,脑海中搜索了半天都想不起来能够形容他的恰到好处的一个词。   倏地一条闪着沉丹色红芒的线一样的东西自青年手中飞脱而出,向柳庄的人轻轻扫过。那盈风飘扬的大红衣摆上,绣着黑色的云纹。忽而,官向玉想起来了,他的姿态像一尾尊华清傲的凤,尽管她也不知道凤是什么样子的。仿佛只有那样矜贵的振翅欲飞的羽族才足以形容他。   他出手干净,只在挥臂间,动作行云流水。与那些黑衣人不一样,与现在浑身绷紧随时都会爆发的柳宸风不一样,他始终是云淡风轻,一丝杀气不露,红芒自他指间扫出,见者瞬时毙命。   连杀人也如此清淡。   或许此时此刻,官向玉觉得,自己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入了江湖。   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和惨烈厮杀,她第一次见。不能不为之震惊。   鲜活的生命,只在瞬间的功夫,便不复存在,成了一具一具死尸,无声地躺在地面上。血色,蔓延了一地。   官向玉,有些认不得那跟柳宸风迎面打了个满怀的青年。只因他不是往日里官向玉见到的那个温柔的太子殿下,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全被一面玄铁半面鬼神辟邪面具所掩盖,只露出了一双狭长的凤眸和一张微抿的薄唇,以及下方凉薄的白皙下巴。   可是她又知道是他。她的烬师父。   恍然间觉得他是从天上来,如今官向玉又觉得,他又像是从地狱来。   那染血的红线,在空中舞出优美的线条,却招招充满了巨大的威力,连柳宸风的剑都奈何不了它。   两人所至之处,摧枯拉朽沙尘满天。   沙尘之下,官向玉看不清两人的神色,只能看见两抹红影疾速飞掠打斗。官向玉收回了神思,略一思忖,抬手便拔了头上繁重的步摇发簪,取了红翡珠帘,趁机掀轿而出。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尽管官向玉有很多疑惑,很多嫉妒和不满,很多意气用事,可是她都不会昏头到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做赌注。一切的因果,等事后她还能慢慢去弄清楚去解决,然一旦嫁给了柳宸风以后就真的没有她后悔的余地了。   这一点官向玉倒是十分的冷静清醒。   于是,眼下的时机,就最适合她跑路了。   官向玉轻巧落地,望了一眼远处闪跃的红影,忽闻轿子底下还有发颤的人声,她弯身去一看,恰恰看见苏媒婆正抱着头浑身颤抖,不由好心道:“轿子里头舒服些,你可以躲里面去。”   苏媒婆见她要走,问:“你、你你去哪儿啊?”   官向玉道:“不跑,还留在这里等死啊?”   苏媒婆这才缓过神儿来,官向玉前脚一走,她后脚也胡乱择了一个方向就躲进了林子里。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着,不关自己的事,喜钱可以不要但命不能不要啊……   官向玉一路往树林最深处跑去,越往前跑便越是入了深山。四周皆是苍茫的碧树,老树根在脚下盘桓了一地,稍不留意就容易被绊住。   她一身嫁衣,墨发如瀑,行走了林中,分外的醒目。   后来,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身后有身息正往这边靠近、寻找。官向玉不多想,便隐匿了自身的气息,躲了起来。   她不知道要来找她的人是谁。   她不想被柳宸风找到,暂时,在自己没有完全想明白之前,也不想被太子殿下找到。   之前,期盼了很久的闯荡江湖,只需官向玉再勇敢地向前迈一步,她就能实现她的愿望。从此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浪迹天涯劫富济贫。眼下,现实却跟预期不相符,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闯荡江湖不是她想的那样,喜欢的人也不是她想的那样。   当满身杀伐的青年行走在深山老林中时,官向玉便了无声息地躲在巨大的老树背后的树根凹陷里。那艳烈的喜服衣摆,轻轻扫过脚边的草木,如雁过无痕。他与官向玉,在安静的时光里,沉默地错过。   一人安静地坐在老树根上,阴沉的日光从浓密的树叶间溢进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倔强得一言不发。一人盲目地往前寻找,衣袂翩翩,青长的发丝飘散在空气里,扬出清雅的弧度,渐行渐远。   待人走过了以后,官向玉靠着大树,缓缓仰头,望着绿叶遍布的青天,慢慢清晰地回想,方才那阵厮杀。   兰罂教,果然是江湖第一魔教。那些人,杀人不眨眼。   官向玉在老林里躲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四垂黄昏将尽。她想,她的烬师父应是远去了吧,找不到自己,他是会继续寻找还是选择放弃呢?   明明……很想跟他一起走。   这样一想,红妆红衣的少女又有些气馁,干嘛不有话直说问他个清楚?非得要像现在这样温温吞吞的?若是……他再不回来了呢?   若是他再不回来了呢?   官向玉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不动。澄澈的双眼中,透露着迷茫。像是一只迷失了的找不到归家的路的小兽,蜷缩在树脚老根处。   也不知静坐了多久,身体僵硬得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的时候,林中隐隐约约点着火把,有人迹从远而至,似在搜寻个什么。   官向玉竖起耳朵细细一听,听得对方一两句话语:“都搜仔细一点儿!今晚就是把这附近的几座山都搜干净了也要找到盟主夫人的下落!”   他们都是来找她的。   对方人多,官向玉觉得继续呆在这个背面凹陷处有可能被发现,遂她打算再往深处走一走,找个更隐蔽安全的地方躲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走出这深山老林去。   然,官向玉才将将动了动双脚还不及站起,忽而凉凉的夜风从深处拂来,将林子吹得沙沙作响,在这夜色中平添了几分阴煞的气息。淡淡的血腥气随风扑鼻,官向玉愣了一愣,维持着坐着的姿势,缓缓仰头看去。   眼前,多了一道丰姿挺拔的人影。寂静地站着。渐近的火光有些跳跃,越发衬得那身影沉魅无边,眼里盈出浅浅的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光泽。   官向玉就只看得清那双眼睛,其余的都被笼罩在暗夜里,只余下侧面轮廓若隐若现。而他的侧面面部轮廓,恰好被隐在一面玄铁鬼神辟邪面具之下。   眼见着那群人举着火把渐渐地搜寻着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官向玉起身便欲走。可突然间,青年倾身而下,阻止了她,并顺势将她压在了地上。手指捻过一旁的碎石,往另一个方向击去,引起了不小的响动,一群人立马闻声往另一个方向搜去。   一时间火光又渐远。   两人交叠着躺在地上,能听得清彼此的呼吸,感受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他满身杀伐,血腥浓重,是官向玉从未见过的姿态。那冰冷的面具,磕得她的肩膀生疼。   半晌,官向玉心中泛疼,明明很想很想伸手把他抱住,想给他温暖给他安慰,可是双手就是不听使唤地把他推开,平静道:“他们走远了,你起来。”   太子殿下非但不放,反而大力地握着她的纤腰,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哑声道:“你在躲着我。我找了方圆百里,原来你躲在这里。”   官向玉眼眶酸疼,道:“我一直在这里呀,是你没本事找到我。”   “为什么逃?”太子殿下径直问,官向玉未回答,他便又问,“嗯?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有。”   太子殿下于黑暗中定定地看着她堪比星月的双眼,道:“若是没躲,我定然早已经找到了你。”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呢?”官向玉忽而轻声地反问,声音轻轻痒痒的,含着失落,“你还是我认识的烬师父吗?为什么擅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带我入这个花花世界?你都从来没告诉过我是为什么,现在才来问我为什么。”   压着她的太子殿下愣了,手钳过官向玉的肩,把她揉进怀里,嗓音却飘忽得厉害,道:“我本以为,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可是现在,你不信我了?”   “我信你,信你什么呢?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要我信你什么?”官向玉有些颤抖,分不清是害怕还是难过,也有可能都有。她道,“就比如,你为什么会带着兰罂教的人出现在这里,你都不曾让我知道。你是一个魔头么,让我搅进这局里来,是为什么?费尽心思让我进云涯庄,当上三小姐,教我学功夫,在最恰当的时机让我遇上柳宸风,再在最恰当的时机让柳宸风喜欢我,然后……他顺利当上武林盟主,你就可以用我……”   “你是这样想我的。”太子殿下打断了她,忽而一笑,笑音清淡,飘散在了夜风里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温度也没有。这回不用官向玉推,他便主动地松开了她,拂了拂衣摆,站起身来。   官向玉张了张口,眼眶里的泪,横落了去。   然此时,先前调转方向的那拨人,想必是没有找到什么又调转了回来,窸窸窣窣地往这里摸索着前行。   眼前恢复了些许的光亮。太子殿下微微侧身,低眼看着官向玉,又道:“现在我成了江湖第一魔头,你害怕了?你不想与我在一起了?”官向玉摇头,他缓缓转身,抬步离去,“既然如此,你就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将将走了两步,太子殿下身体一顿,停了下来。   今天官向玉让他饱尝了那种寻而不得似要踏遍千山万水去找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的那种简直要疯了的滋味。可是回头来,不是他找不到,却是官向玉故意不让他找到。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更多的是赌气,言不由衷。   这世上所有人都能随便臆测他,但就是官向玉不行。   “别走……”太子殿下瞠着凤目,衣角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攥进手心里。   回头的时候,他看见官向玉蜷缩在角落里,垂着头,语气几近哀求,充满了无助。她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别的女孩子那么亲密地叫你‘烬哥哥’……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不是魔头,我只在乎你的心里究竟怎么看我……”官向玉吸着鼻子,问,“你要走也可以,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别的女孩子,不然……我连嫉妒,都不知道该嫉妒谁……”   太子殿下惊诧地喃喃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他蹲下身来,伸手去抚少女的面颊,才惊觉手指凉润,少女满脸泪痕。   他的心都跟着抽痛了起来。   官向玉抬起脸来,依稀地望着他,又问:“要是那个问题难以回答,那你只需回答我,你还是我从前喜欢的那个烬师父吗?”   那一刻,青年的凤眸里,尽是温柔。他捧着官向玉的脸,一字一句说与她听:“若是你真想嫉妒,那那个人只能是你自己181.第181章179人生一小登科   官向玉回味了一下,然后呆呆愣愣的,泪眼斑驳,望着他眨也不肯眨一下。泪珠从她眼眶滑落,她也没有知觉。随后她便看见,面具下的薄唇,好看地勾了起来。   足声,火把,手拂草木的声音,都向着这边涌来。官向玉无声地爬进太子殿下的怀里,把他拉过来,树木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太子殿下手指怎么也拭不完她的眼泪。   她低低呜咽着,伸手去抱住了太子殿下的头,轻轻地取下了那辟邪面具,露出一张原原本本清华流芳的脸。官向玉小心地去蹭他的脸,想极力地表达自己的思念,想表达她对眼前人的满满喜欢。   太子殿下揽过她,将她紧紧地抵在了老树根旁。   搜寻的人从另一边树脚下走过,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凹陷的阴暗处,一双人带着腥甜的血气和咸苦的泪意,正痴缠拥吻至死方休……   后来,他们没能搜到盟主夫人的踪迹,火把要燃完了,才悻悻返回。   寂静的林中,太子殿下跟官向玉依偎而坐,两相无言。兴许,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抵不得相伴的静好。   官向玉靠着太子殿下的胸膛,嫁衣的袖摆又宽又长,搂着他的脖子时袖摆都滑至了肩膀处;而太子殿下则扶着她的腰,姿势暧昧。天色未亮,但已有发白的趋势,这般形容,十分的撩人。   他身上的血腥气还没完全散干净,但已经很淡了。官向玉埋首在他胸前,闷闷道:“你今天也穿了红衣裳,是不是专程来娶我啊?”   “嗯,”太子殿下清清浅浅道,“那小离儿愿意嫁我吗?”   半晌,官向玉娇娇软软道:“我不是很早就跟你说了,我就只嫁给你。”   太子殿下笑着,把少女抱起来,从容而悠闲地走在林子里,嗓音慵懒道:“我带你回去拜堂成亲了。”   少女问:“烬师父,我们去哪儿拜堂成亲呀?”   太子殿下道:“自有去处。”   官向玉沉默了一阵,又道:“你娶了我,可就不能再娶别人了,一辈子都要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你不会后悔吗?因为我觉得,那个叫你‘烬哥哥’的女孩子,确实是很美丽……”   太子殿下笑而不语。   天麟庄里整整一夜都不得安宁。庄人被派去了一拨又一拨,去寻找盟主夫人的下落,结果都无功而返。   今日本该是柳宸风娶妻的大喜之日,谁也不承想,新娘子会在半路上被人给劫,且还是魔教中人。   柳宸风脸色是极糟糕的。他跟兰罂教教主交手一事,几位叔伯忧心无倾重出江湖武功精进,详细过问了一遭。柳宸风受了不轻的内伤,依他的话说,是双方各自有损。但无倾看样子无心跟他拼得你死我活,中途突然使虚招遁逃,让他无处追寻。   这样一来,兰罂教的目的就十分明显了。是无倾要劫亲。   彼时柳宸风双手握成了拳头,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和恨意,道:“掳我妻者,我让他尸骨无存。他无倾威慑江湖二十余年,如今做了一件最不能错的错事。”   叔伯知他心痛,各自安慰了几句,让人扶他入房休息。   一场武林风雨又要来了。   房间,还是新房的布置,红绸高挂,红字贴窗,红烛嫣然。一切都那么美好,安宁。桌上的高脚碟子里,装着各类吉时果,红布铺着的桌面上放着一杆如意称,一壶合卺酒,两只银脚红烛。   柳宸风的喜服,染了霜尘,白皙的面颊有两丝血痕,形容有几分破败颓废。平素他正义严谨惯了,这般模样却平添了几分别样懒散的美感。他进了房,坐在桌边,抬手便执壶斟酒,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   一壶酒被柳宸风喝得所剩无几。恍惚间,红烛燃得越来越火红,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柳宸风单手支额,侧头懒洋洋地看去。见是一位妙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   柳月碧,今日着了一身火红色的榴裙,若是不仔细分辨,还以为她就是着的嫁衣呢。她粉面桃花,娇羞地站在那里,见柳宸风眼神有些迷离,便擅做主张地进了房关上房门,在他身边坐下。   柳月碧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抬手拎了拎酒壶,里面的酒水快要垫底了,惊诧道:“哥哥,这酒你全喝光了呀?”   柳宸风不再看她,似乎并不想多理会她,淡淡道:“不去睡觉,你来这里干什么?”   柳月碧眨了眨天真的眼,道:“我担心哥哥呀。”   柳宸风不由分说便拿过酒壶把最后一点也满上,刚想喝时却被柳月碧给阻止了,柔软的手握着他的,夺下了他的酒杯,道:“不要喝了哥哥,你喝再多,官向玉也还是被抢走了!”   柳宸风一震,眼中渐渐浸上了寒意,淡淡地看着她,嘴角一扬,扬出一抹冷笑,道:“所以?你来这里很开心?”   柳月碧如实道:“官向玉不能嫁给哥哥,我确实很开心,但眼下哥哥这般不爱惜自己我又不开心了。”说着便鼓起勇气看着柳宸风的眼,“我看得出来,官向玉她根本就不喜欢哥哥,她答应哥哥成亲也是长辈们的意思,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嫁给哥哥。哥哥这样为她伤心难过,根本就不值得。”   柳宸风冷峻的眉峰一挑:“那么,你觉得你就很适合?我的亲妹妹。”   一句“亲妹妹”,让柳月碧桃花般的脸发白。   她是他的亲妹妹,可是……她就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再比她的哥哥更为优秀的了。   柳月碧两眼泛红,盈起了泪意,道:“我是你的亲妹妹,但我跟官向玉不一样。她是能够喜欢你而不喜欢你,我是明明知道不能喜欢你却偏偏喜欢了你!你凭什么要拿官向玉这样贬低我!”   柳宸风有些头昏脑重,扶额的手指不断地揉着额心,听到柳月碧的一席话,抬眸看着她,美好的少女,美好的声音,美好的眼泪……眸色越发的迷离起来。   他不知道,合卺酒里被掺了天妃香。   柳月碧走过去,旖旎地靠着他的胸膛,伸手帮他揉着额心,红唇一张一翕道:“亲兄妹又能怎么样,可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   柳宸风一愣,看着眼前姣好的容颜,沙哑地喃了一句:“亲兄妹……”随之,他看着柳月碧的眼神,完全不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而是看着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人,那眼神变得赤?裸而火辣。   他手指扣住柳月碧的下巴,低头便粗鲁地吻了下去。柳月碧岂会料想柳宸风有这样的反应,浑身僵了一僵,继而意识到了他有可能是喝醉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喜悦渐渐浮上心头。   喝醉了也好,就放纵这一次。柳月碧想,就让她能拥有她的哥哥一次,也是好的。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柳宸风心里、身体里的欲望蹭地一下膨胀开来。他放开柳月碧,双眸幽深地看着她被亲吻得红肿的双唇,腹下滚烫难忍,起身便将柳月碧打横抱起,朝喜床走去。   红色的床帐被一只大手挥垂,少女裙衫被粗暴地撕裂,那声音在夜里尤为显得刺耳,偏生又裹上一层暧昧的意味。衣裙榴纱被撕成一块一块地从床帐里飘飞出来,床帐隐隐约约,映出男女交缠的身影,男子喜服褪下,重重地压了下去,丝毫不怜惜,顶开少女的双腿,对准那花心便直入主题地冲刺了进去,直到最深处……   一往直前都畅通无阻,来不及细想太多,他便奋力驰骋,发泄着自己难以填满的欲望。身下少女,疼得几欲晕厥。狂风暴雨之后,是温雨缠绵,她慢慢适应了柳宸风的粗暴,扭着身努力迎合,辗转承欢……   天亮的时候,官向玉在太子殿下怀中几睡几醒,睁开眼来发现他们早已经没有在赶山路,压根不知道是身处何方。   因为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伸手都不见五指。身上,有淡淡的凉意,这些应是晨间的雾气。   细耳倾听,脚步声轻缓,他们似乎正行走在一架木桥上,每踩一步便发出吱呀的声响,回荡在山间让人心里没底。官向玉环紧了青年的腰,道:“烬师父,下面,是不是深渊?”   太子殿下低低笑了一声,道:“小离儿听觉很灵敏。”   后来雾气散了,眼前之景一片开阔,颇有一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青山环绕,绿水长流,阁楼重重庭院深深,俨然一副世外之园。   太子殿下把官向玉轻轻地放下来,她双足站在青青的草地上,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嫁衣裙从草面拖过,在一片青色的背景下,她恍若一盏盛开得妖冶不可方物的花,灵气逼人,朱华荼靡而绽,足过而留香。   官向玉回头,笑眼弯弯,长发迎风长扬,肌肤白皙透着红晕,道:“烬师父,这是我们的家吗?”   太子殿下对她温柔地一点头。   适时,敲锣打鼓的声音在整个世外桃源里响起,上空中时不时有黑影一飞而过,手中拉起了红绸,漫天飞舞。不多时,四周的花草树木都被装点得喜庆洋溢。   有人欢喜道:“教主把教主夫人抢回来啦!”   那人似被另外一人打了一掌,纠正道:“别说得这么没素质!是娶,教主把教主夫人娶回来了!”   众人迎接时,太子殿下抬手往面上扫过,复又戴上了那枚冰冷的玄铁面具,整个人就跟着多了两分冰冷,如迷一样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他牵着官向玉的手,在教众铺好的红色地毯上款款走过,一对新人佳偶天成无比的般配,男子英气挺拔清华端芳,女子灵俏娇柔国色生香。   这样的一双人,本就该在一起。   红毯铺往了兰罂阁。那是整个兰罂教的总阁,地势最高,气势最恢弘。大堂里所有教众云集。   原本这里是没剩多少教众的,江湖各处都有兰罂教的残部。教主重出江湖,自然是一呼百应,各个残部都赶在此处恭迎教主出关。   教里还有一个花白老头,据说是抚养无倾从小长大的,当年兰罂教叱咤江湖的时候,他虽然没有一点功夫,但在兰罂教都担任着总管一职无人敢冒犯。   太子殿下跟官向玉的婚礼,自然由他主持。   吉时到,一双人在老者的唱和下拜了天地,从此结为夫妻。对于彼此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自己感觉幸福圆满的了。   夫妻对拜,行完大礼抬首间,眼眸相对。官向玉没有红盖头盖住娇羞的容颜,没有凤冠珠帘遮住她的如花美丽,没有金贵的发饰衬出她的雍容高贵,就只红衣黑发,满心喜欢,相许一生。   她望着那熠熠流光清亮如星火沉水般波动闪耀的凤目,弯着澄澈分明的眼睛会心一笑。让整个兰罂阁都黯然失色。   教众们瞧得愣了去,有人胆大如斯,骨头都软了一半,道:“教主真有眼光啊……”   然后他就被老者呵斥:“别乱说话!”老者看了看亮开了来的天儿,踟蹰道,“这个时辰,适合入洞房吗?”   有人便附和道:“谁说不能,只要教主想,什么时候洞房都成!昨晚教主定是赶了一夜的路,还不曾休息过,现在入洞房再合适不过了的!快快快!”   出了兰罂阁,这对礼成的新人被簇拥着去了另一座清雅但同样红绸装点得喜庆洋溢的阁楼,名为暖玉阁。   他们的教主,江湖第一大魔头,嗜杀成狂心狠手辣,令所有教众惊掉下巴的是,到底成家了还是不一样啊,教主从没露出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过。今日连连有教众言语冲撞,他都没有计较,反而一直勾着唇角,牵着新娘子步履从容地走,像是在……笑?   看来那些读书人说男人娶妻洞房,乃人生一登科,这话委实不假。   把新人送进了暖玉阁,大男人们还想着要偷窥一番的,奈何总管老头背着手在后面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都不想活命啦?教主夫人也是你们能看的?”   一行人清醒过来,赶紧该散的散,留给这对新人一片只属于彼此的空间。   索性这里山势极好,暖玉阁的后边便是一汪活的温泉泉眼,形成了一方天然温暖浴池。太子殿下带着官向玉入了暖玉阁的后院,看着她因为欢喜脸颊上醉人的红晕未褪,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笑意盈盈道:“先去沐浴吗,一整晚都没能好生休息。”   在官向玉心里,他说什么都是好的,是以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转身进屋给她取干净衣裳的时候,她便三两下手脚麻利地扒了自己噗通一下跳进了池子里。   等太子殿下拿着一身雪白的女子丝质里衣出来时,官向玉已经在池中畅快地游了两圈,舒服得浑身都犯懒。   太子殿下适时地笑着提醒道:“洗好了便上来,莫要在里面睡着了。”   于是官向玉背对着青年从池中爬起来穿衣的时候,青年正白皙的手指解了一身繁复的锦袍衣带,动作从容而优美,带着丝丝慵懒的意味,随后褪了衣裳长发拂水,氤氲的水汽飘飘渺渺看不真切。   等官向玉穿好衣服转身找他人时,才发现太子殿下已经泡在了水中。他嗓音比水流更加清韵入扣,道:“先进去歇着,房间里有吃的,饿了便吃一些。”   他不说还好,一说官向玉就觉得自己是有些饿,连鞋都不穿,转身便光着脚进了房间。那白纱裙角轻缓地飘拂,她像是一个误落凡尘的精灵,举手投足,俱是溢出了灵气,让人无端生怜。   这个时候才将将清晨,大鱼大肉的难免觉得腻。因而桌上只摆了几样看起来就让人眼馋的点心。   官向玉坐在桌边,看了一阵,直到太子殿下沐浴完毕身披长衫衣襟松散地进来时,她还没有下口,就只是干干地看着。   然后她干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给太子殿下倒了一杯放在一边,只喝茶不吃点心。   太子殿下淡淡宠溺地笑着走过来,坐在她对面,问:“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官向玉抬头看着他,明眸生辉,自有一股子娇媚,道:“我等你一起呀。”   太子殿下把茶换成了酒,那是每一对夫妻新婚时都要喝的合卺酒。然后挑了一块松软但不腻口的花糕喂她,道:“那现在我来了,小离儿可以吃了。”   在官向玉的印象里,她是不大喜欢吃这些花哨的点心的。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不管是哪一种点心,只要是太子殿下挑来喂她的,都是极好的。   她吃得很香,看着太子殿下也淡淡吃了几口。她觉得太子殿下吃得太少,就也挑了好几块点心来喂他。   至于那合卺酒,官向玉也不是一点都不懂,她从椅上站起来,走到太子殿下跟前,端着那杯酒,脸颊又浮起嫣然花开的红,道:“你吃饱了吗,那,那我们喝酒吗182.第182章180永不分离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道:“小离儿知道这是什么酒?”   “听说,喝了这个酒,能够百年好合永不分离”,官向玉看着太子殿下认真地道,“虽然,这种事情不能只靠一杯酒来维持,但我想,应该是要图个吉利。我们也是要喝的。”   然后她习着成亲前晚苏媒婆教过她的动作,抬起太子殿下的手臂,自己的手臂伸过去两相勾住,在太子殿下的灼灼目光下,一起仰头喝干了那杯酒。   官向玉放下酒杯长吐了一口气,再倒第二杯酒,又道:“我估摸着,这个吉利应是越多才越好。烬师父,我们多喝几次。”   太子殿下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眉角。他十分乐于配合,只要能让眼前的小娘子开心,他怎么宠着都是好的。   于是,一壶酒,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就喝去了大半。官向玉面上红晕加深,眸中腾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如晚霞坠湖一般绯艳、滟潋。   官向玉娇娇软软地靠着太子殿下,手心里拽着他柔滑的衣襟,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尽是满满的酒香。约莫是情景适宜的缘故,官向玉觉得自己浑身都飘飘然的,她想抱紧眼前的青年,想把他彻底拥有,咯咯地欢喜笑着:“烬师父,我真是开心啊……”   太子殿下见她醉态撩人,把人儿拦腰抱起,放在大红的喜床上。她自己乖乖地往里滚去,留了空空的一半给太子殿下,侧躺着,见床边青年迟迟不动,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置,嗔道:“快上来呀!”   太子殿下无奈地笑着轻轻躺上来,官向玉立刻便如恋窝的白兔子,窸窸窣窣地缩进了太子殿下的怀抱,一抬腿,习惯性地压在了他的腰上,蹭了蹭。   太子殿下握着少女的腰,女子的幽香若有若无地混杂在他的呼吸里,渐渐发热。他扶稳少女馨软的身子,低低地问:“小离儿,累么?”   官向玉娇娇地嗫喏着:“累……”   他便拍了拍官向玉的背,尽管隔着一层衣衫,可掌心下肌肤的滑腻温软还是让他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兴奋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吻过官向玉的发,道:“嗯,那先睡一觉。”   床帐中,彼此的呼吸盘桓,然后相互纠缠。   忽然,官向玉抬头,与他鼻尖对鼻尖,带着酒气,眉色氤氲,道:“烬师父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太子殿下眸色幽邃地缓缓下移,盯着官向玉的嘴唇,嗯了一声:“你说,还有什么事?”   官向玉咬过他的喉结,蹭着他的颈窝,道:“双修啊……男女双修……”   话音儿将将一落,官向玉只觉眼前倒转了一圈,再回神之际,便被太子殿下压在了身下。不由分说,太子殿下低头便噙住她的唇,温柔缠绵地深吻……   这次的感觉,异常强烈,她满心都被充实着,唇齿轻启,舌与舌相碰的时候,官向玉支吾无声,无力地娇喘着,臂间衣衫滑落,双手搂住了青年的脖子。   太子殿下与她耳鬓厮磨,低低地问:“谁告诉你成亲要双修的?”   官向玉唇齿间溢出轻吟,喘着道:“苏媒婆说的……我是你妻子,我要服侍你舒服……”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让太子殿下浑身上下都绷紧,充满了欲望。身子把娇嫩的人儿抵得死死的,他嗓音暗哑,吮着官向玉的耳珠,感受着她的颤栗,愉悦道:“那她一定是教你怎么做了。”   “嗯……”官向玉扭着身子,一边闪躲,一边不受控制地一切实打实招来,“教了,但不需她教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的……我看过、看过双修图……”   不知不觉,大掌游离周身,褪去了女子雪白的衣衫。少女的美好,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怜惜地去亲吻,顺着脖颈一直往下,每一处都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绯红的,暧昧的..   这场云雨,极尽缠绵。   衣衫散落了一地,床帐轻垂与世隔绝,榻上嫣然凌乱。   那一双人抵死纠缠,温声软语低低呢喃,他们用尽全力地占有对方,不知疲倦……   后来,女子不知道被那蚀骨的欢愉滋味吞噬了多少次,她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太子殿下看着她娇红无度的脸,充满了怜爱与心疼。他吻过她的脸,身下抵入了花心最深处,热流涌入。   那热流要把她灼化了一般,她紧紧地抱着太子殿下的腰,跟着颤抖起来,轻声叮咛:“烬师父……”   熹微的晨光破云而出,地面铺上一层浅浅的金色,世间万物都跟着亮了起来。晨风和暖,从半敞的小窗斜了进来,缓缓流动。   小离儿睡得特别的香沉,锁骨以上的半截肌肤裸露在外,上面深浅不一的红痕看起来分外香艳。   太子殿下搂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厌倦,时不时拿下巴轻微地摩挲着她的面颊。   忽而他的小离儿似半睡半醒间,手抵住了他的下巴,顺着往上摸,碰到了清俊的眉眼,把他的双目合上,带着鼻音喃喃道:“烬师父睡……醒了慢慢给你看……”   太子殿下轻轻地笑了,揽过有气无力的女子,就真的听话闭眼而眠。   这一睡就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房外的天色暗沉。官向玉醒来的时候还很疲倦,脸上红晕已经完全褪下去了,约摸是睡得太沉的缘故脸色比平素更加的白。   她动不得身,稍稍一动就浑身酸痛似散架,忍不住轻微地抽气了两下。   “小离儿。”   官向玉扭头看去,倏地撞进了一双春意盎然鎏金柔潋的凤目里。   官向玉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迷茫,似乎还没从睡梦中回到这个现实里来,望着眼前的俊脸只觉得万分养目怡神。   但随着俊脸慢慢靠拢,凤目低垂落在自己的唇上越来越近的时候,官向玉心跳一下高过一下,双唇紧贴的那一刻,终于彻底清醒。   太子殿下给了她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吻得官向玉脑中烘热,热成了一团浆糊。   太子殿下手掌又开始在官向玉身上游走,并轻柔地揉捏,声音充满了蛊惑,道:“是不是很累?我帮你揉揉。”   官向玉更多的是痒,扭着腰笑咯咯地躲闪。浑身骨骼都像是在发颤,她娇喘着笑道:“不揉了不揉了,烬师父不揉了……”   太子殿下狡猾地笑着,道:“那小离儿还累不累?”   “累……”腰上的手掌加了些力道,揉得她背脊骨都轻轻颤栗发麻,当即又改口,“不累……了……嗯……”   话语间,太子殿下就已欺身而上,用自己的身体轻重缓急地揉着娇嫩的女子。身体的欲望又严阵待发。   当碰到她的花蕊时,官向玉蓦地又想起昨夜撕裂般的疼痛,顿觉被他碰到的那处火辣辣起来,又酸又软。官向玉眼神半是退缩迷离半是不禁情动,手推着太子殿下的胸膛却基本没什么力气如同挠痒痒,太子殿下疼惜着在她耳边道:“不怕,我不弄疼你。”   官向玉手攀着太子殿下紧实的肩背,仅仅是被他轻微地触碰,身体就反应强烈,他深浅地摩挲了几下便滑腻了起来。   太子殿下揽着她的身,她双腿微微侧开,让太子殿下顺利地一点一点挺身滑进去……   很撑,却感到无比的充实。仍有明显的痛感,但已不强烈,痛过之后便是隐隐约约地酥麻。   太子殿下没多动,随后翻身托着官向玉的身子,怕压疼了她,便他在下娇柔的女子在上趴着他的胸膛。   哪知恰恰是这一动作,使得太子殿下进入到窄径深处,景致通幽有着万般魔力,官向玉喘着,颤抖地叮咛。   手指抚过她肩上的长发,他道:“小离儿……从今往后,你便和我在一起,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做,等将来啊……”   等将来,他带她回仙界,她是他的女人,尽管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也是该让她见见仙界里的双亲。   官向玉打断他,满心情动着去舔咬他的喉结,她喜欢舔咬太子殿下性感的喉结,眸中水光流动,媚骨而笑道:“烬师父不是大魔头么,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是烬师父的妻子,那以后我是不是也要被称为魔头啦?”   太子殿下轻声问:“因为我,小离儿将与江湖武林为敌,怕不怕?”   官向玉鼻尖对着太子殿下的鼻尖,小嘴亲亲他的唇角,娇娇笑着,眼眸弯弯,“我喜欢,跟你一起成为魔头,你是大魔头,我是小魔头。”   太子殿下柔美地笑:“女魔头。”   然后女子就开始数起了数来,道:“烬师父,你就是无倾,那多年前你就是大魔头了,那个时候你起码有十五二十几岁了,现在你隔了六七年又重出江湖……”官向玉惊了一惊,望着笑意盈盈的青年,“你有三十岁啦?”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好笑道:“看起来有那么老?”   官向玉怕他太难过,连忙安慰道:“你看我这么年轻便喜欢上了你,说明你委实不很老。”她侧脸贴着太子殿下的胸膛,娇娇软软又道,“烬师父怎么样,我都是很喜欢的。”   太子殿下唇贴着她的耳廓,笑着道:“等以后,说不定你会发现我真的是很老,但那个时候,已经后悔来不及了。”   “才不会后悔。”女子万分笃定道。她认定了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后悔。   “云烬。”   “嗯?”   太子殿下道:“我的名字,云烬。”他顿了顿又道,“是不是,有人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来找过你,所以你才那么胡思乱想。”   “她叫你烬哥哥”,官向玉沉默良久,似乎不愿说起这件事情,但她觉得不问清楚,自己心里就似长了一个疙瘩,想一回便要难过一回,“我还是很在意……她到底是谁呀……”   太子殿下手指自官向玉的眉心扫过,问:“是不是这里,有银色的额印?”   官向玉点头:“对啊对啊。”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道:“凤以寻,我姑姑的女儿,我的妹妹。她跟你说什么了?”   官向玉手指在太子殿下胸前缓缓蠕动,有些不满意道:“她说烬师父不好啊,花心,风流,在我之前已经喜欢过很多个女孩子,她就是其中一个,你的老相好儿……”   这话,听起来酸得掉牙。   太子殿下笑得相当危险,道:“原来她是这么跟你说的。那小离儿相信了?”   官向玉表明立场:“不信,但她提醒了我,我对烬师父的过去一无所知。我想,等我弄明白了,再来跟烬师父在一起……”她说不信的时候,明显有些心虚,见太子殿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闷了闷,又道,“我不喜欢听到你和别的女孩子怎么,我会忍不住要难过……”   “从前”,太子殿下缓缓道来,“是有很多女子在我家门进进出出,吟诗作画,月下赏花。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那样过去了,成为众望所归的人,走上众望所归的路。”官向玉寂静地听着,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在慢慢收紧,他说,“可是我不快乐。每日都在恍惚中虚度,那些花哨的日子一点也不让我留恋。”   “孤独吗?”官向玉忽然道,澄澈的双眼看着他,充满的心疼,“就跟我在遇到烬师父以前的那十四年里一样。”   太子殿下瞠了瞠眼,有些惊诧,继而更多的是释怀,轻缓地勾唇而笑,“啊,原来是孤独。”   曾在九重天上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以往那些漫长得无边无际的岁月、那些莺莺燕燕的仙子妖女们陪伴的岁月,他是孤独的。   官向玉眨了眨眼睛,问:“那……那些女孩子在烬师父的家门进进出出,烬师父也像……”   太子殿下突然翻身,把官向玉重新压住,挺身动了动,她立马就说不出话了。身体里隐隐酥麻的感觉又漫了起来,不上不下的让她感到焦灼。太子殿下彻底地抽身而出,官向玉皱起了眉,继而又彻底地闯了进来,将她撞得像一块充满了弹性的白豆腐,被人捧在手心里任由摆布。   快意,开始层层叠叠地堆集。   太子殿下感觉到官向玉的身子在收缩绞紧,紧密温暖地把他包裹起来,只要他往外抽身便不舍地缠住吸引他,才三两下便只差让他缴械投降。   太子殿下一边大动,一边一句话一句话地咬着她的耳珠说道:“我跟别人,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与谁像对小离儿这般亲密,不许胡思乱想。”   “嗯……”身子很累,但她忍不住想要去抱他去迎合他,她喜欢被他触碰占有,喜欢他这样低低深情地说着情话,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胡乱在说些什么,一些话不经大脑便轻易说出了口,“原来,烬师父也有家人,只是烬师父的家人,一定不喜欢我……”   太子殿下一顿,双臂铁一般地用力揽着她,疯狂地进攻城池,顷刻间狂风疾扫风卷云残。那快意堆集到了极致,忽然就如山崩地裂一样坍塌,让官向玉连小巧的脚趾头都绷紧,手指间流泻着青年的长发,咬牙哭了出来,不住地哆嗦……   太子殿下呼吸厚重粗喘,一边道:“我们族里有个规矩,只能娶族里的女子。所以,才会有人想来阻碍我们……但是,我不会放弃,是人是鬼是仙是魔,我都不会放弃。我不想,再跟你错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样的话,心痛得不可抑制。眼泪横流,官向玉躬身相迎,似乎能体会太子殿下的疯狂,因为她也很想很想疯狂,双腿向外舒展到最大,与他抵死缠绵,媚声道:“烬师父……嗯深一些……喜欢我……”   她几乎是与太子殿下缠绵到晕厥。恍惚之际,她觉得,她应是爱惨了她的烬师父。   官向玉昏睡了整整两日,想来她是把她这十几年的少女生涯中的所有精力都在那一两次挥霍里耗光了。   太子殿下很内疚。   其间,兰罂教又没有婢女,他内疚地亲手收拾了新房,内疚地重新地整理了床榻,再内疚地抱着睡熟的女子步入后院一起泡温泉。   官向玉很听话,就软软地靠在太子殿下怀中。太子殿下心细温柔地为她清洗身子,手指碰到那处除了他以外从无人涉足过的地方,低头看着怀中女子无知无觉的模样,凤目里盛满了柔情,手指静悄悄地借着温热的水流滑进去,打开了入口。   温暖的浊液,夹杂着血丝,淌了出来。她皱着眉头,若蚊吟一般小声地唔了一下。   泡过了温泉,因精疲力竭而苍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晚间官向玉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才慢吞吞地醒过来。   彼时屋中烛火正悠然,窗外夜色正静谧。她依旧穿了一身雪白的丝质里衣,躺在宽大舒适的床榻里,形容十分慵懒,见房中无人,醒了也不愿起身,翻来覆去地踢着被子伸懒183.第183章181深渊底下   后来门开了,官向玉扭头看去,看见修长的黑衣身影缓缓进来,手中端着简单的几样吃食,她便笑弯了眼睛,继续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滚几圈,头发乱糟糟的,心情却无比愉悦舒畅,道:“烬师父,天还没亮,你起这么早给我做吃的呀?”   太子殿下眯着凤目回头看了看屋外的天儿,似笑非笑道:“天还没亮吗,估计等天亮还有一整夜的时间。”   官向玉便对太子殿下招手:“烬师父,过来。”她坐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太子殿下手中的吃食瞧去,“我看看你煮的什么。”结果她看见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肉沫粥和一碟颜色鲜红的枣糕时,就顿住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太子殿下,又道,“烬师父,只有肉沫,我觉得我完全吃不饱啊。”   太子殿下闻言,雍容安闲地笑了,兀自拿匙舀了粥轻轻吹凉,放到官向玉嘴边边,清浅道:“吃太多肉容易撑,小离儿先前不是就吃撑了,一睡就是两日?”   太子这意味深长的话,官向玉在心中琢磨了一阵,琢磨出个精髓来,脸上烫了一烫,然后就再没话说了,乖乖张口,由着太子殿下喂粥。   怎想这粥看起来普通,入口却有种淡淡腥甜的味道,并非是难闻不好吃,那种腥甜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仿佛能直钻人心底。   官向玉咽了一口,盯着碗里的肉沫,问:“烬师父,这肉沫没煮熟吗,吃起来腥的。”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道:“有可能是半生的,这样对身体好。”然后便舀了第二匙喂她。   不管是喝粥还是吃枣糕,官向玉都能吃出那股淡淡香甜的腥气来。且枣糕的甜味很浓,但还是掩盖不住。   她觉得,可能是她的味觉出了问题。   吃完以后,官向玉又变得有生气起来,趁着太子殿下收拾碗碟,自己下床去柜子里翻翻找找,发现柜子里还有女子能穿的衣服,就与她之前的裙衫差不多。官向玉取了一件,跑到屏风后面就换上。   长发未束,披在肩上,她灵俏无双,银足赤脚,出现在太子殿下的视线里。   太子殿下眯着眼睛走过来,把女子拦腰抱起,放在凳子上,拎来她的一双鞋,为她穿上,道:“着凉了怎么好?”   官向玉不说话,兀自低着眼,静静地看着他。发丝从肩后丝丝缕缕地滑到胸前,她忽然道:“我有夫君啊,烬师父是我夫君,我着凉了,你给我暖。”   太子殿下愣了愣,像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美丽的话语,抬起头来。凤目里掩映着比天边七彩织锦的霞光和九天银河里坠下的星子还要艳丽灿烂的光彩。那纤白柔滑的手伸来,轻轻地抚摸他的脸,捧起他的发,如捧世间至宝。   相互拥有相互珍惜,是一件万分美妙的事情。   趁着夜色,星辰步天,太子殿下牵了官向玉的手走出房间,赏那孤天月色。官向玉提气,与青年一起盘旋在夜空,如一双展翅的比翼鸟,坐上谷中最高最大的树梢,仿佛伸手便可触明月。女子明眸皓齿,果真抬手去触明月,清辉光泽铺下,莹白了她的指尖,夜风拂起她的长发丝丝生香,道:“烬师父,我突然觉得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江湖。是你圆了我的梦呀。”   官向玉在兰罂教谷中好吃好喝好睡了几天,神清气爽。只要有太子殿下这位处处周到的新婚夫君陪伴着,每一天她都觉得很开心很充实。白日里太子殿下携她见了兰罂教众,她有了一些心得,觉得兰罂教能被称为江湖第一魔教且横行江湖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起码这些教众忙时提刀能杀敌,闲时捞锄能耕种。能屈能伸,素质良好。   她喜欢这个地方。   由于官向玉这个教主夫人是从新武林盟主的喜轿里抢来的,莫看兰罂山谷里一片安宁祥和,外头却是闹得沸沸扬扬炸开了锅。   谁都知道武林盟主柳宸风的新娘子被魔头给抢了。   况且现在她的夫君身份特殊,几乎是整个武林正道的公敌了,岂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出去抛头露面。因而她和太子殿下要准备行走江湖劫富济贫的事情,被官向玉爽快地决定暂搁下来。   正当官向玉苦心研究跟太子殿下双修这一事时,殊不知外头以武林盟主为首正计划着找出兰罂教的老窝一举端掉。   不过太子殿下这位半路魔头教主,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游刃有余。   夜里,房中灯火明媚。书房跟寝房并作了一处,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忙的时候便也能陪着娇妻小夫人。   眼线太子殿下正站在书桌前,一身黑衣沉魅,清华端方,举手投足贵气自流。桌面上铺了一层白色生宣,他正拿笔在生宣上闲适地写写画画。   似乎画了一个八卦模样的图形,然后不断地修调。   而官向玉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精神得很。教中不知是谁人,向她进献了一本新鲜的图册,据说是对男女双修大有助益的,她便欢喜地接了下来,正翻看得起劲。   图册中的男女姿势相当新鲜又高难度,比以往她看的那些双修图都要热火刺激。她看得面不改色,实际上心中战鼓雷鸣,心口阵阵紧缩发干地蹦跳,不由想起她自己跟太子殿下双修时候的光景,一股热血直冲大脑。   随后美丽的女子将图册往边上一扔,长长叹口气,总结道:“这个双修,我感觉总是怪怪的。”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手中笔锋未停,嗓音低低柔柔的,略有些好笑地道:“怎么怪了?”   官向玉想了想,道:“书上说双修能增进功力,可我跟烬师父双修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而且不是想象的那样……”   太子殿下收笔,抬眸,缓步朝人儿走过来,道:“可能是小离儿还没能体会这双修的精髓。书中的姿势,都没尝几样,当然没什么效果。来,我们尝尝别的样式。”   官向玉闻言,赶紧爬起来就跑。可是她再怎么跑,都不可能跑出太子殿下的魔爪。只见殿下手臂一横一捞,就抓住了她,拂手垂了床帐,两人窸窸窣窣地暧昧着。不一会儿,女子的群裳便被一只修长有力且骨节分明的手给扬了出来……   太子殿下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狼。时时刻刻想着要把官向玉压榨干净。   先前他不知节制,也太过用力,使得小娇妻累不堪言,通常要睡个一两日才能缓得过来。   这一夜,太子殿下极尽温柔缠绵,官向玉被他撩拨得情动不已。衣衫尽褪,肌肤裸露,有女子的香软柔媚,也有男子的英挺勃发,他们在一起简直是最完美的结合。   太子殿下沉身进入的时候,窄道紧致湿滑,温暖地包裹着他,浑身血液都集中在了那里,身下女子吟得越是娇媚,他越是兴奋越是疼惜。   一番云雨,销魂滋味。   尽管太子殿下动作很温柔,可事后官向玉还是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她是真的累得不行。   太子殿下搂着人儿躺了一阵,一手环着官向玉的腰,一手缓缓地扶上了她的手腕。双目深邃沉寂,看不清任何情绪。   瑶池中,一盏盏音莲氤氲绽开,合着白雾飘渺。玉露滴答一声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金色的织锦垂天,形成最灿烂的云霞。   天后娘娘正与天帝一处,面前铺着一张棋盘,上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天帝尚且淡定如初,有力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黑衣广袖,温然柔俊。而对面的天后娘娘便相当的沉不住气了,落子迟疑不定,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   天帝淡淡看了她一眼,落下一子道:“锦儿,静心定性,不然下不好棋。”   天后娘娘索性不下了,凤袍锦袖拂乱了棋局,气闷道:“不下了不下了,阿夕,烬儿该怎么办啊?这样下去,他会被情劫给毁了的。”   天帝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紫微帝君不是说了,该他有此劫,你再着急也无济于事。能不能安然度过,只有看他自己,若是一心强求,也只能自承苦果。”   天后娘娘期期艾艾地望着他:“阿夕,你要看着他遭难么?”   天帝闲淡道:“天命难违。若不让他亲身经历一番,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握了握天后的手,又宽慰道,“锦儿莫担心了,当初我们,不也是历经千难万阻么,事事哪能都顺顺利利。”   天帝空闲的时间不多,小陪了天后娘娘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瑶池去办公。天后娘娘左右不顺,差人去把司命那老头儿叫来,司命办事不利被她出气地臭骂了一顿。   天后娘娘先是不咸不淡道:“上回本宫让你把那凡人女子的命格写仔细了,让她嫁给他人断了烬殿下的念想。本宫听说,最近她委实嫁人了。”   司命一听,冷汗连连,唯唯应是。   天后娘娘语气一提,稍显凌厉:“可本宫却听说她不是嫁给别人正是嫁给了烬殿下?”   司命抹冷汗:“听说……是烬殿下……抢的……”早知道他无法左右太子殿下的命格,太子殿下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天后娘娘喝道:“还敢顶嘴!司命啊司命,连一个凡人的命都司不好,私底下写那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打听那些花边八卦你倒是很积极,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你还当什么司命?不如你就去写花哨的小说好了!”   司命星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小神知错了!”   司命星君在瑶池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好他一入瑶池便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切也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以内。只是回去的时候,没精打采精神恹恹。   恰好司命在瑶池外头碰上了东极神女凤以寻,未语先叹一口老气,神情颇为幽怨。   凤以寻摊手,无辜道:“看你这样子,你定是被我流锦小姑给痛骂了。想来这也不能怪你,你压根不是我烬哥哥的对手,败给烬哥哥也是情有可原的。”   司命星君道:“那神女答应帮忙……不是也败了么。”   神女掂了掂下巴,呲道:“还真莫说,那小离儿有些出乎我意料。”   她搭上司命老头儿的肩膀,司命吓得险些跪了,一抬头便看见神女眯着的危险笑眼,心中忍不住哆嗦了一番,听神女道,“你都写的是些什么话本,也不见得女孩子意气用事就会做出冲动之举来,起码那小离儿就没赌气嫁人。流锦小姑一定是骂你司命不好,我看你写小说也不见得好。”   司命快崩溃了,告饶道:“哎喂饶了小神吧……”   凤以寻扒拉着司命坐上云头,勘勘飘在了人界上空。凤以寻指着下面一处,道:“给你看样有趣的。”   司命往下定睛一看,愣道:“烬殿下?”   清晨天光和煦清风微澜,云雾皑皑把整个兰罂山谷笼罩,一切都显得静谧非常。   隐隐约约玄色衣角在白雾中轻缓闪跃,太子殿下墨发长扬,在空中扬起了柔软而优雅的弧度,浸染了晨间白色的湿气。他神色清然安静,眸中无一丝情绪。一直行到了兰罂山谷的入口处。   司命星君伸长了头左右地瞧来瞧去,问:“神女,烬殿下他在那里走走停停,是干嘛?”   只见太子殿下手中捻了小石,往各个方向淡淡看了看,随后石头自手中飞出,击往特定的角落。   白雾弥漫,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忽明忽暗忽浓忽淡,仿佛就只围绕着太子殿下一人,尽在他一人掌控。   最后一粒石头落下,从上空看去云雾翻腾,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形状。他长发在云雾中剧烈翻飞,清冷非凡,似真神仙身驾临。   司命星君惊疑又问:“烬殿下做了什么?”   凤以寻支额,若有所思道:“烬哥哥倒会找地方,山势相当好,一般凡人找不进去,况且……”她眯了眯眼,道,“他还布了一个伏羲八卦阵法。”   “伏羲八卦阵法?”司命星君更加吃惊,“烬殿下布阵干什么?”   凤以寻半晌道:“这个伏羲八卦阵乃上古阵法,就是没仙力,想要困住凡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看了司命一眼,“烬哥哥锁了仙身,续了一个凡人的命,不是树了很多敌?”   “哦原来如此……”司命闻言,渐渐恍然的样子。   凤以寻懒洋洋地站起来,驱着祥云将离开,看了看天儿道:“啊这个时候去妖界找玚珏,恰好能赶上食午饭呢。”临走前还不忘拍拍司命的肩,“再接再厉啊,你需得做到我流锦小姑满意为止,莫要真的让烬哥哥万劫不复,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你这么坑烬哥哥,我会为你保密的。”   司命星君叫苦不迭,但那头倩丽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了,他连哭都没处哭。你说现在不努力吧,天后娘娘虎视眈眈地看着,随时都可以扒他一层皮;可是等将来太子殿下回归仙界了,知道是他从中作梗,拆他一身老骨头也很有可能。他这是两头为难啊。   可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太子殿下的劫难,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司命星君就能够左右的。   太子殿下做完了这些事情,转而不急不缓地走在了万丈深渊上空的小吊木桥上。木桥发出咯吱咯吱老旧的声音,在白雾中既显得清醒又带着两分莫名的惊魂。好似他走着走着,这老木桥便会突然从中间断开,而他便会掉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可哪知,太子殿下走得好好儿的,突然他手抚上铁索栏杆,身体朝外一翻,整个人便凭空落入了外面去!黑色衣袂烈烈翻扬,很快便如匹黑绸般飘渺下滑,消失不见。   守山的一位教徒,见此情景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颤着腿往谷中跑,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太子殿下在空中翻腾数周,靠近悬崖陡峭的峭壁,那峭壁之上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根麻绳,他顺着麻绳轻巧而灵活地往下飞去。浓密的雾气熏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完全全无法视物,待穿透了雾层,下方之景象豁然开朗,彻底地呈现了出来。   并非是真正的万丈深渊,不过若是凡人真从上面掉下来,也会真的摔得粉身碎骨成为一滩肉泥。   这是一个十分深邃的山之裂谷,地势处于附近山群极低,因而所有山脉的灵气走势都会最终汇聚在此,上方形成终年不散的白雾,笼罩得此处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同时,因六年前的一场江湖浩劫,武林正道几乎已经接近了这兰罂总坛,结果最终还是没能探到总坛的所在,兰罂教与武林正道浴血厮杀,双方死伤无数。除了武林四大家族之首以外,武林正道当时所派来的人除了极少数的一部分以外无人生还。后来清理的时候,尸体纷纷被扔进了这个极低的深渊。   多年来,煞气也一直凝聚不184.第184章182双修之法   这样一个充满了灵气和煞气的地方,实属难得。太子殿下缓步走在灵脉所滋生出来的一条两丈余宽的河边,那河水与冥界的护城黄泉河有两分相似,河水呈红色但颜色并不深,隐约可见河水下面掩盖的累累白骨。   步行不多时,河中冒出一两块石头来恰好够垫脚。太子殿下拂了拂衣摆抬步立于其上,缓缓蹲下身,伸手在红色的河水当中掏了掏,修长有力的手指便掏出一只长长的匣盒子来。   盒子本是用楠木打成,看似色泽还很新,但在这河水中泡得久了,面上被腐蚀得相当厉害。太子殿下拿起匣盒子便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当官向玉听到他坠入深渊的消息匆匆赶来时,不晓得是以怎样的速度,连呼吸都来不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色煞白。不等人阻止,她便猛地冲进了白雾里,只可惜白茫茫一片根本辩不清方向。   官向玉手扶铁索栏杆,有些不愿相信,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烬师父——”连连喊了三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索性她急归急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径直从上空跳下去,而是退了回来,摸索着这边的悬崖峭壁便欲只身往下。   教徒拦住她,惊道:“夫人万万不可!”   官向玉凉凉地看了那教徒一眼,道:“你们且在这里守着,我下去看看。”   说罢她脚往峭壁上借力,身子便翩翩如莺地飞了下去。只可惜,那峭壁常年经雾气浸泡,又湿又滑。稍不注意,便能整个踩空了跌下去。   果真官向玉没留意脚下,又是心急如焚,一下竟真的踩滑,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直直往下掉。官向玉沉下心来,几度再试图往崖壁上借力,可下方的深渊却似有万般魔力在吸引着她一样,使得她试了几次都连连失败。   碧衣裙衫如蝶闪莺舞,青长的发丝在雾中飘散得飘渺,她眉眼精俏,神韵无双,这辈子只为那一人绽开如花笑颜。她头有些昏重,脑海中似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只是她都记不得却感觉莫名的熟悉。   果真是很早很早,她就跟她的烬师父认识了,很早很早,她就喜欢上她的烬师父了。   只是这个很早,她不知道究竟有多早。或许在前世?   官向玉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太子殿下,还对这天地间寂然生存的万物。尤其是她从上面落下,还未穿透雾层,谷底下方的灵煞之气突然暴涨,如滔天骇浪一般往上空席卷。   它们并非是要吞噬这样一个世间渺小如尘埃的生灵,而是纷纷想往她身体里面钻,好似能从此找到寄托一般。   这促使官向玉突然打开了前世的记忆,冥界奈何桥上的那碗孟婆汤效果彻底失灵。只是她的潜意识还未完全开启,那些画面如走马灯一样一一在她眼前闪过,她看见了她和她烬师父的过往一切。   当时记得清清楚楚,然一回到上面,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恍惚间她觉得,她忘记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谷底的太子殿下察觉有变,立马循着灵煞之气的出处飞身往上。   连坠下的风都停止了,雾气散去了。大千世界苒苒物华。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宁静。官向玉翻飞的裙角,倏地静了下来。整个人落入清浅的怀抱,与那玄色衣袂相互纠缠,融合。   官向玉抬头,满脸泪痕地看见黑衣青年风华绝代而来,身体绷紧如充满力量向上翱翔俯瞰天下的黑鹰,狭长的凤目冷峻而美丽。   她张口声声哽咽着,拼命往青年怀中钻,泣道:“夏胤……夏胤……我等了你十年……”   太子殿下双目一瞠,写满了惊愕,缓缓低下头来看着怀中女子,眼角微红:“小离儿……”   “我害怕……”官向玉抱紧他的脖子,泪如雨下,“我走在你前头,却迟迟等不到你……”   “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太子殿下轻声呓语,满满都是疼痛的压抑。十年,对于活了千年万年的他来说是多么短暂的时光,可是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却是赌上一生的所有期待。他偏偏跟她错过了,追悔莫及。   他根本没想到,官向玉能够记起前世的所有。她前世的记忆已经被孟婆汤所剥离,饶是这一世结束再回冥界若无灵者点拨也只剩下今生的记忆,没有理由记得前世。   太子殿下一鼓作气,带着官向玉走壁而上。脚下的灵煞之气,化作一片云烟,消失在雾气中,熏得在上面等候的所有教众都头脑晕沉。   太子殿下双脚落地,连忙将官向玉带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并吩咐教众散下。官向玉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眼前渐渐开阔,可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到了暖玉阁,他把女子放下,不放心地上上下下地检查,皱着眉头问:“有没有受伤?”   官向玉抹了抹脸,却抹下了满指泪痕,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哭了,但就是觉得难过,约莫是找不到太子殿下让她觉得难过。她仰头,看见青年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立刻眼泪又涌了出来,嗫喏了两下,便瘪嘴哭了,委屈地嘤嘤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掉下去了呀?”   此刻她又丝毫不提“夏胤”这个名字,便是又忘记了。太子殿下不难将她的记忆跟谷底下面的灵煞气联系起来,便没有多强求,揽过官向玉,将她狠狠地揉进怀,低低道:“就知道胡来。”   他安慰了怀中女子许久,女子才慢慢地安静下来,哭得眼睛红红的,澄澈明亮如春雨清洗过一样。   太子殿下将背上挂着的匣盒子取下来放到官向玉的面前,一下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问:“这是什么?”   太子殿下解开了匣盒子的锁扣,打开来看。只见一柄肃穆且细长的纯黑色的剑赫然呈现在官向玉的眼前,那剑柄上镶着一颗十分漂亮的绿宝石。   官向玉愣愣地瞧了瞧那把剑,又愣愣地瞧了瞧太子殿下。呆呆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太子殿下将剑取了出来,用棉布把剑鞘上的水迹都擦拭干净,然后递给官向玉,挑着眉头道:“送你的。铸剑人给它起了个名字,何息。你看看喜不喜欢?”   官向玉从来没用过剑,她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因而当何息剑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心中便腾起一种喜爱,并且敬畏。得到了太子殿下的眼神鼓舞,她接了过来,并不很沉,拿在手里很是舒坦,长短于她来说更是合适。   她尝试着拔开剑鞘。不想那剑身,竟是竖着一半红色一半黑色。原本凤练石的色泽是黑中透着暗红色,可经谷底的灵煞气养了一段时间以后两种颜色居然清晰地被分裂开来,形容看起来有些悚然。   可是却是精巧无比锋利无比。   听着似愉快的剑鸣声,官向玉感到很欢喜,赞叹着看了半天,仰头笑弯着眼睛与太子殿下道:“它好像有灵气。何息,何息剑真好。”   原本这何息剑就不是普通的剑,凤练石打造,世间少有削铁如泥。又经过太子殿下以灵煞气的养护,岂能是一般的剑,它既有护主的灵气又有杀敌的煞气。恐怕在仙界,能得太子殿下如此精心养出一把剑,都已经是难得的宝贝了。   太子殿下牵起官向玉的手指,笑问:“小离儿怕不怕疼?”   官向玉应道:“不怕,但不要太疼。”   太子殿下便指引这她的手指靠近何息剑的剑刃,近得不足半寸,只听那鸣声强了些许,手指轻轻划过,便起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很快一滴血沁了出来,太子殿下道:“用小离儿的一滴血,喂它,换它对小离儿的万世忠心。”   官向玉照着做了,将手指的一滴血挤在了何息剑的剑身上。顿时淡淡的红光浸染久久不散。待到血气完全融入到剑上,红光才慢慢消失,暗淡了下来。   太子殿下满意道:“嗯,以后何息就是小离儿的了。”   官向玉小心地把何息剑回鞘,想了想,问:“烬师父下去悬崖,就是为了给我找这把剑吗?”   太子殿下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道:“剑是早就打造好的,我不过是用悬崖下面的山脉灵水泡了一阵子,好让它有些灵气。”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眼前的青年,道:“要是你上不来了怎么办?”   太子殿下道:“我不是上来了么,好好儿地站在你面前。”官向玉还想再说的时候,被殿下搂过来抱着,温暖的手轻拍她的后背,将她的所有不安都拍掉,又低低温柔道,“小离儿若是实在担心我有个什么的话,不如好好安慰我奖励我怎么样?”   官向玉乖乖地靠在太子殿下怀中,伸手去环着他的腰,脸蹭着他柔软的衣襟,闷闷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安慰和奖励呀?”   随后太子殿下便轻笑着,将人儿抱起,抬脚合上房门,然后上床榻去索要安慰跟奖励了。   啊现在还是大上午呢,太阳娇羞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赧于听那房中传出来的旖旎轻喃。   床榻上有些凌乱,男女的衣衫四散。一双人相交缠,太子殿下将官向玉死死地压在身下,双手与她的双手十指紧扣,一边狠狠地撞击着她,一边将女子的低吟都吻下。   女子双颊成绯眼神嫣然无度,蒙上迷离的光彩,太子殿下与她交颈,一遍遍密密麻麻地吻着她的脖颈,吮咬她的耳珠,在她耳边厚重道:“小离儿,我教你真正的双修之法,好不好?”   “嗯……”她除了答应,除了承欢,似乎根本没有别的可做。   直至后来,官向玉感觉自己已经瘫软成了一汪水,任太子殿下揉捏成任何形状。快意似要把她整个人吞没,她双手被捉着,只能扭着腰热烈地回应。   太子殿下的动作突然降了下来,他眼眸里压下层层隐忍,变成温柔缠绵的律动,道:“小离儿,清醒些,克制些。真正的双修,与我们平时做的不一样,不能情动,不能生欲。”   他一边对小离儿如是说,一边自己也那样做。   随着太子殿下放缓了动作,官向玉深呼吸了很久,才慢慢地平息下来。太子殿下松了她的双手,又叮嘱道:“心生欲念,情之所起一发不可收拾,则会走火入魔。”   官向玉手臂缠上太子殿下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上,随着太子殿下的动作而一颤一颤。她双颊红潮未褪,乖顺地咬牙点了点头,生生将每一次运动带来的快意给压制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见官向玉完全沉下来了,太子殿下缓缓道:“现在气运丹田,游走百穴两周天。”   官向玉照着他说的话做,真气在体内游走,血脉加速流动,让她的身子产生了灼感。太子殿下能够感觉得到她身体的变化,自己身下的律动也突然加快。   “四周天。”   她的身体越来越烫,太子殿下在她身体里感觉都要被她灼化,刻意压制的欲望抬起了头,化作一簇火焰,越燃越旺,仿佛要把他焚烧殆尽。   太子殿下凝眉,感受到官向玉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立刻肃声道:“不要让元精外泄。”   “唔,再忍忍。”他极力地忍着,垂眼便看见官向玉祈求的眼神,脸上红晕开始加深,像是要到达灭顶欢愉的顶峰。他身下加快了速度,既猛烈又霸道,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加深,每每撞击都深深地抵入她的花房,像是要把她的灵魂也捣烂贯穿,他双手稳健地压着官向玉的肩膀,不准她乱扭乱动。   随后太子殿下狠狠往里顶,将自己的元精洒在了官向玉的身体里。由于她正运功,那一刻急速收缩,把他的所有元精都吞入吸纳,化作自身的精气神……   而此时此刻,官向玉手臂抱着太子殿下的头,往下压,身下也是一阵猛烈缩绞,唇齿溢出了娇吟。太子殿下见状,立刻抽身而出,有些脱力地喘着气。   他这一举动,让官向玉双眸剪水,委屈又迷茫。没有了他在自己身体里乱窜乱动,那种极致的酥麻颤栗感突然就消失了,怎么回味都回味不起来,她只觉得自己不上不下异常的难受,娇媚艳回地哼了几声,见太子殿下没有再继续的样子,皱着眉就要哭了。   太子殿下一边搂着她一边轻声温柔地哄着:“忍忍,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元精一泄,就功亏一篑了。”   官向玉不安分地在他怀中乱扭乱动,十分的不满意,娇软又可怜道:“这个双修,一点也不舒服,没有我们以前的双修好。”   太子殿下好笑道:“以前的不叫双修,是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闺房之乐乃是快乐,今次的才是双修,双修吗当然是修行练功,没有快乐可言的。”   太子殿下也是头一次与人实行这双修之法。双修本是男女相互得益,可他没有让官向玉元精外泄,相当于只有官向玉一人得益。他元精泻出之际,只觉官向玉浑身的力量都在那结合处,贪婪地吮吸着他,像是要把他给吸干不罢休。正是那瞬间,太子殿下有些不可抑制地情动,遭到了轻微的反噬,幸亏他抽身及时,不然后果严重。   可即便是这样,太子殿下面上看起来无甚大碍,身体一时亏虚,再有些反噬之症,脸色较平时更为苍白,良久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官向玉不满足地哼哼了半天,捣鼓了半天,在太子殿下身上骑了半天企图再撩起殿下的兴致,来一场闺房之乐。但殿下都强忍着不为所动,不然官向玉仅有的得益也会流失掉了。   后来官向玉磨了好大一阵,渐渐没了力气,眼皮越来越重,最后趴在太子殿下身上睡着了。   准确地说,她是晕过去了。   太子殿下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神色有些捉摸不定,照理握住了官向玉的手腕感受她身体所发生的变化。   每一次与太子殿下云雨之后,她就会有这种反应。   安静地沉睡着,呼吸浅淡得几乎感受不到,浑身精气静止,除了她魂未离体温度正常以外,其余的与死人没有什么分别。   太子殿下起初没有料到以肉身与她欢爱也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仙身被锁九重天,竟还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吸取官向玉的凡人精气。   因而,每次过后,官向玉总会喝一碗太子殿下精心准备的生肉粥和一碟颜色艳红的红枣糕,都是带有香甜的腥气。那是他以自己的生血在给官向玉补元气。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非但没吸取,反而将自己的元气渡给官向玉,没想到她也会发生晕厥。   有可能,是她的身体,暂时还不能承受莫大的祥瑞气泽。   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太子殿下看着她静静的睡颜,想,应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凉薄的手指轻抚过女子的容颜,扫过那红润的嘴唇,太子殿下俯头,在她唇边印下一吻。随后他起身,披了一件长衫,取来一只碗,顺手拿何息剑在自己手腕上开了一道口,何息剑兴奋不已。他略一思忖,将鲜血给剑喂了一些,何息剑便有了他和官向玉的血液融合,将来一旦他回归仙界,不管官向玉身处何方,剑在人在他都能感应得到。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他用碗接下,接了满满一185.第185章183意外变数   从最初的喂带血的肉粥和糕点,到现在直接喂血,太子殿下的做法真是简单又粗暴。   趁着官向玉还睡着,他坐在床边,含口喝了一口,弯身下去,贴上女子的唇瓣,抵开她的牙关,一点点地喂了下去。   那腥气实在香甜,官向玉在梦中也觉得甚为可口,不住地吞咽。一碗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被她喝干净了。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有一辈子那么长。她梦见,有一位青年,与她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家门口的两棵樱桃树结满了鲜红欲滴的红樱桃。乞巧节上人流涌动,她欢喜地与人一起坐在姻缘树下,许愿,然后挂姻缘牌。她和他踏过千山万水,历经种种磨难,相许到白头。可惜未止白头,却生死相离。   她看不清青年的脸,越拼命想看清越是觉得模糊。   后来,青年把她紧紧抱着,一边一边让人小心疼地问:为什么走?不是说好了等着我的么?你为什么走?   官向玉是哭着醒来的,彼时正被太子殿下抱着,留给她一片安然的天地。   这已经是她昏睡的第二天午后了,太子殿下正闭着眼小憩。一头柔软的长发铺撒枕间,眉眼温和清俊,轮廓极美。平时警觉的他,约莫是真的太累,官向玉醒来的时候居然没能吵醒他。   官向玉蹭着身子往他怀里缩,抱紧了她的腰,含着泪意轻声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们有过去么?一定就是烬师父……只可是……我记不得了,我连烬师父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   他安静睡着,女子满含爱意地伏在他身上,低声呢喃着。静好时光,天长地久,也许不过如此吧。   后面,太子殿下又与官向玉双修了数次,都是将自己的元精毫无保留地渡给她被她所吸收。事后官向玉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两天,五天,十天半月。每一次趁她无意识的时候,太子殿下便会灌她一碗生血。   尽管如今太子殿下的仙身被锁,可他的血岂能是一般人的血,时日一久总能让人感觉得到官向玉的巨大变化。   柳宸风一日也没停止过寻找官向玉的下落和兰罂教的总坛。可他动用整个武林的力量,却总是无功而返。   人前他依旧那么温文儒雅,可人后他变得更加的暴躁、阴鸷,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眼下,柳宸风在书房里,书桌上铺展开来一幅巨大的山形图,他正细细地看。那山形图,正是那日盟主夫人被劫的地方以及附近群山的地形图,他想,既然兰罂教能在那个地方出现,四周山势又十分好,想必兰罂教的窝点正离附近不远。   但他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就是找不到。莫不是兰罂教的人从数千里外的地方赶来,就是为了劫持盟主夫人?若是从数千里外赶来,岂会拿捏得时辰那么准。况且当年清剿魔教,也是在这山形图的范围以内。   正当柳宸风凝神思索,忽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柳月碧端着茶娉婷而入,神态温柔,婀娜多姿。那举手投足间,褪去了少女的娇蛮,多了一丝成熟妩媚。   柳月碧将茶放在桌上,送了一杯给柳宸风,道:“哥哥,歇一歇吧,先喝杯茶。”   柳宸风头也不抬:“先放着。”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有柳月碧的近身伺候。   柳月碧走过来,将茶放在他手边,也去看那山形图,身子却柔弱无骨地向柳宸风靠去,道:“哥哥还在找魔教的下落么,不要累坏了。魔教的人太狡猾,要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出去。”柳宸风冷冷道。   他越是这样冷冰冰的,柳月碧越是不肯罢休,嘟着娇唇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坐在柳宸风的怀里,轻微地厮磨着他的腰腹,不满道:“哥哥,你莫不是还想要找回官向玉的下落?”   柳宸风抿唇不言,神情已冷了几分。   柳月碧又道:“虽然官向玉是官伯伯的侄女,被魔教的人掳去,哥哥是武林盟主,理应竭尽全力把她救出来。但救出来了之后呢,她还是盟主夫人么,哥哥还愿意娶她么?想必,她在魔教,早已经被那些男人给染指糟蹋了,残花败柳还有什么资格……唔!”   话未说完,柳月碧眼前一派翻转,随之整个人便被丢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房门上,痛得站不起身。   柳宸风起身,一步步走过来,睥睨着脸色发白的柳月碧,缓缓道:“正中你下怀了对么?你不也一样是残花败柳?”他弯身,把怔愣又形容痛苦的柳月碧缓缓抱起来,朝书桌那边走去,口中的话如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在女子的心口上划出伤痕,“等将来碧儿嫁人了,碧儿的夫君也一样会嫌弃碧儿。”   柳月碧脸色苍白如纸,在柳宸风的臂弯里轻微地挣扎。柳宸风把她抵在书桌上,书桌的图纸、茶杯纷纷抖落了下去。他毫不怜惜地,看着柳月碧害怕的眼睛,大手撩起她的裙摆,撕烂了她的亵裤,先前被柳月碧撩拨起来的欲望释放而出,掰开了她白嫩的双腿,便挺身直入,一捣入底。   柳月碧痛得瑟缩了起来,指甲嵌入了柳宸风的肩膀。柳宸风用力地耸动,边道:“不就是想勾引亲哥哥么,我如你所愿。”   柳月碧很能适应柳宸风的粗暴,那强烈的痛感一会儿便麻木了,身下湿滑不已,双腿如水蛇一样缠绕着柳宸风的劲腰,舒服得极力迎合。   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外头有人道:“盟主,有人想求见盟主,说是知道兰罂教的下落!”   柳宸风目色一寒,不管不顾各自的欲望是否得到满足,当即又毫不留恋地抽出,把柳月碧丢在一边,理好了衣着,道:“进来。”   那名通报的庄人大胆推开了书房的门,把据说知道兰罂教的下落的人带了进来。书房的气氛有一丝诡异。   武林盟主柳宸风坐在书桌前岿然不动面不改色,二小姐柳月碧则乖顺地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双眸含情,脸颊红潮未褪,佯装在为柳宸风磨墨。   但那庄人不敢多看,自然就没发现这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可他带进来的是一个像模像样的老道,穿着一身青衣道袍,手里端着一柄拂尘,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道者的超然风范,反倒充满了八卦气息。一进来,眼神看了看柳宸风,再看了看柳月碧,然后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显然老道的八卦姿态,让柳宸风一见便蹙眉,因为这老道着实是很有江湖骗子的味道。柳宸风径直问:“你知道兰罂教的下落?”   老道卖关子地捋了捋胡须,道:“山外有山,贫道本不欲涉足这些俗事,但见深山老林中尚有世外高人布了奇门阵法,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贫道很是想见上一见。”   柳宸风一愣,将地上的山形图拾捡起来重新看一遍,摒除了对老道的偏见,道:“道长的意思是说,有人在这山里布了阵?”他邀请老道上前,“道长可否指明,那阵法布在何座山?”   老道便上前来,随意瞟了一眼图纸,手指随意指了一个方向,相当的大牌。   柳宸风便问:“那道长此次前来,可否能助在下破解此阵?”   老道沉吟了一下,道:“伏羲八卦阵,乃是上古最精妙的阵法,有此阵可隐蔽一整座山,何人贸然进入,都无法顺利出来。”   说着老道就看了一眼恍然的柳宸风,难怪柳宸风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原来这其中竟是有如此奥妙,不由眼神亮了几分。老道叹口气,“罢罢,贫道助你破阵,也是顺应天道。”   柳宸风不敢怠慢,当即让人将老道请了下去,好生招待着。老道临走前,还十分生疏的朝柳宸风跟柳月碧做了一个道礼,连拂尘都端不稳当,一看就是半路出道的家伙。   但阵法一事,柳宸风还是相信他的。   人下去以后,书房的门重新合上。柳宸风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柳月碧,见她娇嫩水润如芙蓉出水,先前停顿的欲望再度噌长抬头,他一言不发地长臂搂过柳月碧,柳月碧风情妩媚,裙下亵裤被撕烂已是不着一物,便跨腿坐在了柳宸风的腰上,后背抵着书桌的桌沿。   那炙热的欲望埋进她的身体里,将她烫得哆嗦,她深深浅浅地扭动,都不及柳宸风每一次扶稳她的腰狠狠往里抽送。欲望的顶端,她仰脖而吟,夹杂着汗液和喘息,泯灭了人的理智和伦常。   殊不知,某位天性八卦的星君,此趟下凡来,无意瞧见了凡人冲动的这一面,回去仙界以后是深受启发。千百年来笔下所著小说,不少包含有兄妹禁忌类似的重口味题材,深受成天吃饱了没事干瞎找乐趣的仙族们的热烈追捧。仙界素有青华帝君所带出来的严谨文艺之风,渐渐被重口味所取代,天帝对此严加整顿,让某八卦星君停职三百年。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持续数日以来,天都是灰蒙蒙的,全然没有了往日那风和日丽的景象。兰罂教的山谷里,亦是死气沉沉一片,白雾终日弥漫,越发的浓厚。   约莫是天气在作怪,官向玉人也没什么精神。虽说自从学习了双修之法以后,她身体里时刻感觉到力量充沛,身轻如羽好似随时都准备化羽而飞,但他总是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着。   太子殿下如若无事地牵着官向玉在谷中转悠,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但美丽的女子眉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无心欣赏怡人的景色,手指紧紧扣着太子殿下的,怕他突然就离开消失了一般。   前脚太子殿下突然停顿了下来浅浅笑着转身,官向玉没有注意,一头扎进青年温柔的怀抱里。太子殿下搂着她,手指顺着她的发,问:“怎的了,心不在焉的。”   官向玉想了想,道:“心里不踏实。”   太子殿下便问:“怎么不踏实了?”   她半晌没说话,只伸手把太子殿下抱紧,良久道:“烬师父,现在我害怕一个人。”   太子殿下愣了愣,心绪全部都隐藏在那双幽寂的凤目里,深深如许,让人瞧不出任何端倪,道:“我又怎会,留下你一个人。”   晚上,官向玉瞪大着眼睛委屈地瞧着太子殿下,蜷缩在床脚,形容十分的可怜。   太子殿下啼笑皆非,一边凤目清华万端地看着她,一边抬起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解了自己的衣带。   官向玉一见,立刻强硬道:“今晚你不许过来!”   太子殿下可不受她胁迫,解了外袍便移身过来。官向玉已经退无可退了,这段时间她已经是饱受折磨,坚定立场道:“我不要双修!闺房之乐我就来,双修我不来!”   呼吸近在咫尺,太子殿下眯着眼,手指抚过女子的下巴,简直像是致命的毒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蛊惑诱人的气息,能轻易让人缴械投降。他薄唇就快挨上官向玉的唇了,凤目低了下来,勾勾地看着那水润欲滴的唇,声音低沉悦耳道:“小离儿,我保证,就这最后一次双修好不好?以后都不修了,以后都是闺房乐趣。不然的话……”   官向玉警惕道:“不然怎么样?”   太子殿下轻轻地笑了,道:“不然往后隔次就双修一回。”   官向玉瘪了瘪嘴,心中迅速权衡利弊,要是她同意了这就是最后一次,要是她不同意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次,双修的滋味不上不下十分要命,她最讨厌双修了。果然还是觉得,这最后一次比较划算……   于是美丽灵俏的女子咬牙豁出去了,往榻上直挺挺一趟,大义凛然道:“你只管来,真的是最后一次!”   太子殿下颇觉得好笑,撑身在她上方,长发如流苏一般垂下来,飘飘渺渺。他眸中烛火的光泽成艳锦簇,道:“从前,小离儿不是对双修挺感兴趣的么。”   官向玉动了动唇还想说话,太子殿下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俯头吻住了她。明明她心动情动,为了这双修之法,偏生得克制人性的七情六欲,如何不是一种折磨。   一番云雨,说不上抵死缠绵,却有了他俩独一无二的十足默契。太子殿下依旧毫无保留地把元精倾泻,让她完完全全地吸收。官向玉陷入沉重的昏睡那一刻,太子殿下几乎也是精力耗尽,伏在她的身上,脸色白得厉害,手臂揽着她的身艰难地喘息。   他把他这凡身的所有功力,都传给了官向玉。凡身多少是跟仙身相互关联的,再加上他整碗整碗的生血,应该是已经够了。   太子殿下尚不放心,最后一次,割了一碗生血。额前的发丝凌乱,苍白的额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太子殿下耐下性子,一口一口地把生血喂下,缓缓地笑了,道:“不会,我不会再留你一人。”   后他再扶官向玉的腕时,动作顿了一顿。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官向玉。   气息依旧平静得若有若无,呼吸浅到极致。可是她的血脉中,力量饱满之余,竟似还有额外的东西……仿佛……一汪死水注入了活泉,那是形成了一注新的生命?!   太子殿下不确定,他不会读脉,只能感觉到气泽的变化,因而有些慌张。当即他抱起官向玉去后院温泉池里清洗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床榻也整理妥当了方才重新把女子放在上面,盖上锦被撩下床帐。   兰罂教里就只有大总管老者,年轻的时候是一位土医生,平常教众有个小痛小痒都习惯找他。这晚他都睡下老久了,愣是被太子殿下拎起来,催促着来暖玉阁给教主夫人把一把脉。   老头在垂着的床帐外坐了半天,手指搭在一截如月淬玉的手腕上,细细沉吟着。太子殿下虽着急,但不敢出声打扰,只好在一旁候着。   老头总算是把出一个结果来了,收了手,起身便往外走,顺便对太子殿下招了招手,把他招出屋外来,以长者的身份立马便劈头盖脸地骂下来:“教主不是老奴说你,你也一把年纪了怎的还习着年轻人那套血气方刚的?夫人还很年轻,怎生经得起你没日没夜地折腾?方才我见夫人从头到脚没坑一声,铁定是累得不轻。还好……”说到这里,太子殿下不住汗颜,老头却露出了欣慰之色,“不愧是教主,威风不减当年。夫人的喜脉十分稳健。只是往后,万不可不知节制了,要当心夫人的身体!”说罢他背着手就欲走,留下一脸怔愣的太子殿下在原处,还不忘转身叮嘱一句,“教主早些休息,我明就配几贴药给夫人滋补滋补。”   太子殿下表情怔忪,等到老头都走了很久很久,夜空少有的晴朗,露出稀稀疏疏明亮的星子和一轮皎洁的明月,他仰头,眯着眼睛看向天边,有些欣喜若狂却也有些低沉落186.第186章184至多三年   后半夜,太子殿下才转身入房。坐在床边看着官向玉寂静的睡颜,指端摩挲过她的眉眼,缓缓往下,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小腹,轻轻地笑了一笑,道:“小离儿,你有了我的孩子了,你一定要保佑它,把它留住好不好?”   官向玉未回答。   第二日,老头送来药包,太子殿下亲自熬好了药,端来喂官向玉。可她睡着没有意识,那药又不是太子殿下的生血那般馨香诱人,官向玉怎么都不肯喝。太子殿下唇对唇都把药汁抵入她的喉咙了,她竟也能呕出来。   后来太子殿下无法,只好用自己的生血混着汤药,给她喂了下去。她勉为其难地喝下没再呕出。   尽管如此,官向玉身体的气泽还是在一天天发生变化。她小腹中的小生命的气泽委实是太过薄弱,和太子殿下渡给她的强大气泽比起来简直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那份活泉一样的气泽,一日一日有被吞没的趋势。   可是太子殿下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为了孩子,把官向玉体内这么久以来积累起来的灵气都给撤回去,他不能为了孩子再一次失去官向玉。若是这一次不成,兴许他们就会生生世世都错过了。   凡事,有所重,有所侧重。   太子殿下脸色白得有几分透明,连日以来衣不解带地照顾官向玉。老头开的每一副药,他都要想方设法地让官向玉喝下,几乎是几近祈求地贴着官向玉的脸,与她耳鬓厮磨呢喃着:“小离儿,保佑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从来不信天命,因为他觉得,天命都是给那些无能的人准备好的。因而他顺了自己的心意往后数百年、千年都在逆天而行。可是,这一刻,太子殿下却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这一日,太子殿下惯常地煮了药给官向玉喂下,可是才没喂两口,便见官向玉眼圈儿红了,脸色苍白,浓密弯长的睫羽在下眼睑投下花影簇簇,颤了几颤,落下了两行泪。   太子殿下手有些颤抖,极力平静着自己,把药碗放在一边,伸手去握官向玉的手腕。那股活泉般的气泽,终还是消失不见了,被她身体里的灵气所吞噬,融为了一体,都是太子殿下血脉中的瑞气祥气。   他缓缓揭开了锦被,只见官向玉那雪白的裤间,赫然晕染开来一抹艳丽无比的红。如冬日里的红梅,绽开一朵又一朵,越来越多,枝团锦簇。   太子殿下浑身都在颤抖,发凉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可是怎么拭都拭不干净。他缓缓倾身下来,将官向玉牢牢地揉进怀中,凤目微红,水光闪烁,“小离儿……对不起……”   他是对不起她。他选择了她,选择舍弃他们的孩子。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后来,后来的事情,官向玉记不大清楚了。在她的印象里,只觉得连日阴沉的天气突然开阔了起来,天边落霞如火,火光满天。   明明黄昏尽了,火光映照着四周,还恍若白天。   惨烈的吼叫厮杀,污染了山谷这片纯净静谧的天地。那挥洒的血液,比落霞还要艳丽成殷。   官向玉睁不开眼,身体没有知觉,但是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的打斗嘶喊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能够嗅到到处弥漫的腥臭,能够感觉得到天变了、满是张狂的肃杀。   兰罂谷外的伏羲八卦阵一朝被破。万丈深渊上空的浓浓雾气,被从山外吹进来的狂风给一举卷散,只留下隐隐约约的薄薄雾层还停留在古老吊桥的下方,遮住了深渊下面深不可测的光景。   武林正道,找到了兰罂教的总部,士气高涨充满杀欲地攻了进来。   兰罂教的势力早不比当年,面对人数相差悬殊的劣势,兰罂教教众只能凭着对谷中地势的熟悉,诱敌深入而奋起杀之。   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浩劫。对于武林正道来说,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当年被屠的武林门派,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那么深的血债,总算能够在今日讨回来。   这位新武林盟主,年轻有为领导有方,一身白衣器宇轩昂,腰佩长剑正义凛然。   悬崖上空的吊桥被斩断,可武林这边早已有应对之法,一根根银钩铁索咻地飞射出去,不断有武林人士涌入,柳宸风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紧不慢白衣翩然地稳健行走在铁索上面。   他也等了太久了。打从武林大会开始之前便筹备着,要把兰罂教一举歼灭。不管是真的兰罂教,还是假的兰罂教,只要败在他的手里,那么他的声望将无人能及,江湖地位将无人能撼动。他将会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代武林盟主。   因而,才有了早期武林大会将展开的时候,兰罂教教徒在江湖各处作乱行走的风声。那本是武林盟主设的局,没想到如今误打误撞,让他有机会剿灭真正的兰罂魔教。   放眼所致之处,一片血色弥漫,到处都是烈火纷扬,空气中半是血腥污浊半是皮肉被烤焦的气味。   柳宸风招来一拨柳家庄人,吩咐道:“全力搜寻官家三小姐的下落!”   一行人领命而去。然而,没行几步,突然一道看似柔软且泛着暗红色光泽的弧线破空而来,速度极快,眨眼的瞬间就已飞过。所有人都没意识过来的时候,那红色弧线自一行人当中轻巧而美丽地滑过,纤细无骨,却锐利难挡。   待弧线沾到了那些人的身,正往回收时,一行人顿了一顿,继而脖颈上呈现出淡色的血痕,痕迹越来越深,到最后一片血雾喷薄,那些人纷纷倒去。   柳宸风横眉冷竖,抬眼看去,尸体铺就的地面,星火飞扬,黑色的衣角翻卷如莲,黑色绣着沉丹色云纹的足靴走在地上,不发出一丝声响。三千发丝盈风而起,面戴玄铁辟邪半面面具,薄唇如勾轮廓清俊,狭长的凤目里不带一丝情绪,冷清而淡漠,黑衣青年广袖轻垂,从容恣意,手中凤练石所就的红线轻挽在掌心,依稀穿着一粒一粒的小血珠,形容美极。   兰罂教教主,无倾。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所有人见了他,自觉地退避三舍。   “无倾”继续若无其事地悠闲地将红线一圈圈收挽起来,白皙的指端依稀有血迹,那样刺目的红染了他的手指看起来一点也不嫌违和,反而有一种烈焰般的美。他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对面的柳宸风,嗓音清淡低沉道:“破本宫伏羲八卦阵的人,是你?”   柳宸风警戒起来,手若有若无地扶上了剑柄,道:“破阵者自有高人。”   “无倾”淡淡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浅浅,道:“也是,怎么可能会是你。”   听见武林盟主被一个魔头藐视,众武林中人是敢怒不敢言,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柳宸风气势沉了下来,隐约杀意环生,他对“无倾”拔剑相向,剑光寒气凛冽,道:“谁破的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死在谁的手上。”   “无倾”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柳宸风,道:“本宫允你此殊荣。”   话语一落,一位是象征着武林正道的盟主,一位是另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魔头,风云突变,刀光剑影闪花了人的眼,冷锐的弧线飞手而出,两人身形飞天遁地瞬移极速,快得只能看得见黑白,看不见其出招的动作。   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兰罂教无人能及的教主,出关以后本是功力更上一层楼,却不出百招,败于武林盟主的剑下。   他被柳宸风重力一击,从空中陨落了下来,沉闷地跌在地上。   兰罂教正在奋力厮杀的教众见此情形,纷纷自乱阵脚,被对方有机可乘。   “无倾”缓缓站起来,随手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手指拭过嘴角淌出来的血迹。下一刻,柳宸风趁胜追击,战胜魔头来得实在太轻便容易,他几乎是克制住内心的狂喜,用了十成力道,一剑对准了“无倾”便如一道惊雷一般毫不留情地斩来!   “烬师父!”官向玉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倏地清醒了过来,浑身都害怕得颤抖。她抓起太子殿下送她的何息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暖玉阁,外面天色暗淡,不远处的火光却一闪一闪久久不散。   悬崖边上,那沉丹色的凤练石所就的夺命弧线,被寒剑寸寸逼断。官向玉看见那抹玄色人影缓缓地跪在地上的时候,浑身血气都凝固住了,似乎连心跳都停止了,撕心裂肺地大叫:“烬师父——烬师父——”   青碧色的裙裳在晚风里飘摇,形成一抹丽色,与周遭的血色格格不入,恍若一个慌张的精灵突然闯进了一个陌生糟乱的世界。   她一往无前,只管朝黑衣青年跑去。   柳宸风白衣染血,望着跑过来的美丽女子,愣了一愣,眸色晦暗如深。然女子却不是朝他跑来,而是跑向了他的手下败将——无倾。   或许这是太子殿下活了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最狼狈的一回。   官向玉连喘息都忘记了,双腿飞快地奔跑,眨眼一瞬便至他跟前,在太子殿下倒下去的时候先一步跪了下去,使得他倒在了她的肩上。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淌进了她的脖颈里,烫得她浑身都在哆嗦。   “烬、烬……烬师父?”官向玉努力瞠大了双眼,澄澈分明的眼中溢满了不可置信,所有的光彩在那一刻化作毫无生气的灰白。她颤手去抓太子殿下的衣袖,去摸太子殿下的长发,触手都是一片血色黏糊。   “烬师父……烬师父……”官向玉一遍一遍地唤着,越来越着急越来越慌,太子殿下安静地靠着她没有一丝回应。她嘶声哭了出来,沙哑急促,充满了绝望,仰头大喊,“烬师父——”   那青碧色的裙角上,是他的血。   她永远也无法想象,结果会是这么一个样子。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烬师父真的不会再陪着她。   天长地久,天荒地老,转瞬就过了。   冰凉的手指去抚太子殿下的面具,这时,太子殿下突然地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呼吸很轻,先行抬手带血地抚上了官向玉的眉眼,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感受,道:“小离儿,莫哭。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你……”   所有人都愣了,缓慢地反应过来,似乎官三小姐被魔头掳去,结果与魔头生了情愫。   这让柳宸风颜面扫地。   官向玉拼命点头,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滑下,道:“不离开……绝对不离开……”   “小离儿能否等一阵?”太子殿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最多,三年。三年后,我来这里接你,可好?”   官向玉又拼命地摇头,泣不成声,道:“不好……我不要……一点都不好……我知道,我等不来你,我等你十年都等不来,这次我不等了,再也不等了……”   “这次,我说话算话。最多三年。”太子殿下缓缓地搂过她的腰,收紧在怀中,深深浅浅地嗅着她的发香。   柳宸风恨极地拔剑飞来,怒道:“放下她!”   官向玉抱紧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形一斜,一双人竟坠落了悬崖去!下方的白雾弥漫,顿时出现两个破洞,很快又合拢了上来,了无踪迹。   “小玉!”忙着清理兰罂教残余的官锦天,回头霎时捕捉到了官向玉的身影,可惜晚了一步,他亲眼看着官向玉跟“无倾”一起,跌落万丈深渊。   太子殿下身在下,将官向玉稳稳地护在怀中,浑身是血。两人的长发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官向玉抬头,下巴依稀有泪滴,自主地搂着他的脖子,亲上他的嘴唇,含糊道:“烬师父,你别丢下我,你去哪里,我就跟你一起……”   太子殿下清浅地笑了,仿佛满身的伤痕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痛在他的身上。凤眸熠熠生辉,他伸手刚想摸摸官向玉的头,怎料这个时候,深渊底下的灵煞之气突然翻涌了上来,把他跟官向玉生生地分开。那灵煞气托着官向玉的身体缓缓下落,而太子殿下却失去的重心加速往下跌。   “烬师父!”官向玉极力伸长了手,怎么都抓不住他,只能看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永远都触手难及,“我不要——”   太子殿下动了动口型:“等我。”   后来,白雾飘渺当中,太子殿下消失在了官向玉的眼界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化作一抹沉丹色的瑞气光泽,直冲九霄。   官向玉则被灵煞气包裹,沉入了渊底灵脉汇集而成的红色河水中。   仙身得以解除束缚,太子殿下勘破凡身回归仙界。当日,以司命老头为首的一干仙官齐刷刷地候在了南天门,等待太子殿下归来。   连东极的凤以寻也闻讯赶来凑个场子。   彼时,祥瑞千条的仙光自天边一闪而过,锦云宫亦是红光大振,那红光飞脱了出来,与这强大的仙气相汇聚,慢慢显出了人形,可不正是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   一身沉丹色的广袖锦袍,墨发如黑瀑散落衣襟,形容悠闲自在,神态清华端芳步履生灿。   这司命星君一见了太子殿下,那是半喜半忧啊。喜的是还好这次太子殿下顺利归来他花了大力气,回头天后娘娘一定会嘉奖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这忧的是,若太子殿下知道他暗中做的那些缺德事,定是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殿下缓缓地走过来,还余数丈远,司命老头儿就已带头先行跪了下去,身后一干仙官齐刷刷跪了一地,迎道:“恭迎烬殿下回归仙界!”   太子殿下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都起来吧。”在路过司命星君时停顿了一下,侧目清淡地看了他两眼,看得老头儿是心肝颤颤冷汗连连,然后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司命你做得不错。回头本宫回禀天后娘娘会好好嘉奖你一番。”   司命吓得半死,连道:“不敢不敢,这是小神的分内之事。”   太子殿下冷笑一声,再看了一眼旁边干笑的凤以寻:“你也干得不错。”随后扬长而去,“吩咐下去,冥界重整秩序,本宫恩已报完了无遗憾,那些凡人,该如何的便如何187.第187章185烬师父在哪里?   太子殿下走远了,司命星君才悻悻地扭头问神女:“烬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神女您知道吗?”   凤以寻掂了掂下巴也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敢情烬哥哥这趟是报恩去了……各归各位,这不像是烬哥哥大费周章又平心静气的作风啊……”   “那咋整?”司命便问。   凤以寻思忖道:“暂且让冥界理一理秩序吧,只能看着办了。”随后长叹一声,又道,“我得去看看烬哥哥受刑,万年难得一见呐。”   太子殿下此次虽未酿成大祸,但终归是犯了天条改了凡人天命,受到惩罚是难免的。彼时他回来九重天,先行去拜见天帝天后,并深刻地总结了历劫之经验教训,认识自己的错误。   天后娘娘对自己这个儿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闻言冷笑:“这就完了?只是为了报恩,就搞得差点冥界大乱?你未免也觉得你父尊母后太好骗了吧。”   太子殿下蹙眉想了想,道:“其实儿臣还想要个请求,毕竟那官靖离虽是个凡人前世却因我而死,儿臣的心是肉长的,觉得十分的愧疚,因而想她往后能有好一些的命。”   天后娘娘仍旧十分怀疑太子殿下的用心。当初他不惜自缚仙身,更改凡人记忆,续在一个已死凡人的命上,花了很大的代价,岂会说放手就放手还会如此的轻描淡写?   但回来总比不回来要好。   天帝适时道:“此事事后再说,你准备一下,上刑台吧。”   天后娘娘心疼,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太子殿下回了别栖宫,片刻便有仙官前来传唱,列举了太子殿下的一系列罪由触犯天条应处以鞭刑以儆效尤云云。   他被赐冰鞭九九八十一。   这冰鞭非同小可,太子殿下性属火,与其相克,仙气护身在这里没有一点作用,且冰鞭的鞭伤更不会自动愈合,就与凡人承受鞭刑无异。   太子殿下云淡风轻地应受了。刑台那里,天帝天后高高在上地坐着,四周站的都是九重天里尊贵的尊神天王,刑台上的铁锁犯着古老的色泽,高高的六角石柱犹如南天门那直耸云天的门棂。   他面不改色地褪下沉丹色锦袍,露出结实紧致的上半身,缓步走到那刑台上,顿时粗壮的锁链如有生命,似两条漆黑的巨蟒向太子殿下蜿蜒而来,缚住了他的身体挣脱不得。   天帝温然冷峻地抬手示意,刑官领会,唱道:“刑——”   一条银白色冒着汨汨寒气的冰鞭,无端生出,灵活无比,扇在空气中刷地声响令人胆寒。还未详细看清楚,那冰鞭便向太子殿下舔来,威力巨大。一鞭便扇得太子殿下皮开肉绽。   太子殿下轻哼了一声,神态淡定。后冰鞭连续扇下,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银色的鞭子沾满了鲜血,原本银白的鞭身都变成了红色,分外醒目。   那鞭笞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打在了心尖上,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渐渐太子殿下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墨色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容颜,那长长的发梢沾了血变得粘腻,他轻轻拢着英气的眉头,淡漠得叫人心疼。   倏地嘴角包不住,溢出了血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形容要多惨烈便有多惨烈。   天后娘娘看不下去,半途便红着眼圈儿离开了。   八十一鞭刑,太子殿下受下来,真真是浑身浴血。当锁链自动松开的时候,他支撑不住,径直跪了下去。   “烬殿下!”一旁早已侯着的司医神君见状连连跑过来,对太子殿下肩背上血肉模糊的鞭痕也觉得触目惊心,伸手扶他一把。   太子殿下并未让司医神君扶,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拭了拭嘴角,依旧风华清贵、尊容无双,淡淡道:“无碍。”   可惜在走到别栖宫的宫门前时,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连梦里,太子殿下也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睡太久,他只有三天时间。第三天,他如时醒来,神态清俊,举止端华,不顾仙侍的阻止和司医神君的叮嘱,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着雪白的长衫,身披沉丹色的外袍,仿若翩翩温柔的佳公子。   天上一日,人界一年。   那一日,黄昏日落,长霞满天。火光烤焦了皮肉伴随着血腥的味道充斥鼻间久久不散。她睡了很久,突然在那样一个傍晚醒来,挣扎着跑出去。路上都是陈横着的死尸,血液的温度都未凝固,还余最后一缕若游丝的呼吸。   她心里空空荡荡的,感到窒息。终于跑到了悬崖边上,却惊恐地看见她的烬师父被打败,浑身是血……   他说,小离儿,等我,最多三年。   她不要三年,三天都不要。她愿意和他一起坠入悬崖,愿意与他一起长眠此生,愿意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就是不愿跟他分开。   犹记得,那双世上最温暖的眼睛,带着最温柔最宠溺的笑意。   黑色的衣角猎猎翻扬,他松开了她的手,就这样离她越来越远……   “烬师父——”红色的河水激涌,扬起数丈高的红色浪花,官向玉从累累白骨堆里清醒惊坐起来,浑身湿淋淋的,脸色白如冬雪,唇色艳如春花。   长发贴着脸颊,她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慌张地四望,好像在寻找什么。周围闹哄哄的,吵得她不得安宁。   官向玉从河里爬起来,伸手去扒周围的骨骸。“烬师父……”她抱起一具骨骸翻过来一看,头颅上不附皮肉早已经辨不清生前的模样,又摇摇头松了手,“不是……”   “烬师父……”她抱起了另一具,看了看也摇头,“不是……”   “烬师父……也不是……”   “烬师父……都不是……”   死寂的山谷里,灵煞之气聚拢,一位湿透的女子便疯狂地在河上扒拉白骨,找她想要找的人。河里没有,她便疯狂地跑上岸继续找。手指刨着地面粗沙碎石,拨开倒刺丛生的荆棘,找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找到了被埋进泥地里的一面辟邪面具。   官向玉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茫然无助地问空气,“你们说,烬师父去哪儿了呢?”   她能听见闹哄哄的灵煞气,虽未成形但能够勉强以白雾化成形态,各自争先恐后地说话。   有气灵惑道:“你说的哪个烬师父?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唔最好是女的长得好看一点身材火爆一点……”然后偏题十万八千里。   另有气灵咯咯笑道:“哪有什么烬师父,摔下来早就摔成泥啦,你趁早死了心……”   还有气灵察觉了官向玉带着的那把剑,哎呀一声:“我知道了!你烬师父一定是个男的!长得还有点帅,不是个凡人!之前就是拿你的这把剑下来养剑灵的那个!”   官向玉扭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那团雾:“你知道他在哪里?”   那团雾耸耸肩,一摊手:“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啊,应该是没掉下来,要是掉下来我们能看见的。他可不是凡人,掉下来也摔不死的……喂你要去哪儿?”   团团白雾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十分吵闹。官向玉把剑一横,那些雾团又纷纷退了回去,瑟缩道:“你怎么恩将仇报!”   官向玉手指握紧了面具,低着头深深地看着,淡淡道:“少废话。”   她要去找她的烬师父。没有在这下面,那就一定是在上面了,是死是活,她都一定要找到他。   殊不知,她在这悬崖下面,睡了三年,全靠下面的灵煞之气养着。   很快,外面江湖大乱,人心惶惶。无倾没有死,又回来了,残忍嗜杀、杀人如麻。   不少门派于一夜之间被血洗。   武林盟主早已端得一副成熟稳重,这几日天麟柳庄有喜事,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听说柳家二小姐柳月碧,与官家二少主结亲,是武林很久未有过的盛事。   婚宴筹备得十分盛大,半月前武林各派便已经派人前来道贺,一部分留居在柳家堡,一部分则留居在锦阳。   首先遭难的便是与柳庄走得最近的青苍派。青苍派原来在武林上只是一个二流门派,在柳宸风当了武林盟主之后,青苍派也相继换了一位十分圆滑的掌门,为武林盟主鞍前马后万死不辞,自然讨得武林盟主的欢心,上位发展很快,从一个二流门派跻身成为武林的一流门派。   对此无人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但私心里,都有些瞧不起青苍派掌门的作风。此次柳家跟官家结亲,他又是相当的积极,老早便带着一行人入了柳家堡,吃喜酒去了。青苍派把守十分的松懈。   傍晚,青苍派把守的人正站在高台上,迎着暮风有些瞌睡。夕阳沉沦,半边天红半边天暗。   那个值守的青苍派人浑浑噩噩当中,忽闻一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由打起精神往下瞧去。却却是有人正骑马飞奔而来,衣角飞扬长发如墨。但是看不清对方的脸。   待马跑得更近了一些,值守人揉揉眼,定睛一看,见不是本派弟子,便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可是在看到对方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脸上戴着的那枚辟邪面具散发着深邃而冰冷的光泽。值守人愣了一愣,拔剑的速度都变得缓慢无比,瞳孔中倒映着不可置信,刚动了动嘴不及发出丁点声音,只见红色的剑光一现,他便不知怎么的掉下了高台,落在地上一声不响。   马蹄哒哒地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青苍派有一扇阔气高大的铁门。可是在半是纯黑半是丹红形态却精致小巧的何息剑面前,那就是一块豆腐。扬手一挥间,铁门被划成了几大块,厚重地铺面倒地,尘土激扬。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闯。对方一袭黑衣,面戴辟邪面具,发丝狂肆,不能不令人大惊失色。   那举手投足间,速度快得咋舌,一个都跑不过,黑色衣袂如鬼魅飘过,让那些人纷纷倒在了血泊中。   偌大的青苍派,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黑色衣摆在滴血,那柔婉素白的手握着剑,何息剑在兴奋地颤抖。辟邪面具上,亦是点点血迹,妖艳无比。   最终,青苍派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吓得脸色卡白,充满了恐惧。他转身便逃,嘶喊道:“大、大魔头回来了!”   可惜,他的双腿跑不过对方的剑。   只感觉后颈倏地一凉,那人停了下来,再不敢往前一步。何息剑便贴着他的脖子,已经贪婪地在他脖子上舔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道声音,短促沙哑,凉到了骨子里:“烬师父在哪里。”   那人怕极了,浑身颤抖就快要站不稳,结结巴巴道:“什、什什么烬师父……我什么都不知……道……”话一说完,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何息剑轻轻擦过,他便软哒哒地倒地。   她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魔,满身杀伐和愤怒。   烬师父……在哪里呢?她张惶地寻找,走了许多个地方,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慢慢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每到一个地方便踩着满地的尸首和鲜血,留下最后一个活口,给他一个生还的机会,问:烬师父在哪里?   可没有人知道答案,没有人知道烬师父究竟是谁。   这场腥风血雨来势汹汹。   第二个门派是狂刀门,紧接着是暮南宫,都是江湖上阔气的门派。黄昏日落之时,一匹马绝尘而来,黑衣黑发的人沾满了杀孽和鲜血,再扬长而去。   都说是无倾再度回来了,当年并没有死。   这个消息传到柳宸风的耳朵里时,正逢柳月碧出嫁那一天。柳月碧不愿出嫁,几度欲逃婚,柳宸风便亲自护送其到云涯庄跟二少主举行婚典。   柳宸风不信,半途折转去别地查那些血案。上百人命,都是一招毙命。那剑伤,深黑得让人发怵,可见功力深不可测。   殊不知,他这前脚一走,送亲队伍便遭遇不测。   那日阳光浅淡,风一吹便能吹得苍白,桉林里沙沙作响。送亲队伍穿过桉树林时,“无倾”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她身上煞气极重,无人敢靠前。   这时,喜轿里的柳月碧撩起了轿帘看去,顿时便愣住了,脸色变了变,对整支送亲队伍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退回去!他是大魔头无倾,你们都不要命了吗!”正好,她不想嫁人,被人拦住了去路,她就不用嫁人了。   可是柳月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浓烈的血腥气就扑鼻而来。实实在在是让她感到颤抖害怕了,她刚想掀轿而逃,霎时一抹高挑纤长的黑衣身影出现了喜轿门口,手中的剑滴着血,淡淡然地问她:“你知道烬师父吗188.第188章186置之死地而后生   柳月碧一味地摇头。她便又道:“无碍,你不知道,你哥哥应该知道。”说罢拎起柳月碧,飞出了喜轿,留下满地狼藉,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月碧害怕过头了,见怎么挣脱都挣不开,“无倾”拎着柳月碧的腰像是要把她勒成两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柳月碧恨极,气急败坏地道:“今日是我大婚,你抓我一个弱女子干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要想杀人要想作恶,你找别人去啊!”转而一想,又有些了然,“莫不是,你这大魔头专有劫亲抢新娘子的癖好?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像官向玉那个贱人,对你百依百顺无所不从的!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否则我哥哥找来,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只是没人理会她。她不服气,再接再厉地骂道:“大魔头你放开我!三年前你就是我哥哥的手下败将,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你还逞什么威风!放开我!”   忽然面具下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看过来,没有半点波澜,看着柳月碧,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缠绕着柳月碧,顿时她就再骂不出声。“无倾”方才缓缓道:“手下败将?”   不等柳月碧再吭声,忽然“无倾”手指一松。只听柳月碧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就从高空上直直地落下,大红的嫁衣如一只无头红羽飞鸟。   砰地一下跌落在地,柳月碧痛得缩起了身子,皱着脸痛苦地不住呻吟。她被摔断了一条腿。   “无倾”轻巧旋转落地,黑色衣摆盈风而起。她一步步走到柳月碧身边,淡淡睥睨着地上美艳的新娘子。柳月碧哆嗦着唇,不住地往后缩。“无倾”抬高了声音,又问:“你说,手下败将?”   她的烬师父,怎能被人轻蔑。   柳宸风循着踪迹,找到了当初兰罂山谷的谷口。山谷上空的白雾,又堆积了起来,浓得遮挡人的视线。横在深渊上方的几条铁索,已经老旧生锈,空气也湿湿黏黏的。   武林英豪,都来了,带着愤怒,誓要讨伐这残害武林的魔头。彼时“无倾”便是寂静地站在山谷对面,看着以柳宸风为首的众人风尘仆仆赶来。   柳月碧,正被吊在悬崖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去。见众人前来,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柳宸风步伐稳健地走上那老旧的铁索,一步一步向谷对面走来。这几年的磨练,让他的成熟稳重当中多添了一些洞察的锐利。   对面四大家族的庄族元老也来了,都按兵不动地观摩。后面一些虚张声势的武林份子见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而对方只有一个人,底气霎时就蹭得老高,吼道:“魔头无倾,还不快快把柳二小姐放了!盟主宽宏大量,兴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无倾”素手执着何息剑,剑刃挑起了悬崖下柳月碧的下巴,不甚在意道:“拿我烬师父,换她一命。柳盟主想清楚了再选择。”   “烬师父”这三个字却是听得柳宸风浑身一震。他神情有些复杂,重新审视不远处的这个人,缓缓道:“无倾已经死了,你不是无倾。”   “死了?”她笑了一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哪知眼睛看见他死了?”   柳宸风看着她的眼睛,道:“一命抵一命,拿我的换碧儿的,你放了她好不好?”   柳月碧歇斯底里地大叫:“哥哥不能放了他!你帮我杀了他!”   从始至终柳月碧都只是一个诱饵而已,她的性命于“无倾”来说分文不值。“无倾”突然题不着边地道:“武林之首,为当上盟主对对手用暗器,为树立威望借着剿除魔教的名号滥杀上百性命,为了笼络势力放任流派小人横行霸道,为了巴结以自己的亲妹妹拿去结亲。”她说话掷地有声,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是方当年真正的无倾,不由让在场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为她所说的话又提了一口气。“无倾”顿了顿,以剑指着苍白的柳月碧,又道,“你和她不是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存有私情么。你说,你就是武林正义?魔教枉顾人命滥杀无辜,你们同样枉顾人命以牙还牙,与魔教有什么分别?”   一席话,让柳宸风脸色大变,眼中蓄着怒意。“无倾”淡淡然再道:“不服气?放马过来,我也想看看武林盟主究竟有何厉害。”   柳宸风周身杀气渐起,举剑道:“区区魔教余孽,也敢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   “无倾”依旧是那冷清倨傲的姿态,前后无一丝杀气露出,那玄黑的衣摆在白雾中若隐若现似真似幻。长长的青丝,柔滑地垂在衣襟上,隐约可见一段玲珑雪肤。   突然,黑曜般的剑鞘应声而落,磕碰在悬崖上空的铁索上叮咚一声闷响,竟稳稳地横在那铁索上十分平衡连颤都没颤一下。   紧接着那鬼魅一样的黑影闪地一下瞬时就不见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柳宸风的面前。柳宸风心下大惊,本能地御剑而抵,只听噌的一声刮耳响,柳宸风一招接了个满怀,不由飞退数丈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他虎口发麻,手中异常坚硬的铁剑破了一个很大的缺口,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不等他喘息以辨清对方的武功套路,“无倾”占据绝对的优势再度攻了过来。   不过百招,她将各路武功招法使了个透,变化多端应接不暇,看得人瞠目结舌。   当何息剑回鞘之际,柳宸风败,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剑被一斩成两半,如同当初她的烬师父被打时那般白衣染血地无力跪了下去。眼眸里仍旧是那难以隐藏的不可置信。   断剑的剑刃,被柳宸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凝气而射,勘勘从“无倾”的面上扫过。“无倾”只需稍稍一侧身便能躲过,可是她却没有躲,剑刃刮过她的玄铁面具,刮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从鬓角割落了面具上的绸带。   玄铁面具缓缓落下,露出了一张容色天资的雪颜,让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柳月碧见柳宸风被打成那样,早已泣不成声。可是在看见那样张脸时,反应快地大叫出声:“官向玉!”   柳宸风冷目看着她:“果真是你,堂堂武林世家小姐,竟与魔教为伍。”   她睥睨着血衣的柳宸风,无谓道:“是又怎样?”她抬剑缓缓而起,缓缓而落,“当年,你就是这样对我烬师父的。你知道我烬师父在哪儿么,若是知道,我便饶你妹妹不死。”   柳宸风道:“官向玉,你着魔了吗?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大魔头,早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了,你要是想找他,只有去阎王殿找!”   “就算是要去阎王殿,”官向玉淡淡道,“也会带上你,给我烬师父做消遣用。”   千钧一发之际,何息剑嗡鸣不止,眼看就要削了柳宸风,突然对面几位武林德高望重的人齐齐出手,深沉的内力齐发,真气四窜,恰好就挡开了剑刃,使得何息剑偏离了寸许。   官向玉扭头,见是四位家族之首纷纷飞过来,个个功夫俱是深不可测。柳庄主及时把柳宸风扶到一边,解救了悬崖下的柳月碧。柳月碧当即哭着喊着扑去看柳宸风的伤势,形容哪里是心疼自己亲哥哥的模样,那心痛欲绝的表情分明是心疼自己心爱的男子。   一时官向玉有关这兄妹二人的胡言乱语,纷纷入了武林众人的猜测。   柳庄主一个气急,把二人阻断开来。扬手便重重地打了柳月碧一巴掌,沉道:“不争气!柳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这边,官锦天痛心疾首地看着官向玉,道:“我官锦天一生光明磊落,不想到头来居然教出一个女魔头!官向玉,还不快快跪地忏悔!”   官向玉愣愣地看着官锦天,只是无助地问:“烬师父在哪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悬崖底下没有她的烬师父,她的烬师父没死,一定是没死,但她走了这么多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他。   谁能告诉她,要去哪儿寻找他呢?   “逆女!”官锦天大怒,翻掌就冲官向玉击来。官向玉脚下生风往后退些许,那张掌风尚且留有余地,从她侧脸扫过。当是时另三位庄主统统围了上来,把官向玉一个人困在中间。   一根弦在他们中间绷紧,紧到不能再紧噌地一下断开时,四人齐齐出招。剑气横扫处红光乍现铁索铿鸣,脚下浓雾翻滚气流大动,飞沙走石天地浑然变色。   数十招已过,官向玉毫发无伤,何息剑剑气锐利无比,让几位老江湖都不得不忌惮。她扬臂斜扫,红色的剑光往后飞去,力道之威猛竟生生落在不远处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上,留下极深的一道剑痕,将有劈山之势。   与此同时,脚下雾流翻滚,灵煞气起起伏伏,受她影响几欲破云而出。   在黑衣的映衬下,官向玉的脸色白得渗人。那眼神,再不澄澈,而是死寂得没有分毫波澜,渐渐被腾起来的杀气所盖满。衣袂和墨发,无风自扬,像个十足的女魔头。   “官向玉”这个名字,已经唤不起她一点情绪。她本来就不是官向玉,她是姜小离,她烬师父的小离儿。   她肆意放任自己满身的杀戮,跟对方打得昏天暗地。   何息剑毫不留情地朝他们身上砍去,鲜血飞溅。这是一个血色哀凉的地方。   她的心早已经不知遗失在了何处,再找不回来。   烬师父……究竟在哪里呢?   官向玉红了眼,厮杀中,眼角泪光点点。她不信,他就这样死了的,往后一生都只是她一个人,多孤独。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闯进她的生命里,当她觉得那个人非他不可的时候,他又随随便便地消失了?   说好等三年,可三年已经到了。   底下的灵煞气满到溢了出来,这时,天边一道柔和的红芒缓缓坠下,笼罩在这片山谷之中。官向玉心中倏地不受控制地涌出很多很多的难过,眼泪落下,连打架的动作也慢了两分。   她愣愣地抬头,仰望天空。忽然收了全身张势,连动作都停了下来。   当是时,几个人瞅准这一时机,根本来不及犹豫,纷纷使出致命招数朝官向玉攻去。真气穿透了她的身体,她摇摇晃晃了两下,站着没动。   官向玉轻轻地笑了,一滴一滴滚烫的眼泪从眼角落在了握剑的手背上,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既疼痛又迷茫:“夏胤……你在哪儿呢?我在忘川等你十年啊,现在我又把你弄丢了……我终于,完完全全地想起你来了。不是我要忘记你,我不是有意要忘记你,既然你来找我了,那为何,又说走就走呢?”   他们以为她走火入魔,疯癫了。   官向玉泪眼迷离,望天大声道:“夏胤!我不想,再跟你错过了!”   天边有了回应,回应她的是一声极为悠扬而深沉的凤鸣。那红光笼罩了下来,温柔地包裹着官向玉一个人,像是时间最宠溺的呵护。   官向玉瘪着嘴泪如雨下,泣道:“我是个女魔头,你还要不要我夏胤?”   那红芒散去,身后一位披着沉丹色外袍的青年,将她轻轻地拥进怀,亲吻她的鬓角,饱含思念。   就只有她一人,能够看得见他。   他说,“小离儿不哭,我来了。”   官向玉哭得撕心裂肺更大声。   青年下巴靠着她的肩,手握住官向玉握剑的手,低低地问:“小离儿,怕不怕疼?”   官向玉用力摇头:“不怕,我不怕!”   说着,青年手腕翻转,带着她的手便将那何息剑缓缓地刺入了她的身体!官向玉瞪大着眼睛,缓缓泪落,然后侧头看着她日思夜想的那张脸,笑得倾国倾城:“烬师父……真好……我再也不会忘记你……”   在场所有人再度哗然。   明明就是四大家族的庄主对付官向玉一个人,官向玉也不见得落了下风,可却突然在这个时候,举剑自尽了。   何息剑穿透她的身体,她支撑不住,缓缓跪在了地上,鲜血从嘴巴里涌了出来,刺目惊心的红。   官锦天微微有些动容:“小玉……”   可官向玉听不到这些。她只能听见,有人轻轻抱着她在她耳边诉说着思念。   后来她气息渐弱,精纯的魂魄,破体而出。至此官向玉气绝身亡。这时,那声凤鸣越发纯粹,如歌如泣动听非凡。紧接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白凤,就那样从天边飞来,那张开的白翼正泛着淡淡的白光,不是人间凡物,落进了凡人的视野里。   官向玉的魂魄,站在地上仰望着白凤,浅碧色的裙衫轻缓地飘扬,她刚哭过,眼睛红红的,此刻却笑弯了双眼。白凤有一双十分漂亮的凤目,光彩熠熠。他飞身近前,绕着官向玉的肉身盘旋三周,忽地羽翼往地面一勾,便捞起了官向玉的魂魄稳稳地坐在他的背上,然后腾飞而起。   那肉身被红光裹着,亦是漂浮在了半空上,然后被灵煞气护着落入了悬崖。   武林的这场浩劫,没想到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几十年后的武林,一派风平浪静,说起今日之光景,说书人有不同的版本,但神羽白凤现世都被描述得活灵活现。后辈小生们听着也只当是一场神话娱乐一番便罢了。   而当年亲眼目睹过那神圣光景的那些人,心中赞叹不已,但却无具体的词语能够描绘。好似任一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那超脱凡世一切容华气度的美。   小离儿紧张地伏在白凤宽大的背上,伸出手臂去小心翼翼地搂住白凤的脖子,脸在他柔软的羽毛上蹭着,带着哭腔娇娇软软道:“你是不是我烬师父呀?”   白凤清浅地“嗯”了一声。官向玉又是欢喜又是疑惑,问:“你为什么会变成一只大鸟?方才在地上,你明明还是人的。”   白凤默了默,闷出三个字:“是凤凰。”   从现在开始,她脱去了官向玉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脱去了凡世的一切。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对太子殿下即将要带她去的地方感到陌生又新奇。她不曾到过仙界,不曾看过那云端恢弘的九重天。   从她死的那一刻起,一切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她跟太子殿下的未来,由太子殿下一手铺造。   太子殿下带着她在长空盘旋,下面是美丽壮阔的山河,青青的山绿绿的水,偶尔低飞穿过山野,还有一两户人家。雨后空气清新,有农民捞着锄头含着旱烟踩着木屐正要下田干活。山鸡在林中觅食,忽有黄鼠狼蹿出,闹得个鸡飞狗跳。农家有孩童,在院里玩泥巴,一不小心跌坐在泥地里啼哭不已,拿脏脏的小手去擦脸,越擦越黑。   小离儿看得津津有味。   太子殿下道:“凡人的平凡幸福,以后都要与小离儿无缘了。小离儿与我一起,后悔么?”   小离儿想了想,道:“我是不是死了呀?”   太子殿下道:“嗯,已经与肉体分离,再也回不去了。”   立刻小离儿又有些害怕起来,抱紧了太子殿下,道:“是不是……很快就会有鬼差来抓我?上次就是这样,只是一入地府时趁着鬼多混乱被我给躲起来了。”   “这次不会了”,太子殿下云淡风轻道,“他们不会发现你已经死了,就是死了也找不到你的魂魄。小离儿”,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已经超出三界之外了呢。非凡人,暂未入仙籍也未入妖籍,他们无权管辖189.第189章187九重天   至于冥界那边,自从凡人命格被太子殿下打乱了以后,太子殿下顺利归来只撂下一句话要重整秩序然后便两手一摊不闻不问了,可算是累惨了阎王殿里的十八阎王。才不过短暂的一会儿功夫,命格簿子还未理顺呢,又凭空多了几百鬼魂陆陆续续入冥界,眼下冥界是一团糟乱自顾不暇,怎有空余闲暇来细查一个凡人女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并且连魂魄都找不到呢?   况且太子殿下事先有做手脚,小离儿的凡人命格早已被他毁掉,就当做是没有她这个凡人没有她这一缕凡魂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白凤载着小离儿直上云霄,却在半途云团最密集的空间里停了下来。四周的祥云都相当有灵气地围绕过来,白凤化作人形,可不正是那风流翩翩笑意盎然的太子殿下。他把小离儿放在祥云上,神态慵懒地半倚着祥云,墨发如流苏,眉目清俊,白色的长衫外披了一件沉丹色的外袍,形容多了几分不羁。   小离儿手指穿过云烟,那些云烟飘飘渺渺从她脸颊飞过,她赤脚跪坐着,裙衫铺在祥云上露出玲珑剔透的脚踝,身量娇小如梦如幻。她侧头过来,深深地看着自家烬师父,嘴角带着灵俏的笑,眼圈却先红了,道:“烬师父是神仙吗?”   太子殿下沉默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道:“这对于小离儿来说重不重要?我是太子时,小离儿愿意抛弃一切成为我的太子妃;我是魔头时,小离儿愿意摒弃正邪和我一样成为魔头;若我是神仙,小离儿就要灰心放弃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碰太子殿下柔滑的广袖衣角,碰太子殿下那晏笑流芳的眉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缓缓靠过来伏在太子殿下的胸膛上,清澈的泪意打湿了他的衣襟,摇摇头道:“只要再不跟烬师父分开就好了,其余的我想不来那么多。”她埋头在雪白的衣襟内,低低地抽泣,又闷声道,“你既然是神仙,一定知道前世我等你的那件事了,夏胤……以后,你都不能让我等你,我害怕……”   太子殿下无言,凤眸里夹杂着沉沉的哀恸。前世她等他十年,冥界不等同于天界,是实实在在的十年。终年不见天日,冥界阴暗杂乱,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的,能够坚持那么久。只是,最后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用力地吻着小离儿的发,哄着道:“不怕,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你等我。以后我来等你,好不好?”   他哄了好久,才慢慢把小离儿哄好了,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嘴巴,可怜巴巴地水汪汪地瞪着他,万分的惹人怜爱。太子殿下失笑地抚过她的发,与她鼻尖对鼻尖,久久凝望。   然后太子殿下压抑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可真是……”   小离儿不解,问:“你怎么了呀?”   他声音低沉带着薄薄的沙哑,道:“没事,快要到九重天了。”   小离儿闻言仰头向上看去,远远儿地便瞧见了那壮阔的南天门,高耸如云端看不见顶。远处一座座巍峨的宫殿,仙雾飘渺,看不真切,隐约有清雅的花香,简直如镜花水月一般朦胧又美丽。   她眼中倒映着九重天的光影,这是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仙境,对于凡人来说是一个虚幻的存在,她怎会料到有朝一日真的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到了仙界。   小离儿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   太子殿下泛凉的手指点了点小离儿的眉心,浅浅笑道:“向玉,小离儿以后在这里就叫向玉,可好?”   她觉得眉心一热,伸手去摸的时候却没能摸出个什么名堂来,不由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便又扬了扬眉毛道:“小离儿可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地随我入九重天,会让人起疑。”   小向玉一听,顿觉生出一些做贼的感觉来。她跟她烬师父,算不算是偷偷约会?然后要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带她回来都不能光明正大。   要是换做一般的女孩子定觉得有些黯然,毕竟地下情的滋味不好受。可她觉得,相当的兴奋,虽亮晶晶地看着太子殿下:“烬师父你说我怎么进去?”   她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我们在做贼。   太子殿下抽了抽嘴角,随后指端泛着仙芒,捏了一个仙诀撒在向玉的身上,然后向玉的身体便慢慢开始收缩,最后缩小到巴掌大,竟变成了一只青色的雀儿。   入九重天的时候,太子殿下衣摆纷扬丰神俊朗,步履悠闲自有一股子尊华贵气。值守的仙将纷纷向他见礼。他肩上,便蹲着一只雀儿,叽叽喳喳个不停。   此刻别栖宫是乱了套了,因为他们尚在卧床养伤的太子殿下突然就不见了,仙婢仙童闹翻天地四处寻找。这时听闻太子殿下又回来了,就差喜极而泣,纷纷前来迎接。   有小童紧张得连司医神君吩咐的药都捧来了,恨不得太子殿下能立刻就喝下去。   太子殿下拂衣走在前头,走过一段段幽静的宫墙。粉色的桃花爬出墙头,清丽的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太子殿下的墨发肩头,形容十分柔美。   身后小童苦口婆心劝道:“烬殿下有伤在身怎能随便乱走,司医神君刚送了药过来请殿下喝药吧。”   太子殿下淡淡道:“本宫觉得闷,才四处走了走,何必大惊小怪。药拿回去热一热本宫再喝,本宫不喜喝凉的药。”   他肩上的小雀儿仍旧叽叽喳喳个不停。   便有另一小童道:“这是哪家的青雀,如此无礼?烬殿下何故让一只青雀袭肩,它吵吵得紧,是否让神兽宫的人来把它收去?”   小雀儿立刻就噤声了。   太子殿下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小雀儿的脑袋,心情愉悦地回应了两句,道:“方才在路上捡到的,看它颇有灵性,不必劳烦神兽宫了,这只鸟儿本宫亲自喂养。”说罢就扬长而去。   一干童子仙婢紧随其后,不敢再多言。   然后俩小童便兀自嘀咕了起来。   一小童疑惑地看着手上的药碗,道:“烬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喝凉药?现下这个时候天儿又不冷,喝凉的反而凉快。”   另一小童老成地哆了他一眼,道:“这你都不懂,凉药苦口嘛,真搞不懂你是怎么在别栖宫当上差的……”   到了一处宫门,太子殿下拐身便走了进去。青雀儿在他肩上张头四望,模样十分的可爱。   那宫门上方的牌匾上书三个苍浑大字:别栖宫。   一入宫门,亭台楼阁繁花锦簇,池上斜桥碧柳成荫,池中芙蕖嫣然而放。袅袅的氤氲之气铺地,把这个地方渲染得飘渺静美。   看那池边花影红痕,园中落英缤纷,却无一人欣赏。青雀儿想,这里应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太子殿下不急不缓地拂衣走过斜桥,走过一段花香幽径,进去了一座十分清雅的园子。   碧树一株一株,廊角几盏仙茶。   青雀儿张望过头了,复又叽叽喳喳起来,低头去啄太子殿下肩上的花瓣和头发。太子殿下闲笑着把鸟儿捉下来捧在手心里,缓缓步上回廊,推门入房。   他的寝殿很大,摆设也十分整洁。太子殿下把青雀儿放几上,适时便有小童送来温好的汤药,双手奉上:“烬殿下请用药。”   太子殿下眉头都没皱一下,顺手接过,一口气喝干递回了药碗,然后小童才恭恭敬敬地退下。   他慵懒地坐在几边的椅上,单手支着下巴,发丝如缕地顺着他的手垂下,发梢落在广袖上,温然俊逸。青雀儿鼓大了眼睛瞪着他,偏生他干什么都不着急,另一只手来逗雀儿。   雀儿歪着头不停地躲,而且对自己这持续的鸟身很不满意,然后便啄了一下太子殿下的手指,表示强烈抗议。   太子殿下这才扬着眉,再点了点她的眉心。光芒闪烁,青雀儿慢慢变大,最后幻化成人性。青衣女子似娇似嗔地站在太子殿下面前,当即就问:“你怎么了啊为什么还要喝药?”   太子殿下淡淡笑着道:“小病小痛。”   “你骗人!”向玉儿扑过去便拨开太子殿下的外裳,太子殿下不及阻止便被她得逞,只见那腰间的白色长衫上一片殷红。向玉红了眼,怔忪道,“你是神仙怎么会有小病小痛,到底怎么回事啊?”   太子殿下低眉看了一眼,无奈地叹道:“伤口竟裂开了么。”   见太子殿下避而不答,向玉急得很了,二话不说,过来就要扒太子殿下的衣服好亲眼看个究竟。太子殿下一边阻止一边放软了姿态道:“别……不如你去帮我找个童子过来,小离儿现在看了反而耽误时间。”   于是向玉又变成了雀儿飞地就跑出去了,正遇在池边翻莲藕的一小童,叼了他衣裳便往回拽。幸好这小童见过太子殿下把雀儿带回来还说要亲自喂养,不然准把她当做哪个地方的野鸟直接烤了果腹。   小童经不住她拽,跟着跑来园子,结果发现太子殿下伤势严重衣裳都已经被血染红,着急上火地跑去了司医神殿,忙把司医神君请来为太子殿下疗伤。   向玉此刻作为一只雀儿,蹲在几上是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司医神君把他白衫褪下,露出了满身尚未痊愈的鞭痕,腰腹处好几条都已经裂开流血不止。   她小小的身子在几上不住颤抖。   太子殿下似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悠然自若。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凤目中光华一软,吩咐小童道:“把青雀儿带出去玩耍吧,看她有些害怕。”   小童应了声是,过来便欲抱起青雀儿,怎料这雀儿怎么都不肯走,倏地飞了起来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似撞到了不少地方撞得头昏眼花飞也飞不稳,但就是不让小童把自己捉出去。   小童也晓得了这雀儿灵性非凡,又不敢对她使强力,是以相当无奈,。   太子殿下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摆手道:“罢了,她不愿意出去玩,便就在这里吧。”   司医神君给太子殿下处理鞭伤的整个过程,青雀儿都蹲在那里,小小的身子颤个不停。后来总算弄好了,司医神君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严正叮嘱:“烬殿下这伤,万要小心修养,不可再让伤口裂开了。”   太子殿下微微点头,伸手把青雀捞了过来,淡淡道:“有劳了。”   司医神君道:“此乃小神分内之事。”说罢便被小童领了出去另外配药了。   寝殿里,就只剩下太子殿下和手掌里的小雀儿。   青雀叽叽喳喳,然后声音渐弱,竟像是在抽咽。太子殿下心中一软,摸摸她的头,道:“不哭,我告诉你行了吗。先前我犯了错,被天帝天后罚了一顿鞭子。这里的法度与人界是相差无几的,违反了法度便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尽管太子殿下没有明说,但青雀儿心中明白得很,应是因为她,太子殿下才会犯错被鞭的吧。   她嘤嘤抽咽着去蹭太子殿下的手心,便以鸟身,寸步不离地陪伴了太子殿下一天一夜。   该喝药的时候,小鸟儿擅做主张地飞出去,应该是去督促小童给送药来。太子殿下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便一溜烟儿地不见了,留下太子殿下半靠在床榻上默默无言。然后太子感觉十分的犯难,手扶着额,啼笑皆非:“你这么积极,别栖宫你知道路么?飞错了方向,一天都有可能绕不回来。”   果真,小童把药都送来太子殿下喝下了,还小睡了一会儿,青雀儿才形容灰败地飞回来。   夜晚的时候,为了不碰到太子殿下的伤,青雀儿是怎么都不肯变回人形,坚持着缩在太子殿下的身旁一眼不眨地把他守着。   太子殿下温柔地笑道:“看来,小离儿很快便习惯了这副模样了呢,现在都喜欢得不肯让我把你变回来了。”   青雀继续一眼不眨地守着。太子殿下也无法,知她心中担心愧疚,也就由着她去了。   太子殿下睡得很宁静安和,因为身边有人陪着他。寝殿里的几盏灯朦朦胧胧,青雀了无睡意,细细痴迷地望着他,随后青碧色的光泽裹着她周身,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并随着她的想法自主变幻。   不用太子殿下的仙法,她竟也能变回人形。想来她现在只是一缕不在三界的幽魂,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向玉趴在床前,下巴搁在手背上,只把太子殿下看着,看得久了,便伸手去轻轻地碰他的发,软软娇娇地喃喃道:“烬师父痛不痛啊?”   顿了顿又自顾自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道:“一定是很痛……你说的天帝天后,大抵就是你的父皇母后吧,因为我听见他们都叫你烬殿下……他们把你打成这样,真狠心。”   “一定是因为……他们不准你找我对不对?”向玉缓缓地蹭过去,脸亲昵地贴着他的手背,“因为我听说,神仙是不能跟凡人在一起的。”   太子殿下的手,轻微地动了动,改为用手心捧着她的脸,生怕她走掉。但那双凤眸依旧闭着,似还未醒来。   向玉便弯着眼睛笑,笑得眼泪清澈闪烁,落在了那白皙微凉的指端,“烬师父不怕,我永世不做人只做魂魄,我也不会离开你。”   那垂着的安然的凤眸睫羽颤了颤。   向玉直起身来,体贴地问:“烬师父你有没有渴?”   良久太子殿下清浅地“嗯”了一声。向玉连忙爬起来,去几上倒了一杯清水,递到太子殿下嘴边。   太子殿下缓缓睁开眼来,眼底里流光成蕴,浅浅笑道:“我躺着喝容易呛着,起来喝容易磕着。”   向玉心中思量了一番,想起前世太子殿下重伤在马车内修养时她给太子殿下喂药的情景,默了默然后主动乖乖地喝了一口水,贴上太子殿下的唇,缓缓把水渡入他口中。   太子殿下很受用。   直到向玉把一杯水都喂完了,将将想起身时,才惊觉不知何时被太子殿下抬手扣住了后脑。两唇紧密相贴,她不敢大动,太子殿下伸舌舔呧着她,轻缓地厮磨,两唇温度渐渐变得灼热。   那软舌狡猾地舔开了向玉的牙关,滑进了她的口中,探索遍每一个角落,攫住她的小舌头狠狠纠缠。温柔而千转百回,口中包不住口水,顺着向玉的嘴角淌下,从下巴滴答一声滴落。她眸光迷离,情不自禁地吟了一声,被那独一无二的温柔气息包裹得快要窒息,甘愿永远都沉沦在这里不知今夕何夕。   后来,脑后的那只手,难耐地缓缓往下游离,抚摸着向玉嫩白的脖颈,再缓缓往下企图探入那衣襟内。向玉有些清醒了过来,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按在胸口不准他再继续,艰难地起身离了些许,唇色娇艳无比,眼神晏菲,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息,翘着嘴审视了一下太子殿下全身上下,问道:“烬师父现在的情况,想干什么?”   太子殿下觉得分外惋惜,眼中情动如璀璨的琉璃花,很是像一只偷腥不成的猫儿,手指不舍地在向玉胸前揉了两把才慢吞吞地收回去,点了点嘴唇,道:“那我还想喝杯水成么190.第190章188九重天上的赌局   太子殿下这伤,反反复复养了一个多月。向玉已经能熟练地从人变成青雀儿再从青雀儿变回人。只要别栖宫生人不太多,她便幻成女子模样,浅碧色的裙角时常飘忽在别栖宫的个个角落。   她做了仙婢们应照顾太子殿下所做的一切事情。为太子端盆打水,伺候太子沐浴更衣,去帮太子传膳送药等等。   起初她以人形在别栖宫到处走还惹得一些仙婢童子们奇怪,久而久之便晓得了她的真身,知道太子殿下对那青雀儿似乎格外喜欢得紧,而青雀儿又委实争气才多少天的时间就能够变成人了,便无人敢多说什么。   只是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向玉,她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别栖宫,不管她对九重天的其他地方有多么的好奇。   因为别栖宫里的仙婢童子们修为低瞧不出向玉身上有什么端倪,但若是她跑出别栖宫一不小心遇上了修为厉害的尊神,保不准会被发现有所不妥。   向玉一直很听话,不曾沾过别栖宫的门口。   其间,东极神女也来探过一两回太子殿下的伤势,向玉都是化作青雀鸟身,静静地蹲在窗柩上,偶尔如一般的鸟儿啄啄自己的羽毛。   这神女她如何能不记得,当初在人界她成亲前晚不就去找过自己?还亲昵地称呼太子殿下一声“烬哥哥”,污蔑太子殿下有很多的相好儿。神女着实生得漂亮,向玉眯着一对儿小眼睛心想,看她跟太子殿下之间的举止,也着实是太子殿下的妹妹。   向玉对神女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此人很不正经,很不靠谱。   这回,凤以寻依旧来别栖宫探望太子殿下,甫一坐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好喝好以后方才留意到床榻上靠卧着的太子殿下,讶道:“烬哥哥,你竟还不能下床行走?”太子殿下懒得理会她,她便蹭了过来,撩起太子殿下的衣袖瞅了两眼他手臂上已经开始结痂但色泽还很红的伤痕,“冰鞭那滋味,好受不?本来,触犯天条赏鞭刑是极为普通的事情,”向玉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起来,“以烬哥哥这样的体质,就是受个千八百鞭也是受得住的。奈何啊奈何,你是太子,凡事得以身作则,天帝姑父便把普通的鞭刑改成了冰鞭拿你开刷呢。”   太子殿下淡淡道:“都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作甚。”   凤以寻道:“因为流锦小姑会去找我母亲跟我母亲哭诉啊,流锦小姑可算是疼你到心尖尖上了。看来烬哥哥你就是多添一位小弟弟,也没能分走你的母爱嘛。”   天后娘娘怀有身孕,已经好几百年了。再等不了多久,应是会有一位二殿下诞生。   太子殿下好笑地睨她一眼,声音悠闲慵懒:“你是来挑拨的?说起这码事,我忽地记了起来,有人说我有数不清的相好儿,她就是我其中一个,我还喜新厌旧,有这回事儿吗?”   凤以寻卡了一卡,一脸茫然:“谁这么说你,我找她算账去!”说着站起来就准备走。   太子殿下拉长了声音:“以寻妹妹,我新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玚珏喜欢——”   凤以寻猛地扭头瞪着他,否认:“没有的事!”缓了缓,又老实承认了道,“好吧,那件事是我做的。我这不是想看看,烬哥哥不惜代价去照顾的那个小离儿是何等人物吗,其实她长得不算美,仙界里大把的仙子都有她那样的姿色,觉得你也有可能确实在逞新鲜,便随便说了两句,好让她不要对你抱有太多念想。万一,烬哥哥执念太重,一错再错,便是不能挽回的事情了。”顿了顿,又道,“不过那小离儿,性格却是不差的。”   听到这里,窗上的青雀抖了抖翅膀,站得笔直。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眸光轻轻地落在了窗柩上,笑意浅淡神态清贵,道:“她确实很好。”   然这话却让凤以寻摸不着头脑,面上一惊,道:“烬哥哥你莫不是还念念不忘呢?这回冰鞭之刑还没能让你吃够苦头哇?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可能就不仅仅是鞭刑这么简单了,你可是有天劫的!”   太子殿下道:“我现下不是已经回来了么,还能怎么个执迷不悟法?”   凤以寻宽下心来,再吃了两样点心,拍拍手道:“说来也是,你要是再敢,小姑一定气得打断你的腿。那个小离儿,你暂且放心,回头我帮你多照拂照拂她,让阎王给她安排好点儿的命。”   这话若是对天帝天后说说便罢了,毕竟他们不会真的开后门为了太子殿下去照拂一个凡人,可这话从凤以寻口中说出来就另当别论了。她是个爱管闲事的,说得出就想方设法做得到。   太子殿下脸色变了变,道:“不用了,随她去吧,一切早已与我无关。”要是让她知道小离儿早已经不在人世,事情就闹大了。   凤以寻摩挲着下巴,细细端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地给她端详。半晌没发现点儿不对的,凤以寻呲道:“烬哥哥这不像你。”   太子殿下笑道:“新鲜劲儿过了,也就没什么了。”   “真放下了?”   “以寻妹妹是觉得我记在心上了?”太子殿下若无其事地撩了撩袖摆,淡淡挑眉道,“只是觉得,前一世历劫的时候,她因救我而死,唔准确地说是我害得她死,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回权当是报答了,以后便两清而已。”   凤以寻半信半疑,她几次来别栖宫都带着试探的意味。也难怪,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楚得很,太子殿下比谁都狡猾、难以捉摸。从前他与众多仙子妖女们周旋而又游刃有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心中所想,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但凡他说的话,至少应保持五分怀疑度才属稳妥,这是这么多年来凤以寻跟太子殿下打交道得出来的结果。   见太子殿下云淡风轻,连一丝破绽都没有,凤以寻觉得无趣,放弃了继续试探,道:“烬哥哥莫要忘了,天劫万年一次落在仙族身上,烬哥哥运气不怎么好偏偏被选上,稍不注意便要万劫不复。莫说近几个月、几年、几十年,就是近几百年你也别犯这样的错误了。”   太子殿下手指轻抬,案几上的一本书便轻巧地飞过来落在他手中。他闲散地翻开来看,勾了勾唇,有些儒雅的味道,道:“多谢以寻妹妹操心了。我倒觉得,妹妹应该多操心操心自己,据我所了解,那玚珏是头犟驴,认定的事情不大可能会回头。”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凤以寻脸色变得有两分羞恼,他抬头似笑非笑地眨眨眼睛,“以后你小心点。青梅竹马吗,其实挺相配的。”   “我呸!”凤以寻骂道,“我跟他是兄弟!你不要这么龌龊!”然后扭头大步流星地离开,只是将将路过窗台的时候突然脚步就顿下来了,侧头看着窗台上的青雀,青雀缓缓地把脑袋缩进了翅膀腋下的羽毛里。她便眯了眯眼,笑得有两分纨绔,“烬哥哥最近喜欢上养鸟了?这鸟不错。祝烬哥哥早日养出个成果来。”   直到凤以寻走了老久,太子殿下微微仰着头,靠着床头,长长的发丝流泻一直到地面,形容十分的柔美。他捏了捏鼻梁,舒了口气,侧目看着窗上依旧不敢抬起脑袋的青雀儿,放低的声音,道:“小离儿,她已经走了。”   半晌,青雀儿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湿漉漉地把他望着。   太子殿下心软成了一团,轻声哄着解释道:“你知道,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诓她的。”   青雀儿点了点头,落地成人,幻化成美丽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过来,乖顺地趴在床边,问:“烬师父,伤还疼么?”   太子殿下手指穿插进她的发中,像每一对甜蜜的情人那般,对她呵护备至百般疼爱,道:“有小离儿陪着,就不疼。”   “我就这样陪着你”,她忽而仰头,深深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窗外落霞的余晖盈了进来,几分艳丽,映照着这一双人,一人靠在床榻上垂着头,一人趴在床边仰着头,两相凝视。那淡淡的金色阳光把两人的影子交相投在了墙上,万分美好,却徒添了点点悲凉的感觉。女子道,“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或者永远做一只鸟儿,每天站在窗前陪着你,这样的话,也会给你带来劫难吗?”   “小离儿……”太子殿下瞠着双目,余晖也给他的凤眸淬上淡淡的金色,“你不是我的劫难,莫听她胡说。你是我的福气。”总有一天,他的小离儿不用再游离在三界之外,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他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向玉听后愣了愣,然后弯弯地笑了,眼神澄澈,亮晶晶的。   很快,太子殿下喜欢养鸟这件事,在九重天都传开了。八卦这种事情,对于一群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又喜欢发掘点儿小秘密小癖好的神仙来说,是最娱乐不过的了。   据说,那鸟是只青雀,小小的便灵气十足已然能够幻化人形。众神仙经过激烈争论,然后一致得出结论,太子殿下游走花丛太久阅历太丰富,风韵成熟而貌美火辣的仙子妖女已经腻了,那青雀的清纯模样,应是太子殿下觉得新鲜的类型。   为此一群八卦神仙在九重天的婆罗林里摆上了赌桌,有兴趣的可以下注,赌一赌这次太子殿下的新鲜期能够持续几个月。赌得最长的新鲜期的,居然只有三个月。而且还是个不谙世事刚晋升来九重天不久的仙者下的注。   这件事,无意当中传到虽闭门不出但总是有办法知道天下事的太子殿下耳朵里。彼时太子殿下一身的伤见好,正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地靠在凉亭里,身旁向玉习着仙婢们的手法,闲来无事给太子殿下煮茶。   远远儿看去,真真是一对璧人,锦瑟和谐。   小童跑到凉亭外,对太子殿下诉说婆罗林外的赌况。太子殿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随意问:“已经有多少注了?”   小童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赌半个月的一百三十二注,一个月的九十八注,一个半月的七十一注,两个月的三十六注,唔还有一注是三个月。日期最为接近者为胜。”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下文了,似在思忖。向玉灵俏地问:“烬师父,我们要赚钱吗?”   他这才凤目掀开一条缝,流光浅浅溢出,看着向玉,忽地笑了一下,手支起下巴,懒懒地吩咐小童道:“去库房搬点儿值钱的家伙,拿去下个五百注,就赌一个有生之年。”   小童吃惊不已,但还是领命下去。这一下注,自然不能以太子殿下的名义,而是以一位平时甚低调的仙君的名义。   见那位仙君如此的财大气粗,一些仙子难免心中鄙夷,有生之年也太夸张了一些,到时候莫要输得个倾家荡产才好。毕竟太子殿下的风【】流,都是有目共睹的。   然,话虽这样说,仙子们慢慢就按捺不住了,想要一睹那青雀儿到底是个何方神圣,使得太子殿下放着她们这些诱人的红果果不采,非得要采那涩涩的青果果。   青雀儿一事,终于传到了天后娘娘的耳朵里。天后娘娘见太子殿下伤已好得差不多,隔日便请了他去瑶池那边叙叙话。偏巧新近天后娘娘有意锻炼自己那一团糟糕的棋艺,在瑶池摆下棋局与儿切磋。   尽管太子殿下已经手下留情了又留情,天后娘娘却还是慢慢被杀得脸都黑了。最终袖摆一拂,拂乱了棋盘,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忿道:“怎么父子一个德性,在棋局上逞什么威风,少逞威风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吗?即便是胜了我,你们也是胜之不武,老娘不玩了。”   说罢以后,天后娘娘端起一旁的茶盏,小抿了一口,恢复了一派雍容高贵。这变脸之快,九重天上她数第二就无人敢数第一。太子殿下云淡风轻地笑着,天后娘娘润了润嗓,平缓道:“太子的伤如何了?”   太子殿下道:“劳母后挂记,已无大碍。”   “那心里的伤呢?”   “心里的伤?”太子殿下愣了一愣,道,“孩儿何曾有过心里的伤?”   天后娘娘用与凤以寻当初一般无二的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太子殿下,拔高了语音儿眼梢挑了挑,怪笑两声:“你不惜触犯天条也要下去跟个凡人你侬我侬相濡以沫,莫不是只告诉我玩玩儿而已191.第191章189仙子刁难   太子殿下笑着反问了一句,那姿态那气度,风【】流纨绔得要命:“那母后觉得呢?”   天后娘娘最不喜与自己这儿子猜哑谜了,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这次我便不追究了,倘若再有下次,”美眸眯了眯,放下狠话,“我先扒了你一层皮。还有,把仙界最丑陋的仙子许给你当太子妃。”   太子殿下又是勾唇一笑,随手掸了掸衣摆神态惬意:“在母后的带领下,仙界最丑陋的仙子想必也不会丑陋到哪里去。”   “还敢顶嘴。”   太子殿下垂头温顺状:“孩儿不敢,说两句玩笑话而已,母后勿恼。”   “你父尊”,天后娘娘顿了一会儿,才又道,“是天帝,打你是他逼不得已。烬儿心里别怨他。”天后娘娘其实是怕他心里的伤,还有这样一道痕迹。   太子殿下却是轻轻地笑了,凤眸继承了天帝的柔美滟潋,看着天后道:“原来母后是担心这个。在其位,身不由己这种事情,孩儿还是能够理解父尊的。”   “如此甚好。”天后娘娘心中宽慰,大石头落下,然后立马就跟太子殿下又翻了脸,斜眼一睨他,“听说最近,你喜好上了养鸟。”   太子殿下神色顿了顿,微微颔首。   “养鸟是件好事,能够多多陶冶性情。可本宫还听说,那是只青雀,小小年纪就能幻化成人形”,天后娘娘挑着眉头,“是这样吗?”   太子殿下硬着头皮承认:“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母后的耳目。”   然后天后便大发雷霆,喝道:“云烬你吃了豹子胆了?你到底是有多么的丧心病狂连一只小鸟你都不放过?!你这魔爪未免也伸得太远了吧,莫不是要把天上地下的女子都荼毒遍了你就心满意足了?!那小雀,是你最近又新换的口味?”   太子殿下僵着嘴角,一句话说不出来。   天后扶额大叹:“我让你下凡历劫本是想让你从中领悟一二,从此当收敛性情再不沾花惹草,谁知去了一趟回来居然变本加厉。云烬你上辈子转世之前是光棍对不对,现在才这般如饥似渴!但凡你有一丁点像你父尊,老娘也不至于为你操那么多心!”   对了,天后娘娘真发起威来,不管是天帝还是太子,最好都不要插嘴企图反驳,否则念念叨叨便会没完没了。这是这么多年来,这一家子最频繁的家常。   毫无例外,最终太子殿下是被骂得劈头盖脸走出瑶池的。   他没在别栖宫的时候,向玉很乖,不随便乱飞乱跑。今日阳光甚好,她送出了太子殿下,便寻了一处池中亭子,亭外是满池的芙蕖争相斗艳,那点点金色的透过池边的绿柳,洒在地面上随风而动,微微斑驳。她四仰八叉地躺在亭中长凳上,一边赏芙蕖一边吹着风。   可正当她迷迷糊糊将睡不睡之际,忽闻花园里有些吵闹。她眯开一对眼睛瞧去,见是好几位生得花容月貌的女子轻纱飘拂仙气渺渺正娉婷步入园中来。   别栖宫向来没有拒绝仙子的习惯,只要是好看的,从前太子殿下均会来者不拒。因而别栖宫里的小童,见仙子们的到来,自家主子又不在,便做主地把她们引进了别栖宫的花园里好茶好水地招待着。   仙子们一面言笑晏晏欣赏园中美丽的景致,一面吃着茶闲话家常。她们都是别栖宫里的老熟客了,从前最跟太子殿下来往甚密纠缠不清。   听她们几人的话外音,似来别栖宫送个什么物什,诸如琴谱、仙画之类的,实际上言语之间泛着酸,为太子殿下许久不邀她们玩耍而感到幽怨得很。   向玉哪里还有睡意,瘫在长椅上未动,耳朵却竖了起来。可听来听去听到的却是太子殿下从前如何如何的温柔多情、雨露均撒。   于是她无心再听,心中想着是不是赶在太子殿下回来之前在门口截住他,免得让这么多仙子惦记着,让她不好受。正待她站起来,抖擞抖擞了翅膀,准备飞的时候,孰料这时不知是谁“呀”了一声道:“这不就是烬殿下养的那只鸟儿么?”   只见一道仙光闪过,生生把向玉缚住,她非但飞不起来,反倒被一股力量扯住了翅膀往另一边拖,最终落在了一位仙子的手心里。   那位缚住她的仙子,一身粉色纱衣,裙角在略有些氤氲袅气的地面上轻垂,眉目如画神韵极佳,正低头看着她,唇畔带着点儿审视的笑意,手指来拨弄她的翅膀,道:“竟真的是烬殿下养的一只青雀。方才在那边躲着么,咱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另几位仙子纷纷围了过来,女子香气扑鼻,甜甜酥酥的。好几双眼睛盯在向玉身上,仿佛要把她盯穿一般,来来回回地瞧。有仙子咕哝道:“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神鸟,原来仅仅只是最普通的青雀啊,烬殿下想养鸟怎么也不挑一挑。”   另一仙子哆道:“莫胡说,烬殿下自有他的道理。此青雀,据说已能化成人形,想必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再一仙子有些不屑道:“再与众不同,九重天里的神鸟能化作人形的多了去了,最尊贵的莫过于神羽凤族,不论男女样貌气质皆是翘楚,例如烬殿下便万里挑一无人能比,这只青雀又能与众不同到哪里去?想来,它一只雀鸟,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飞上枝头变作凤凰的。”   众仙子哄笑。捧着向玉的粉衣仙子道:“快别这么说,教这青雀听了,它要感到自卑了。”   向玉想飞走,奈何她被粉衣仙子钳制着,怎么扑腾着翅膀都没用。   不管是哪个,被这样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雀儿夺了太子殿下的宠,兴许心中都会不服气罢。她们也早想见识见识这青雀究竟有何本事获得太子殿下的宠爱,眼下太子殿下去了天后娘娘那处未归,这几位仙子的胆量大了起来,合起给一只小鸟找难堪。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她们看见青雀扑腾着翅膀挣扎的模样,皆是掩嘴轻笑。   后来那粉衣仙子道:“小雀儿,你不是能化成人形么,你化成人形给我们都看看罢,看看能美到哪里去。”   这样一只青雀,变成人自然是美不到哪里去的。向玉那灵气十足冰肌雪颜的模样,在人界尚且是少有能及的美,可她到了这遍地是美人儿的九重天,她的模样就显得平庸了。   她自是知道自己比不上这些仙子美,她也不想与她们做比较。于是不管仙子们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没有如她们的愿变成人形。   粉衣仙子有些没耐心了,捧着向玉走到池边,裙角下是冰凉的池水,粉色的薄纱漂浮在水面上如梦如幻。她眉眼含笑,道:“小雀儿再不变回人形,恐怕落了这水想飞也飞不起来了唷。”   向玉继续扑腾着翅膀,爪子冷不防划疼了粉衣仙子的手心。粉衣仙子手一抖,脸色变了变,顿时就把向玉给扔进了池中去。   水打湿了她的翅膀,似身负万斤逾重,怎么还能飞得起来。她努力挣扎,翅膀在水面扑打得起劲儿,扬起了小小的水花,那晶莹的水中落在了嫣然的芙蕖花瓣上,圆润滑动。她本想往岸边扑腾,可怎料越挣扎越往那池心深处里去了。   几位仙子见状吃惊,道:“它不会浮水,红鸢仙子把它抛水中,恐有些不妥吧……”   那名被称为红鸢仙子的美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美的手,手心里赫然点点血红,正是被向玉的爪子给抓伤了,她道:“应是不碍事的。只要它变成人形就不会怎样了,这池子浅,还不至于淹死个人。”   一位蓝衣仙子不放心,对着池中喊道:“你快变成人形吧,这样你才能游上来!”毕竟她们今日来别栖宫不是特意来找茬的,虽然她们心里对这样一只青雀或多或少抱有敌意,然这事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她们个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青雀是一只很犟的青雀,就是不肯变成人形。   蓝衣仙子着急了,顾不上与粉衣仙子的情面,当即手指捻动仙法,欲把水中几经沉浮的青雀给捞起来。哪里晓得,她的仙法在青雀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当是时,过来花园侍茶、上点心的仙婢童子们恰好见到了这一场面,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小童身形灵活,二话不说便褪了鞋袜往水池中跑去。   连仙童都如此重视这只青雀,看来它在太子殿下的心中地位确实是很重要的。几位仙子看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眼下太子殿下还未归,她们正想着趁此混乱偷溜出去,不然等到太子殿下回来了,事情就闹大了。   几位仙子相互使了个眼神,莲步轻移便要悄然退出花园。好巧不巧,恰恰是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居然就回来了。   听到了动静,他仙芒大振瑞气条条而来,看见了池中快要被淹坏的向玉,神情一凛,瞬时人已飞了出去,足尖在芙蕖花瓣上轻点,飘飞而过衣袂翩跹,一弯身长臂自水面勾过,便轻巧地先小童一步把青雀捞了起来,湿嗒嗒地搂在了臂弯里。   青雀瑟瑟发抖,翅膀蹭着太子殿下的衣,他脸色极为清冷,眉间隐隐有怒意,手掌却十分地温柔,轻抚着青雀打湿的羽翼,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回来了。”   话音儿一落,太子殿下的臂弯微弱的青光显现,青雀慢慢变成了一名女子,浑身青碧色的裙衫湿透,长发粘在了脸上,脸色苍白一脸的水珠。那湿润的睫羽轻颤,她一句话也未说,只头依恋地靠着太子殿下的胸膛,身子凉得有些发颤。   太子殿下褪下外袍把女子裹着,抱着她上了岸,往后园走去。堪堪路过几位仙子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凤眸冷色扫过仙子们发白的脸,下令道:“将几位仙子扣下,禀明各自宫中执印仙官。待查清楚了此事,再做发落。”   这件事通报在各位仙子们所在宫中的执印仙官那里,届时就不是能随随便便认个错罚个仙俸就能了结的事情了,说不准还得降仙级。   仙子们花容失色,纷纷跪地认错。   只可惜晚了,太子殿下连正眼都不瞧她们,扬长而去,只落下一句话吩咐别栖宫里的仙婢小童:“往后有谁来别栖宫,先通报本宫。随意放人进来者,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别栖宫了。”   小童仙婢纷纷应“是”。   入了寝殿,太子殿下一刻不停地扒了向玉身上的湿衣。她现在乃是一缕幽魂,跟肉身有所不同,受不得丁点损伤。肉身受了损伤尚且还能复原,但她不能,一旦有了任何损伤都是伤在灵魂上,永远也不能复原。   “冷……”向玉全身不着一物,躺在太子殿下的床榻上,裹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仍旧是不能缓和。   莫看这个时节池子里的芙蕖花开得好,实际上天还很寒,那些花终年不谢,但池水却是凉得入骨。   向玉遭了寒气。   太子殿下一路抱她回来,自己身上也是半湿,墨发沾染湿气,脖颈衣襟因着方才向玉搂过他的脖子也湿了。他凝着眉,二话不说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袍,动作干脆利落,扬手抛去,一件一件地挂在屏风上,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太子殿下上榻,钻了向玉的被窝。他身子有仙气流淌变得十分暖和,向玉像是寻找了救命稻草,蹭地爬过来,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   太子殿下扶着向玉的细腰,任她在自己身上乱扭乱蹭,声音已是幽沉了下来,听着她细碎的呓语,轻轻问:“还冷?”   向玉抬了抬头,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无比的可怜,然后点了点头。他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道:“对不起小离儿,是我疏忽了。”   向玉蹭乱了他的里衣,大片结实的胸膛熨烫着向玉的肌肤。向玉喃了几声,肌肤相贴摩擦起来的温度,渐渐把她的心暖烫了起来。   许久,她才缓和过来了。娇娇软软地趴在太子殿下身上,一动不动,鼻音浓浓地道:“烬师父又不能方方面面都顾得过来,每一次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你总能很及时地赶来,我觉得真好。”说着便抬起头,下巴抵着他的,“但是,她们说你从前对她们很好很温柔,你还对别的仙子很好很温柔,这件事我不能说算了就算了。”   太子殿下愣了愣,旋即便微微仰了仰脖子,闷哼一声。凤眸里的光彩,变得深邃无比,薄唇性感而撩人。原来,向玉俯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毫不客气地张口就咬,啃在了他的锁骨上,留下一排清晰的口水印。   向玉这才满意地看着那口水印,咂巴了一下嘴,道:“以后你要是还对她们好,我就会每次都咬得重一些,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话音儿一落,向玉只觉眼前倒转了一下,紧接着身上的重量霎时沉了下来。她便被太子殿下压在了下面。   此刻向玉光溜溜的,很容易就能刺激太子殿下的感官。   修长光洁的手指穿插过向玉的一头青丝,太子殿下那张脸越发地靠近,两人的呼吸彼此纠缠在了一起。向玉心里阵阵发紧,有些呼吸困难的感觉,将将才张口大口喘息的时候,太子殿下的唇便落了下来,趁着她没有防备顺势探入她口中,深深地亲吻,动作温柔,缠绵悱恻。   向玉被吻得晕头转向,身体却像是破土的萌芽,如有一股春水注入而变得萌动。婉转的叮咛溢出了口,她努力仰着下巴回应,手臂缠上了太子殿下的脖子,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贴着他的,轻缓摩挲扭动。   然太子殿下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仅仅是疼惜地吻着她。尽管向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欲望蓄势待发。   向玉睁开眼,眼里迷离旖旎,嘴唇娇艳红润微微嘟着,不满地拿鼻子哼哼两声。   太子殿下不比她好受到哪里去,双手不安分地四处游走,自个还得拼命地隐忍,一再地深呼吸,低哑地在女子耳边道:“看来,给小离儿找一个肉身,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话一说完,太子殿下脸色就变了,身体绷得紧紧的。被窝下,向玉又香又软地扭着腰,动了动腿摩挲着他,忽而尝试了几下,竟将双腿缠上了他的腰,她觉得那样能舒服多一些。   太子殿下无奈道:“小离儿,别闹。”   向玉哼哼道:“谁让你压着人家。”   太子殿下立刻就起身松开了她,再这样下去他就该疯掉了。于是向玉掌握了先机,在他往自己身旁躺下之际,翻身又把单衣青年给骑在身下,香甜地入睡,玲珑小脚时不时讨巧地蹭一蹭他的大腿,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紧了起来。   向玉睡了一觉,出了一身的虚汗。醒来的时候,正值落日黄昏。暮色盈满了整个房间,连空气里也带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很温暖。   她迷糊间小手往旁边窸窸窣窣地摸过去,结果却摸了一个空,慢慢便清醒了过来。她身上已经穿上了单衣,坐起来时头仍旧有些昏重,环顾四周寝殿里边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种感觉不好。   将将这样想,寝殿的门便被一只手推开了来。锦袍拂风而起,发线在丹红的晚霞映衬下飘飞出优美清雅的弧度,青年单手端着一只汤碗,另一只手尚且停留在门上,见她醒来不由愣了一愣,随即绽开清浅的一笑,令整个流辉黄昏刹那失色。   他道:“小离儿醒了,正好喝碗姜汤驱寒192.第192章190肉身   第二天清晨,太子殿下起了个大早,半靠在回廊上的天妃椅上,神色魅懒,白色长衫松松散散,衣襟微敞,正单手支额欣赏这晨雾飘渺的晨间美景。   他这般不羁而雍容华度的模样,别有一番风味。   向玉也起了个神清气爽,在寝殿里不知捣鼓着什么,然后听见砰的一声脆响,向玉便提着裙角小跑出来,站在回廊上仰头呵了几下,垂头吐出一口水来。   敢情她是在找水漱口,还不小心打翻了一只水杯。   一侧头看见太子殿下懒散地靠着,满头青丝如瀑,形容清俊柔美,向玉看得有些愣了,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挨了过去,跪坐在太子殿下身边。眯着眼睛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院子里的晨景。   草木清新,散发着怡人的芬芳,那草叶尖儿似被露水洗过一般,青绿得发亮。微风拂来,树叶在薄薄的雾气里浅浅飘摇。   向玉儿出声问:“烬师父在看什么呐。”   太子殿下勾唇嗯了一下,抬手把女子搂了过来,道:“在想这片园子,是不是太空落了,应当种些别的东西。”   向玉便又问:“那烬师父想种什么?”   太子殿下低头,唇在她额上吻了一吻,笑问:“碧竹怎么样?”   向玉一听,笑弯了眼,点头道:“竹子好。”   后来,太子殿下起身,沉丹色外袍加身,袍带轻缓,锦衣广袖。他牵起向玉的手,带她去膳阁用了些早点,随后一道出了别栖宫。   向玉十分谨慎,还未走出宫门,便自主地变成了青雀的模样,欢实地飞上太子殿下的肩膀,垂下脑袋理了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   太子殿下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步履优雅从容地踏出了别栖宫的大门。   站在南天门的围栏里,太子殿下举目而望,笑眯眯地道:“听说,南极仙山的灵竹不错,我们去要些竹种来,洒在院里。”   青雀叽叽喳喳地应和,表示赞同。   太子殿下招来了祥云,便离开了九重天,直直往那南极仙山的方向飞去。   直到离了九重天很远很远,回头再看不见南天门的影子,向玉才变回了人形,脚踩在云朵上轻飘飘的,伸手即可从雪白飘渺的云烟中穿过,迎面的风很舒爽,垂头往下看还能看见山川河流正往后倒退。   她看得津津有味,又十分的欢喜,一头枕在太子殿下的腿上,看着他的容颜,笑道:“烬师父,你教我招云吗?”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那是仙法,小离儿想学仙法?”   向玉想了想,点头:“是想学的,但是如果学不来,也不勉强。”   太子殿下指端描过她美丽的眉,试探着问:“那,小离儿想入仙籍么?入仙籍当神仙。”   向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会让烬师父为难,我不想当神仙。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就这样?”太子殿下微不可查地吁了一口气,“可是就这样,小离儿就得永永远远都和我偷偷摸摸的。”   到了南极,南极管辖灵山的仙君好生招待着。太子殿下到哪里都自在,在南极喝上两盏茶,南极仙君腆着脸来请教几招棋他也欣然接受并与那仙君赌了几局棋。   后听闻太子殿下来此地的用意在于后山上的灵竹,仙君当即领着太子殿下前往后山看看。   这里的灵竹与别处不一样,根骨柔韧小巧,一丛一丛生长起来锦然成绿,且千万年都如斯模样不会开竹花。   甫一入竹林,肩上的小雀儿便叽叽喳喳地飞起,在绿叶间闪跃。太子殿下笑眯眯地望着那扑腾着翅膀飞的小身影,手中不知何时捻出一把文绉绉的折扇来,悠然摇扇,道:“看来小家伙喜欢这个地儿。”   仙君怎能看不出太子殿下异常喜欢这只青雀,遂应道:“此真乃小神之福气。”   太子折扇一敲手心,道:“听说来这里寻些灵竹的种子,回去以后撒在庭院里,可换得万年常青。”   仙君领悟,道:“承蒙烬殿下看得上,小神这便去为殿下准备灵竹种。”说着便走到竹林中间,淡青色的仙光从他手中撒下,飞往灵竹根地,渐渐灵竹地面上生长的寸许的小竹子却枯萎了,最终消失不见。而仙君的手掌上,慢慢化出一点点似春笋模样但只有半只手掌大小的形状来。   太子殿下见此空当,思忖了一下,与青雀儿道:“小离儿,你且在这里转转,我去去就来。”   青雀见他转身便走,立刻收敛了欢脱的心情,飞来他肩上要和他一起,太子殿下摸摸它的脑袋,笑得无奈:“我要去的地方,你经受不住。在这乖乖等我。”   太子殿下去了南极流火火海。   那里终年火浪翻滚,生生不息,炙热非凡。一般的小神小仙,靠近些许便会觉得异常难受,太子殿下不急不缓地走过火海海门,站在边上,眯着的凤眸里红浪灼灼,拂起了他的发丝和衣角。他继承了天帝,性属火,又修为上乘,这样的地方他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想来太子殿下能控制的业火,可比这火海中的流火要凶狠得多了。   折扇在他手中,似乎很快就要烧起来了一般,他抬起折扇一扬,热浪生风,一人火海顿时生大数倍,将大火扇得往对面直退数丈。   太子殿下垂眸一看,只见露出的凹陷地面,被大火烧灼得通红发亮,且看起来软若稀泥,就与一般的水地泥柔软度差不多。   这种红色的泥,叫做丹蜡。   一般仙族有关这里的丹蜡知道得并不多,这里算得上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一处战场。他也是听他羲和姑姑讲起有关当年他父尊母后的故事才得以知道这丹蜡鲜为人知的作用。   当年,天帝乃仙界太子,天后娘娘却是魔界公主,两人隔着血海深仇。天帝曾被天后娘娘在九重天上一招毙命魂飞魄散,天帝死后天后娘娘才知她早已情根深种,便拼死一切去蛮荒寻找上古神器为天帝招魂,并来这流火火海双手被焚得只剩下骨头只为了取丹蜡为天帝塑造肉身。   彼时天后娘娘性属水,水火不相容,自然要吃大苦头。而眼下太子殿下想取这下面的丹蜡,不需费那么大的力气。   只见太子殿下纵身一跃,跃进了火海,双足在火舌上轻轻一点,却未能落在丹蜡地面上,而是双足离地不过寸许腾起在空,滔天火浪在那一刻霎时乖顺了下来,匍匐在他周围准备随时听候他差遣。   仙光为刃,他素手撒在丹蜡上,锋利的光泽将质地软韧的丹蜡切成了一块又一块,飞到他的手上。尽管心里早有准备,那丹蜡还是把太子殿下的手心烫得通红。   待到温度渐渐冷却了下来,太子殿下才将一块块的丹蜡放入虚鼎之中,飞身上去,恣意从容地离开了流火火海。滔天的火浪奋勇地舔起了他的衣袍,发丝如墨,眸色清淡。身后那晃眼的火光,伤不了他分毫,仅仅是成为他的映衬罢了。   太子殿下回到灵竹竹林的时候,青雀儿正蹲在满是竹叶的松软地面上,她面前亦是蹲着两位青春年少姣好如花的仙婢,手中正拿着南极富有特色的甜脆夏果怜爱地喂她。   看她眯着眼睛惬意的模样,该是被服侍得舒服,夏果也相当的合她口味。   太子殿下唇畔噙着笑,手淡淡分拂青枝,走了过来。青雀儿瞧见了他,欢喜地叽喳两声,而后扑腾起翅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唇角弯弯,手掌摸了摸她的头。   仙婢转身过来看见了太子殿下,福身见礼。太子殿下便莞尔道:“有劳你们照顾她。”   能亲眼见得仙界太子殿下的尊荣,眼下又得太子殿下这一句客气的“有劳”,且语气温柔,两位仙婢觉得自己就是做再多也是值得的,遂纷纷再福一礼,道:“烬殿下太客气,这都是奴婢该做的。”话语间,粉颊已悄悄爬上两抹红晕,乃不知不觉被太子殿下毒害的单纯小婢啊。   介于青雀儿似乎很喜欢吃南极的夏果,太子殿下拿了灵竹的种子带她回去的时候,南极仙君又赠了不少新鲜刚摘下来的果子,青雀儿蹲在太子的肩上对着仙君连连啄脑袋以表谢意。   回了别栖宫,太子殿下在院子里把灵竹的种子撒下时,向玉便瘫在回廊上,旁边放了几篮子夏果,她有一只没一只地伸手往里捞来喂嘴。眼见那灵竹种子埋进了泥土中,太子殿下捏了个仙诀,如一道活泉灌溉灵竹种子,不消片刻便有尖笋破土而出。   向玉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哇”了一声,尖笋越长越大,最后长成了嫩竹,竹叶变青,竹身变粗,风华正茂。太子殿下弯腰,肩后的墨发滑了下来,发梢轻轻扫过地面,他便如农民务农一般耐心地点竹,直到整个院子都长出了一片茂密清幽的竹林。   他直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早已目瞪口呆的向玉,问:“喜不喜欢?”   向玉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从竹林中走出,衣袂飘绿,款款而来。拾阶而上,姿态优雅,立在向玉的面前,本想牵着她去竹林里转转,可垂眸一看边上的篮子里就只剩下几只歪嘴夏果,不由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幽幽地盯着她,道:“不是跟你说了,这个吃多了容易闹肚子?”   向玉腆着肚皮,适时地打了一个嗝,往后缩了缩,可怜兮兮道:“我知道啊,可是我一心一意看着你忙碌,忘记了看篮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啊。都怪你,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太子殿下抽搐了一下眉角。   霞光晚照,清风徐徐。新长出来的竹林里,安放着长几,一角的瑞兽香炉中正燃着沉香,袅袅青烟宁静美好。   向玉躺在竹叶上,呼吸均匀,微微嘟着嘴,头枕着太子殿下的腿,睡着了。   太子殿下将一截一截的竹杆接起来,动作悠闲,仿佛在做一个小玩意儿机括,声音尽量弄得小不吵到熟睡的人儿。   待拼接完毕后,像是一个稻草人般的模样。太子殿下手里拿着一枚小巧的刻刀,心思一转,在竹杆上一笔一笔地刻画了起来。   眉眼,鼻子,嘴巴,还有凹凸有致的身躯。他刻了一个人。等到刻好了以后,整体来看,太子殿下看了看熟睡中的向玉,然后就蹙了蹙眉,似乎……不怎么相像啊。   于是太子殿下放弃了这个竹刻,再重新拼接竹子重新刻。   看来他着实是闲得只剩下大把大把的耐心,可以重头来许多次。   夜幕降临的时候,竹林中的光线昏暗了下来。向玉醒来,四周正被温和的青色夜明珠光辉所笼罩,她爬起来看见太子殿下依旧还在孜孜不倦地忙碌,便凑过去看了一眼,依稀看得见他手中的竹刻是个人样,声音惺忪地问:“烬师父,你是不是有很多的夜明珠啊?”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怎的,你还惦记着夜明珠?”他空出一只手来,伸向半空,立刻便有一只夜明珠很有灵性地飞来他掌心里,摊在向玉的眼前,“给你。”   向玉小心地拿过来,有些温暖,光泽莹润,她十分喜欢。眼眸里,如萤火闪烁,道:“怎会不记得。这个在凡间里,是很珍贵的。”   太子殿下神态间不知不觉地就流露出一种牛叉不凡来,大方道:“一般的夜明珠进不了别栖宫,这种夜明珠质地上乘,每百年便有东海进献一批上来,你若是喜欢,都可以给你。”   花了半天的功夫,浪费了不少的竹子,太子殿下放下手中的竹刻,吁了一口气,总算感到满意了些。他拿刻刀的手指都酸得不像样了,终于刻出的模样与向玉有了七八分相似。   向玉伸着脖子,透着夜明珠的光辉端详那竹刻,半晌认了出来望着自家烬师父,惊道:“烬师父你原来是在刻我吗?”   太子殿下活动了一下手指,指间柔美地绕转,闲闲道:“小离儿觉得像不像?我已经尽力了。”   “居然还有烬师父只能尽力的事情”,向玉笑嘻嘻地,“不过很像的。”   话音儿一落,只见太子殿下指端红光一现,渡在了那小巧的竹刻上面。霎时,竹刻伸展开来,在长几上越变越大,最后与向玉的身量相差无几。每一根竹节相接都精巧无比,模样只是一个大概,倒像是一架十分坚固又巧妙的骨架。   向玉心中大概有了个定论,她的烬师父想干什么。她只觉得,有些紧张,一眼不眨地看着。   紧接着,太子殿下从虚空中取出了丹蜡,那灼热的温度还未能完全散去,呈现出透红的颜色,在他仙光的指引下,化作一道柔软的红浪,缓缓地流进了竹节当中,把整个人身竹刻都填满。   人身竹刻,也跟着微微泛起了红光。随着太子殿下的手指微动,竟能够自主地站起来,弯着膝爬下了长几,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   向玉已经完全不能出声来表达她的震惊了。   太子殿下看了眼她那呆呆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旋即又将竹刻缩小收进了广袖中,忽然倾身过来,捏住向玉柔嫩的下巴,舔呧着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缠绵到极致的吻。索性没有多做停留便松开,鼻尖抵着鼻尖,他声音低沉带着无穷无尽地诱惑力,道:“小离儿,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嗯?”   向玉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下一刻紧随着一道清风扬发,面前就已没有了太子殿下的影子。   瑶池本就是个清净的地方,平素天帝天后喜欢在那处小憩。夜里这个时候,更加是十分的冷清。   仙侍在池边掌了灯以后,便纷纷退下。除了满池寂静的莲,寻不到一个人影儿。地面上仙气飘飘渺渺,池中莲若隐若现;瑶池上方的两位龙凤金座旁,薄纱轻轻飘妩。无一不是充满了纯净美好。   太子殿下身影,被池边以白色夜明珠所成的灯火拉得许长,冷清淡漠。他在池边站了片刻,顺手一拂,池上的莲花便向两边分开。随之从袖中取出了人身竹刻,弯身缓缓地浸入了瑶池水中。   瑶池的水,是九重天最为纯净的水,且性寒凉,刚好与丹蜡的火热属性相抵。若是不来这水中泡一泡祛除竹刻的火气,恐一旦做成肉身会让向玉的魂魄受不住。   人身竹刻沉了下去,冒了几个泡泡,太子殿下负手在上面等着。   渐渐水下都闪现着隐约的红光,满池白莲蒸腾起热气,像是被烤在一个蒸笼里一般。它们纷纷往另一边清凉的地方浮去,稍慢一步,就怕被蒸干了。   许久,瑶池的动静才缓缓淡了下来。红光消散,那小巧的竹刻飘了起来,飞入太子殿下的手中,触感凉润如玉,浸饱了灵气,再无一丝灼热感。他薄唇如勾,形容玩味地手指捏了捏竹刻的小手小脚,可来回弯曲柔韧度十分好,而后满意地收进袖中。   瑶池水冷却了,白莲才肯试探着游了过来。天幕孤星,月色分外凉白。太子殿下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瑶池。   向玉一直乖乖地等在竹林里,手肘撑在长几上,小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来回把玩着夜明珠。忽觉清风又来,向玉抬起头,看见锦袍黑发的青年步入林中,喜道:“烬师父,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太子殿下松了松广袖,青色的竹人撑大,自行站立193.第193章191被拆穿   向玉觉得它跟先前的有些不一样的,但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她说不上来,也不知该怎么做,只干干地坐着。太子殿下柔声道:“小离儿,试试?”   向玉愣道:“要怎么试啊?”   “就像你能自有变成青雀那般,试着占据着竹架,把它当做你以后的躯壳。”   向玉站起来,走到竹刻面前。她一缕幽魂,只要自己愿意,便能穿过一切物体,于是她尝试着闭上了眼睛,缓缓靠近那竹刻,想融入到那里面去。   结果却碰了壁。   竹刻不肯容纳她。   她试了几次都不得其门而入,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掩下眸中急色,笑笑道:“看来,小离儿跟它,还需要磨合。”   向玉问:“烬师父在外面推我一下不可以么?”   太子殿下道:“我若强力推你进去,你与它不相容,它也会把你挤出来。”   向玉心中有些焦躁,她知道太子殿下付出了很多心血为她筑这个肉身,她分明也看见了,他也很着急,只是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她不想他着急。   向玉拂了拂太子殿下,道:“烬师父,你坐着歇一歇吧,我再试两次。”   太子殿下退居一边,看着向玉一次次试图溶进那竹架当中,可是却一次次失败了。她没了耐心,进退的力道有些冲撞起来。太子殿下刚想叫住她缓一缓,突然向玉却对着那竹架生气了起来,用力地撞击了一下,把那竹架给撞倒在了地上直挺挺地躺着。   向玉忿忿地,青光一闪便化作一只青雀,仰头鸣了一下,旋即俯冲而下猛地朝它啄下去。   太子殿下想,这具肉身兴许是不合适,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给她做别的肉身。然将将这样一想,眼前青光强烈,碰到那竹架像波纹一样漾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只见青雀小小的身体,正毫无阻碍地融了进去。   最终完完全全地钻进了那人身竹架当中,青光不息,从心口的地方向四周蔓延。   灵竹做的身架,当真成了骨架。灵魂生血肉,骨架慢慢变得丰满了起来,手是手脚是脚,在太子殿下的眼前变得纤细白嫩,脸也变成了最初向玉的女子模样,那模样娇软如初生的婴孩,灵俏无比。   她动了动双手双脚,摸摸自己的头发和脸颊,惊喜地笑望着太子殿下,道:“烬师父,是这样吗?”   太子殿下蹲下来,如捧珍宝一样把她缓缓搂了起来,眼眸里的情绪满得就快要溢出了眼眶,狠狠地把女子揉进怀,赞道:“小离儿聪明,就是这样。”   向玉裙衫单薄,袖如流纱,在她双手勾住太子殿下的脖颈时轻巧滑下,露出皓白的臂腕。太子殿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好不强硬霸道。   顷刻便霸占了她所有的呼吸。   他用力地吻着她,她分不清天南地北,口中支支吾吾地发出呢喃。太子殿下舌尖抵破她的牙关,探入了里面去,风卷云残扫遍每一个角落,要把她的一切都占为己有。舌尖与舌尖纠缠起舞,晶莹的口水丝儿顺着向玉的嘴角从下巴滴落。   她双手攀着太子殿下的肩,努力够着软绵绵的身子,往他怀里蹭着,极力地回应着他。   天雷勾动了地火。   如今太子殿下再也不怕伤着小离儿的魂魄,当即解开外袍铺在竹叶柔软的地上,翻转身体将娇软柔嫩的人儿压在了身下。   向玉衣衫凌乱,隔着阻碍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太子殿下坚硬有力的身躯。殿下的手,紧紧握住她的细腰,慢慢往上,隔着衣衫抚过她的寸寸肌肤,周身像是起了一层火。   衣带散乱,纷纷褪于地上。向玉眸色迷离,身上只剩下一件小衣,胸口起起伏伏,张口喘息着。太子殿下一手握住她的胸前,俯头在另一边轻咬硬抵,向玉仰着脖子便吟了出来……暖流汇聚小腹,往外流淌,四肢百骸酥了个透,颤栗不堪。   她软着手,伸来解太子殿下的衣。太子殿下强忍着,撑于向玉身体上方,耐心地等着她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裳。那深邃如漩涡的眼神,简直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向玉底气不足,在他这样的眼神逼视下更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结果衣带不听她的话,解了老久也解不开,她着急地拉拉扯扯,不想打了一个死结。   她求助地湿漉漉地看着太子殿下。   殿下忍无可忍,仙光割断了衣带,衣裳自己褪了下来,他狠狠地把女子压下,深深拥吻。那手慢慢探到下方,指端碰到最娇嫩的地方,向玉立刻绷直了身体。暖烘烘的热流淌湿了他的手指。   太子殿下当即侧开她的双腿,沉身而入。   很滑腻很温暖的湿润包裹着他,舒服得能把他逼疯。   向玉像小兽一样低哑的轻吟着,身体被充盈着,觉得很踏实。太子殿下未大动,等着她适应,她春笋般的双腿缠上了他的劲腰。   这像是一个讯号,使得太子殿下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钳制住她的肩,充满了力量张狂勃发地往里挺身一抽送,把情动深深埋入,女子如花层层绽开,荼靡到极致……   月色下的竹林,暗影婆娑。淡淡的风吹起,沙沙地响。夜风里,隐约有女子百媚入骨的娇吟,隐约有青年疯狂如斯的喘息。   一双男女,抵死缠绵。   不知不觉便是小半夜过去了。   太子殿下果真如那被饿得久了的狼,怎么喂都喂不饱。女子双颊浮现出醉人的红,眼神迷乱,眼角含泪,低低地抽泣,不知是舒服还是难过。她身子很软很滑,双手双脚都紧紧攀着青年,承受着他的狂风暴雨,以及随之而来的极致欢愉……   急促而沙哑的呼唤:“夏胤……”   让太子殿下完全失去了理智,抬起女子的腿,进入得更深,每一次撞击都深深抵入花房,怎么都不觉得满足……   向玉只感觉自己以及化作了一摊春水,承载着摇摇晃晃的小舟,那木浆划在水里晕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她多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她抬起腰,迎合着他,直至自己力竭……   瑶池里的莲,枯萎了一片,灵性全失。九重天还未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天后娘娘大怒,将瑶池的掌灯仙子通通责罚。但是她心里还是隐约感觉到不安,因为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必定有其蕴含的寓意,这件事不是一件好事。   别栖宫里一片安静。先前有仙子在别栖宫闯了篓子,眼下再无哪个仙子敢随随便便地登门求见太子。一时间门庭冷清,倒比从前有两分像是一座正正经经的太子宫。太子殿下无事基本上足不出门。   他现在很忙,忙着与自己的小人儿浓情蜜意。   殿前青色的竹林长得正好,女子青碧色的裙衫喜欢在里翩翩起舞,回眸生笑。太子殿下尽职尽责,连日来雨露恩泽,饿狼扑食,这样非但没有让向玉累趴下,反倒像是补足了她的精气神,使得她出落得越发水灵娇俏,眉若远山青黛,目如萤火流星,容姿天成顾盼生辉。   如今向玉有血有肉,在别栖宫均是灵俏的女子模样。想来太子殿下又不是没与哪个仙子亲近过,况且这青雀一直很得太子殿下的欢喜,因而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新近,太子殿下去九重天藏书最多的斋阁转了转,随手取了几本上古神籍回来,闲来无事之际便只在庭院或靠或卧着翻书。   向玉也枕着他的腰翻书看。只不过这种神籍她是万万看不懂的,她看的是太子殿下去司命宫里找司命要来的话本小说。但她觉得很奇怪,一本话本不管长短,她只看了前小半部分,脑海中便有了一幅淡淡的印象知道后面的故事是怎样发展的。   而后向玉跳过了中间,直接翻到了结尾前后看了看,果真与脑海中的印象相差无几。她无趣道:“烬师父,我觉得那个什么司命星君写的书不好。”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道:“他写的书,曾一度是我母后跟姑姑最喜爱追捧的的东西,怎的在你这里你就觉得不好了?”   她微微嘟嘴,娇娇软软道:“我知道结局啊,前面看一点点,就能知道了。”   通常她看了一本话本之后,便会觉得有些累,要靠着太子殿下小睡一会儿才能纾解。太子殿下垂眸看着她寂静的睡颜,唇角轻轻漾开,带着宠溺,温润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道:“把你成日关在这里,一定觉得很枯燥吧。等将来,我带你去各处走走,九重天有很多美丽的地方你都没去过,还有四海八荒的景致你也未游览过,我想你一定会很喜欢。”   向玉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手心,蓦地想起了书本里说过的一句话,觉得甚有道理也甚满足,道:“有烬师父的地方,就是这一片小小的竹林,也尽可以是天下。很多美丽的地方,你说的那些四海八荒的景致,在我脑海里呢。”   太子殿下怔了怔,旋即笑了出来:“小离儿越发会说话了。”   神籍上有载,不在三界中的自由人不受三界管辖,若是想入仙籍需得天帝亲自批准并执掌授印获得仙封,但如若是获得了仙骨根格也可自动入仙籍,只不过就是四海八荒的散仙。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此乃仙家大忌。   不知何时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向玉发现的时候,竹林的满目鲜绿慢慢沉了下来,那雾气在林间飘渺成纱。手上一紧,她侧头看去,见是太子殿下牵着她,浅浅地笑。他带着自己走出了别栖宫。   不远处,传来丝竹钟鼓之声,如梵音一般净化人的心灵,清澈悦耳。   四面八方赶来的仙家,言笑晏晏谈笑风生。中间有一面平静的巨大的水池,水池上音音袅袅,白色的莲花在上方轻纱薄舞的花仙子的带领下,相继绽开,景象十分的祥瑞灿烂。   太子殿下领着她在一处显眼的位置上落座,酒盏轻转,他举止清贵温然,各位仙家纷纷上前来敬酒。一派平和的景象。   可是忽然间,向玉一转头,看见了上面坐着的两位尊华无比的人时,愣住了去。刹那的功夫,天地倒转沧海桑田,一切皆大变。   天雷滚滚,满目的苍凉血色。方才还谈笑风生的神仙,此刻均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起,眼神冷漠。她四处搜寻,找到了方才还牵着自己的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殿下却被绑在高台之上,一条一条的明亮闪电在那耸云的石台上方扇过,雷鸣声震耳欲聋……   黄沙漫漫,她什么也看不清,下方青烟四起,然后只觉身体失去了重心,往下面跌去……   向玉做了一个噩梦,汗涔涔地醒过来,时值深夜。身旁太子殿下睡得轻,连忙将她搂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道:“怎么了?”   向玉惊疑不定地缩在太子殿下怀中,额上冒着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一味摇头。她环紧了太子殿下的腰,良久才轻轻道:“我已经很久都没做梦了。”   “做了噩梦么?”太子殿下吻着她的发,“不怕,我在这里。”   “那个神女说……烬师父的劫,是什么样的劫?”向玉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来,问。   太子殿下愣了一愣,笑道:“怎会有什么劫,她吓唬人罢了。小离儿莫多想。”   向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看见师父受雷刑。”太子殿下顿了一顿。她眼角有些红,手抚上那清润的眉眼,细细喃道,“烬师父,我已经很久没做梦了。我就这样挺好,无人管我,我就只跟着你,就是不能出那大门,我也愿意永远都呆在里面。烬师父不要再做别的事情,不要有劫难……”   可是那样的话,她不能见世面,不能被他的家人所认可,她除了呆在别栖宫里,其余的一切都不能。而他除了不能明媒正娶地让她做他的妻,其余的什么都能。   将来,天帝天后不知道她的存在,会给太子殿下安排亲事,会让太子殿下成家立业。将来,天帝退位,他会坐上九重天最高的位置。那时天庭法例严明,他再不能率性而为,而他喜欢的人,将永远居于暗处。能与他并肩而坐的人,永远不会是她向玉。   他要怎么办呢?   太子殿下宽慰道:“好了,不多想了,我不会有事的,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不知为何,向玉突然觉得十分的疲惫,无力再说什么,缓缓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帝招太子殿下去凌霄殿议事。向玉那种疲惫感还是没能散去,只不过要比昨夜好了些许,她便躺在回廊的天妃椅上,闭眼小憩。   她心中一直不得安宁。昨夜的梦境不断地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后来她强迫自己不多想,静下心来,顺着心中的那股不安,思绪缓缓搜索而去,紧接着自己就像是坠入了什么漩涡一般,明明整个人是清醒着的,但就是睁不开眼睛跟睡着了一般!   她觉得心绪很累,眼前之景豁然开朗。只见有人缓缓走进了别栖宫的宫门,仙侍对其躬身相迎,在仙侍的引路之下,来人正朝着太子殿下的寝殿这边来。   向玉蓦地睁开了眼,感到有些害怕。她害怕的不是有人朝这里来,她怕的是为什么会闭着眼睛也看得见。   真希望只是一场梦。可那仅仅是梦就好了。   果不其然,她有气无力地躺着,抬手抹了抹额上的虚汗的时候,足声就已经响起在院子里。竟是真的有人来。   来的是一位雍容高贵又美丽非凡的仙子。白色的纱衣,青丝高挽,举手投足礼仪风范顿显。   向玉撑着身坐起来,身子微微地发抖,愣愣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仙子,眼中害怕之情渐渐蒙了上来,脸色惨白,张了张口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原来……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那仙子在向玉跟前站立,温婉有礼地问:“请问这位可是青雀姑娘?”   向玉呆呆地点头。   仙子淡然一笑,道:“我乃瑶池仙子,天后娘娘有请,想见一见青雀姑娘。还请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向玉看着她美丽的眼,里面并无一丝敌意,不由问:“我烬师父他……知道此事么?”   仙子听到“烬师父”稍显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道:“姑娘是说烬殿下么,勿害怕,天后娘娘已差人告知烬殿下了。”   “哦”,向玉回过神来,敛起裙角,“那我跟你去吧。”怎知她将将站起,突然身子不稳还觉得有些乏力,就向后倒了去。幸好仙子眼疾手快及时扶稳了她。   仙子皱了皱眉,问:“青雀姑娘身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向玉摆摆手:“我没事。”   这是向玉第一次被仙子领着在九重天上转。一路上都见到不少十分美丽的仙子,她们见了领路的这位仙子都要纷纷驻足见礼,可见这位仙子是称得上是天后娘娘跟前的红人。   走过几段宫墙,繁花飘落,再路过一片婆罗林,林中光点稀疏。她被仙子引进了一处飘渺的仙境,四下望了望那景象,中央平静的大水池,池中有盛开的白莲,顿时向玉便觉得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缓不过来。   这里与她梦里的光景,一模一样。   仙子娉娉婷婷地走在前面,引着她在石阶下面停下,福身道:“天后娘娘,青雀姑娘来了。”   向玉仰头看去,薄纱后面看不大清楚,朦朦胧胧的。这时一道淡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边。”   向玉转身过去,却见身后缓缓显出一人来,坐在椅上,面前一张白玉桌,桌上茶香袅袅。一旁的仙婢正手法柔韧地给她斟茶。   那是向玉见过的觉得最美风韵最淋漓尽致的女子了。一身凤翎长袍,发间几样简单的金色长簪,墨发铺在肩上如一匹黑瀑,神色浅淡。   向玉有些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能有那样风华绝代的姿态了。她晓得个分寸,眼下这位天后娘娘大抵就跟自己在凡间时前一世的官皇后姊姊一般,是最为尊贵的女人。她垂头便伏身跪了下去。   天后娘娘端起了茶盏,茶盖撩了撩,却始终未喝一口,而是道:“听说,太子很喜欢你。”   向玉默了默,道:“能得烬殿下喜爱,是青雀的福气。”   她这一声“烬殿下”叫得亲疏得当。使得天后娘娘抬了抬眼帘淡淡看她一眼,然仅仅是这一眼,天后娘娘容颜变色,手指捏着杯沿,声音发冷道:“你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向玉不敢违抗,只好缓缓抬头。那张脸,清晰地呈现在天后娘娘的面前,天后娘娘何曾不认得。以往太子下界历劫之时,天后心中挂怀便时不时透过观尘镜在九重天上看着,如今她万万没想到,当初那凡人女子的脸居然会出现在九重天上,且她还被瞒了这么久。   向玉化身青雀呆在别栖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天后虽有听闻,但太子素来习性如此,也没有多加追究,没想到竟是如此。   天后当即大怒,一手掀翻了茶盏,拍桌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去把太子给本宫叫来!”顿了顿又神色严肃地吩咐道,“不要惊动天帝,本宫只是想找太子说说话。”   这次出了大事。向玉原本以为,她没有见过天后娘娘,天后娘娘自然也认不得她,可如今看来,天后娘娘是认得的。   不多时,太子殿下便从凌霄殿赶了过来,彼时一看见地上跪伏着的向玉,眉头便凝起,疾步走过,撩起衣摆便跟着跪下,道:“儿臣见过母后。”   天后娘娘未叫太子平身,葱白的手指指着向玉,怒目道:“她是怎么回事,太子是否应该向本宫解释一下?”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平缓道:“青雀乃孩儿半路得来,觉得颇具灵性便一直放在了别栖宫。”   “一派胡言!”天后喝道,“你真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凡人女子,怎会上得九重天?!”   太子殿下抬头,一手牵过向玉企图缩回去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看着天后娘娘,一字一句道:“她并非凡人女子。既然母后已经知晓,孩儿这几日也想启奏母后,请求母后父尊赐予她仙籍。”   “赐予仙籍?”天后娘娘怒极冷笑,一手抓过向玉的手腕,美眸眯起,道,“她不是凡人女子,太子真是好本事,险些连本宫都被你诓过。你让她脱离凡身,不在三界,如今想为她求仙籍,如此处心积虑当真厉害!你可知,私自逆天改命,你犯了天庭重罪?194.第194章192我的天下   天后问得太子殿下哑口无言。   向玉小心翼翼地抬头,眼眸里澄澈分明,蓄着淡淡的水雾,望着天后娘娘,问:“犯了天庭重罪……会怎么样?是不是……会被绑在柱子上,遭受天打雷劈……”   “小离儿。”太子殿下唤她,把她换回了神。   天后娘娘闻言倒是一愣,直勾勾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什么,太子是天劫之命,你是他的天劫!你万万不可留在这里。”说罢,太子殿下神色一凛,当即出手阻止,只可惜天后娘娘动作却快了一步,闪身而过,将向玉拉起。   “母后不可!”太子凉声道。   “不可?莫非要看着你再次犯错不成?”天后娘娘一旦强势起来非一般的强势,个中取舍她再清楚不过,当即掌心击向向玉的后背心。   向玉猝不及防,脸色苍白,秀眉微蹙,嘴角溢出了血。下一刻,太子殿下冲地就上前来,被天后一道强光结界所挡,天后另一手在向玉背心碾过,手指弯曲朝外勾,青光闪过,竟随着天后娘娘的手势被勾了出来。   向玉离了肉身。顿时那肉身变回了原先竹刻的模样,天后娘娘瞧出了端倪,道:“我道是先前瑶池灵气大减,原来是你在作祟。”说着一脚把向玉的肉身踢进了瑶池。   顿时灵气四散回归,泛起了柔和的白色波光,一池白莲清丽无方。   天后娘娘何不知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他才是她的儿子,一心认定了就再不会改变。她先前心中一直惴惴,找不到由头,今日得知他所做的一切,反倒心里安了下来。知道他做了什么,总比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要踏实。   她捏着向玉的手腕,力道用得正合适,不会弄痛向玉,也不会给机会向玉逃脱。她拉长了声音道:“太子,你胆敢再轻举妄动一分,就莫怪本宫不留情面让她烟消云散。”   太子殿下浑身肃杀,凤眸沉寂,道:“母后想怎样?”   “怎样?”天后娘娘道,“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一切回归正位,我看还来得及。”随后便吩咐仙使,“即可前往冥界,让冥主来见本宫。”   最终天后娘娘把向玉带走了,头也不回道:“太子请回吧,闭门三月,好好思过反省。”她把向玉带回了锦云宫,关在了五彩琉璃幻境之内。   向玉一缕幽魄,自是逃不脱天后娘娘的琉璃幻境。天后娘娘与她冷冷淡淡道:“你且在里面思过,待冥界安置好了,本宫会重遣你回冥界投胎为人。”   话虽这么说,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冥界根本没有向玉这个人的任何记录,她已经不受三界管辖了。想要重返人间,需得找到她脱离三界的根源。   只要太子殿下不说,向玉不说,就谁也不会知道。   向玉在琉璃幻境内很平静,不大吵大闹不左右冲撞。就好似,幻境里根本没有她这一个人一样。   天后娘娘有些诧异,她看过太子跟向玉在人界历劫时候的光景,知道向玉是个能忍且又思虑周全的女子,眼下亲自接触了心里的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   闲来无事时,天后娘娘不再去瑶池跟天帝一起下棋打磨光阴,更多的时候是在锦云宫里养养花喂喂鱼。   冥界的冥主领了她的命令此刻正在冥界翻来覆去地寻找向玉在凡间时的肉身呢。肉身一定是没死,否则魂离鬼差就能够发觉并带入地府。   这天天后娘娘突然对幻境里的向玉说话了,说不出有什么愤怒,但仙凡有别,疏离那是不可避免的。她道:“你想明白了吗,还想让太子为你做到何种地步。你是凡人女子,他是仙界太子,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半晌,幻境里传来向玉沙哑低弱的回应:“之前没有看清楚,现在突然就看清楚了。我知道,就好像我前一世的时候,他是我大表侄那样,我们不可能被世人所接受。”   “你能这么想最好,我会承诺,给你在世为人的一次机会。”天后娘娘吁了口气,道,“不在三界,兴许这短暂的时光会让你觉得满足,可年年岁岁一久了,你就会发现你是孤身一人,饱尝着别人无法参透的寂寞滋味。”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再世为人了。”向玉淡淡地说道。天后娘娘眉头一挑,她又喃喃着,“再世为人,会上奈何桥,会喝孟婆汤,那样的话,我就会把烬师父忘记了。”   天后娘娘面色稍寒。向玉闷闷再道:“所以,我不留在这里也没关系,我漂浮各方也好,就是不想再世为人,不管我将来会饱尝什么样的寂寞苦楚,我都不会后悔。”   “可你是否知道”,天后娘娘良久又道,“太子改了你的命格已经犯了天条,为你受了一次刑。”   幻境颤了颤。里面的青色光芒重重地哆嗦了一番。她记起她初来九重天的时候,看见太子殿下身上那满是伤痕的模样。   天后道:“他属火,却生生受了八十一道冰鞭。那个中痛苦,比人界的酷刑诸如银针穿指甲的钻心痛还要痛上十倍不止。下刑台的时候,吭也没吭一声,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跟从血泊里走出来时的模样差不多。”她侧头看着幻境中不断颤抖的青光,“大家有目共睹的时候尚且如此,那不为人知的时候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你受了多少磨难,将来还会受什么样的磨难?”   向玉安静地哭了,瑟缩在角落里,道:“我不知……”   天后娘娘手指伸到她眉心处点了一点,了然道:“你确确是有些不同,初得肉身灵气汇聚,便能感知未来事物。你所说的天打雷劈,是仙界里最重的天刑,几万年现一次,修为不高者被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也是有可能的。”顿了顿,问道,“你想有朝一日你的梦境都变成现实吗?”   黄昏日暮的时候,金色的光辉洒满锦云宫。向玉缓缓道:“天后娘娘是个好人。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天后娘娘抬眼便见余晖之下,天帝丰神俊朗的身姿步入了锦云宫,黑衣广袖俊美非凡。她状若无事地掸了掸衣摆起身,道:“本宫再大度点儿,给你三天时间。”   入夜了之后,青雀儿飞出了锦云宫,一路起起伏伏跌跌撞撞地飞往了别栖宫。穿过花园,穿过芙蕖花池,直往那幽径深处去。到了太子殿下的寝殿庭院,她似跟太子心有灵犀一般,想也不想便一头扎进了竹林里。   竹林没有像往日那样,四周点缀着光泽莹润的夜明珠。四周入眼一片漆黑。好几次她一头撞在灵竹上眼冒金星。   竹林中间,青雀儿不用眼睛看,只用心感受,便能感觉得到一抹寂寥的身影正靠在那里,了无声息。   她扑打着翅膀的声音,平时他都很警觉老远便能知道是她来了,但今日却无任何反应。   青雀儿落地为人,裙角飘飞,青丝翻扬,她一下便扑进了青年怀里,用尽力气来抱住他。他们的分别,像是经过了天长地久。   “烬师父……”   “烬师父……”   她一遍一遍地在青年耳边呢喃,良久青年才回过了神,凉凉的指尖伸过来触碰她的眼角,声音低沉暗哑:“小离儿……回来了?”   向玉不及点头,他手掌便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把她压进怀。   无言的拥抱,泪沾湿了柔软的衣襟。向玉深吸一口气,眼泪包不住地往外掉,声音佯装相安无事,笑音颤颤道:“对呀,我回来了啊。天后娘娘是个好人,没有为难我,就放我回来了。”   太子吻过她的鬓角,道:“是么,看来母后是很喜欢你。”话语间也总算是带了点点笑意,“回来了就再不会走了。”   向玉摇头:“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听天后娘娘说,他们在找我的肉身,想让我转世为人,但我不会告诉他们在哪里,我也不要转世为人。就这样很好,我宁愿永生永世都做孤魂野鬼,也不会离开烬师父。”   “小离儿……”   黑暗中,一双人相互低喃,诉不尽浓浓的相思。女子摸黑蹭着青年,手捧住他的头,摩挲着贴上去,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眉目鼻梁,那样虔诚的动作,好似亲了一次便会少一次,她格外的珍惜。   吻上那薄凉的唇时,向玉轻轻地颤抖着。微咸的泪意滑进两人口中,刺激了味蕾。太子殿下化被动为主动,钳住她的肩,不断把吻加深,带着一丝疯狂的意味。   向玉也疯狂,几近歇斯底里。   她一边仰着下巴,舌尖泛着微甜的血气,缱绻纠缠,双手攀着太子殿下的肩,开始一点点往外扒殿下的衣裳。   扒了几下不见松动,又笨拙地往下游离着去解他的衣带。   女子手温凉柔软,堪比蚌中柔嫩斧足,又十分的灵滑。太子殿下及时握住了她的手,道:“小离儿,你现在是一缕魂魄,我不能伤了你。”   向玉默了默,眼泪一直落,口中平缓娇软道:“没关系啊,烬师父很温柔,不会弄伤我的。”她贴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张口在他喉结那里咬咬舔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情动,“我很想烬师父……”   太子殿下松了手,任向玉解了他的衣。他手指在向玉腰间轻轻一挑,便将她裙裳的衣带也解开。   两人都带着如拥至宝的珍惜。向玉身子很娇小,她撑身在太子殿下上方,双腿贴着太子的腰间,双手抚过那紧实勃发的胸膛,每一根肌理线条都散发着异样的灼热和诱惑。   女子发丝轻轻落在太子殿下的肌肤上,她俯头,如以往太子疼她的那般,寸寸吻过那胸膛。她看了不少有关男女这行事的画册子,习了一些动作,舌尖在他的胸膛上湿热地打着转儿……   太子殿下呼吸随着向玉的动作时而厚重时而急促,双手亦是不安分地握住向玉的细腰,上下揉捏。   那是第一次,向玉颤着手去扶住他滚烫如辣铁的欲望,张了张腿缓缓沉身坐了下去……   身体被打开,被充盈地填满,带着微微刺激的疼痛,直入深底。向玉浑身都在颤抖,有些支撑不住地趴下来,伏在太子殿下的胸膛上,牙齿都在打颤,终于不用抑制着自己的哭泣,身下缓缓地扭动着,喘息在太子殿下的颈边起起伏伏,她低低地泣道:“烬师父……烬师父……我喜欢你……”   太子殿下疼惜地手指穿插进向玉的满头青丝里,紧紧地拥住她。她不住地扭腰,深深浅浅地动着,那微痛撑胀的感觉中慢慢涌起了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的酥麻,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在那里,她扭动得更加疯狂,进进出出仿佛要把太子殿下的一切都吞噬。那窒息的春潮袭来,向玉一口咬在了太子殿下的肩膀上,呜咽着不住地哆嗦,身下拼命地缩绞。   太子殿下扶稳了她的腰,适时地挺腰往上狠狠一顶,同时握着向玉腰的手用力往下一压,直抵花蕊幽香最深处,向玉四肢百骸都已酥软,哭着吟了出来……   更深露已重。从头到脚,向玉都清醒着,她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清晰地感受太子殿下的一切。   她无力地伏在太子殿下身上,痴痴地笑了,道:“烬师父……这样真好……”   太子殿下扬手拉过衣袍铺在地面,翻身便把人儿压在了身下。向玉迎合地张开双腿缠上他的腰,他紧致充盈地深沉进入,动作温柔之至。向玉仰着下巴,支离破碎地呢喃。   “小离儿……”那一道清浅的呼唤,夹杂着沉甸甸的疼爱。   向玉眼泪横落,手指掐着他的肩头,皱着眉应道,“嗯……烬师父用力一点……再深点……”   当太子殿下用力地撞击,抵入花蕊当中喷洒出灼烫的热流时,向玉被灼得颤抖,手指间抓紧了他的发,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他的一切让她觉得满是安定踏实,晕厥前,咬着殿下的耳朵,泪意朦胧地再道了一句:“我喜欢你……”   三日,向玉缠着太子殿下哪里也没去,两人便在竹林中度过了最为静好的时光。阳光斑驳,投在地面上也泛着一层隐隐的青色,向玉枕着太子殿下的腿,手指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去看那一片天与地,娇俏灵动地笑问:“烬师父,你们神仙能活那么久,以后那么久的时间里,你都想做些什么呀?”   太子殿下道:“若是那么长的岁月里都能够计划好了,那岂不是没趣了?”   向玉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但神仙大都很闲,陪着小离儿游遍山水,是我的一个计划。”   向玉埋头进他腰间,只留下小半侧脸,道:“是应该趁着还有时间去游历一番。我听说,这里的天帝很忙碌,等将来你也当了天帝,就没有时间再去游历了。”   三天的时间很短。   这日太子殿下将神籍翻来覆去看得烂熟,正与向玉商量道:“小离儿,隔几日,我再给你找一个肉身,好不好?”   向玉爬到太子殿下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缠绵温存的深吻,娇娇地喘息着,微嘟着红红的嘴唇,道:“不好。”   太子殿下扬了扬眉,好笑道:“那你觉得哪里不好?”   向玉点了点他的鼻尖,手指散着淡淡的青芒,让太子殿下身体一震,随即脸色就变了。他试图动了动,竟发现动不了。   向玉垂下眼,缓缓站起来,道:“因为我会有别的肉身啊。”她不是仙族人,理应不会有术法能够制得住太子殿下。可是,天后娘娘在教她这招缚仙咒的时候,她学得很认真。没有炉火纯青,也有个五成熟。   “小离儿?”太子殿下皱着眉看着她。   向玉对他展颜一笑,环顾了这片庭院,娇娇道:“从前我说,只要跟烬师父在一起,这方小小的天地也是我的天下。现在我觉得”,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对他说,“烬师父,我的天下在这里。”   因为这里住着一个人。   “小离儿?!”太子殿下不敢往下想她要干什么,低低地咆哮,“你在胡说什么,过来!”   可是,向玉却留恋地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喜欢你,但是我不是神仙,往后我的生命估计还是只有几十年。而烬师父是神仙,还有千千万万年,所以我不要求你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不然得多辛苦。再见啦。”   “官靖离!”太子殿下怒容已现,每每他生气的时候就会叫她这个名字,不管她如今还是不是这个名字的主人。他挣扎着身上的缚仙咒,“你要上哪儿去?!不是说好了再也不走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谎话信口拈来的?!你给我回来!”   向玉只是转身,顷刻间青芒一闪,连一只雀儿都没变,便径直地消失了。留下满庭的竹林纷纷,青叶缭绕。   她转身的刹那,早已经是满脸泪痕。她飞进了锦云宫宫门口,天后娘娘神色淡淡地正站在园子里。   向玉伏过去便跪在天后面前,眼泪稀稀疏疏往下掉,口中却还淡定道:“天后娘娘,我回来了。您安排我转世吧。”   天后娘娘垂眼看着脚边坚韧的女子,不知怎的忆及了自己当年,对这青衣女子起了莫名的心疼。她缓缓蹲下身,手指为向玉拭过眼泪,神情不自觉柔了几分,道:“没想到你还很守时。我若是你,定要再挨两天才肯回来195.第195章193我的选择   向玉泪眼斑驳地仰起头看她。   天后拂袖风过,便将向玉重新收进了琉璃幻境之中,又道:“你若是一般的仙族女子,身份卑微也好,不门当户对也好,想跟太子在一起,这些都不是问题。可你是凡人,是太子的劫。”   向玉闷闷地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谢谢天后娘娘的宽容。”   “依照你的提醒,冥界那边已找到了你的肉身。”天后娘娘道,“太子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竟把你肉身藏在足以影响人界五大山脉汇集之处的渊底以灵煞气休养。你的魂魄之所以能够这般有灵,全是你肉身吸收天地精华之故。长此以往,山脉地灵将会变得虚弱。别的不多说了,等一会儿,我让人把你送去冥界,好好投胎转世吧。”   看来,向玉对太子殿下使了那招咒连五成熟都没有,只制住了太子殿下一盏茶的功夫。不多时,太子殿下便携着满身的张狂气来了锦云宫。   之所以天后娘娘要选择在锦云宫等他,一是天帝此刻不在锦云宫里,不能被天帝知道这件事;二是更不能在锦云宫以外的任何地方让太子殿下为了一缕魂魄不惜反抗天庭。   他已经犯了天庭重罪,若是被知道了,那刑处还得比当初的冰鞭刑重几分。   天后娘娘好茶好水地招待他,他不领情,开口便问:“小离儿呢?”   天后娘娘挑了挑眉,道:“太子若心平气和的,兴许本宫还准许你二人道个别。她出身凡人,必将回归人道,太子再是强求也没有用,只能惹祸上身。冥主已将她重新添至了生死簿,往后她不再游走于三界之外。”   太子殿下凝眉肃目,形容冷清俊雅,道:“母后不是一直想我不再沾花惹草么,不是想让我明白何为真正的情么,当初正是因此缘由才遣我下凡历劫。现在,我能够体会了,为何母后却要相逼至此。”   “让你明白,不是让你为此扰乱仙凡秩序”,天后道,“你就当本宫是在逼你好了,硬要生生拆散你们。此事,就这样悄悄解决是最好,闹大了被你父尊知道了,你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到时本宫也帮不了你。”   怎知太子殿下闻言却冷笑了一声,道:“不用你们插手,我也能把小离儿从凡人变成仙族,到时还有什么仙凡秩序可言?说起仙凡,当初母后与父尊,乃仙魔有别,闹得轰轰烈烈险些让九重天覆灭……”   天后娘娘恼了。   这时,琉璃幻境因着有冲撞,在空气里呈现出了五彩的琉璃光芒。里面青色微光闪闪烁烁,道:“烬师父……”   太子殿下一愣,抬头看去,凤眸里神色变化多端,道:“孩儿恳求母后放了她,用什么代价都可以交换。”   向玉在幻境里,与他隔着空气,两只手却始终无法相碰、交握。她摇摇头,道:“烬师父,我是自愿要转世为人的。”   “为什么……”   小离儿笑了笑,道:“我想了想,可能我不适合这里,往后千千万万年都跟烬师父在一起,我一定会觉得乏味的。喜欢归喜欢,但我更向往自由。”   太子殿下笑,笑容发凉:“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因为最近我才想明白啊”,向玉娇娇道,“我想给自己一个更好的选择和出路,所以烬师父你让我去转世吧。要是我一介孤魂野鬼,飘荡在三界谁也管不了,必定是一件无比寂寞的事情。我受不了。”   太子殿下手指握着茶盏,稍稍一用力,茶盏碎裂,滚烫的茶水四溅。   向玉缩了缩,继续又道:“能让我做出选择,为了自己的出路而放弃你,说明实际上我喜欢你但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喜欢你,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费心记得我。因为等我喝了地府里的孟婆汤忘川水,就会彻彻底底把你忘记了。”   良久,太子殿下淡淡地笑了,眼眸里几乎没有温度,道:“小离儿,你是在怕,给我带来天劫?我告诉你,若是一早我害怕天劫便不会改了你命!天劫该来的时候便会来,尽管放马来好了,我什么时候怕过!斗得过天命、斗不过天命,我都会那样做。”   话音儿一落,九重天顷刻变了色。阳光淡去,乌色浓云滚滚而来。   天后吓得脸色也变了,喝道:“放肆!”   “才、才不是因为天劫!”向玉颤声道,“夏、夏胤……你放我去转世,你是太子,我是凡人,我们、我们各走各的路。从此以后,两、两清吧……因为、因为我实在是受够你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了……”   太子殿下霎时沉寂了下来,瞠着双目,“两清……?”   向玉若无其事道:“对啊,两清。”   她始终瑟缩在角落里,连太子殿下拂衣离开的时候也未曾抬眼再看他一眼。后来天青云淡,金色阳光重新照射下来。   她用自己的所有思念,追随着太子殿下,悬浮在他看不见的虚空里,一直送着他出了锦云宫。   后来她一个人躲在幻境里,还是忍不住哭了。   天后娘娘轻声问:“后悔了吗?”   向玉摇头,呜咽道:“我觉得、觉得这样很好啊……”她心里隐隐腾起了不安的感觉,七上八下的,又道,“天后娘娘,你快送我、送我去地府,我怕会有变故……”   司命星君常年充当天后娘娘的仙使,来往九重天四处跑。此次便是他接了苦差事要亲自带向玉离开九重天前往冥界,冥界有两位阎王负责半路接应。阎王煞气重,不宜在九重天祥瑞之境走动。   天后招来司命星君,把缩小的琉璃幻境交给他,并连连在司命和向玉身上施了数道仙咒以防止半路生变。   司命把向玉收在袖管里,踏上祥云离开南天门时,向玉还频频回头观望。司命便叹道:“小姑娘,你这样执着也无济于事。你注定,跟烬殿下无缘,莫要徒增烦恼啊。”   直到回头已经看不见南天门了,向玉才不再观望,淡淡道:“在不在一起是一回事,我想不想他是又一回事,两样没有多大关联的。”   司命怔了怔,同情道:“你这小姑娘的想法,倒是独特。”   一路上竟意外的顺利,太子殿下从始至终都未出现。大抵是真的被向玉的话所伤了吧。   向玉觉得,这样也挺好。她不想他去地府送自己。   司命星君跟两位阎王殿里的阎王相交接,把向玉交给了他们,作揖道:“天后娘娘有令,想让小姑娘转世为人一生衣食无忧平平顺顺,有劳二位冥神了。”   阎王道:“司命君不必客气,吾当谨遵天后娘娘懿旨。”   两位阎王十分的死板,面皮上无一丝表情颇有些死气沉沉。他们向司命告辞,便带着向玉进入了冥界入口,渡过黄泉河,把她带入了幽冥。待渡过了黄泉河,两殿阎王才把向玉交由早已候命的鬼差,惜字如金地道:“你随他们去,自会有轮回。”   鬼差一刻也不敢耽搁,都知道这女子魂魄乃是特殊,遂向所有准备投胎转世的小鬼们借了个先行。   忘川河边,有稀稀疏疏的冥竹。那阴森气息獠人的地面上,安放着一块三生石。但凡前尘有执念的小鬼,都能得鬼差的通融去那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执念,期盼下一世还能如愿。   曾经在那里等待了十年,夏云烬就是向玉的执念。   向玉路过的时候,脚步蓦然停了下来,祈求地询问押解她的鬼差:“我,能不能去那里看看,不会耽搁太久的。”   鬼差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就守在五步开外,让官向玉去那忘川河岸边看看。   她走到冥竹下的三生石旁,上面许许多多的刻痕,早已经看不清当初她刻下的那个名字。她可以再在上面刻一次,但是却没有,她只缓缓地跪在旁边,用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密密麻麻的刻痕,闭着眼睛感受,每一笔每一划她似乎都能知道那些小鬼们心中所想,后来似乎总算在那么多繁杂的笔画当中找到了自己的印记,不由睫羽颤颤。   前世的种种浮现在她脑海里。   向玉最后再轻轻笑了一句:夏云烬。   她不想跟夏云烬再续前缘了,就这样两清吧。往后,夏云烬也不要再来找自己,那样他就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奈何桥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阎王。负着双手,面无表情,一身黑衣魅人得很。他乃十八阎王之首,秦广王。   向玉那里的一切,都落进他泛不起丁点波澜的眼眸里。   鬼差见时辰差不多了,催促道:“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   向玉被带离了忘川,上了奈何桥。孟婆汤一碗横在她眼前,听说这汤是用忘川河水熬制的,没有什么味道,但能够让一个人彻底忘却前尘。   只要她喝了,与前尘作别,便避免不了要堕入轮回。   向玉红了眼,衬得她脸色越发的苍白无血色。她端着那碗汤,忆及前世自己被灌下孟婆汤被迫忘记了夏云烬时的光景,眸光清澈地蓄着水雾,笑着道:“其实,这个汤的效果不好,后来,我还是记得我烬师父……”   她不会忘记的。不知怎的,心中就是有这样一个笃念,就是忘记了自己也不会忘记夏云烬,烬师父。   向玉仰头闭眼,便要把一碗汤灌下去。   堪堪这个紧急时刻,一道冷淡得阴森的声音道:“慢着。”   向玉扭头看去,一位陌生的黑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没有什么表情,带着一丝森然。向玉愣愣地瞧着他,他站在她面前,道:“你跟我来。”   见是秦广王来,鬼差只得在奈何桥头候着,眼睁睁地看着秦广王把向玉带走了。他走在前头,向玉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   两人离开了冥界的这生死场、夜忘川,穿过热闹的鬼市,离轮回道那边越来越远。   眼看走过了鬼市,前面是幽暗的石板路,一只小鬼都没有。向玉望着前面衣摆飘拂的人,渐渐就走不动了,最终在石板路停了下来。   不远处,便是冥界入口的黄泉河了。   秦广王察觉到了异样停顿下来,转身看着她,死气沉沉道:“怎么不走了。”   向玉张了张口,涩然问:“你……要带我上哪里去啊?”   秦广王道:“你跟着我走便是。”   向玉垂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生生逼退眼里的水光,道:“烬师父……我知道是你。”   秦广王愣了一愣,旋即微微的红光从脚往上呈现,依旧一袭黑衣,长发如墨,但脸却变了。变成了太子殿下那张脸,凤目寂然,淡淡笑笑道:“既然你知道是我,还跟我来。”   向玉抬头,笑着道:“来都来了,跟你道个别也好。”   太子殿下闪身便站在向玉跟前,来牵她的手。向玉往后缩了缩,还是被他霸道地牵住,指了指前面气息渺渺的黄泉河,道:“我带你渡河。不是想返回人间么,从那里出去也能回到人间。”   向玉直往后退,道:“不是那里,我要投胎返回人间,不是依旧是孤魂野鬼地回去。”   太子殿下深深地看着她,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投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重新为人,从凡胎里出生,然后花十几年的时间才能长大……”   “那样我就能彻底跟你断了联系。我就跟你没有关系了。”向玉突然声声笃定地道。   太子殿下沉默良久,神情明暗不定。向玉刚想挣脱他的手时,他低低道:“小离儿,你不会想要那样的。”手上用力一带,便把女子大力而霸道地扯进怀狠狠抱着,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向玉挣扎累了,安静了下来,无力地垂着双手,喃喃道:“你到底想怎样,我说过,烬师父,这是我的选择。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了,我想当个平凡人。”   “小离儿你骗人。”他道,“从前我又不是被被你诓骗过,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这番胡话吗?”   向玉瞠了瞠眼,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太子殿下松了松她,垂眸看着她,手指拭过她的眼角,捧着她的脸便俯头吻了下来。铺天盖地的浓重思念,缠得向玉喘不过气。唇齿厮磨,她粗鲁地娇蛮地,咬破了太子殿下的嘴角,腥甜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感官,让她觉得那是个充满了诱惑的无止境的深渊。   她想叫叫不出来,想挣脱挣脱不了。身上的力气被一点点抽干,双手抵着太子殿下的胸膛,手心里攥紧了他的衣襟,低泣出声。   后来,她踮起了脚尖,手攀上青年的双肩,仰着下巴极力回应。就再沉沦这一片刻就好,她心底里有这样一个声音不住地在提醒着她,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太子殿下握住了她的腰,侧身便把她往墙上抵,他结实的身体紧紧地压着她的,让她动弹不得。那有力的双手,慢慢握住了向玉的手,十指交握毫无缝隙地扣着。   很快,向玉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一股十分明显的力量,正从她的双手,缓缓流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向玉大惊着从那深吻的深渊中清醒过来,摇头躲闪,扭动着身体想挣脱太子殿下的手。可太子殿下非但不松手,反而越发握得紧吻得深。他像是在惩罚向玉的不专心,也咬破了向玉的唇,痛得很,向玉抽气着的空当,被他再度侵袭……   那力量源源不断,让向玉感觉到无比的恐惧。感觉身体都快要被充满了的时候,浑身血肉都在膨胀发痛,她无助地挣扎,抬脚乱踢,踢在太子殿下身上他却似不痛不痒。   向玉脚边有一只不大不小的石块,身体里的疼痛感正在急剧扩大,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割裂了开来,然后正错位地重新组合。那种痛苦,使得她恨不能自己死了过去,可偏生清醒无比,每一分痛楚都因着她的恐惧而在脑海里被放大。   “不要……烬师父……”她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对她做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的后果一定会很严重。她手指死死掐着太子殿下的肩背,唇齿间溢出了压抑的苦楚,身体难以控制像是要爆炸了开来,脚踢到了边上的石块,脚尖往外扬去。   不想力道大得惊人,红光散过,那石块被她踢飞,径直飞往了迷茫的黄泉河里,激起红浪数丈,吓到了黄泉河上的撑船老妪。   这样大的动静,如何能不惊动冥界头目。当他们循着声迹赶来时,正巧看见太子殿下与向玉死死缠绵。两人周身俱是明艳非凡的仙芒,谁也靠近不得。   向玉的脑中,又呈现出令她恐惧的根源。那画面,比之前看到的愈加清晰、详细。   再也没有瑶池里的觥筹交错祥和平乐,九重天上一片肃杀。太子殿下被缚,石台耸天引来雷鸣闪电。   那银色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惊雷,打在太子殿下的身上,只一下便瞬间让他了无声息……   她感觉到很心痛,除了一件事能够救她的烬师父,便再无别的可以做。是以黄沙漫漫,她纵身跳下了青烟弥漫的万丈深渊……   “啊——”向玉含泪,仙芒震得她发丝翻飞,太子殿下停下的瞬时,她仰天长泣。   她宁愿她自己死了,也不想要那样的结果。都是因为她,她的烬师父才会那样,才会被天打雷劈。   太子殿下每对她一次好,都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向玉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太子殿下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神情看起来也有几分虚弱疲惫,道:“小离儿,我不准许你再转世为人。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双修过,你身体里还留有我的骨血,我借此为你造了仙骨196.第196章194倘若有遗憾   “我不要……”向玉慌乱地爬起来便逃,她也不知道她是在往什么地方逃,反正冥冥之中就是有这样一种吸引力为她指明了方向。   冥界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在向玉的眼里,却是另外一种视角。   她似乎知道冥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每一个角落,匆匆回头之际瞟过忘川河岸的那株冥竹,只一眼便能知道上面有几片叶子。   她跑去了轮回道。   轮回道有六道,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转世族类,向玉想也不想就随便地爬上一条,欲往下跳。   投胎为人也好,为畜也好,就是不留在这里,就是不能有那样的悲剧发生。   “小离儿!”太子殿下飞速赶来时,只见向玉已经坐在了轮回道的入口,双腿垂进了轮回道里,被里面的锐气所伤,沁出了鲜红的血。那锐气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不断在向玉的双腿上划出口子,她都无知无觉。   向玉扭头看着太子殿下,扯了扯唇角给他一抹湿润的微笑,道:“烬师父,我早有我的选择了。”   “你到底是在跟谁较劲,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太子殿下失控地咆哮。   向玉摇了摇头,“我不能啊。”   “这是畜道!”太子殿下连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生平没有这样有失身份过。   向玉深吸一口气,道:“做猪做狗,也不能留下来啊……烬师父,就此别过吧。”说罢,她回头,毫不犹豫地往里跳去。   “官靖离!”   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向玉一盖不清楚。她只感觉,眼前强烈的蓝光刺目得很,不断地往身上刮过,浑身上下都痛得麻木。她有些奇怪,这若是畜道,她身在轮回道里,却能够看见六道轮回当中无数鬼魂从上面跳下来时的光景,或痛苦或期待或开心或难过。   忽然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眼前有一幅光幕,蓝光割裂了她的眼角她也舍不得闭上眼睛。只见光幕上浮现出来的,赫然是冥界的光景,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冥界,是之前的冥界。她看见了太子殿下来冥界,与东极神女动手,看见自己亲自落入轮回道投胎为人。她还看道……太子殿下只身再来冥界,如她今时今日这般纵身跳进了轮回道……   他浑身是血地落入了凡间,被一个乡野丫头所救。   那个乡野丫头,叫姜小离,是她的前世。   向玉又哭又笑,心中想的念的全然是那为她不知做了多少的青年,最后在轮回道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烬殿下万万不可!”青年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   那哭声,在轮回道的光壁里,发出强烈的回音,如鬼哭狼嚎。冥界阎王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施法稳住轮回道。   依稀间,向自己身上割来的蓝光蓦地变得柔和了起来。身后温暖的气息靠近,从后温柔地抱住了向玉。   向玉忘记了自己要哭,愣愣地。   太子殿下出现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柔柔道:“小离儿,不哭了。”   向玉转头,心心念念的人便这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哑声问:“你也跳下来了?”   青年摇头笑着,道:“没有,这只是你的幻境。”   是了,若是真实的,眼下她的烬师父那样生气,怎么可能会这般温柔浅笑,怎会不给她一顿臭骂。   原来竟是她产生了幻觉。   既然是幻觉,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扭身回抱着太子殿下,哭得撕心裂肺,“烬师父……我怕……”   太子殿下拍着她的后背,哄着道:“不怕,不怕,我不是在这里吗。”顿了顿,他面色有些孤寂,又道,“既然害怕,小离儿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离开我?”   “不是我愿意的……”向玉在他怀中猛摇头,双手尽是血污,搂着太子殿下的脖子,“可是我不得不那样做……烬师父你一定是不知道,我能看得见未来……我看见了你遭受天刑,我看见了你万劫不复……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我愿意永生永世只做孤魂野鬼,可是我不能看着烬师父受刑!只要我忘了就好,只要我只当一个凡人,不企图跟烬师父生生世世在一起,只要我们两清了……烬师父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太子殿下手扶着向玉的后脑,眼眶微红。他突然凉凉地笑了,带着两分释然和欣慰,“我就知道,离开我不是小离儿真心的。”他捏住女子的下巴,重重地吻过,眼眸流光闪烁含着淡淡的笑意,“可是你现在有了仙骨,贸然跳下轮回道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向玉很迷茫。   太子殿下舒缓笑道:“投不了胎,就像我当初落凡那样。忘不了,什么都还是原样。”   向玉慢慢地,睁大了双眼,一眼不眨地望着太子殿下,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紧接着太子殿下搂过她在轮回道中急速翻转,竟是在抵抗脚下那巨大的吸引力,正一点一点地往上飞。   向玉回过神来,喃喃道:“你、你骗我……这不是幻境……”   太子殿下笑了一声道:“平时小离儿聪明定不会被我骗到,可现在小离儿伤心欲绝六神无主,容易被骗。”   话音儿一落,强大的力量以太子殿下为中心膨胀开来。灼热的气流扑面,强光刺得向玉睁不开眼,她正待反抗,忽而后颈一麻思绪陷入了黑暗中不省人事。   轮回道被毁,冥界大乱,闹得仙界沸腾。   从前高高在上的仙界烬殿下,转眼之间却成为了仙界的罪人。   向玉是在仙牢里醒来的,浑身染血,青碧色的裙衫又破又烂,早已经看不出当初的半分灵俏娇媚。她脸色,也浮现出一丝死气沉沉。   垂头看了看自个,锁链加身,她也犯了罪。   她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八卦阵中心,八卦阵散发出微微的金色光芒,饶是她现在有了仙骨已不是一般孤魂野鬼,也难受得紧。   向玉趴在地面上,不多时便侧头呕出了一口血。浑身上下遍布的伤口,痛得她心都绞了起来。   这时,仙雾渺渺散去,向玉被缚上锁链的手边,赫然出现一双脚,金色锦靴,凤纹为绣,精致非凡,无声无息。   向玉静止不动。良久,颤声问:“我烬、烬师父他……怎么样了?”   头顶的声音冷冷淡淡,透着疏离:“正于凌霄殿受审,当着仙界上下的面,尊严尽失。”说话人缓缓蹲了下来,衣摆明丽而华贵,妆容淡雅却无双,只是眉目清冷,那清冷与太子殿下如出一辙。   九重天最美丽尊贵的女人,天后娘娘。   她道,“是本宫太低估了你还是太低估了太子,纵你有决心,太子却不死心。你注定了是他这一生难逃的劫难。”   向玉张了张口,双目噙着泪无声落下,艰难涩然道:“诚然娘娘是个好人,对烬师父好,对我也好。可是,当时你把我关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杀了我啊?”她抬头依稀地看着那美丽的容颜,带血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天后的裙角,声嘶力竭地再问,“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啊?!”   如果她早死了,兴许,就不会有今天了。   天后娘娘道:“杀了你有何用,你转世太子都能把你找回来。除非,你烟消云散化作灰烬。”   她抬手拂过,熄灭了八卦阵锐气,朝向玉伸过手去。   向玉愣了愣,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放在了天后娘娘的手上,由着天后娘娘拉她起来,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仙牢。   那套在向玉身上的枷锁,随着她的步伐而发出萧索的声音。   这辈子,她死了以后能够来到这仙界,能够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能够看到这么多的神仙,还能见到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向玉觉得应是无憾了。   太子殿下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亦是浑身的伤,再加上逆天为向玉改造了仙骨,摧毁了冥界轮回道,他应是精疲力竭虚弱不堪。但跪在凌霄殿上的背影,被英挺笔直,毫无愧疚。   向玉赤着脚,锁链的声音击打在冰冷的凌霄殿地面上,让所有神仙的目光都循之投来。太子殿下的背影更加是顿了一顿。   她有些脱力地走过去,跪在太子殿下身边。太子殿下侧头看过来,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模样,眸光闪了闪。   向玉伏地对着宝殿上的天帝便是磕了一个响头,再对着四周面无表情的神仙尊神们又是磕了一个响头。太子殿下来握她的手,被她淡淡地躲开。   她道:“神灵在上,凡女有话要说。”   上头天帝脸色温然,但气势却威严冰寒,道:“你且说。”   “凡女,乃烬殿下在人界历劫之时与之相识,你们选了我作为他的历劫对象,我感到很庆幸。因为他,”向玉垂眸,淡淡地诉说着,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故事,身边的人是谁与她无关,四周的仙神将要做什么与她无关,“是这个世上最完美无可挑剔的人。我喜欢他。”   这样明目张胆的话,估计也只有向玉一个人说得出来。所有仙神脸上都一致地写着四个字:恬不知耻。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后来我没能跟他在一起,便死了。进了地府,准备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可是,我贪心,不想就那样跟他错过,于是在地府里躲躲藏藏地等了他十年。也就是在那十年里,我知道了烬殿下的身份。”   “我想跟他永远在一起,烬殿下是仙界太子,我觉得他应当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要是他的话,一定能够有能力让我脱去凡胎,长生不老,这样我就能实现我的心愿。”   凌霄殿里的神仙,包括天帝,这才缓缓地沉下心里,继续听她说下去。   彼时天后娘娘正站在凌霄殿外,向玉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进了她的耳朵里。她神色不定,但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怜悯。   太子殿下一震,惊愕地看着向玉,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   向玉扯起嘴角笑了笑,主动握住太子殿下的手,笑眼熠熠道:“烬师父,你先听我说完吗。”   太子殿下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声音都被剥夺了。他红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向玉。   她何等的有资质,当初天后娘娘教她的那招缚仙咒,眼下还真被她用得炉火纯青,不仅缚了太子殿下的身,还锁了他的声。   向玉缓缓道来,“还好,我在轮回之前,总算见到烬殿下来找我了。那碗孟婆汤我并未完全喝下,也没有完全忘记他,只是装作不认得,以自己的苦难博取他的同情。依照我对烬殿下的了解,我前脚投胎转世,他后脚应是会跟上来。毕竟,”她一直抓着太子殿下的手,感受着他的愤怒和冲撞,“前世我因烬殿下而死,他心中存有愧疚。”   “后来,我借着烬殿下,一步步强化我自己。煽动烬殿下为我改了天命,我还杀人如麻背负孽债煞气很重,一切准备妥当了以后,是我自己杀了我自己,把魂魄驱逐出肉体。肉体养在了人界灵脉汇集的地方,而我则成了孤魂野鬼漂浮在三界之外。”   说着,向玉抬眼看着太子殿下,看着他因为冲撞被天后娘娘暗中加强了的灵咒浑身血气翻腾,嘴角血迹未断。她轻声地道歉道:“对不起烬殿下,一开始我就在利用你。是我太贪心了。”   “我不想再次转世为人,也不甘永世都做孤魂野鬼,因而利用了烬殿下,与他双修,让他为我造仙骨。我想着,迟早有一天,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能够入仙籍,成为真正的神仙。”   天帝平淡地问:“你所说的,可否属实?”   向玉眯着眼睛,望着凌霄殿最高的那个位置,感慨道:“我们凡人,为了证明真假喜欢发毒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说着她再次伏地,青芒闪烁,定睛一看时居然变作了一只拥有巨大双翅的青雀,“我已不是凡骨,你们该看得出来。我说的也是句句属实。”   天帝沉思不语,便有天庭法例天王问:“既然你苦心积虑想要脱离凡胎,眼下达成所愿,为何又全部招供。这岂不是与你的初衷相悖?”   向玉缩回人形,眼神多了一些阴沉煞气,笑得诡异:“今日我落在你们手上算我倒霉,横竖都逃不脱。烬殿下没少出力,我亏欠于他,何必临死还要拉他做垫背的?”   凌霄殿上神仙散,恢复了冷清。就只剩下地上独自跪着的太子殿下。   他脱力地喃喃:“官靖离……混账……”   所有神仙都涌去了诛仙台。向玉双手双脚被缚着锁链,押解前往诛仙台。   法例天王宣读她的罪状,凡胎之身,却勾引仙界太子触犯天条,罪孽深重,目无法纪,企图行逆天之举。理应被判处诛刑。   但凡神仙,往那诛仙台跳下去,都是魂飞魄散。   就真的是永世不得超生。   当向玉走上那诛仙台时,黄沙漫漫滚滚如万丈红尘,她眯着眼睛只能看得见对面重重暗影,他们皆是要观自己受刑的吧。   到头来,她有这样的结局,向玉觉得不可怕。如果能够换得太子殿下的一世平安,她觉得这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其余的,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向玉低头,发丝散乱脸上也全是血污,怔怔地看着诛仙台下面的邪恶青烟,与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她突然地笑了,安静美好得如一朵幽然绽放的青莲,缓缓呢喃道:“烬师父,若是说此生还有什么遗憾,我想,就是当初我没能保住我和你的孩子吧。你不提及我也知道,是我亲手扼杀了它……但是有孩子又不完全好,我走了以后,你看到孩子就会想起我,不好……”   “行刑——”   向玉一步一步走近诛仙台的边缘,立刻便有青烟争先恐后地窜上来,把她的脚踝缠住。一股大力,猛地把向玉往下拽。   她毫不犹豫地平静地纵身往里一跳。翻飞的裙角,如青色的火焰。那满头青丝,如水中漂游的水藻。   无数青烟汹涌澎湃地咆哮,似乎是异常的兴奋,把她整个人掩埋。瞬时,她痛苦非凡,感觉皮肉与灵魂生生被剥裂,自己也即将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这时,诛仙台上头,风起云涌。黄沙在空气里摩擦,粗糙的沙砾扫过每一位神仙的面皮。他们来不及看清楚,只见赫然一道沉丹色的剑气从上空直劈而下!   “谁敢!”   那浴血的身姿十分张狂,他一剑劈下,生生把刑场劈开一道深深的剑痕。沙尘弥漫之际,有青烟无孔不入慢慢从那剑痕当中冒了出来,在场的神仙们大惊失色,连忙施法稳住诛仙台。   诛仙台下面的青烟,全是自古以来那些恶仙们留下的邪恶残念,若是因此被释放出来,则后果不可估量。天帝震怒得很,仙芒大振,人就闪身飞来,太子殿下哪会是他的对手,被他一掌不留情地击断了左肋,夺了太子殿下手中的剑。   太子殿下摇摇晃晃地站着,手捂住胸口,不断有血涌出来,他偏生在笑。以一种轻蔑地眼神,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   天帝怒道:“逆子。”然话一出口,他暗自心惊。   太子殿下的眉心处,隐隐有红光闪现。他的眼神,亦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这是自甘堕落成为堕仙的征兆!   天帝冷眉喝道:“云烬,莫要忘记了你的身份!”   太子殿下置若罔闻,下一刻,飞身而下,竟是自主跟着跳了诛仙197.第197章195凤凰泪   向玉在诛仙台下面,生不如死,仅存的清醒让她感应到了上面发生的变故。她仰头大叫:“烬师父——”   那凄厉的声音,此起彼伏久久不散,似乎能惊醒诛仙台深底那些尚在沉睡的邪念。   眼见着太子殿下跳了下来,向玉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往上托,竟化作一只又一只的青雀,盘旋在太子殿下四周。   那些青雀叽叽喳喳很吵闹,但是却衔住了太子殿下的衣角,把他往上拽!   终于,它们成功地把太子殿下拉了上去,瞬间便化作青烟灰烬,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样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那么多仙族,看得傻了眼。太子殿下伸手去抓,摊开手心之时,却只抓住了几粒晶晶闪闪的尘埃。   “小离儿……”   来不及伤痛悲哀,天帝就刚正不阿道:“来人,把太子拿下!”   只可惜,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刑场黄沙静了下来,一丝风也没有。忽然间,天色大变。浓云滚滚地向这边铺开,阴沉沉得可怕。   天帝脸色都白了,凝着眉一语不发。   神仙们年纪轻的尚不曾见过这样的变故发生,但年纪老一些的神仙,个个皆是容颜大变。   一座远古的刑台,在浓云当中若隐若现,从天边飘来。伴随着忽明忽暗的闪电光华。   不到片刻功夫,那座刑台便已至刑场。高耸的石柱通天,石柱上缠绕着古老的铁索,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许多神仙被刑台的力量震得稳不住身形而四下跌倒。   太子殿下抬头,凤目微眯,淡淡地看着那刑台,声无波澜道:“原来,小离儿你怕的是这个。你看,现在你走了,我还是要挨它的刑的。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有人大吼:“是天刑!”   太子殿下有天劫,今时今日,才算是渡劫完全失败,违反天条企图抗争天命,要遭受天刑。   一时间,知道自己有个几斤几两的神仙们,纷纷退出了诛仙台刑场。四面八方,紧接着瑞气条条的仙光一闪而过,皆是循着这天刑台的忽然出现而焦急赶来。   北极的紫微大帝和紫褚星君玉羡,东极的青华大帝以及龙族的羲和君上,还有妖界妖王弦衣夫妇。他们皆是看着云烬从小长大的长辈,如何能不关心这件重大的事情。   一些小辈,诸如妖王之子玚珏、青华大帝之女凤以寻等,都被勒令不得踏上九重天。这天刑台乃上古刑台,煞气极重,力量非凡,不可小觑。   像这种天道的力量,根本无人能够阻止。一瞬间,太子殿下身上仙光微弱,便被刑台上的锁链缠住,拉上了刑台并被不可挣脱地束缚着。   太子殿下毫无愧疚地大笑:“天命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何时怕过?”   天后娘娘脸色卡白地跑来,她以为向玉落了诛仙台,此事一了,太子总算能够免去了此劫难,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她奋不顾身地就要跑过去,恨不能代替太子殿下受那天刑。   太子虽不教化,沾花惹草犯下不少过错,但那是她的骨肉。她怎能看着自己的骨肉在自己面前遭刑,还有被魂飞湮灭可能的下场?   龙族君上羲和,适时地拉住了天后,宽慰道:“流锦阿妹莫冲动,反而害了他。”   天后泣不成声道:“不行……云烬有重伤在身,定受不过来……”她害怕地晃着羲和,“阿姊,云烬会死的……”   青华大帝与紫微大帝对视了一眼,联合着天帝一起,抬手结印,强烈的仙光自这三位尊神身上发出。两位是上古仙魔大战生存下来的仙帝,自是临危不乱;还有一位是九重中天的上古神祗之一的凤族,灵力非凡。他们联合起来结了一个结界,落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当是时,浓云从上到下一道银光闪下来,天后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瞬时通过高高的石台引到了太子殿下的身上!   那铁索,都被闪电镀成了银白色,更莫说这一击雷有何种大的威力!   顿时,结界剧烈晃动。太子殿下墨发垂散遮住了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只不断有血淌在了石台上。他了无声息,像是要死了一般……   紧接着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二道闪电雷鸣又接连轰了下来。   妖王弦衣见结界晃动不稳,当即祭出了自己的麒麟印,坚固非凡,扬手一撒,双重罩住了太子殿下。   可刑台上千古煞气,岂容得太子殿下安然无恙。那煞气,正急速地侵蚀着太子殿下周身的结界。   每一道闪电惊雷劈下来,那结界和麒麟印就顺带虚弱几分。紫微大帝与青华大帝、天帝拼了全力也无法保全那结界。   突然“砰”地一下,结界碎了。   太子殿下勾唇笑了笑,闭着的凤眸线条清俊而优美,他说不出话,只张了张口,念了一个人的名字。   小离儿……   事到如今,仍然执迷不悟。   只要再有电闪雷鸣完完全全地击到了太子殿下的身上,没有结界护体,没几下他定会魂飞湮灭!   就在这时,诛仙台下面再度沸腾了起来。隐隐带着无比痛苦的咆哮。青烟像是在热锅上翻滚,生生不息。   那银白色的闪电如蛇,在乌云里几度起伏,随后数到惊雷缓缓嗡鸣。   羲和君上也被吓得颜面苍白,不确定道:“五雷轰顶……?”   突然刑台上爆发出巨大的震慑力,把数人震出老远。闪电生生劈在了太子殿下的肉身上,那惊雷顺着石柱往下滚来!   与此同时,无数青烟居然从诛仙台下面飞起。诛仙台有十分严谨的阵法封印,若非有人引导,邪念万万不能跑出来。那青烟将太子殿下重重围住,随后竟化作了无数拍打着翅膀盘旋的青雀。   一道温柔的娇娇软软的声音,呼唤着他,道:“烬师父不怕……烬师父不怕……我在这里……”   那些青雀,自发地引雷上身,被轰成了灰烬,又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仅仅是一抹虚妄和执念。   太子殿下慢慢被换回了神,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拥抱他,有人讨巧地蹭着他的颈窝,那一刻心中百味陈杂,心酸非常,一滴凤凰泪,顺着眼角落下。   那凤凰泪,滴落在刑台上,白烟轻起。能化去世间一切污浊。   “小离儿……你在哪里?”他问。   女子的声音浅浅萦绕,道:“我就在这里啊,不会离开烬师父,不会抛弃烬师父……”   刑台上的煞气渐渐被净化,而无数的青雀前赴后继,甘愿被天雷劈成灰烬。太子殿下得到了鼓舞,与平素不一样,浑身散着白光,竟慢慢地化出了原形。   那是一尾天地间唯一的、风华绝代的白凤!白凤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颈项优美,但就是双翅被缚,凤目湿润清亮,它仰天长鸣,声音祥瑞而悠扬。   却夹杂着对这些青雀深深浓浓的心疼。   第四道雷眨眼之间把青雀全部消灭,诛仙台下再无青烟有力气飞出来保护太子殿下。那最后一道雷,顺着石柱爬下来,强大的力量让空气都在颤抖,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气流。   “云烬!”   只见白光一闪,仿佛要震碎了天地,最终一切都化作尘埃。   待白光散去时,太子殿下早已经血淋淋地躺在那里,了无声息。   天刑结束了,浓云散开。太子殿下被铁索捆着放下了地,那座古老的天刑台,离地而起,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了天边尽头。   天后娘娘飞速奔过去,将太子殿下抱起,哭花了脸。几人赶紧上前,紫微大帝探了探太子殿下的灵息仙脉,长舒了一口气,道:“性命无虞,只是修为折损大半。”   天帝忙往太子殿下身上渡仙气,后亲自背起他,离开了诛仙台刑场。他是天帝,有些事情不得不榜首,但他也是个父亲,又怎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紫微大帝等随着天帝天后同去,第一时间为太子殿下疗伤,羲和君上担忧天后娘娘也先去一步。青华大帝跟妖王弦衣,在诛仙台这边站了一会儿。   弦衣,也属上古神祗麒麟族之一。他正缓缓收起自己有破裂痕迹的麒麟印。   青华大帝不紧不慢走到诛仙台边缘,清淡地往下看了一眼。顿时下面的青烟乖顺得很,纷纷沉寂了下去不敢再造次。他若有所思道:“一位凡女在这下面还能魂魄残存,实属机缘。”   弦衣挑眉道:“她的执念异常强大,能飞出诛仙台,还能具体成形,很不简单。起码这么多年来,仙界就从未有过。”   青华大帝拂衣而去,白袍翩翩不惹尘埃,点头道:“嗯,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一次天刑,令太子殿下元气大伤。九重天诛仙台险些被毁,上上下下也都小心行事气氛陷入了低迷。   太子殿下有了天帝的灵力护体,再加上疗伤之术了得的紫微大帝的帮忙,身体上看得见的血肉之伤复原得快,然元气大损修为去半的损伤,却不是这一时半刻能够痊愈的。   羲和君上让人去荒海把龙族万丈海底深渊的那具冰棺取来了九重天,供太子殿下疗伤所用。他在冰棺内,无声无息一躺近百年。   百年间,九重天再未出现什么差池,太子殿下也未有什么不测。紫微大帝依照星云再给太子殿下卜了一卦,发现太子的命里已经慢慢趋于稳定,不再如先前被天命所影响那般捉摸不定千变万化。   紫微大帝道,太子殿下的天劫,应该是已经过去了。   一切尘埃落定,到头来什么都不剩。他依旧是孤身一人,谁也触摸不到他的喜怒哀乐。   百年间,太子殿下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岁月尚好,万物葱茏流芳。明媚的少女总是笑得明眸皓齿眉梢弯弯,比阳光还耀眼。她喜欢吃樱桃,五月一入夏的时候,家门前的樱桃红了她便要吃个尽兴,那酸牙的好笑模样,让他又好笑又心疼。   天气渐热,少女喜欢挽起青碧色的裙角和里面白色的裤腿,不喜欢穿鞋,跑去池塘里玩水,剥莲子来给他吃。他记得那莲子涩涩的却回味甘甜的味道。   少女长大成人,总是呆在他身边。后来,她那双澄澈分明的眼里,便只看得见他。他半靠在回廊上,少女便枕着他的腰或者是腿,如数星星一样细数他们在一起的春秋。   天后娘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探望太子殿下一次,可每一次都没有起色,也分毫不见太子殿下苏醒的征兆。其间凤以寻携玚珏也来过数回,不管凤以寻说什么话怎么刺激他,他都没有反应。   司医神君负责照料太子殿下,道是快要百年殿下都未曾苏醒,且灵识紧闭不容任何人闯入,看殿下神情安详舒适,看样子是被梦魇所困。若是再不想办法让殿下醒来,就怕殿下愿意自己被梦境所困一辈子不苏醒。   天后娘娘怀有孩子八百余年,新近才开始长肚子。看样子天帝二子是即将应运诞生了。   这日,她挺着个大肚子,再来探了太子殿下一回。太子所躺的冰棺,入手便是一股凛冽的寒气。她透过冰棺,看见里面青年嘴角的笑意,朦朦胧胧,不由心生哀凉。   冰棺旁边放了一把天妃椅,天后娘娘缓缓坐下,笑道:“云烬,你弟弟就快要出生了,你不起来看看么?从前你还小的时候,就吼着想要一个弟弟妹妹,可你长大了就再没说过。小时候的你,跟现在的你,差别还不是点点的大。小时候你听话懂事,我与你父尊都未曾对你多加管束,放任你长大,现在想来,能有今日之果,也是我跟你父尊的责任更大一些……”   天后娘娘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太子殿下还是如往常没有任何反应。天后娘娘说得乏了,缓慢地起身准备离开。她精美华贵绣着凤纹的袖摆扫过冰棺,堪堪一停顿,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淡淡,可语气里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你的小离儿,尚未消亡。不过若是你再多睡一阵,连跟她道别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说罢天后娘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外一派晴天。   仙界二皇子诞生,是在不久以后的事情,乃是随天帝是一尾通透的火凤。彼时他才将将一出生,来头就不小,得百凤齐鸣朝贺,祥鸟盘旋九重天,祥瑞之气普洒大地万物生机勃勃。   各路仙家见此征兆纷纷带上贺礼赶来祝贺,唯恐自个慢了一步被别的仙家抢先而失了头彩。   后来,令人想不到的是,百凤祥鸟朝贺完毕以后,竟齐齐飞往别栖宫上空,盘旋了七天七夜不散去。   七日之后,太子殿下苏醒。又乃九重天的二大喜事。   冰棺开启之际,得司医神君嘱咐,两小童负责看守冰棺,若有任何变故需得立马向司医神君禀报。两小童是一路贪耍的货色,觉得太子殿下这么多年都没能醒来,定不会在这一时半会儿就突然醒来了,是以两货纷纷跑去门口蹲着,看天上百鸟盘旋的奇景去了。   一小童掇了掇另一小童的手肘,向往地道:“听说咱烬殿下也是凤凰,只不过是一只白凤,不知道要是白凤在这么多金灿灿的凤凰群中起舞,该有多么壮观。”   另一小童白眼道:“你就慢慢等着吧,烬殿下除了东极的神女降生那回亲自飞往东极为神女朝贺以外,还没有为哪个神仙现出原形朝贺过。唔,不过烬殿下总的来说还是蛮风骚的,说不定等以后烬殿下的小殿下降生时,他会那么做。”   小童掰着手指头默默地数了数,天真无邪地问:“那时候我们还在这里吗?”   话语间,冰棺的棺盖突然松动往外滑去,两小童受惊双双扭头看进来,一副惊惶的模样。紧接着一只素白的手撑住了冰棺上沿,把棺盖完全推掉,沉闷一声击在了地面上。青年缓缓坐起,尚有些不清醒,手扶着厚重的额头,英气的眉宇蹙了蹙。   两小童尖叫一声,扭身就跑了,像碰到鬼一样大叫:“烬殿下回来了!烬殿下回来了!”   ……他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太子殿下扶出来了以后再跑去广而告之呢?   太子殿下肤色还有些苍白,从冰棺里出了来。沉丹色的锦袍加身,衣摆随着脚步轻微的拂动,整个人仙息仍是虚弱得很。   他在门边停了下来,身体靠着门,抬眼看着上空起舞的百凤灵鸟。天边的云霞正绯红,庭院里的青碧竹林怡然成景。   太子殿下抬手,便有一只小凤凰翩翩落下,停靠在他的手臂上。那小凤凰的金色羽毛十分漂亮,似乎看见了太子殿下无恙以后觉得开心,悠长地鸣了一声,而后一飞冲天,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族类。   半天的时间,盘旋的凤凰和灵鸟才相继散了。   只不过太子殿下甚低调,初初醒来没接收各路神仙的祝贺,也没出别栖宫凑二皇子诞生的热闹,而是第一时间赶去了诛仙台刑场。   刑场有专门的仙兵看守,见太子殿下来便把他拦住,道:“天帝陛下有令,此乃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烬殿下请回吧198.第198章196一家人   太子殿下在禁地门前站了一会儿,道:“我就进去看看,不会生事。”   仙兵正义凛然:“天帝命令在此,吾等不敢有违,还请烬殿下见谅。”   “让他进去。”这时一道淡淡的声音暗含威严,仙兵定睛看去,见是天后娘娘不知何时现身,正缓步走来。仙兵连忙见礼,天后娘娘道,“出了什么事,由本宫负责。”   仙兵不敢再违背,只好开了门禁,让太子殿下进去。   太子殿下进了刑场,刑场十分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满地的黄沙也未有丁点的沙尘飘起。他每走一步,便在黄沙地面留下不深不浅的足迹。   到了诛仙台边缘,下方隐约可见青烟漂浮,沉睡着没有被唤醒,但很快它们似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到来,纷纷翻滚了起来,隐约可听见凄厉非凡的咆哮。   渐渐青烟越来越张狂,企图飞窜而出。可惜与地齐平的空中布了强劲的封印,它们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太子殿下在边缘站了一会儿,忽然缓缓矮下身,身后天后娘娘跟了进来想出声阻止,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太子殿下便手臂撑着地面坐了下去,竟冒险地把自己的双腿垂在了诛仙台的外面。   他主动把自己的腿伸进了封印里,顿时下面的青烟十分的嚣张,一股脑地冲他的双腿涌来,像是发现了新鲜的食物,恨不能把太子殿下整个人都拖拽下去。   那锐气,在太子殿下的脚上划出了淡淡的伤痕,他无知无觉。然还不等青烟肆无忌惮起来,突然从下面直窜起一股森寒无比的烟雾,缠绕着太子殿下的双腿,把那些青烟纷纷挡在了外面。   而那些青烟似乎又有些惧怕,停留在三尺之外,不敢贸然进攻也不甘心就这样沉寂下去。对峙了片刻,忽而一声比风还疾利的呼啸,似从耳边擦过,那些邪念青烟竟各自逃窜往深渊里沉去了。   太子殿下瞠着凤目,怔怔地望着脚边温柔萦绕的烟雾,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再弯了弯身,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在烟雾中穿绕,像是最疼痛的抚摸。那烟雾蹭了蹭他的手心,化作一只小巧可爱的青雀,扑腾着翅膀好似很开心的模样。   太子殿下收了手掌,刚想去捉住它的时候,怎料它又变回了一缕烟雾,让人捉摸不到。太子殿下有些慌,去捉了几次,都是徒劳。最终那烟雾慢慢远离了太子殿下的手,亦如其余的青烟邪念那般,缓缓沉【】沦。最终消失在了黑暗里,看不见半点儿踪迹。   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坐了许久。   天后娘娘终是不忍,道:“青华帝君也说了,这是她的机缘。不过时机未到而已。太子勿要太过担心,保重身体。”   太子殿下轻声问:“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此乃天机。”   太子殿下本就不信天命,更何况这个天机。如今他修为剩半,很多事情都不如从前。   别栖宫终年冷清,虽处九重天,却几乎等于避世。一年到头,没人见过他出别栖宫参加过什么仙会仙宴的。   匆匆千年,他都没能等来天后娘娘所说的这个时机。   后来,东极出了大事。东极的青华大帝与羲和君上,双双顺应天命而羽化,东极神女凤以寻成为身份尊崇的女帝君。只是,女帝君年少,失去双亲,到底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没出多久,凤以寻悲痛欲绝便跳下了东极的崖底,以冰雪封印覆盖自己,从此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这一睡,睡了三百五十年。   三百五十年里,仙界一切照旧。   其间,太子殿下闯了一次锦云宫。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遭出别栖宫。锦云宫是他小时候与天帝天后一起居住的宫殿,记得天帝给这座宫殿命名的时候,取了天后娘娘名字里的一个“锦”,再取了他的名字里的一个“云”。   仙界二皇子殿下,生得白白嫩嫩的一个团子,颇有太子殿下年轻时候的风范。只不过这位二殿下被深养在锦云宫内,天帝天后深怕他将来也养成了太子殿下如今的一副性子,当是万分的小心,不再实行放养政策,通常不让他出去接触什么不好的人见什么不好的世面。   小孩子容易学坏。   想当年,太子殿下年少时,就是跟当年的妖王弦衣鬼混太久了。妖王弦衣风华正茂也是一副风流不羁的性格,天后娘娘一直觉得太子殿下的人格就是在那时无形当中被影响的。但太子的本性又随他父亲,因而才这般执着不休。   趁着天帝天后都不在锦云宫里,太子殿下轻车熟路地进来,恰好与自己年幼的弟弟碰个正着。二殿下此时正在园子里埋头苦写自己的功课呢。   见太子殿下来,他仰起脑袋看了他半晌,这两兄弟真真是一个模子,只不过一个是扩大版一个是缩小版。随后二殿下便软软糯糯地笑了起来,道:“烬哥哥。”   太子殿下淡淡点了下头,道:“在写功课?”   二殿下皱起了小眉头,苦着脸道:“父尊说不写完不准玩,一会儿他回来会检查。真是……丧心病狂的父尊啊。”正好新近他学了一个成语叫丧心病狂,他觉得就是为他父尊量身打造的,没有什么词比这个更能形容他父尊的了。   太子殿下难得停下来,指导了自己的幼弟两句:“做功课讲究的是心平气和,不能心浮气躁。你继续慢慢写。”   后来太子殿下去了锦云宫里的一处偏殿。偏殿冰冷,地面用深邃的古铜色琉璃铺就,四根华表柱镇守的中间,赫然横着一把古琴。   古琴虽已蒙尘,但却不是一般的琴。它乃中天大帝从上古流传至今的一把琴,只不过不是谁都能驾驭的,弹不响不说,还极有可能被其反噬。   此琴名为七音绝,它最大的作用,一旦琴音响便织成幻境,能够让人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就能改变过去,但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七音绝一直被存放在这锦云宫里,谁人敢擅动。况且有心觊觎,普天之下也没几人能弹响它。因而这七音绝的把守一直不很严密,只以四根华表柱里的神兽看守。   太子殿下便是想取这七音绝。   但是最后,他无一例外是失败了。神兽凶猛非凡,且不会看前来盗琴的人是不是仙界的太子殿下要不要给予礼遇,除了天帝之外它们不会相信任何人。因而太子殿下盗琴之心一旦被神兽所知,四个神兽纷纷自华表柱里出来,齐齐对付太子殿下一人。   太子殿下双拳难敌四手,又加上修为折损,对付起来异常吃力。最终他被神兽锋利的爪一举抓破了胸膛,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他跪倒在地面上喘气不止。   神兽见他还不离去,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再度齐齐攻过来。就在这时,太子殿下身前结起一道白光,把四个神兽阻挠。   只见天帝不知何时回了来,此刻正站在太子殿下身后,单手撑起那强光,广袖盈风而动。四个神兽立马就安分了下来,磨磨爪子粗哼了两声,才转身飞回了华表柱里,成为了华表柱上雄浑一体的神兽刻纹。   天帝冷冷淡淡道:“你要是有能耐取走七音绝孤不拦你,你要是一心来送死,孤也不会拦你。孤就只说这一次。”   天帝走后良久,太子殿下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了一眼胸前的伤口,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如今他身上已经有许多的伤痕,分不清究竟是哪一次留下的。不过这对他来说,影响不大。能让他深切感觉到痛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一件事情而已。   诛仙台下,每一天都会发生一些变化。这不得不引起天帝的注意。   当初青华大帝的那句“也不知是好是坏”,终于慢慢地应验了。残魄在诛仙台下面能够存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千古奇象,它非但没能被无数邪念吞噬,还能保持清醒和独立,并随着年岁的增加而不断地沉淀变大。   当初小小的一缕幽魄,如今过了千年,变得厉害了不说,还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下面的邪念。再继续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一旦它把所有的邪念都吞噬干净,强大非凡,那诛仙台便再也困不住它了。   若是到时它出来为祸苍生亦或是报复寻仇,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天帝想肃清诛仙台下面的邪念。   这已是三百五十年以后发生的事情,彼时东极神女已经苏醒,似乎也陷入了一段不可自拔的情当中,时不时要来九重天窜一窜门。   要肃清诛仙台,无意当中就被凤以寻给听了去。同时为了永远断去太子殿下的念想,天后娘娘还特意托她去东极以东的琉璃境药师祖那里去求一枚足以让他忘却三世之情的忘情丹。   送忘情丹来别栖宫那日,太子殿下便于竹林里煮茶,招待了凤以寻。谁承想,太子殿下亲眼看着满庭的灵竹开花了。   这一开花,便要亡了。   在太子殿下的印象中,灵竹万年常青,是不会开花而亡的。   凤以寻见状有些震惊,只当是这些乃普通的竹子,只没想到在仙界也能存活,如今开花了预示着什么呢?她心中一沉,嘴上却淡定地安抚太子殿下,若是喜欢竹子,改日去南极寻灵竹回来,重新栽过。   她偷偷把忘情丹融入了茶水中,递给太子殿下喝。   不知怎的,脑海中蓦然就浮现出了当初凤以寻去人界时见过的那位青衣女子。她有些能够体会,那女子的心境。因为凤以寻也爱上了一个似乎不可能的人。   想来,那女子的残魄,能在诛仙台下坚持那么久不灭,该有多么深的执念。   太子殿下将那杯茶送到了唇边,凤以寻抬眸看着他,眸色有些不忍。她看见太子殿下身后的青竹,白色小花在竹枝间缓缓绽开,心生痛怵,下定决心一般霎时就拂手扫去,将太子殿下手中的茶扫落在一边。   凤以寻道:“别喝了,里面掺了忘情丹。”   太子殿下愣了一愣,淡然一笑:“那又如何,即便是喝了,你们也休想我忘记她。”   顿了许久,凤以寻又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烬哥哥你是对是错,一切都是天命。但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证明你自己是对是错。”太子殿下安静地看着她,她继续道,“这些竹开花,不是没有因果的。天帝不日将肃清诛仙台,届时里面的所有都会烟消云散,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包括你的小离儿。”   太子殿下一听,脸色一变便惊站起来,凤以寻及时拉住了他,道:“这个时候诛仙台重兵把守,你去做不了什么的。”   傍晚,太子殿下难得再去了一次锦云宫。彼时天帝将将办完公回来,天后娘娘正在园中照看二殿下边吩咐神厨传膳。   一家人和和乐乐,孩童天真烂漫,父亲母亲满目慈爱,仿佛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被隔绝在外。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天帝连眼都没有抬一下便道:“还想站一晚上么?既然来了,便一起用膳吧。”   天后娘娘回身一看,这才发现他,愣了愣,眼中明显有欣喜的神采,道:“云烬,你怎么来了也不吭一声。快过来用晚膳。”   太子殿下走了进去,缓缓撩衣而坐,二殿下很是喜欢自己这位兄长,一个劲儿地往兄长身上爬,非得要兄长抱着自己才肯好好吃饭。   二殿下拿筷子戳着碗中的白米饭,软软糯糯地问:“烬哥哥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住在这里?”   天后娘娘顿了顿,道:“你烬哥哥长大了自然要去外面住,等将来你长大了你也得一样去外面住。”   太子殿下淡淡地笑着,整个人相较以往真的平和了不少,那眉宇之间哪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一股隐隐的死寂。他执筷给小殿下夹了些菜,道:“快吃吧。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一家人这样吃一顿饭了。”   天后娘娘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眶都有些红,她生怕太子殿下夹不到远一点儿的菜肴,不停地往他碗里夹,都是以往太子殿下喜爱吃的,道:“你也别光顾着你弟弟,你也应多吃。以后,别老是闷在别栖宫里,多过来走动走动,一家人吗,应该经常这样一桌子吃饭的。”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天后娘娘给他夹什么他便吃什么。   日车从天边滑过,昴日星君收工回去闷头大睡,就轮到卯夜星君当值。九天银河,如一条纯白色的绸带,波光粼粼,一入了夜便成为一道美丽的夜景。天幕上闪烁着稀稀疏疏的星子。偶尔有的星子气数运势弱了便落进了银河里,成为里面晶莹剔透的星石。   难得一家人,饭后还要有点儿夜宵,天后娘娘催着天帝拿出他多年的手艺——烤鱼。   二殿下灵活如泥鳅,闻言便率先冲进了池塘里,欢脱得很,且莫看他年纪小,身手动作却快得很,不需用渔网一类的器具,他一会儿小手逮一尾鱼儿便丢了上来。池塘里满池的莲花都被惊扰。   最后二殿下上岸时,手中还拎着一只大螃蟹,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意味。   时辰有些晚了,太子殿下吃了几口烤鱼,现在的味道跟从前他还小的时候吃到的烤鱼味道有什么不同他记不得了,只回去的时候,忽然间转身,看见天帝完全没有白日里天帝该有的威严,正悠闲地收拾地上的鱼骨头,他道:“谢谢母后,父尊。”   那一句谢,蕴含了多少情谊,他自己也不知道。   出了锦云宫,太子殿下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见不远处有片婆罗林,他转身便拐了进去。穿过婆罗林,抄了近道,径直去了诛仙台禁地。   禁地依旧有仙兵把守,但看起来人数虽有所增加精神却不如白天里的好。他刚想走过去,哪想这时却有人先他一步去到了那边。   凤以寻正扶着一个全身白得跟豆腐似的水嫩少年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那水嫩少年似乎喝醉了,一路上都在大声地嚷嚷,抱怨他满腹的委屈,手里还不依不饶地拎着一罐儿酒,凤以寻怎么劝都劝不动。   最后被守门的仙兵给拦下。仙兵见凤以寻眉间额印,知其身份,不敢不敬,只恭声让她和那个白衣少年离这里远些。   白衣少年嘟嘴一个不满,斜乜着若干仙兵,道:“你们知道我从哪里来吗?我告诉你们,我是,嗝,我是不会再回去司命宫那个烂地方的!呜……青离你这个混账……”   仙兵面面相觑,显然摸不着头脑。   凤以寻笑眯眯地,拍拍白衣少年的背,道:“他情伤,喝醉了,各位大哥还请多多见谅啊。”   仙兵连连作揖:“小仙不敢。”   这时有位八卦的仙兵,随口问了一句:“司命宫的仙子本就少之又少,他是看上谁了?”   凤以寻神秘一笑:“唔,你们没听他念叨么,青离。”   “青离……”又一仙兵惊诧,“是不是司命宫司命星君的得意门生,那掌文仙君青离?!他不是个男的吗?!”   “嘘——”凤以寻示意莫刺激白衣少年了。   怎想白衣少年听了,大骂一句:“青离怎么了,惹你们啦?你全家才是男的!”   这位白衣少年不才,正正是脑子与他衣裳一样白的、打东极以东琉璃界过来的白襄,是药师祖善逝座下的近身仙侍。却因为阴差阳错,喜爱上了九重天司命宫里的掌文仙君青离。   看这样子,两人应是闹了什么别199.第199章197因和果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吗。况且这九重天安顺了万八千年,这里的神仙吃饱了撑得寂寞不八卦还能干啥。也恰恰是这守门的几个八卦大嘴巴,使得白襄喜欢青离的这件事不日便在九重天传得沸沸扬扬。   这可是九重天有史以来明目张胆的第一对龙阳啊。   后来司命星君写重口味话本正好以此做题材,兴奋得提笔的手都在颤抖。   眼下白襄骂完了之后,拎着酒罐儿就欲往嘴巴里灌酒,凤以寻见状哪里还使得,赶紧把酒罐夺下让一位仙兵拿着,让仙兵背身过去,结果白襄满地找酒,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以后,就要哭了。   凤以寻赶紧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何必这般折磨你自己。况且,一罐酒而已,回头你跟我去东极,我那里的藏酒多的是,保证让你喝个痛快。”随后就拖拽着白襄往别处走,一边走一哄,“跟我来,我带你去喝酒。”还不忘回头对几位仙兵眨眼一笑,看得几位仙兵眼睛都直了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愣是回不过神来,听她嗓音清丽柔婉道,“那罐酒就送你们啦,可是本君亲手所酿,平素只有天帝天后喝,绝无仅有的。”   但凡更八卦点儿的人都知道,当年羲和君上,也就是凤以寻的母亲,在酿酒这门技艺上是天上地下都无人能及的,她的这门好手艺还死死地勾住了青华帝君的心。如今凤以寻传承了她的母亲,自然是手艺也极好。   待到凤以寻拎着白襄走远了以后,几个仙兵对着那罐儿酒就开始咽口水。   到底喝不喝呢?   现在他们正当值,喝了是犯纪律的。可是不喝又浪费了吗,反正眼下这边又不会有人来。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以后,几个仙兵决定一人喝一小口。一小口又不会醉。   太子殿下在这边隐着身形,那酒香隔了老远都能飘到他的鼻子里。他低了地眼眸,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窖藏了起码五百年的陈年果酒啊,亏凤以寻她还这样舍得。   这此间情意,他暂且记在心中。   果真,几人才将将沾了点酒味,没品出个什么味道来,立刻就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随即身体一倒不省人事。那撒在地上的酒渍,还泛着微微的光泽,想来是在里面还加了些什么东西。   要想加药还不简单?白襄那块白豆腐就是出自药师祖门下的,想要个什么药不容易?等到明天,这几人便完全记不起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更不会知道凤以寻和白襄曾在这里来过。   这个办法委实要比硬闯要划算得多。   诛仙台禁地无人再守,太子殿下步履清浅地走过去,轻车熟路地进入了诛仙台刑场禁地。   这头,凤以寻拎着某嚷嚷的少年,拎得手都酸了少年还疯疯癫癫。凤以寻把他扔地上,叉腰道:“喂白襄,你莫装蒜啊,该醒醒了。”   白襄哼哼着:“青离……混账……”   这少年就是一个嘴硬又傲娇的家伙。莫看他隔三差五就要跟司命宫里的那位掌文仙君闹出什么别扭来,一日不见吧嘴上骂着心里却念着。   这回,凤以寻找对了时机,正好在白襄闹别扭的气头上。白襄虽然是来跟凤以寻做戏的,可也禁不住暗自伤神啊,于是有一口没一口的酒就把自己给灌糊涂了。   凤以寻思忖了一下,弯身再把少年拎起,道:“算了,好事成双,老子就好人做到底。既然你这么念着你的青离,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于是当晚,凤以寻悄悄地摸进了司命宫,找到了掌文仙君的寝房,将某少年丢了进去。正好丢在了仙君的床上。   当时少年醉醺醺的,满口胡言,无非是什么青离混账啊之类的。他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自然要被教训得整整一晚都不得消停,第二天一天都下不来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太子殿下一入刑场,里有一个巨大的封印。封印呈八卦形状,散发正明亮的金光。而那八卦各角,守着一位执法天王。执法天王见他来,个个横眉冷竖,声音隔空传来:“尔敢擅闯仙界禁地好大的胆子,还不快速速离去!”   怎知太子殿下非但不离开,反而素手执剑,凝目细细看头顶的那个巨大八卦阵,忽而捕捉到了那阵眼,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用力划去,将阵眼划破。顿时八卦阵散,进行了一半的封印突然停止,各角的执法天王均被那金光所反噬,纷纷落地,有的包不住的已经痛苦地呕出了一口血。   而封印的余威,将诛仙台震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方才被压制的邪念,这时如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漫出。几位天王来不及发怒,见状连连变了颜色,爬起来便结印企图把诛仙台冒出来的青烟邪念给压制下去。   只是越压制还越反弹。   一位天王道:“等不及天帝下令了,现在即刻肃清诛仙台!”   太子殿下这回没阻止,死死地盯着诛仙台一刻也不放松,他看见无数的魂烟执念被天王收进了法器内。过不了多久,它们便会被无声无息地消磨殆尽。   终于,诛仙台底下深渊里的青碧色烟雾也缓缓被吸了出来,一出诛仙台便化作一群活泼的似重获自由的青雀。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抵挡不住天王手里法器的灵力,一点一点被吸进去。   就在这时,太子殿下挥剑斩下,生生斩断了法器和那群青雀之间的灵力。一时间,天王惊怒不可言,而青雀则乱飞乱窜。   太子殿下眯着凤目看着上空,露出了久违的舒缓的微笑,唇角浅浅地勾着,“小离儿……”   “大胆!”两位天王立刻手执法器向太子殿下攻来。   太子殿下正面回击,剑上积蓄了仙法挡了个满招,霎时沙尘四起衣袍翻飞如烈,那闪烁的光芒另满天星辰都刹那无色。   随即太子殿下飞身后退。那青雀儿围绕着他亦是跟着后退,得到了缓和之后盘旋着落地,化作人形。   衣裙已经破烂了,遮不住她雪白的肌肤,一头秀发如黑绸,双眼澄澈有神,容姿天成。好一个灵俏无双浑然似碧玉的女子!   她扎头便扑进太子殿下的怀中,力道之大令太子殿下往后踉跄两步,身体轻微地颤抖。   太子殿下连剑都握不稳了,叮咚一声丢在了地上,抬起双手想抱她,但是又舍不得抱。生怕他那一用力的抱,就把怀中女子给抱折了。   “小离儿……”   女子蹭着他的衣襟,声已带着哽咽:“我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她可不就是向玉,在诛仙台下被关了上千年,不毁不灭。   几位天王岂会不知,女子出来时满身煞气阴沉得很,那些被吸进法器里的邪念都不及她一个,且还能随随便便落地就化作人形。他们此次肃清诛仙台的目的,就是为了她,把她捉进法器里让她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渐消逝。   话语间,天王的矛头纷纷对准了向玉,语音儿甫一落地,尖锐的仙光袭来,向玉与太子殿下双双腾飞,如一对比翼双飞燕。太子殿下于空隙间脱下自己的外袍把向玉裹住,颤抖的手勒住了向玉纤细的腰肢。   那实实在在的触感,顷刻把他空洞了这么多年的心填满,他觉得开心极了,手臂有力地把女子箍着。   天王喝道:“尔等藐视天庭法纪触犯天条,还不束手就擒!”   太子殿下凌空拾起剑,扬臂往诛仙台下狠狠一斩,顿时诛仙台被斩成了两半。向玉抬手,无数青雀自她手上生出飞起,那乌黑的一群仿佛能遮住星辰日月让天地无光,她发丝扬风而起,眯着眼睛,浑身煞气四溢。   而被收进法器里的那些邪念,即刻胡乱地横冲直撞了起来,仿佛得到了向玉的某种指示。   向玉道:“时过千年,烬师父的天劫已过,我也能够重见天日。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再让我心甘情愿地被困哪怕是一天。我不想复仇,也不想向你们神仙招惹事端,但若是你们苦苦相逼,我也不会退缩半分。”   说着,天王手中法器,居然随着邪念的叫嚣而变了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邪念冲破。   天王及时施法稳住法器。向玉缓缓又道:“诛仙台已毁,它们若是冲破牢笼出来了,就再没有地方可以关住它们。届时邪气四散,天地遭劫,你们难辞其咎。”   天王合力镇压法器,怒道:“好你个妖孽!”   向玉无谓地笑了一笑:“我就是妖孽,那又如何。”   抱着她的太子殿下,始终如一地宠溺地看着她。他太了解自己的小离儿了,即便背负这满身煞气,依旧保持着最初的一颗单纯而善良的心。   他知道,向玉只是嘴上这么说,不会真的那样做。   这是他们唯一能和天庭对峙的筹码。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微弱白。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整个九重天。   天帝与天后循迹赶来时,太子殿下、向玉正跟数位执法天王对峙着。天帝难抑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移而来,单手劈开了太子殿下和向玉,将两人分开。随即半转身便是一耳光,把太子殿下打落在了地上。   这是天帝头一遭这般动手打他,但太子殿下很平静地应受了。因为他觉得,这是他该得的,他让天帝颜面无光威严扫地。   向玉眸光闪了闪,同落地便跪了下去。想来有天帝在此,几位心急的天王也不至于这个时候造次。   天帝冰冷地睥睨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尔所求,以天下苍生作要挟,用心之恶,与那些恶灵又有何区别?”   向玉虽是跪着,但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若非如此,怎能使天帝现身。”她虔诚地在天地脚边磕一响头,“求天帝成全,只要能够跟着烬师父,我愿意化去一身千年煞气,不危害任何一个人,不怀丝毫野心,不做一件坏事,并且潜心修行,从头开始。”   天帝问:“若太子不是太子,你也还愿意跟着他?”   向玉应道:“愿意的。”   天帝下令天王收了法器,此刻法器内的邪念已平静了下去。他道:“把这二人押往仙牢,听候发落。”   太子殿下跟向玉双双被押,行至天后娘娘面前时,向玉挣了挣,而后朝着天后娘娘又是一跪,道:“向玉知恩图报,多谢娘娘千年前的一片善心。来日若有机会,向玉定当报还。”   随后两人被上了枷锁,押解到了仙牢里。   这仙牢,向玉进来二次了,一切恍若隔日。但是不同于上次,尽管中间的八卦阵仙芒薰得她阵阵难受,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因为,身边有人陪着她。   向玉蜷缩在角落里,依偎在太子殿下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脸色有些差,但还是很开心地笑着,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她在诛仙台下的千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起初,落下去的时候生不如死,她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那时她听见了上面太子殿下在受天刑,放心不下,一心有股执念想要为他挡住天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总之是做到了。   待落进了深渊之后,下面很黑很冷,她遭到了很多恶灵的欺负。几乎有五百年的时候,她都是被恶灵邪念欺负着,它们想吞噬她,怎奈却一直吞不掉。后来向玉奋起反击,竟能把它们给逐渐吞噬了。   这让下面的邪念开始忌惮向玉。直至后来,完全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说起这些的时候,向玉还有些自豪,明明笑眼弯弯,眼角却闪烁着泪花,鼻尖抵着太子殿下的鼻尖,问:“烬师父,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殊不知太子殿下每多听一句,就多一分心疼。他狠狠得吻过小离儿的发,点头,“厉害,小离儿很厉害……”   向玉蹭起来,冰凉的手指轻抚太子殿下的凤眸眼角,眼圈儿红红的,指端描着他的眉,滑过他的鼻梁,摩挲着他的唇,缓缓闭着眼角感受、回味,笑着道:“烬师父,我可真想你呀……”   话一说完,太子殿下扶着向玉的后脑,深深地俯下头去。一双人火热非凡缠绵悱恻,仙气朦朦胧胧,他们抵死紧紧拥吻。   第二日,两人被带上了刑台。一人赏了一顿鞭子。   还好这鞭子只是普通的鞭子,不似上次太子殿下受的那种鞭刑中的极刑冰鞭。鞭笞的时候痛一痛也就过了,伤口愈合得也快。权当是二人破坏诛仙台所受的惩罚。   随即天王宣判:诛仙台下的罪魂向玉,本为凡胎,因缘造化荣登仙界,诛仙台锁其千年毁其身而不毁其魂乃是天定之果。如今重回仙界,念其本性为善,免去收入法器遭焚噬之苦。但功过相提并论,向玉触犯天条,即日起化去千年修为,重新修行,能否修成正果全凭其根骨资质。仙界太子云烬,为情所困屡犯天条,执迷不悔,废仙界太子之位,贬为散仙,圈禁南山五百年不得出。   太子殿下欣慰地笑了,带着释然,与向玉一起,跪头谢恩。向玉心中酸涩难当,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落,约莫是觉得太子殿下为她放弃了这么多,让她也为他心疼。   今日起,太子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只是即将被圈禁南山的一位散仙,云烬。   天帝今日没来,天后娘娘却来了。临去南山前,天后娘娘为这二人送行,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云烬是她儿子,今日一别,凭着云烬那点儿仙阶,岂能轻易再踏足九重天。   天后娘娘垂泪道:“这便是你们的果了。”   云烬抬手为天后拭泪,笑得云淡风轻超然出尘,道:“母后莫哭,这个结果,是孩儿心甘情愿的。只不过,往后孩儿不能孝顺母后,是孩儿不孝。以后,孩儿再修成上仙便是了,还能去九重天看你。”   天后娘娘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你父尊不来,是因为亲手把你送走,他也很难过……”   云烬点头,道:“多谢母后的体谅,还有父尊的成全。孩儿都知道。”   天后娘娘看着与云烬双手交握的向玉,她对这个女子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想喜欢吧可是她又害得云烬一无所有,讨厌吧可她倔强的性子又跟年轻时候的天后像极了,最终只得轻叹一声:“罢了。”随后亲手为向玉锁了满身煞气和修为。   向玉懵懂,隐约间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被清洗,后面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睡过这样好的觉了。   醒来以后的向玉,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竹屋里的竹榻上,她纯白得如初生的婴孩,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很陌生。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黑衣挺拔的青年站在门口,看见她微微一笑,身后是一片幽幽的竹林,满目的青绿色成为他最好的映衬,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味道,一室生辉。   青年坐在向玉床前,递给她一碗糖水。她嗅了嗅,闻着味道尚好,便捧过来咕噜噜一口喝干,满足地叹一声,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心中觉得有些欢喜但不知道欢喜的由头在哪里,问:“你是谁啊?”   青年摸摸她的头,笑得一脸温和无害:“我是你师父200.第200章198赴宴   向玉有一个师父,且是生得好看的师父,对她温柔又体贴。她跟她师父就住在这片竹林里,与世隔绝。   她觉得满足,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师父会教她很多东西,向玉聪明,学得快,但是有点懒,不轻易学。她师父总是要拿一碗糖水亦或是几只野果才能诱哄着她学习。   没花多长的时间,向玉已经能够以青竹为肉身,不再是一缕幽魂。闲暇时,向玉会乖乖地趴在师父怀里,偶尔听师父鸣琴,或者喝师父煮的茶。她打从记事以来便有了这位师父,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位师父她的记忆里却一片空白。   这天,向玉啜着茶,双脚蹬掉了足袜,玲珑剔透地摇晃着,碧色的竹叶从她的脚背上轻轻扫过,感觉很是舒服。云烬一出来,便见她如此,不由轻声斥道:“小离儿,这么闹会凉着。”   向玉想了想,歪着头看他,话不沾边儿道:“师父,你为什么是我师父?”   云烬眯着凤眸,过来捞起她,为她暖着双脚,清浅道:“等小离儿努力修行,修成正果的那一天,便知道了。”   向玉问:“什么叫做修成正果?”   云烬沉吟了下,道:“就是天下之大,小离儿随处可去。能够上天入地腾云驾雾,能够去外面见识大世面,接触大人物。”   他说得向玉的眼睛亮了一亮,看来出去见识对于她来说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云烬笑容里带了两分无奈与宠溺,抚过她的发,又道:“只不过,为师要被困在这里五百年,五百年以后才能出去。小离儿若是闷得慌,快些修成正果,可以先出去,回来的时候把外面的故事讲给为师听。”   向玉往后靠了靠,靠进云烬的怀中,软软地道:“那,我也不出去。等着跟师父一起。讲故事都不比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好。”她扭身去捧了捧云烬的脸,“我要跟师父一起。”   南山位置处于南极,是南极众多仙山中的一座。当初云烬带着向玉来过此地,正是取灵竹种子来的。而今两人都居住在里面,也应是得偿所愿。只不过南山四周有封印结界,云烬出不去,但是外面的神仙却可以进得来。   这段时间南极仙君对云烬跟向玉也是颇多照拂,时不时就会送来一些南极脆甜的夏果来给向玉解馋,且那货又是个爱八卦的,云烬好茶招待他,他便憋不住话把仙界大小事都要在云烬耳边过一遍。   云烬从来就是不出门知天下事啊。如今混成这副样子了,这个惯例还没能改,真真是闲听花开花落,淡看云卷云舒啊。   最近的一次南极仙君来,八卦了东极的女帝君凤以寻。   听说凤以寻的一个重要朋友被琉璃界的一个邪仙给做了,凤以寻一怒之下提剑找那个邪仙单挑。那一架打得是天地昏然变色,几天几夜都不得消停。   南极仙君讲的唾沫横飞,然后神秘地凑过来,道:“女帝君是个烈性子,而那邪仙到底又是修为深不可测,使得女帝君打得走火入了魔。啧,差点就跟当年的烬殿下那般成了个堕仙。”   云烬挑了挑眉。这南极仙君真真是八卦到了家,连当年云烬险些成为堕仙这件没多少人知道的事情他居然也知道。   紧接着,南极仙君喝了口茶,咂巴了两下又道:“幸好琉璃界的药师祖善逝去得及时,把女帝君从走火入魔当中解救了出来。唔,后来究竟是如何发展的,总也教人猜不透。感觉药师祖和女帝君,着实是有那么两腿,但是我又听说药师祖本就是佛界中人,只要再历一劫便可荣登佛尊,这个时候他来跟女帝君传绯闻着实是不值当。”   然后,南极仙君就开始妄自揣测,“莫不是药师祖凡心一动不想修佛了?他打算跟女帝君双宿双飞?”   云烬笑了一笑,神秘道:“那也未尝不可。”他回忆起以往,又道,“从前听西极如来佛祖讲佛的时候,我见过他,届时他冷冷淡淡六根清净完全是将入佛门的样子。如今听你道来,我倒有些想知道,药师祖入了红尘该是一番怎样的光景。”修长的手指拈着茶盏,嘴角噙着淡淡的玩味之意,“没想到以寻妹妹的魅力,还真不可小觑。”   这回八卦不久,南山便迎来了一位贵客。   可不就是那东极的女帝君凤以寻,还随身带着她的大白。大白是一头很有历史的白虎,已经被当宠物养了许多年,愣头愣脑的十分可爱。   结果他们才将将进入结界,向玉一眼便瞧上了大白。还隐藏在竹子里,给了大白好几下敲,成功地惹恼了大白,当即大白就跳起来磨牙霍霍想把明媚的女子当做加餐哧溜一下给吞了。   当然,最后大白自然是不能够得逞的。   对于凤以寻,向玉也记不得她,但是通过南极仙君的描述向玉很会对号入座,心想她便是与那个佛门药师传绯闻的女帝君。   按照辈分,向玉还应称呼她一声师姑。   凤以寻跟大白来没待一阵,就又走了。好似摆在凤以寻面前的还有千山万水等着她去走。也是事后,向玉才从南极仙君口中知道,原来这凤以寻是临阵脱逃了。   药师祖眼看处于最后一关考验的当口,其似乎没有心思接受考验了,于是这个时候凤以寻就脚底抹油不见了。南极仙君揣测,凤以寻应是不想毁了药师祖的前途。   彼时云烬了然地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诚然,这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向玉默了默,才惦念地开口:“师父,那头老虎……”   云烬扬了扬眉毛,明知故问:“老虎怎的?”   向玉眼巴巴儿地望着自家师父:“师姑是师父的妹妹,下次师父可不可以把那头老虎弄来我手上?你跟师姑要,她应该会同意。”   云烬沉吟了下,笑眯眯地道:“可以,等小离儿修成正果历劫之日,为师让你师姑来观看,届时就可向她讨赏。反正大白那玩意儿,已经转手数不清多少回了。”   于是,为了能弄到那头老虎,向玉修行比平时就多了一丢丢的努力和动力。   待到五百年云烬的封印解除时,她已然修成了一介小仙,只不过历劫之日尚未到达。   五百年后,云烬携着向玉一出南山,即迎来了仙界的一大盛事。   听说凤以寻又躲又逃地过了近三百年,最终还是被放弃了入佛门的药师祖给找到,两人在人界做了一段时日的幸福夫妻。眼下回了仙界,打算再补办一次婚礼,并广邀各路仙神前去做客。   这日期拿捏得准,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云烬一解禁便要到了那好事之日。   凤以寻成亲这日,云烬带着向玉一起来东极,然后准备陪嫁着去琉璃境。天还不亮,九重天派下来的仙子婢女们纷纷开始忙碌,百花盛开,星辰明亮,织锦仙子飘逸地飞在空中,以平素织七彩云彩的手法把东极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红彩。   向玉还从来没有来过东极这样的地方。一时间仰头四望,看得惊奇又新鲜,时不时长长地“哇”一声。   云烬算得上是凤以寻的娘家人,因而当他们入东极的时候,仙侍便很有分寸地把二人往妙严宫引。彼时凤以寻正呆在妙严宫里,被一群天后娘娘身边的仙子扒拉着沐浴更衣,而后是天后娘娘亲手为她梳头上妆。   凤以寻双亲不在,她的这位天后小姑,宛然如娘亲一般温柔待她。这也是令她感动的地方。   天后娘娘柔和地笑着,好似自己嫁女儿。手上动作很轻,那乌黑的长发她一梳子便从头梳到脚,道:“小寻,这么些年,苦了你。”   凤以寻像个承欢母亲膝下的少女,笑得明艳动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道:“起初是觉得自己有些辛苦,那是因为把什么都看得紧要。后来便轻松了许多,因为越是紧要的东西越是要珍藏在心底里。流锦小姑,你莫说这些煽情的话,我在人界嫁给善逝的时候我母亲尚且未像你这样说,多酸人。”   天后娘娘眉头一挑,道:“怎么,在人界已经见过羲和阿姊和青华帝君啦?”   凤以寻点点头,再无往日失去双亲时即便是笑着眉间也暗藏不住忧愁,道:“见过了,我运气比较好,在人界找到了我父亲母亲的转世。”   “那看来你在人界的时候过得也还不错。”天后娘娘笑道,“善逝也是个执着的人,找了你三百年总算是把你找到。”   说到善逝,凤以寻连眼角都带着笑:“嗯,他很好。”   天后娘娘打趣道:“他要是不好,我能把你安心地嫁给他?”   话语间,外面仙侍到了,候在门外恭敬地道:“回禀天后娘娘,烬殿下到了。”这个时候,称呼云烬一声“烬殿下”委实算不上妥当,因为云烬仅仅是个南山来的散仙。不过话又说回来,云烬虽不是仙界的太子殿下了,但血缘关系上也还是仙界的大殿下吧。这仙侍是位圆滑的仙侍,能揣测几分天后娘娘的痛儿心情,因而斗胆再用了一次“烬殿下”这个称谓。   天后娘娘动作一顿,情绪已然在脸上暴露无遗。凤以寻握了握天后娘娘的手,道:“小姑,烬哥哥来了,你帮我给他开开门吧。”   天后娘娘放下了梳子,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前站着的,果真是久违的云烬,唇畔噙着一抹悠闲而淡然的笑意,手中牵着一位明眸皓齿的青衫女子。   云烬看着眼前红了眼圈的天后娘娘,以长幼之礼揖道:“小神参见……”只说了这几个字,看见天后娘娘眼圈儿更红了,云烬那笑却是装不下去了,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语气放得低柔,“孩儿给母亲行礼,母亲身体可安好?”   天后娘娘手摸上云烬的脸,道:“好,一切都好。倒是你,在南山被困了五百年,你好不好?”   云烬笑笑,道:“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他侧眼看去,见向玉一眼不眨地看着天后娘娘,知她谁也不认识,便介绍道,“小离儿,这是为师的娘。”   向玉慢慢地回过神来,呐呐道:“你别哭,师父他很好,跟我一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天后娘娘愣了愣,她便蹭着往屋里走了几步,“你跟我师父,说说话吧,我进去,瞅瞅师姑……”说着就往屋里走去,走了两步脑中半是迷糊半是清明,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天后娘娘,“我应是见过你吧?”   天后娘娘:“应是见过吧。”   向玉进到里间的时候,看见梳妆台前俏生生地坐着一位女子,身着红彤彤的嫁衣,长发还未挽起来,但那模样神态已经是极美的了。她当然认得那是她的师姑。   凤以寻自个梳头发,然后瞅了瞅梳妆台上的各种红妆发饰,觉得有些头大。她弄不来这些,更是不晓得先后顺序。本着凤以寻怕麻烦的本性,这些玩意儿一个仙诀就能够解决,但是天后娘娘说了,成婚是大事,马虎不得。   向玉一看便立马来了兴致,捞了捞衣袖,缓缓走近,道:“师姑,师父他娘正跟师父说话,你有什么帮忙的可使唤我。”   凤以寻闻声扭身过来,看见捞着衣袖准备大干一场模样的向玉,似笑非笑道:“哟,小徒侄来了。你觉得你能帮我什么?梳头发?上妆?”   向玉想了想,道:“这也无不可,我权且试试看。”   凤以寻抽了抽嘴角,她只不过是玩笑玩笑而已,没想到向玉当真了。三两步走过来,拿过凤以寻手里的梳子,便为她梳起了发。   向玉没做过这种事情,她觉得她是第一次应是会手忙脚乱的,可她感觉又似从前看着镜子里的别人给她挽过头发。但事实证明,看过不一定会做,她挽的头发松松散散,不适合出嫁。   于是向玉又把凤以寻的头发给放下来,兀自道:“不行,这个还是等师父他娘来做好了,来,我给你上妆。”   凤以寻看她游刃有余的表情,满心的惊疑:“你……会吗?”   向玉看了看梳妆台,拿过一支青黛眉笔,凑近道:“你莫怕,我会一点点的。”她给凤以寻描了眉,没想到描得非常好。   那是凤以寻唯一感到满意的地方。她手指抚过眉角,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问向玉道:“你以前经常描眉么201.第201章199洞房前开赌   向玉道:“可能是吧。”   “可能?”   “隐约觉得是,但是记得不是很清楚。”   凤以寻知道向玉被洗去前尘锁住煞气的事,连带着她的几世记忆也一并被锁住,便道:“你有时候是不是想知道从前发生的事?”   “我的从前一片空白啊,”向玉道,“不过应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的,只是我不记得了而已。最开始的时候怎么努力想都想不起来,最近努力想时总能隐约想起个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是个什么。”   凤以寻思忖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随着你修为加深,总有一天会全部想起来的。”然后她就又开始对着各种胭脂水粉发愁。   “我也希望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觉得,只要能跟师父在一起,我就已经感到很幸运了……”向玉一把夺过凤以寻准备往脸上涂抹的胭脂,“莫要乱涂,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她拿了唇红抠了一点点准备往凤以寻嘴唇上抹,“来,弄点这个可能会好看一些。”   当天后娘娘进来时,两个女子已经把梳妆台搞得乱七八糟。天后娘娘觉得有一瞬间的眼前发黑,立刻气急道:“让她乱抹吧,一会儿善逝嫌弃你,可是你活该!”   于是最终,向玉被赶去角落里了,天后娘娘该给凤以寻怎么上妆还得怎么上妆。这时房门被某物拿爪子刨得哧溜哧溜响,还不等天后娘娘阻止,她便黑着脸看向玉欢实地跑过去开门放门外的那头玩意儿进来了。   可不就是一天不生事一天就提不起食欲的白虎儿,大白。   大白张着那对虎眼儿瞅见向玉,先是悚了一悚,被向玉扒进了房间里,和她一起蹲墙角。向玉可喜欢这头白虎儿了,偏生白虎儿知她是云烬的宝贝徒弟又发作不得,生生被玩儿掉了一层毛。   向玉可没有闲着,去梳妆台那边顺了两盒胭脂过来,往大白的两边虎脸上各自一抹,抹出了两团腮红。然后手指一捻变出一朵大红花别在大白的耳朵处。这点喜好,倒跟当年凤以寻一家有点相似。   吉时到时,东极以东的琉璃境东门大开,东极与琉璃境之间的混沌灵界慢慢变得清晰。天边的云彩汇集了过来,在空中铺成了艳丽无比的长毯。   想当年的琉璃境药师祖善逝,是个避世不出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人物,而今他娶亲倒是震惊仙界铺张得很,恨不能让全天下所有人仙凡鬼魔都知道今日他娶亲。   入红尘与遁佛门,就是不一样。   他答应过要给凤以寻在仙界办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   琉璃境前来迎亲的队伍,站在妙严宫的宫门口,浩浩荡荡地排了好长的队伍,这头已然入了东极那头还在东极与琉璃界之间的灵虚境徘徊呢。绯色的花瓣如落雨一般纷纷扬扬地撒下,只见那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青年,着一身红服,衣襟交叠得整齐,广袖垂下袍带翩翩,那一头银冷的长发,微微拂风而起,清淡当中更添英俊非凡。   他便是药师祖善逝。   在众神仙们看来,能一睹药师祖的尊容实乃他们千百年修来的福气,不过传说中的药师祖应是淡漠无情的一个人,起码从来没谁亲眼见他笑过。   今日,他一直在笑,眼梢轻抬,风情无限。那种如春风拂过一般的感觉,能把他平素的冰山冷清的形象给彻底消融。   向玉站在云烬的身边,看着善逝从天后娘娘手里接过凤以寻的手,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妙严宫的白玉长阶。   那样一对新人,转身的背影相互依偎芳华刹那,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是最般配的一双男女。   向玉不知不觉握紧了云烬的手,白玉长阶上铺满了花瓣。她不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脑中朦朦胧胧地似又有了一些画面浮现。   不管她忘记了什么,五百年前的过往是怎样,她心中都无比地庆幸,此刻还能陪伴在自己师父身边,真好。   而今善逝娶了凤以寻,理应向凤以寻双亲伏地磕头。然凤以寻的双亲羽化了不说,论起辈分,善逝起初乃佛界尊神,他与凤以寻的双亲不相上下。因而在走完那一段白玉长阶之后,善逝对着妙严宫深深一揖,权当是对羽化的青华大帝与羲和君上表示敬意。   后来平日里正经惯了的善逝一反常态,竟于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的新娘子拦腰抱起走在前头,后面随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和各路前来吃酒的仙神们。大家伙都跟着起哄热闹,天边的彩色长毯,如一座恢弘的虹桥。   云烬带着向玉,随大流一起进了琉璃界。   琉璃境曾是佛药圣地,入目之处,满是花药开满远处的山头,近处则花红柳绿一年四季都春意盎然。   琉璃境有里三宫外三宫,外三宫乃炼药之处,里三宫则为平时善逝多为走动的地方。这筵席,从宽阔的里三宫一直摆到了外三宫,可见阵仗之大场面之热闹。   这琉璃境的酒,可都是妙严宫窖藏的百年果酒,今日全部都搬来了琉璃境,让众仙畅饮个痛快。   凤以寻要敬大家酒的时候,善逝显得十分的小气,不仅让她以茶代酒,自己也以茶代酒。这时,天帝天后踩着点儿来了,善逝迎他们上座,天帝便似笑非笑道:“药师祖大喜乃仙界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喜事,怎的却不喝酒?”   善逝一点也不含蓄委婉,道:“既是喜事,天帝天后和各位宾友尽兴就是,我与寻儿新婚大成结为夫妻,这个时候喝酒容易误事。”   下头有人八卦地嬉笑了一句:“也是也是,药师祖大人还得跟帝君洞房吗……”   关键是,凤以寻喝酒后无酒品,善逝喝酒后无人品啊。   于是满堂就跟着喝彩起来。凤以寻又嗔又羞,就善逝那货还面不改色自在得很。向玉笑眯眯地望着二人,道:“师父,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真好啊。”   云烬顿了顿。   向玉垂下眼,眼里笑意未散,端起一杯酒便试着舔了舔,觉得味道还不错,有些像甜酒,不等云烬发现并阻止她的时候,她自己就仰头咕噜噜地喝干了,还满足地叹了一声。   云烬扶了扶额,道:“小离儿一会儿要醉了。”   向玉道:“那有什么,我很……高兴啊。”说罢一头栽下,不省人事。   向玉醉酒之际,妖界的妖王姗姗来迟。他一身红衣似火,生得比女子还要美,带着妖后一起,向凤以寻送上大礼,道了一句“恭喜”。   这位年轻的妖王,曾是凤以寻的青梅竹马,玚珏。   曾经,仙界里的神仙们都觉得,玚珏最终会和凤以寻成就一段良缘,只可惜有些人等不来,有些情不长久。他跟凤以寻,始终差一点差一点,到最终就差了一大截。   现在,各自有各自的家室。   凤以寻一句话没说,善逝宽慰地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身侧,便与玚珏寒暄了几句,邀玚珏夫妇入席就坐。   这场婚礼是毫无悬念的。在场的宾客,都十分的尽兴。听说光是酒席在琉璃境就摆了三天三夜。   不过啼笑皆非的一件事是,当晚善逝好等的一场洞房花烛,故意被凤以寻放了鸽子。凤以寻因为白天里自己被取笑,当晚不给善逝上床。   善逝岂肯轻易罢休,自从和凤以寻在一起了之后同房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喜好之一,于是新房里就各种鸡飞狗跳打打闹闹。约莫是强与被强的各种挣扎,几乎是要打起来了的样子。   一堆八卦的神仙把新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还有神仙公然在石桌上下注开赌盘,赌今晚药师祖成事和不能成事的,各自都有。   恰好醉了一天的向玉在这个好时候醒了过来,兴冲冲地带着云烬给的夜明珠去下了三百注,依照云烬的吩咐赌今晚药师祖能够成事。   开赌这件事,被房里头的凤以寻眼尖地听到了。其间房门被她撞开过一次,她怒道:“我们夫妻间的情趣,岂容你们拿来下注赌博……”善逝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她身后,环过手臂把张牙舞爪的她给捞起,脚尖轻巧地合上房门。凤以寻还在咆哮,“你们有种今晚过了夜别跑……唔……”   紧接着,屋中又是乒乒乓乓了一阵,动静渐渐地小了下来。新房里的红烛,嗤地一下熄灭了。   两人过了一个十分坎坷但有十分有激情的洞房花烛夜。凤以寻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一晚上都没消停过。用凤以寻的话来说,那就是一条喂不饱的狼。   当夜,向玉成了赌盘上最大的债主,乐呵呵地收起了各种宝物,准备往回走。   有神仙就问:“喂你赢了就跑,好歹报个名号,是哪里修行的?”   向玉想了想,回眸笑道:“南山的云烬仙人门下。”   所有神仙一致沉默。   回到暂歇一晚的房中时,云烬褪了外袍,正闲散地袖书而看。听到动静,抬眼笑睨了一眼回来的向玉,道:“今晚赢了多少?”   向玉把赢来的宝物纷纷摊在桌上,一样一样地细数了起来,道:“还真不少。烬师父你怎么知道药师祖会成事?”   云烬了然地笑了笑,道:“就凭他今日白天不肯沾一滴酒的觉悟。”   桌上的宝物,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大都是神仙们平素随身所带之物。其中还有一两本书籍。向玉心想那定是宝贵得不得了的天书一类的宝贝,恰好眼下云烬在看书,她也可以陶冶陶冶看看书。   是以向玉捧着那两本书,满足地贴了过去。她靠着云烬的怀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头枕着他的腿,也开始翻书看。   先是一看,她觉得有些惊奇。再是一看,她又觉得奥妙无穷。   不一会儿,女子已经看得津津有味深入其中。   要是一般的佛经道经一类的书籍,向玉是沾也不会沾的,一沾就来瞌睡。也就只有话本戏本一类的书,能让她稍稍上心一些。在南山的时候,云烬就没少托南极仙君给她弄些话本子来。   见向玉看得这般认真,云烬挑起眉忽然问了一句:“里面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向玉舔着手指翻了一页又一页,道:“具体的故事倒是没怎么讲,但还算有趣。”云烬便问是怎么一个有趣法,她沉吟了一下,道,“这房中术……委实是件妙事。”   云烬一呆,随后抬手取过向玉手中的书籍翻了翻,只见上面男女赤【身裸】体正以各种高难度姿势相纠缠,眉角有些抽搐,问:“哪儿来的?”   向玉道:“赢来的。”   云烬便道:“去,把你今晚所赢的东西全部拿来给为师看一遍。”   向玉照着做了,于是云烬当着她的面儿,把一切有可能误导她的东西都收走,诸如春【】宫册啊春潮如意丹啊等等。向玉恍然大悟,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家师父,道:“原来师父好这口儿。”   云烬石化。他回过神,危险地眯着眼睛,缓缓凑近明眸女子,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看着她怔怔的表情道:“为师到底好哪口儿难道小离儿不知道吗?”   他靠近得,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呼吸融入彼此的呼吸。等云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两人便这样静静地维持各自的姿势。   向玉剪水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云烬的影子,满室的烛光都不及她的眼神明亮。她眼睫轻轻颤了颤,张了张口却似艰难地一个字都说不出。然后她便看见云烬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往下俯头来。   鼻尖稍稍错开,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刹那,脑子里便炸开了锅,轰然一声,把向玉炸得一片茫然。   心里,有些痛。但是她暂时还没完全弄明白,究竟为何会痛。那触感落在她唇上,如此的熟悉,明明是温凉的,却比火焰还要炽热。   莫名的情绪,煎熬着她。   云烬只是轻轻一吻,以唇感受着描摹着,不两下便睁开眼松开。怎料,再看她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有湿润的泪痕。   云烬蹙了蹙眉,手指拭过她的眼角,将她抱着,轻声哄道:“小离儿别哭,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便不这样了。”   向玉有些颤抖,手紧紧抓着云烬的衣襟。五百年来,云烬一直在恪守一直在忍耐,对她从不为难分毫逾矩分毫。因为他觉得,在向玉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时候那样亲近她,对她不公平对自己也不公平。   方才,是云烬失态,一时间竟没能忍住。   半晌,向玉依旧止不住颤抖,头埋在云烬的衣襟里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忽然她带着哭腔道:“师父……你能不能,再、再亲我一次……”   云烬凤眸微瞠,闪过明媚的欣喜。他捧着向玉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道:“小离儿,快点记起来……”随后,再度俯头,在她唇边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那个吻,越是深一分,向玉就觉心越是痛一分。   她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淌,蹭起了身,泣着伸出双手去抱太子殿下的头。口中青涩的小舌,渐渐婉转而笨拙地回应着他……   琉璃境热闹了几日之后,仙客们都相继散了,琉璃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冷清。不过凤以寻嫁到了这里来,身边****有善逝陪着,她一点也不觉无聊。闲暇时,她还跟着善逝一起上山,看那满山的花药。   凤以寻乃龙族,偶尔给花药布云洒水之类的活计,她是主动揽上身。但那降落的雨水,却是从仙界荒海那边引来琉璃境的,如此颇有些费心神。善逝平常不准她随便就布云招雨。   而向玉,自从跟云烬一起回了南山以后,也一直是相安无事。只不过她跟云烬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层,那让她觉得欢喜,时不时还偷着乐一番。   偷乐之余,她还迎来一件对于她来说的大好事。   听说,凤以寻怀孕了。   这天琉璃境照样阳光明媚,碧荇宫里的暖水池中,佛莲已经换成了盏盏九色莲。一盏莲九瓣颜色,在水中开成一片,十分的绚烂。   每日清晨来池中沐浴净身,是善逝的一个习惯。有时候,凤以寻心血来潮也会早起个一两回,伺候自家夫君早浴。   可近来一段时间,善逝沐浴完毕,还准备好了早膳以后,回到寝房一看,凤以寻还在睡。刚开始他没在意,今次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凤以寻脸色不大好,似有些梦魇,若有若无地蹙着眉头,形容让人心疼得紧。   善逝把凤以寻叫醒,她洗漱以后坐在饭桌前,看见早膳却没有胃口吃。照理说,她不是一个禁口的人,反而相当的贪吃。   善逝眉头也没动一下,兀自拉过凤以寻的手腕探了一探。他乃药师祖,仙佛两界,在医药造诣上谁人能排在他前头。   然他这次读脉,读得也忒久了一些,眼中神色变幻莫测,且一遍遍地重复,就像是个生怕出了什么差错的孩子。凤以寻还不太清醒,瞅了瞅自家夫君一眼,惺忪道:“善逝,你是不是医术退步了?我就叫你晚上别太操累吧,你以为我是在害你么……”然后又絮絮叨叨地碎碎念,“术业有专攻,你花多了时间去钻研房中术,自然医术上就会有所退步,以后…202.第202章200大结局   然他这次读脉,读得也忒久了一些,眼中神色变幻莫测,且一遍遍地重复,就像是个生怕出了什么差错的孩子。凤以寻还不太清醒,瞅了瞅自家夫君一眼,惺忪道:“善逝,你是不是医术退步了?我就叫你晚上别太操累吧,你以为我是在害你么……”然后又絮絮叨叨地碎碎念,“术业有专攻,你花多了时间去钻研房中术,自然医术上就会有所退步,以后……”   “以后我不欺负你就是了。”善逝松了手,突然地笑了起来,冷淡的他一笑,熹微的晨光盈进了屋中,为他的银发淬了一层淡淡的光亮,直让凤以寻看得筷子叮咚一下掉在地上,然后心跳噗通噗通的,她觉得鼻子有些热……   果然,过了这么多年,她对善逝还是一点招架力都没有啊……   善逝温润的手指及时捏住了凤以寻的鼻子,另一手扶着她的头往后仰,还趁机丢了一粒裹着糖衣的药丸子进她口中,挑着眉梢道:“又有些上火?”   凤以寻直点头,笑痴痴地望着他:“是有些上火,有些上火……”   用罢早膳以后,凤以寻躺在长椅上眯着眼,很快便又觉睡意上涌。正当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善逝冷不防出现在她身旁,广袖长袍身量修长得很,手里正端着一碗药。那药香钻进了凤以寻的鼻子里,让她皱起了眉头,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张眼的时候看见善逝,仍是精神恹恹的,她往善逝身上蹭了蹭,伸手去抱他的腰,喃喃道:“你刚从药殿回来啊,身上这么大股药味儿……”   善逝温润的手指抚了抚凤以寻的脸,矮身坐下,将一碗药送到她嘴边,道:“来,把这个喝了。”   那药入口虽不苦,但有一股子怪味,凤以寻咕噜噜地咬紧牙关,就是不喝。   善逝眼梢抬了抬,也不逼迫她,便把碗收了回来,自个喝。凤以寻酸牙道:“你得病啦,有事没事喝什么药?你自己喝也就是了,干嘛让我喝……喂……唔……”   哪想趁着她说话的空当,善逝捏住了她的下巴便凑上来,舌撬开了她的牙关,把那药汁一点点渡到她口中,一滴也不洒。   凤以寻又羞又恼,扒住善逝的头便在他唇上狠咬一口,霎时就咬破了他的唇角。两相喘息着松开时,凤以寻看见他唇角上的那小破伤口,给他整个人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她这才满意了些。   善逝拭了拭自己的唇,看见点点血迹,却声音放柔道:“你咬也咬了,就不许生气。”   凤以寻问:“你给我喝的什么?”   善逝:“安胎的。”   “安胎……”凤以寻缓慢地回味过来,愣愣地看着善逝,“你再说一遍?”   善逝捞过她,把她收紧在怀,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半低着的眼漾开柔和的笑意,道:“我们有孩子了。”   凤以寻整个就是傻的,靠着善逝,忍不住拿手去摸自己的肚皮,然后就傻傻地笑了。整整一天,她都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养胎的日子,善逝对她是百依百顺,每天亲手熬煮吃的喝的哄着她吃喝。她很是飘飘然,觉得自己过的日子真真是比神仙还快活。   想当初凤以寻母亲怀上她的时候用了千八百年,天后娘娘怀二殿下的时候亦是如此。然凤以寻此次却有些不一样,她肚子长得很快,没多久就挺起来了。   这件喜事本来跟向玉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继而凤以寻就忧伤地发现,她对毛过敏。这一旦过敏了,善逝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物,想来大白在琉璃境还能有立足之地么?   尽管大白已经极力不让自己掉毛了。可它还是免不了要被送出琉璃境的厄运。   这个时候,向玉就自告奋勇地来接大白。凤以寻觉得向玉这个人她还喜欢得紧,且大白跟她一起也闹腾,于是就勉强同意了。   向玉的劫,发生在百年之后,且来得毫无征兆。   那日竹林里,向玉正趴在大白身上睡觉。她正在做一个漫长的梦,那个梦漫长得让她回顾了自己的前尘往事。   莫看大白平时又笨又蠢,一遇到关键事便十分的警觉。竹林里的风丝丝阴冷,连空气都在颤抖。大白忽地睁开了虎眼,动了动鼻子嗅着四周气息。紧接着它咆哮了一声,立刻窜起来,把向玉攘醒。   云烬闻讯赶出来的时候,颜色大骇。只见青蓝色的火焰,一团一团地倾泻而来!   向玉清醒了反应过来,临危不乱当即翻身从大白的身上跳下,并用力一推,把大白推出了竹林外。   “小离儿?!”   一瞬间,天地黯然。青蓝色的火焰落下,眨眼便把整片竹林焚烧殆尽。   云烬见过不少升仙的人历劫,基本上像向玉那点儿修为的,历劫的天火不会是这样,更不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明明是火焰,可是空气中的气息却是阴寒的。   那是冥火!   来自黑暗一边的冥火!   一片竹林化作黑色的灰烬,云烬与大白腾上祥云,抬手在大白身上捏下结界以免它被冥火灼伤。可大白根本不惧怕这样的场面,仰头咆哮的声音一声赛过一声。   再看看下方地面,向玉被这一遭击下来,青碧色的衣衫残破,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坚持着不倒下。云烬岂能看到她受伤,立马又飞出结界朝她的方向俯冲而去。   他怎会不知道这是向玉的历劫。他虽不能代替她历劫,但他无论如何也会陪着她。   只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烬突然被一道坚固的屏障给拦下。他冲撞了好几次都没能冲过去。   向玉又是被冥火一击倒地。她侧着脏污的脸,看着冲撞的云烬,而后缓慢而坚定地站起来,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笑弯着眼眸道:“师父,这次,我自己来。”   她何时,竟会这样的法术!   最后,满天的冥火,如落雨一般纷纷朝向玉砸来。顷刻间,只见强光一现,似能将万物都烧成了灰烬。云烬这才得以看清,那些冥火居然都被一道坚固的屏障与外界隔开。   忽然,似有一根弦崩断了。青碧色的烟雾四起,向玉长发飘飞。她的每一滴血,悬浮在空气中,就能变作一只有尖喙利眼的青雀。   当年天后娘娘锁了她的千年煞气而没有化解,一来是那煞气难以化解二来她也想看看云烬喜欢上的女子会有怎样的造化。   而今,一次历劫,把封印打破。使得千年煞气回归。   那些以她的血而化成的青雀,竟然能吞噬从天而降的冥火。那一刻,向玉的眼眸,都已经蜕变成了青色,仿佛在不断地吸取冥火的力量。   最终她历劫成功了。她吸取了冥火的力量,自身被火焰焚伤的伤口自动愈合。身上破烂的衣衫,渐渐从头到脚发生变化。裙衫纷扬,衣带飘飘,浑身自成一股仙气,那一抹教人眼前一亮的青碧色倩影,脚下生云离地三尺,立于一片黑色的废墟中,从此存于仙界之中。   那样的变化,美得惊心动魄。   连大白看得都忘记了咆哮,更莫说云烬,他看得也忘记了挣扎冲破屏障。   向玉缓缓回过身来,拂手熄灭了地上残存的冥火,一片大地自她手中重新生长出青翠的竹林。她青色的眼眸尚未褪回黑色,眉目较以往更加细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但又比画更美。   云烬觉得,若是他描画,尚且不能描出向玉万分之一的神韵。   向玉遥望着天边的云烬,浅浅笑道:“烬师父,我回来了。”   是,她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再和他分开了。   与此同时,九重天上,天帝从未停止过关心南山的情况。他在一面巨大的水月镜上看到了南山所发生的一切。彼时天后娘娘就坐在他身旁。   天帝白皙的手指掂了掂下巴,与天后娘娘抬高了声音道:“你没化去她身上的煞气?”   天后娘娘神情自若:“当初青华帝君嘱咐过,对她不可强行用手段。她是自有机缘的。眼下从头修行,通过历劫而重获过往,这样不是很好嘛。”   天帝思忖了一下,问:“那你觉得她现在适合云烬了么?”   天后娘娘眯了眯眼:“莫心急,再看看。”   当是时,一位执法天王手持天命之书前来觐见。他朝天帝跪下,便神情严肃地道:“启禀天帝,南山新历劫的散仙向玉,被载天命之书,为下一任的冥界之主!”   所谓机缘造化,应当是有得有失有取有舍。   向玉跟云烬,终于能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岁月来在一起,云烬也终于能够兑现承诺带着她去游历山川玩遍山水,走过仙界里的每一个地方。   向玉潜心修行万载,一身灵煞之气,也便只有云烬不会惧怕她。万年之后,她顺应天命,成为了冥界之主、十八阎王之主。她身边的大白,头一次有了一个威风八面的官职,成为了冥界里的伏耳藏王。   万年的时间,足够云烬修成仙界上仙。但他未回归九重天,却是随向玉一道入了冥界,只愿与她做一对朝夕相伴的夫妻。他虽早已不是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但凡仙族人在他面前,也应是要恭敬有加地尊其一声“大殿下”。   小番①   自从凤以寻怀了孩子,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时时刻刻粘着善逝不放。善逝走哪儿她就跟哪儿。以她的话来说,她现在是有孩子的人了,跟在善逝身边一来善逝能够好好儿地保护她母子,二来身边也多了一个可使唤的人。   这天善逝在药殿里炼药,凤以寻拎了小板凳带着小话本,去他旁边坐着,一边翻话本儿一边嗑瓜子。   善逝回身过来就把她的瓜子碟取走了,道:“吃多了上火。”   凤以寻抬头,无辜地望着善逝:“不是我想吃吗,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想吃吗。”   善逝的眼角隐约间跳了一下,平静地道:“你问问肚子里的孩子,看他还想吃什么。”   凤以寻便一样一样地数了起来:“烤鱼啊,九色莲的莲子啊,还有池塘里的那只老王八,唔用来烧烤的话,配上婆罗树下埋藏的果酒最最合适……”她掀起眼皮,看见善逝已经在不动声色地捏药丸了,不由咽了咽口水,“的了……”   那药丸很补,但是味道奇苦无比。   善逝看着她道:“那这个他还想吃吗?”   凤以寻摇头:“不想了……”   然后善逝转身,给那奇苦无比的药丸裹上一层厚厚的糖衣,两指夹着送到凤以寻嘴边,见凤以寻继续摇头,他眼帘垂了垂,神色柔和,稍稍勾了勾嘴角道:“乖,吃了,晚上我便把池塘里的千年王八和九色莲的莲子拿来炖给你吃。但是果酒,需得化去酒力你才能喝,尝尝果味便可。”   小番②   向玉刚入主冥界的时候,对冥界的白天黑夜还不是很能分得清楚。导致每日十八阎王候殿苦等她早会的时候,她还在呼呼大睡。   这怪不得向玉,要怪就怪仙界里的大殿下,平时总在向玉耳边进谗言。向玉觉得天要亮了的时候,大殿下总很慵懒很惺忪地张眼看了看,然后淡定地合上那双风华绝代的凤眸,道:“才将将天黑,离天亮还早得很,小离儿放心睡,到了时辰我叫你。”   于是她一天也就睡过去了,一到晚上就精神头儿十足。大殿下见她这般有活力,岂会轻易放过她,几乎夜夜与她闭门逍遥啊。   曾一度,大殿下的此种做法引起了十八阎王的不满。他们觉得大殿下太会惑主了。十八殿下又不能把大殿下怎样,无奈之下只好联名向向玉弹劾大殿下。   向玉觉得,她的烬师父委实很会惑她,她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个问题。考虑的结果便是,向玉要跟大殿下这段时间分房睡。   没想到大殿下对这个结果欣然接受。   向玉从此便早睡早起勤奋处理冥界事务。可是她感觉,没有大殿下在,事情反而多了起来,她似乎怎么忙也忙不完。后来有一次她批阅生死簿,看着看着就困意汹涌,一头栽下睡着了。   等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却见旁边坐了一位黑衣青年,墨发长垂,素手执笔,正帮她处理那么厚的一本生死簿。他效率十分高,该批注的批注该批准的批准,那银钩苍潦的字迹跃然纸上十分有气魄。   向玉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看得愣了。她觉得大殿下果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分外的有诱惑力啊!然后就又幡然顿悟,难怪之前没分房睡的时候她觉得事情很少自己很清闲,莫不是大殿下都是趁着她睡着了的时候来帮她做这些事情吗?   大殿下眼帘抬也未抬,只习惯性地扬了扬眉毛,温沉道:“看够了没有?嗯?”   向玉脸贴着他的手臂蹭了蹭,打了个呵欠道:“看不够啊。”   晚上,当向玉抱着自个的枕头巴巴儿地跑去敲响大殿下的门时,里头传来疏懒的声音:“自己进来吧,门没上锁。”   她推开房门,便瞅见此刻大殿下已褪去了外袍,只着了一身雪白的长衫,正慵懒地靠在榻上,手中闲闲地袖着一卷书。   向玉踟蹰了一阵,服软道:“烬师父……我能邀你同眠吗?”   大殿下挥手关闭了房门,缓缓抬起眼来,凤眸中光华暗转,薄唇如勾:“小离儿过来,为师饿了。”   ——全文完203.第203章新文预告   书名:《剑上仙:主公有妖气》   简介:万年昆仑境,千年神魔井,百年东海畔。   “我有两个心愿。第一个是希望能有永远也吃不完的东西。”   “第二个呢?”   “第二,是把那些吃不完的东西都吃完。”   “。。除了吃能不能有点儿别的?”   连薇想了想,问眼前淡漠清俊的青年:“想把你也吃了和你一起研究为妖之道、青春常驻之术算不算?”   “是么”,他漆黑如墨的眼动了动,看着她,半晌又道,“好啊。”   这是一个陪伴的故事,男主十分清俊,女主十分贪吃。最深的感情是默默守护,最痛彻心扉的领悟是蓦然回首。回头时,总是有一个人在背后等你,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同学们入坑啊啊啊~求收藏求评论求票票~群号,贴吧,微博,请看简介~唔,网址上的点成句号了,同学们改一下就可以了,还有右下方还有胖云的作品我要报错!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